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海

在城市的屋檐下

□陳金海

黃晟的茶葉鋪開在這個城市的南街。店面臨街，租金不低，而生意卻不怎么樣。這天他下定決心不再做下去了。想到自己付出心血的店，過了今天就要關(guān)門，黃晟的心里非常地苦悶。

天空原本還掛著火辣辣的太陽，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它能晴朗一天。可是，一陣北風(fēng)吹過，濃墨一般的烏云就鋪滿了天空。讓人懷疑是天上的哪位神仙不小心碰倒了硯臺。

雨“嘩”的一聲下來了，街上的行人慌忙走到路邊店鋪的屋檐下。金誠在幾天前剛和女朋友分手，心情不比現(xiàn)在的天氣好。沖向屋檐的人們，一一掠過他的身旁，他卻不緊不慢地走著。等到了屋檐下，他的肩頭已經(jīng)濕透，躲雨的位置也已經(jīng)被別人站滿。只有被雨水稍稍飄得到的地方空著。

金誠心想：城市真是很多人啊。連找個躲雨的屋檐競爭都這么激烈。不過無所謂了，我很快就會回到農(nóng)村，我不稀罕城市的屋檐！

黃晟坐在店里，端著清香的茶，注視著把門口都堵住了的人群。他很快注意到人群里有個年輕人，甘愿站在雨水飄得到的地方，而不與其他人爭，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中，有忍讓之心的年輕人實在難得，于是想讓他進(jìn)來坐坐，當(dāng)是做件好事。

金誠感覺到有只手在輕輕地拍著自己的肩膀，回頭一看，是個陌生人。黃晟看著金誠一臉的茫然，笑了笑說：“兄弟，我是這間茶鋪的老板。你站在這里被雨水飄到，遲早也得濕透，感冒了就不好了。不介意的話，到店里坐坐，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金誠覺得很突然，猶豫了一下，擠過人群走進(jìn)店里。黃晟看見金誠并沒有因為彼此陌生而拒絕邀請，高興地笑了。

金誠坐在店里，喝著老板為他倒的熱茶，從心到整個身體都慢慢地?zé)岷跗饋砹恕Ｏ氲匠鞘欣镞€是有好心人的，把自己從屋檐請到了屋里，他不禁有些許感動。雖然身體暖和了，但是鼻子卻出現(xiàn)了阻塞，連茶的清香都聞不出來了。

黃晟微笑著問：“兄弟，怎么樣？我這茶，還行吧？”

“好好好?！苯鹫\點頭說。

聽到他的回答，黃晟笑得更開心了，就像茶鋪在關(guān)門之前得了一個大獎一樣。

在離開的時候，金誠掏出錢來說要買茶。

黃晟說：“哎哎哎，別，兄弟，別。我請你進(jìn)來避雨不是這意思。”

茶鋪關(guān)門后的很多年，黃晟都不走南街那條路。他害怕看到曾經(jīng)屬于自己的店改成了別的名字。就算有時候坐公交車經(jīng)過這里，他也把頭扭向另一邊，或者干脆把眼睛給閉上。直到有一天，因為修路，公交車在這里堵住了。停的時間太長，他沒忍住。

黃晟曾經(jīng)的店還是茶鋪，連名字都沒改！難道是自己眼花了？他指著店鋪，問了一下旁邊的一位乘客：“那間店的店名叫什么？”

“屋檐茶鋪?！?/p>

“什么？”

“屋檐茶鋪！”

竟然，連名字都沒改。那老板怎么那么懶呢，連名字都不改改，直接用原來的。

雖然這么想，可黃晟心里還是高興的。就算自己不是老板，店畢竟還是在的，這能給他很大的親切感。知道茶鋪還是茶鋪，第二天他就出門趕往那里了。原來還是火辣辣的太陽，說下雨就下雨了。他站在茶鋪的屋檐下躲雨，突然一只手在他的肩膀拍了拍。他回頭一看，不禁愣了一下說：“你……你不就是那位年輕人嗎？”

金誠笑了笑說：“不嫌棄的話，進(jìn)來坐坐，喝杯茶？”

黃晟高興地說：“你是老板？”

在店里，他們回憶起很多年前的那次喝茶避雨。黃晟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其實，我是因為店就要關(guān)門不做了，才叫你進(jìn)來的?！苯鹫\說：“不管怎樣，我感激你。那時候，我那女朋友嫌我工資低，無法在城市里落腳，離開了我。我心灰意冷，想放棄打拼回村里，是你請我進(jìn)這間茶鋪避雨，讓我知道我們農(nóng)村里出來的人，不是城市的過客，只能站在城市的屋檐下，我們也能坐在城市的屋子里。于是我在城市里堅持了下來，沒有回農(nóng)村。當(dāng)我成功后，回來找你，這里已經(jīng)不是茶鋪了。我重開這間茶鋪，就是要繼承你把得不到屋檐避雨的人叫進(jìn)來坐的傳統(tǒng)……”

門外，雨依舊下個不停。而茶鋪里，茶的清香伴隨著一股溫暖，沁入倆人的心里。

（原載《三月三》2014年第4期 江西劉名遠(yuǎn)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