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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的故事

2004-04-29 18:32:43曾智中
青年作家 2004年4期
關鍵詞:茶鋪二娘茶客

曾智中

民國二十一年(公元1932年)的十二月下半月的一天,筆者的父親——曾掌柜,一位跑到成都已經(jīng)5年的農(nóng)村青年,早早地打開了他開在小街深處的茶鋪。

幾位穿長衫的老茶客來得早,面前的茶水已經(jīng)扯得半白,他們關于兩派軍閥的隊伍就要在城里開火的龍門陣正擺得熱火朝天。

幾位鄰居,端著盆,提著桶,從老虎灶上舀滿熱水,然后將一枚兩枚銅圓擲在灶上的簸箕里。

曾掌柜在門口賣洗臉水,一只裝滿熱水的大木桶,三只白瓷盆,三條白毛巾,大聲吆喝:“滾水新毛巾,還灑得有上海香水——先生,來擦把臉——”

一位長衫人走過來,把禮帽交給曾掌柜,挽起寬袖,絞起熱毛巾擦股。

“先生,換水不?”曾掌柜殷勤地問,長衫人點點

曾掌柜將盆中的水傾在地上,又舀新水。長衫人滿意地擦著臉,大鼻孔呼呼出氣。

曾掌柜由衷地說:“先生這把臉洗下來,這盆水就太肥了?!?/p>

“咳?你挖苦我臉臟?”長衫人眼睛一愣。

“不,不,不!我是說先生四處發(fā)財,一臉福相,連這盆水都沾了點肥氣氣。”

“說得好,錢就不要找了!”長衫人把一把銅圓擲到裝錢的簸箕里。

鄰居張二娘拖著6歲的兒子走進店來:“今早晨我沒有燒鍋,舀兩個銅圓的熱水,我們兩母子揩把臉?!?/p>

“哎呀,都是鄰居,你在隔壁放個屁,我這邊都要臭半天,給啥子錢嘛?”曾掌柜一邊說,一邊舀熱水,一邊笑瞇瞇地將兩個銅圓擲入錢簸箕中——面子話要說,錢照樣要收,雖然是鄰居,但這樣的事并非一朝一夕才有,天長日久不可細算。

啵啵啵!爆竹般的槍聲突地轟然大作,遠處的街區(qū)升騰起火光和濃煙。

“狗日的,丘八些又打起來了?!痹乒襁吜R邊把碗擱下。

十多個男女老少驚恐萬狀地逃了進來,窄小的店堂頓時擁擠而又喧嘩,張二娘只顧聽人們的訴說,沒發(fā)現(xiàn)兒子已不知去向。

據(jù)長衫洗臉客等人言:丘八些在房子上堆沙包,砌工事,機關槍架起,叭叭叭,子彈就像炒豆子,掃得街上連鬼都沒有一個。城中的樹枝上,炸飛了的腿桿、手桿、耳朵……血咕淋當?shù)?,懸吊吊地掛在那兒…?/p>

一位老太婆嘆息說:“城邊邊上的牛皮菜都變成血皮菜了,吃素的人家咋今敢拿來下鍋哦?”

一位老頭直搖頭:“砣子(指拳頭)硬嗎,去打日本人嘛!咋今盡拿百姓出氣哦?整得好多居民都蹲街邊邊,不曉得幾時戰(zhàn)火停了,回得到屋哦?”

長衫者擺手:“難說,難說!你曉得他幾爺子啥子時候才打煩,想歇息喃?我們算命大福大了,躲到這兒還有口水潤喉嚨,掌柜,給我倒碗茶來I”

“倒碗茶來!”

面對眾人的呼叫,曾掌柜滿臉堆笑:“咋個一下子就打起涌堂來了喃?……”

長衫者躺在椅上,一邊呷茶,一邊微閉著眼睛,一邊以手指彈著桌面:“管他是牛打死馬,還是馬打死牛,一杯茶在手,得逍遙時且逍遙,得風流時且風流…………”

“啊!我的兒喃?我的洪娃喃?”張二娘突然想起兒子,四下尋找。槍聲驟然密集,她一愣,猛地想往外沖。

“張二娘,你咋個去送死哦?”曾掌柜娘一把抱住她,“老姐子,去不得,一顆鐵花生就夠你吃一輩子!”

啵啵啵啵!槍聲更加密集,又有七八個人奔進店內(nèi),其中兩位精壯漢子,挑著滿滿的兩挑面粉,他們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放好挑子,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粗氣,大口大口地吞口水。

“倒碗茶,”曾掌柜問他們——兩人是兄弟。

“茶錢都沒有找到?!备绺鐭o奈地說。

“那將就喝我的加班茶?!痹乒癜炎约汉攘说牟柽f給他們。

“道謝,道謝!”兄弟倆連聲說道。

天色漸黑,槍聲漸稀,一老者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老天保佑,又撿倒多活一天。”眾人伸懶腰,吐口水,喝茶,拖椅子,來回走動。只有張二娘望著門口發(fā)呆。

一漢子剛出店門數(shù)步,突然傳來一陣令人心悸的整齊的腳步聲,他連忙折回,驚恐地說:“哎呀,街口子上正在過隊伍,仗火還要打大I”眾人面面相覷,側耳傾聽,只覺得那腳步聲越加洪大和恐怖。

油燈搖晃,夜色已深,茶客們鼾聲四起。長衫人腦袋垂在椅背上,半睡半醒,嘰嘰咕咕:“掌柜,給我重新?lián)Q一碗茶?!?/p>

“換一碗?”曾掌柜哭喪著臉說,“沒得茶葉子了?!?/p>

“沒得了?”

“小店本小利微,都是頭天賣錢。第二天早上趕早去茶葉店買一斤半斤的?!?/p>

“那你不賣早茶了?”

“以后要賣,以后要賣,現(xiàn)在將就賣點洗臉水。”

“我天天早上要喝早茶,不喝心頭硬是過不得?!?/p>

“先生每天啥子時候吃早茶?”

“天麻乎乎兒亮?!?/p>

“現(xiàn)在才三更得嘛。”

“哦,才三更嗦?”長衫人頭一偏,又打起呼嚕來。

雄雞高啼,天色放亮,小店內(nèi)又像活過來似的。一位老頭用剩茶水漱口,以手指代替牙刷在牙齒上來回抹動。長衫人用食指和中指將茶碗中的剩茶葉撮攏,撈起,丟入口中,反復咀嚼。

一位茶客說:“曾掌柜,今天的茶是喝不安逸的了,我們不怪你,但是今天的早飯嘿,恐怕就要請你想法維持了?!?/p>

“我這兒是茶鋪,又不是飯館子!”正在爐子前彎腰鉤火的曾掌柜有些冒火,直起身說道。

“曾掌柜,你咋個說橫話喃?”茶客說,“你的火現(xiàn)成,水現(xiàn)成,把米撮來煮起,壇子頭抓塊老泡菜,錢嗎?我們照樣比起就是了嘛!”

“這樣子說還差不多,先說斷,后不亂?!痹乒裥Σ[瞇地放下火鉤,抓起米壇子,一看,壇底只有薄薄的一層。

他傻了,心一橫,把壇子一傾,星星點點的米粒滾入了開水鍋中,沒多久熱氣騰騰的薄稀粥盛到了大家的面前。

長衫人看了看,叫道:“曾掌柜,你賣的哪兒是稀飯喲,明明是白開水嘛!”

“喝下去,跑茅房(廁所)都搞不贏!”一老茶客嘆息道。

曾掌柜把勺子一丟:“為好不討好,反而遭狗咬,街上仗火打得這么兇,我就只有這種辦法了,大家將就點哈,亂世就亂吃嘛!”眾人頓時愣住了。

“這樣子要得不?”角落里傳來怯生生的聲音,大家一看,原來是賣面粉的漢子——哥哥試著說,“不曉得你們城頭人吃得來不?我們鄉(xiāng)壩頭清湯湯稀飯中夾面疙瘩,又解渴,又頂事?!?/p>

“咋個吃不來哦?”曾掌柜第一個反應過來?!俺缘脕?吃得來!”眾人也跟著叫道。

曾掌柜笑瞇瞇地把面粉客拍到一邊:“我們兩個打伙,你們出面粉,我出火,出水,出鍋,出碗,得的錢打伙分。”面粉客高興地點點頭。

兩人把右手縮進衣袖,把袖筒遞給對方,在里面捏弄手指,打著袖語。“我的東西算這個的這個……”曾掌柜說,面粉客有些驚愕,但還是點了點頭?!澳銈兊臇|西算這個的這個!”曾掌柜又說,面粉客吃驚,搖頭,忿忿地說:“掌柜,你看我們面粉如何?”

“還可以?!?/p>

“可以?再好的嗎就不好找了。”

“不要說那么多,你開今價?!?/p>

“我要這個的這個?!?/p>

“你們的東西只有那樣子,最多值這個的這個。

“你的心也太不兇了嘛!這個價你要不?”

“哦喲!我最見不得的就是心兇的人。這樣子,我給你們出這個的這個?!?/p>

“你把我們的面粉當成石灰了嗦?這樣子,大家撇脫,你至少要出這個的這個?!?/p>

“哥子,價錢我是給你出夠了的,這個的這!”

“你這個價,弄不好,弄不好!”

“你這個價,弄不好,弄不好!”

轟——隨著一聲巨響,房瓦被震得嘩嘩直落,眾人被嚇得匍匐在地,曾掌柜向面粉客爬過來,面粉客向曾掌柜爬過去,兩人的袖筒連在一起,連聲說:“哥子,你的這個價,要得!……”

在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中,面粉客從擔中倒出面粉,曾掌柜和面,做面疙瘩,傾入鍋中,沒多久一個個熱氣騰騰的大碗就端到眾人的面前,大家一陣猛吃。

后來店堂墻壁上被鑿開一個洞,一個個鄰居端著碗盆魚貫而入——當時成都的居民絕大多數(shù)都是升斗小民,燒的是“把把柴”,吃的是“升升米”,灶前無隔宿主薪,缸中無隔宿之米,不得不來此以解燃眉之急。

茶客中一位懂文墨的先生,揮筆寫了“臨時生活維持處”六個字,曾掌柜將它在店堂里掛了起來。

仗火打了幾天幾夜。

曾掌柜的小茶鋪維持了一街人的生活。

惟一失蹤的是張二娘母子——據(jù)說,洪娃呈撿子彈殼做筆筒,死于流彈,而張二娘則不知所終。

善有善報,曾掌柜和面粉客都賺到了可觀的一筆。前者從此順風順水,數(shù)年后在南打金街口開了以后在成都頗有名氣的寶林軒茶鋪。后者家底日厚,逢年過節(jié),常常穿戴整齊,帶著禮物來看望曾掌柜。

母親給我講過的兩個女茶客的故事。那是上個世紀的30年代。

冬天的夜晚,寒風刺骨,某茶館的堂上已沒有一個茶客,應該收堂壓火了。這時卻進來了一個女人——說不出她的年齡,兩頰粉白,兩唇鮮紅,兩眼無神,兩手低垂。

她要了一碗最便宜的茶,坐下,摸出一支點了一半的紅蠟燭,點上,幽幽的紅光把她半邊臉——掌柜娘明白了她的身份,明白了她要等的是什么樣的客人。

蠟燭越燃越短,紅色的光線越來越暗,她盯住門口,眼神越來越絕望。

掌柜娘搖了搖頭,走出門去,一會兒回來,手中捏著一支剛買的紅蠟燭,遞給她。

她推辭,掌柜娘一把按住她:“我本來都不想給你買的,想喊你回去睡瞌睡,但想你回去咋個睡得著喃?所以又給你買了……”

她感激地點了點頭,收下,點燃,紅光在她的眼中燃起了新的希望。

但始終沒有客人。

蠟燭滅了。

她走了。

以后再也沒有來過

上個世紀40年代。

趙三姑是個瞎子,年過半百,寡居無子。每天吃過早飯,拄一根拐杖,顫巍巍地摸到街口的茶鋪,在靠墻的第三張椅子上坐下。

她摸出一張藍布帕子,解開,里面有一個小紙包,攤開,里面有一小撮香片茶。不等她招呼,堂倌就拿來一個白開水碗,將香片茶泡好。她靜靜地坐著,好像在聽四周的人說話,又好像沒有聽,直到茶水雪白,才起

這樣過了許多日子。

有一天,掌柜娘不知什么時候坐到了她身邊,戳了戳她,說,三姑姑,你要不要娃娃?

娃娃?她頭有些眩暈,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點頭。

不一會兒,掌柜娘把一個娃娃的頭、臉、手、身子、屁股塞到她的手里。

她激動得手發(fā)抖,下意識地往孩子的胯里摸。

是女的!掌柜娘說。

是女的?她說。

不是女的,昨個給你?

我想也是,我想也是……她緊緊地樓著孩子,不停地親她。

有人在拖掌柜娘的衣裳,回首一瞧,稍遠處有—個眼圈通紅的姑娘。

掌柜娘走過去,姑娘告訴她,孩子是自己的,早上丟在茶館里的,丟心不下,又回來看看……無論如何你也該給她找個明眼人啊……

掌柜娘一臉茫然,姑娘一頭跪下,她搖搖頭,走向趙三姑,說,三姑姑,娃娃的娘想給她喂最后一次刃

趙三姑有些猶豫,但手還是松開了。掌柜娘把孩子遞給姑娘,姑娘掩面偷泣,摟著孩子,掉頭而去。

掌柜娘一時說不出話來。

趙三姑滿懷希望,直到茶白如水……

再說一說父親講給我聽的三個男茶客的故事,那是上千世紀的40年代。

梁天賜、武大順、章新誠三朋友邀邀約約地上茶館喝茶,坐下,堂倌利索地倒上了三碗茶——

茶錢我來給!梁天賜說。

茶錢我來紿!武大順說。

茶錢我來給!章新誠說。

三人的手都緩緩地往衣兜里摸,摸了好久,邊摸邊盯住對方的手——絕望的神色寫滿了他們的臉,最糟糕的事發(fā)生了,大家都沒有帶錢,指望別人代付的念頭完全落空了。

梁天賜最先站起來,說,我要去方便方便。他顧不得其他兩人的眼神,徑自往外走。

在去廁所的路邊,他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小土布包,打開一看,有一些銅圓,數(shù)一數(shù),付三碗茶錢后還剩三個銅圓。

他又徑自折回,高聲大氣地朝堂倌喊,這一桌三碗茶錢我統(tǒng)統(tǒng)給了!

你發(fā)財了?武大順說。

你發(fā)財了?章新誠說。他神秘地笑笑,在兩人耳邊低語,并伸出三根指頭。

去買三根豬——尾巴!武大順起先說得很大聲,后兩字卻吐得極小聲,他指的是去切些鹵豬尾巴。

去買三個?!亲?章新誠起先說得很大聲,后兩字卻吐得極小聲,他指的是去切些鹵牛肚子。

他們的名堂神神鬼鬼,極刺激鄰桌脖子伸得老長的茶客們的想象力,全都圍了過來,說,搞頭大喃,就不能吃獨食子喔……山中打獵,見者有份!……不,不,不,這份財禮是我的……是我的,我的!……

你的?你把它喊得答應不?梁天賜笑嘻嘻地說。

先生!先生!這錢——是——我的!——一個黑瘦的漢子擠了過來,急急巴巴說,淚水大顆大顆的——這錢是——我媽的——藥錢——一共是……

三朋友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梁天賜一把將他拍在一邊,附耳低語,然后在袖子里打了一陣袖語——天賜驚愕,趕緊把兩朋友拍到一邊,附耳低語,三人都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又附耳低語,商量了一陣。

眾茶客都盯著他們。

終于,梁天賜走向掌柜,悻悻然攤開了手、

還你可以,不過本店概不賒欠的規(guī)矩,你是曉得的哦!掌柜說。

梁天賜并不理會,把那錢,外加另外三個銅圓,遞到那漢子的手中;漢子一頭跪下,天賜苦笑,扶起了他。

該看我們?nèi)值艿牧?三朋友幾手同時說。同時脫下身上的短衫子,交到掌柜手中,在眾茶客的喝彩聲中,穿著短褲,直往家里奔。

掌柜無奈地笑了笑,把三人茶碗上的蓋子揭下來,放在他們的座位上——這是成都茶館中茶客有事外出,示意要留茶留座的規(guī)矩……

父親還講過另外四千男茶客的故事,這其中,孫大、孫二是一對窮兄弟,為生計所逼,當了專門替人挨打的“耍二”;而汪大爺、張大爺則是東、西城的舵把子,是跺一跺腳地皮子都要發(fā)抖的角色。

這一天,兩兄弟早早地來到“各說閣茶鋪”,向堂倌朱三要了兩碗冷水,服了些云南白藥——原來,今天汪大爺、張大爺要來這里斗棋,汪大爺雇孫大,張大爺雇孫二,每輸一子,“耍二”都要替大爺挨一拳頭。

請!汪大爺禮貌地抱了抱拳。

請!張大爺禮貌地抱了抱拳。

第一局,兩人落子如飛,終盤計子,汪大爺贏六子,孫二替張大爺挨了他的六拳頭,汪大爺滿意地挖著手。

第二局,兩人落子如飛,終盤計子,張大爺贏六子,孫大替汪大爺挨了他的六拳頭,張大爺滿意地搓著手。

兩人大概找到了感覺,越下越快,輸贏轉(zhuǎn)換也越來越快,可憐兩名“耍二”反復替主人挨打,急得摻水的朱三暗中叫苦。

風云突變,汪大爺連出昏招,連輸幾盤,孫大替他挨了許多拳。孫二見哥哥身子單薄,說,二位大爺!我樁樁厚實,還是打我吧!

打你?那我雇孫大來做啥子呢?汪大爺說。

你才是吃家飯管野事喃!張大爺憤憤不平地說。

這么煩人嗦?兩大爺議定,干脆輸一子挨兩拳,于是重新落子。

孫氏兄弟你看我,我看你,苦捱著;哪知這一局又特別長,老是沒有結局。

朱三又來摻水了——看了看盤面,一失手,把茶碗撞翻在棋盤上——對不起!對不起!我重新給你們泡一碗!

“耍二”們樂了。

大爺們惱了。

棋局重開,落子如飛?!案髡f閣”的李掌柜回來了,瞧了瞧,親自提上壺,不斷地摻水,不斷地勸兩大爺,喝,喝,喝了有精神……

一會兒,兩大爺大概已經(jīng)喝通,頻頻上廁所,始終不能終盤?!八6眰冞@時真地在耍,邊喝茶,邊與李掌柜和擺龍門陣……

以下的故事發(fā)生在某山區(qū)一個鄉(xiāng)場茶館,說的是一個從前圍著茶客轉(zhuǎn)的人,深更半夜要來當一回茶客……事屬蹊蹺,且聽筆者慢慢道來。

啵啵啵!半夜時分,喬掌柜被打門聲驚醒,只聽得一低沉森嚴的聲音,開門,老子要喝茶!

這個時候喝茶?客人,明天請早,明天請早!

開不開?不開,我就要燒房子!

開!開!開!

進來了三桿長槍和一桿短槍,持長槍的匪兵一字站開,閃出持短槍的匪首,喝道,喬掌柜,認得我不?

喬掌柜仔細一看,心中暗暗叫苦,這不是劉老三么?他十五六歲時,曾經(jīng)在自己的茶館里混食,不是給人掏耳朵,就是拿把扇子給人扇涼;而自己心中不痛快時,常常拿他出氣——今天晚上要出禍事了。

倒一碗花茶來!劉老三說。

我有更好的!

留著你賣別人的大價錢。老子只會喝這種!劉老三慢條斯理地品著,眼睛盯住喬掌柜,連呼,好茶!好茶!

喬掌柜小心翼翼地伺候他。

茶過九盞,劉老三起身,不當回事地說,喬掌柜,給我們一起走一趟,好不好?

天呀!他要拉我的“肥豬”,綁我的票!喬掌柜絕望地想,忙不迭地給他叩頭。

念你從前常常給我加班茶喝,饒你一回!不過,要依我三件事……

哪怕是三百件都依你!

第一件,你當“賣風”的,來扇老子,不能扇感冒,要扇睡著。

喬掌柜從前很小的時候也在茶館里混,什么事都做過,什么苦都吃過,“賣風”只是小菜一碟而已——手持一扇,不緊不慢,徐徐緩緩,使劉老三周身生涼,安眠片刻。

第二件,掏耳朵,他不急不躁,悠悠然然,使劉老三雙目微閉,倍感舒暢。

好!前兩件事都辦得好,最后一件事,你把眼睛蒙

你還想拉我的“肥豬”?

蒙上!蒙上!三個匪兵利索地給喬掌柜蒙上眼睛。轟轟轟,拖過來一張桌子,把他的頭按下去。

鉆!給我鉆一百個來回!只聽見劉老三在說。

喬掌柜自己數(shù)著,鉆到第二十一回時,他覺得四周好像很靜,不由自主地停下。

沒有呵斥。

拉下蒙布,燈光昏黃,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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