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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歷史解釋的史料學意義

2024-10-11 00:00:00姚百慧
中學歷史教學 2024年9期

摘 要:在對歷史的編纂與書寫中,雖然基本的歷史事實不容否定,但對于事實與事實之間的聯系卻可有多種解釋。二戰(zhàn)末期,美國在日本的廣島和長崎先后投擲了兩顆原子彈,這是一個基本事實。但對于投彈的原因,歷史學家基于不同論證邏輯,利用史料給出了不同的解釋。對投擲決策以及行為案例的研究,呈現出觀點各異的學術成果。基于對現有研究的分析,至少存在三種模式,即理性行為體模式、組織行為模式、政府政治模式。單一的歷史解釋在史料收集、史料信息提取、梳理零散史料等方面有其貢獻,但對同一史事的多重歷史解釋還有更多的史料學價值。它們能夠展示出復雜史事的不同側面,因而有助于后繼的研究者選擇更加具有價值的切入點;同時,從基于不同側面對歷史的多重解釋,能夠進一步詮釋史料的價值,從而對史料的意義進行更多的發(fā)掘。多重歷史解釋現象的存在還提醒研究者,必須從總體上利用史料,而不是只挑選那些符合自己觀點的史料來使用。

關鍵詞:歷史解釋 史料實證 史料學 原子彈 美國外交

在現行義務教育、普通高中、中等職業(yè)學校的歷史課程標準中,都提出歷史學科核心素養(yǎng)或歷史課程要培養(yǎng)的核心素養(yǎng)概念,這一概念主要包括唯物史觀、時空觀念、史料實證、歷史解釋和家國情況五個方面。[1]這五個方面是“相互聯系”“不可分割的”的有機整體[2],課標中還進一步解釋了它們的關系。“唯物史觀是歷史學習的理論指引,是其他素養(yǎng)得以達成的理論保證;時空觀念是歷史學科本質的體現,是其他素養(yǎng)得以達成的基礎條件;史料實證是歷史學習的必備技能,是其他素養(yǎng)得以達成的必要途徑;歷史解釋是對歷史思維與表達能力培養(yǎng)的基本要求,是其他素養(yǎng)得以達成的集中體現;家國情懷體現了歷史學習的價值追求,是其他素養(yǎng)得以達成的情感基礎和理想目標?!盵3]由于課標只是綱領性的文件,對于核心素養(yǎng)的五個方面應如何相互支撐,并未給出詳細的案例。本文擬以美國對日投擲原子彈為例,說明圍繞該事件的多種歷史解釋,如何給史料實證素養(yǎng)的培育提供支持。

一、歷史解釋的概念與美國對日投擲原子彈的案例選擇

馬工程教材《史學概論》中,通過史書中的“議論”來界定“歷史解釋”?!啊窌械淖h論,是指作者在客觀描述史實的基礎上所進行的簡要的評說”“在史書中夾雜議論,其范圍包括臧否人物、抒發(fā)感想、陳述己見等,也應包括對歷史現象背后動因、意義的解釋。當人們不滿足于了解‘是什么’,而不斷追問‘為什么’的時候,解釋就出現了,解釋可以理解為更深層次的議論”。[4]根據最新版《中國大百科全書》的解釋,歷史解釋是“歷史研究者對反映歷史實在的史料進行選擇、編排、查證之后使之成為思想連貫體的行為”。[5]也有史家將歷史解釋界定為“使過去的人或事變成可以理解的歷史知識的方式”“史家的每一個判斷或每一種陳述,都可以是一種解釋;圍繞具體的問題而以眾多小的解釋組成一個解釋的集合體,于是就有了史學論著。……歷史解釋一般是就具體問題所做的解答,而高層次的歷史解釋則有可能成為理論”。[6]以上界定雖然不同,但可以歸納歷史解釋的一般特征:基于歷史資料,對過去的歷史進行更深層次評判,達到理解歷史的目標。

基礎教育階段所提到的核心素養(yǎng)概念當中的歷史解釋,與一般理解的歷史解釋有所不同。它是指“指以史料為依據,對歷史事物進行理性分析和客觀評判的態(tài)度、能力與方法”。[7]其最后的落腳點為“態(tài)度、能力與方法”。如果說一般的歷史解釋所側重的,是對過去的歷史進行“解釋”這一行為本身,那么作為核心素養(yǎng)的歷史解釋,則指在這一“解釋”行為中,是否體現出“正確價值觀、必備品格和關鍵能力”,即體現出“學科核心素養(yǎng)”。[8]掌握了一般的歷史解釋,可以說有了“關鍵能力”,但要達成學科核心素養(yǎng),還需要看解釋中是否體現了“正確價值觀、必備品格”。可以說,作為歷史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歷史解釋”,是建立在對一般歷史解釋的訓練之上的。由于本文談及的是其他史家對過去史事的解釋,所以多數情況下,是在一般意義上使用歷史解釋這一概念。

雖然過去發(fā)生的基本事實不能任意否定和隨意解釋,但對于事實與事實之間的關系,卻經常存在多種多樣的歷史解釋。即便對基本事實的闡述,也會因闡述者立場的不同而有所差異。這種“推陳出新”推動著歷史學研究的發(fā)展。1945年美國研制原子彈成功并在對日戰(zhàn)爭中投擲使用,是史家爭論較多的話題。自核武器問世及在實戰(zhàn)中使用,核問題就一直作為一個為世人所關注的問題,它既是一個歷史問題,同時也與現實問題密切相關,無論是反映這一歷史題材的電影《奧本海默》,還是近年日本福島核電站的污水排放,都曾引發(fā)熱議。美國向日本投擲原子彈,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使用核武器。與核武時代相伴而生的,是諸多新概念的產生,如核武器、核競賽、核威懾、核戰(zhàn)爭、(防止)核擴散、核裁軍、核禁忌等,同時,人類文明也因此面臨著遭遇整體毀滅的風險。

對于這一重大史事,因基礎教育教科書中只有小篇幅的描述,[9]為便于下文各種歷史解釋的展開,這里先對其基本情況略微補充。美國的核武器研制決策及行動與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形勢息息相關。1941年10月,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成立了由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華萊士、陸軍部長史汀生、陸軍參謀長馬歇爾以及“國防研究委員會”主席布什等組成的“最高政策小組”,全面負責原子彈的研發(fā)工作。1942年6月,“DSM工程”(Development of Substitute Materials Project)啟動,8月該工程改名為“曼哈頓工程區(qū)”(多簡稱“曼哈頓工程”)。曼哈頓工程聯合美英科學家和歐洲其他國家流亡美國的科學家,共同研制原子彈。1945年7月16日,在新墨西哥州離阿拉莫戈多96公里的荒漠上爆炸了第一顆原子彈。這顆鈾彈相當于2萬噸TNT炸藥,在半徑400米的范圍內,砂石都融化成黃綠色的玻璃狀物;半徑1600米范圍內,所有動植物死亡。[10]1945年8月6日,美國轟戰(zhàn)機在廣島上空3.1萬英尺投擲了原子彈(代號“小男孩”,鈾彈),炸毀了這個有30萬人口的城市60%的建筑,造成71000多人當場死亡,68000多人受傷。3天后,另外一枚原子彈(代號“胖子”,钚彈)將長崎44%的建筑物炸毀,35000多人死亡,6萬多人受傷。[11]

對于如何理解美國對日投擲原子彈的行動,存在有不同的歷史解釋。由美國學者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與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合著的《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一書當中的第十三章“投擲原子彈的決定”用三種模式加以解釋,這三種解釋模式也是本文的基礎框架。不過,關于三種解釋模式的概念翻譯,本文借鑒了美國學者格雷厄姆·艾莉森和菲利普·澤利科的《決策的本質——還原古巴導彈危機的真相》中譯本。[12]同時,在每種模式中,本文也適當輔助其他史料,以便讓每一種解釋都更為合理與完整。

二、理性行為體模式的兩種解釋

理性行為體模式將政府、大型企業(yè)的行為模式與個人視為一樣,都用極為理性的高效方式追求利益最大化。當不得不在各種可能性中做出選擇的時候,政府領導人會在保障最小損失、最大利益的情況下做出最佳選擇。沒有人會用棒球拍去打蒼蠅,政府也不會為了小利益去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除非發(fā)動戰(zhàn)爭有其深遠的意義。[13]

由此,究竟什么是當時美國的最大利益,而這一利益又需要通過投擲原子彈來達成呢?對此,歷史學家給出了不同的解釋。其中兩種主要的觀點分別為:以最小傷亡結束戰(zhàn)爭和威懾蘇聯。

(一)理性行為體模式解釋之一:以最小傷亡結束戰(zhàn)爭

原子彈最初是作為軍事武器來研制的。原子彈研制的開啟,是根據科學家建議,要搶在納粹德國之前造出。曼哈頓工程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之一的科學聯合行動。從1941—1945年之間,美國政府耗費20億美元制造了3枚原子彈,涉及全美19個州和加拿大在內的37個實驗室以及工廠,雇傭了超過12萬人,并匯聚同時期的大批頂尖科學家和工程師,還有很多大學和企業(yè)提供人力、物力資源。[14]在戰(zhàn)爭期間,耗費這么大精力做一個科學行動,不考慮其軍事作用是無法想象的。史汀生回憶:“我從未聽說總統(tǒng)先生以及其他政府相關人員提及過原子武器不應該在戰(zhàn)爭中使用的說法”。在原子彈研制中起關鍵作用的奧本海默肯定了史汀生的說法,“我們一直認為原子彈是必要的,也是會被使用的”。[15]做出投擲決策的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說,“原子彈是一種戰(zhàn)爭武器,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可以使用它……在決定應用原子彈時,我要依照戰(zhàn)爭法規(guī)所確定的方式,把它當作戰(zhàn)爭武器來應用”。[16]花這么大代價制造的武器不用也沒法向國會交代。

在此前的跨島戰(zhàn)役中,美軍的推進遭到了日方強烈的抵抗。1945年2月—3月的硫磺島戰(zhàn)役中,美軍傷亡2.3萬人。[17]在3月—6月的沖繩之戰(zhàn)中,日本空軍“神風特攻隊”1500多架次的自殺式攻擊,造成美軍潛艇被擊沉34艘、擊傷368艘,官兵傷亡近5萬人。[18]6月,日本政府公布義勇兵役法,規(guī)定15—60歲的男子和14—40歲的女子必須服義勇兵役,組成國民義勇戰(zhàn)斗隊,提出的口號是“一億特攻”。[19]如果繼續(xù)采取對日本本土直接進攻的方案,會造成大量的美軍傷亡。馬歇爾估計是犧牲50萬人,史汀生估計有超過100萬人傷亡。麥克阿瑟預言,對日作戰(zhàn)將是歷史上流血最多的戰(zhàn)斗。使用原子彈來保全美國人性命的說法普遍存在。馬歇爾戰(zhàn)后說:“我們必須結束戰(zhàn)爭,必須保全美國人的生命,原子彈結束了戰(zhàn)爭,因此使用原子彈是理所當然的?!笔吠∩赋?,如果原子彈能加速勝利,那就應該使用它。在波茨坦,史汀生同馬歇爾討論時說,他看不出一下子死10萬人,與500次空襲每次殺死1000人究竟有何區(qū)別,因為“你在進行戰(zhàn)斗,就得去結束搏斗”。[20]對于史汀生來說,“早日取勝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用最強的力量?!盵21]

實際上,使用原子彈的決定并非直到杜魯門時期才做出。羅斯福時期,已表明可能要將核武器用于日本。他對自己的秘書表示,“如果它奏效,上帝保佑它會的,它就會拯救許多美國人的生命。”[22]1944年9月18日,他與英國首相丘吉爾會談的《海德公園會談備忘錄》,其第一條就是:

不接受將“管合金”公諸于世以便就其控制和利用問題達成國際協(xié)議的建議。該領域應被繼續(xù)視作絕對保密之事;但是當“炸彈”最終問世,在成熟考慮之后,也許會將其用于對付日本,并警告它將重復遭遇這種轟炸,直至投降。[23]

不久,羅斯福甚至以隱秘的方式,唯一一次公開談及這種炸彈。在選舉前期的一次爐邊談話中,他談到必須一勞永逸地結束戰(zhàn)亂之苦時,他告誡人們當心可怕的新式武器:

另一場戰(zhàn)爭注定會帶來能消滅平民百姓的更可怕、更有威力的破壞性工具。這些死神的無聲導彈,也許從飛機上發(fā)射,或從海上的艦只上發(fā)射,或者從美國深井發(fā)射,任何海防工事,無論多么堅不可摧,都不能防范這些導彈于萬一。[24]

羅斯福去世后,接任總統(tǒng)職務的杜魯門對原子彈的事幾乎一無所知。史汀生向他提交了備忘錄,分析了原子彈對戰(zhàn)后國際關系,尤其是對蘇聯的影響,強調了原子彈可在縮短戰(zhàn)爭時間上產生的威力,因而,在對日使用原子彈上,他沒有絲毫遲疑。根據史汀生的建議,還成立了臨時委員會。該委員會認為,日本領導人非常盲目,以至于只有通過原子彈巨大的打擊才能令其投降,也反對通過公開核演習威懾日本的做法,從而對杜魯門的核轟炸的決策上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25]臨時委員會不但不反對對日核轟炸,還協(xié)助遴選了轟炸的大致目標。在1945年5月31日和6月1日的會議討論中,委員會成員認為原子彈和一般武器一樣,在打擊敵人的效果上并無不同。唯一的區(qū)別,如同奧本海默所提出的,就是影響更大,在轟炸點三分之二英里半徑內的人都將遭受危險。臨時委員會圍繞轟炸目標及其可能效果進行了大量的討論,最終達成的結論有三:原子彈應盡早用于對日作戰(zhàn);轟炸目標應選擇在周圍有大量工人住宅的兵工廠;轟炸前不應給日本提前警告。[26]

這三項建議為史汀生所接受,廣島和長崎等四個城市最后被定為轟炸目標。城市的選擇也是考慮到轟炸能夠實現最好的效果。如廣島作為第一轟炸城市,其基本特征與臨時委員會的建議是符合的。廣島是日本陸軍的重要軍運港口,也是日本海軍護航隊的集結點。這一城市主要集中在四個島上,城里有當地陸軍司令部,約有軍隊25000人;城東有鐵路車輛停車場、軍需倉庫和啟航港。若干重工業(yè)設施靠近主要城區(qū)。[27]

(二)理性行為體模式解釋之二:威懾蘇聯

在轟炸城市的選擇上,日本的京都曾一度上榜。那里的人民有較高的文化素養(yǎng),他們能更好地理解原子彈的意義。京都的工廠本身具有重要性。京都的面積大和地形有利,使它成為證明原子彈威力的理想場所。但是,史汀生反對把京都列為轟炸目標。在史汀生看來,京都是日本的歷史文化名城,對日本人有重要的宗教意義,對它進行毀滅性打擊會造成日本對美國的永久性怨恨。[28]史汀生對杜魯門說,他擔心由于轟炸京都“這種野蠻行動而引起的苦難,在戰(zhàn)后很長一段時間內,使日本在遠東地區(qū)聽命于俄國而非美國,萬一在滿洲發(fā)生由俄國挑起的侵略,美國會失去一個協(xié)調一致的機會”。[29]最終,京東并未被列入轟炸目標。

由此可見,即便轟炸日本是出于理性的選擇,但“以最小傷亡結束戰(zhàn)爭”并非是唯一的理性理由。有歷史學家質疑,它甚至不是主要的理由。在這些歷史學家看來,美國使用原子彈的主要目標是為了威懾蘇聯。這一觀點被稱作“原子外交”。美國歷史學家阿爾佩羅維茨是這一看法的代表。他認為,杜魯門更關心的是如何牽制蘇聯而非打敗日本。1965年,在其博士論文的基礎上,阿爾佩羅維茨出版了《原子外交》一書,他認為原子彈影響了外交,決定了杜魯門對蘇推行強硬政策,以迫使蘇聯在歐洲做出系列讓步。[30]這一解釋的邏輯可以通過如下史事呈現。

假如打敗日本是主要目標,作為理性決策者的杜魯門政府沒有不得已的軍事理由投擲原子彈(尤其是第二顆原子彈)。當時美國海軍已在日本全境建立了一條牢固的封鎖線以切斷一切原材料的供應,這已嚴重威脅了日本經濟的發(fā)展,導致大規(guī)模的饑荒。[31]從1944年11月開始,以塞班島為基地的美國空軍開始對日本本土進行大規(guī)模轟炸。1945年3月9日,美國一次出動B—29轟炸機300多架對東京進行大面積轟炸,投擲大量燃燒彈,造成8.4萬人死亡;25萬多建筑物被燒毀,約占東京建筑物總數的四分之一。對東京的空襲造成100萬人無家可歸。[32]美軍還對大阪、兵庫、橫濱和其他城市進行了相似的空襲。[33]實際上,即便沒有原子彈的轟炸,日本也很難支撐下去了。

阻礙日本投降的另外一重因素似乎是反法西斯盟國“無條件投降”的要求。根據1943年美、英、中三國在開羅舉行首腦會議后發(fā)布的《開羅宣言》,三盟國與其他對日作戰(zhàn)的聯合國家,“將堅持進行為獲得日本無條件投降所必要之重大的長期作戰(zhàn)”。[34]1945年7月到8月的波茨坦會議期間,盟國又發(fā)表了《波茨坦公告》,重申了《開羅宣言》的條件必將實施,并警告日本必須無條件投降。[35]實際上,這時日本已開始考慮接受“有條件投降”,這一條件就是保留天皇制。日本希望利用蘇聯作為中間人對投降條件進行談判,日本外相發(fā)給其駐莫斯科外交使節(jié)的電報中寫道:“無條件投降是和平到來前的最后一道屏障?!盵36]如果說,美國對日投擲原子彈是希望日本早日接受“無條件投降”,但實際的結果卻與之大相徑庭:即便長崎被夷為平地,日本仍向美國隱諱地表示需要保留天皇制度才決定投降,它是在這樣的理解下接受《波茨坦公告》,即“該公告不包括任何有損天皇陛下作為主權統(tǒng)治者的特權的要求”;美國雖沒有明確接受日本的條件,只是說“日本政府的最終形式,須根據《波茨坦公告》的精神,依照日本人民自由表達的愿望來決定”。[37]

此外,如果美國的目標只是讓日本投降,那么應該給日本留出考慮的時間。8月6日美國在廣島投擲原子彈,8日蘇聯對日宣戰(zhàn),已使日本陷入困境。這兩個事件結合起來,使得日本天皇恰恰在第二枚原子彈投下之前做出了投降的緊要決定。他通知日本首相鈴木貫太郎,日本要在任何必要的條件下立即投降。之后,鈴木貫太郎召開會議,而在開會時長崎被炸的消息傳來了。[38]如果結束戰(zhàn)爭是杜魯門政府的唯一目的,那么給予日本延長數日甚至數周的考慮時間是必要的,如果這樣可能就不需要投擲原子彈,日本就投降了。

通過以上史事,投擲原子彈是為了盡快結束戰(zhàn)爭的解釋遭到質疑。在阿爾佩羅維茨看來,美國政府讓數以萬計的日本人葬身火海只是為了一個與結束對日作戰(zhàn)不太相關的理由:即讓蘇聯人保持更加合作的態(tài)度這樣一種解釋,同樣可以找到相對完整的事實鏈條。

實際上,羅斯福時期對蘇聯影響的上升已有所警覺,并保持相當的警惕,也因此,關于開辟第二戰(zhàn)場的爭論持續(xù)多年。美英還極力限制向蘇聯泄露核秘密。依舊是上文提到的《海德公園備忘錄》,它的第三條就是:“應對玻爾教授的活動進行調查,并采取措施確保他擔負不泄露情報的責任,尤其是不向俄國人作此泄露。”[39]之所以要單獨點出這位丹麥籍物理學家,是因為他倡導對核武器進行國際管制,并在共享基礎上進行合作,尤其是同蘇聯合作。為此,他積極向美英領導人游說。但玻爾的觀點遭到英美首腦的拒絕,1944年5月、8月,玻爾同丘吉爾、羅斯福的會晤,談不上是愉快的。[40]

杜魯門上臺后,軍事與外交方面的重心已從戰(zhàn)爭轉向和平。德國投降后,美國擔心蘇聯在中東歐和亞洲的影響進一步加強。海軍部長福雷斯特提出:“我們想要把日本打敗到什么程度?……對蘇聯力量的增長,要不要能有個與之抗衡的力量,這個力量是中國還是日本?”[41]駐蘇大使哈里曼擔心,一旦蘇聯紅軍參戰(zhàn),其影響將迅速蔓延。[42]史汀生認為,“在外交上投入了這么大的賭注,而你手里沒有大牌是不可思議的……起決定作用的將是S—1計劃”。[43]本土進攻、政治解決以及蘇聯參戰(zhàn),三者的決定都得放在原子彈試驗之后考慮。

蘇聯出兵日本原定于1945年8月中旬,據此美國行政當局命令,無論如何要在8月10日前造出原子彈。曼哈頓工程首席科學家奧本海默說,“在德國投降的日子里,我們受到了不可思議的壓力,一定要在波茨坦會晤前試驗出原子彈的填藥。” 參加曼哈頓工程區(qū)工作的莫里森也說:“8月10日對我們一直是個神秘的期限;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 在此之前將炸彈制成?!倍鹏旈T兩次推遲波茨坦會議的召開也充分說明了這一考慮。[44]如果原子彈試驗成功,那也許就用不著蘇聯參加對日作戰(zhàn),用不著在歐洲對蘇聯人作什么讓步以換取他們在遠東提供援助的承諾。[45]

7月15日杜魯門飛往柏林近郊參加波茨坦會議。原子彈爆炸成功后,曼哈頓工程的負責人格羅夫斯向杜魯門報告,“這次試驗的成功遠遠超出所有的預期”。[46]收到這個消息后,杜魯門回到會議室就像換了一個人。他在回憶錄中寫道,試驗的成功不僅符合科學家最樂觀的期待,而且也使美國擁有了“無敵的轟炸力量”。[47]參會的丘吉爾覺察到了這一點,他寫道:“他用一種果敢并強硬的姿態(tài)站起身而面向俄國人。他接著之前討論的話題主導了整個會晤?!盵48]丘吉爾對自己的外交大臣艾登說,“很清楚,美國現在不希望俄國人參加對日戰(zhàn)爭了?!盵49]杜魯門征集了馬歇爾的意見,發(fā)現后者不再認為取得蘇聯的幫助是緊迫的事情。海軍上將李海認為,美國和英國一起,而無需蘇聯人的支持,“就完全有能力徹底擊敗日本”。貝爾納斯希望中國在與蘇聯就執(zhí)行雅爾塔協(xié)議條款的談判中拖延,借此把斯大林排斥在戰(zhàn)爭之外。史汀生現實一些,認為無法阻止蘇聯參戰(zhàn),但希望用原子彈促使日本早日投降,從而限制蘇聯提出與美國共同占領日本本土的要求的壓力。[50]杜魯門明確表示,美國不會“乞求”蘇聯參戰(zhàn),“因為現在已發(fā)現了一種力量與性質都是全新的武器,以致我們不需要俄國人了,也不需要任何其他國家”。[51]7月21日杜魯門收到關于原子彈試驗的詳細報告,22日他召開主要顧問會議。經過與顧問討論并和丘吉爾溝通后,7月24日杜魯門正式批準使用原子彈。[52]

此后,美國對蘇政策更加強硬。美國一方面拖延蘇聯的參戰(zhàn),另一方面希望利用原子彈在國際舞臺上獲取對蘇聯的優(yōu)勢。7月29日莫洛托夫要求杜魯門正式邀請?zhí)K聯參戰(zhàn),而美國給出的是含糊其辭的答復,李海甚至建議干脆不給回復。《波茨坦公告》發(fā)表時并未請?zhí)K聯參加,蘇聯要求將公布日期推遲兩三天,但也遭到美國拒絕。在歐洲,美國開始直接干預匈牙利、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內政。國務卿貝爾納斯對杜魯門說:“原子彈將使我們在結束戰(zhàn)爭之時,處于更好地按照我們意志行事的地位;我們對原子彈的掌握及使用,將使俄國人在歐洲更容易對付。”他形象地比喻原子彈是美國“放在門后的槍”。杜魯門也在回憶錄中承認:“我們在日本投擲的原子彈,迫使俄國重新考慮它在遠東所處的地位?!泵绹倪@種態(tài)度,無怪乎當時的美國駐英記者沃斯這樣評論:“廣島的意義并非對俄國人不起作用,人們可以清楚地認識到這是世界強權政治的新事實,原子彈對俄國構成了一種威脅……盡管兩顆原子彈使許多日本人喪生或致殘,但起真正目的,卻是威脅恫嚇俄國?!盵53]

三、組織行為模式和政府政治模式提供的解釋

理性行為體模式的基本邏輯是國家出于利益最大化的理性需求來行動。然而在歷史與現實中,國家的有些決定很難單純用出于理性來分析。組織行為模式和政府政治模式提供了兩種不同的分析國家決策的路徑。

(一)組織行為模式:原子彈的使用是各組織相對可預測的行動

理性行為模式把關注點聚焦在關鍵人物關于政策制定的爭論上。但事件在實際發(fā)展中,蘊含著無數個遠離政權頂層金字塔的各類委員會,如同樣對美國核武器研制產生作用的鈾元素委員會、S—1委員會、國防研究委員會及臨時委員會等。組織行為模式將政府行為視為在相對可預測的模式下的具體行動而不是中央集權性質的表現與選擇。組織將具體行為分為許多部分,讓具體負責的群體去完成。這些次級群體不需要理解宏觀的問題,他們要做的就是處理好他們所負責的那部分內容。[54]

理性行為體模式預設決策者總能根據現實情況調整決策,但組織行為模式考慮的是可供選擇的范圍,往往重復以往的慣例,按照與情景對應的某種標準采取行動。理性行為體預設有一個核心決策者,而組織行為體模式將問題分為許多部分,交給不同的群體完成,這些群體按照一定的組織流程,處理各自負責的部分。理性行為體模式考慮的是利益最大化,組織行為模式則將規(guī)避風險和獲得成功視為同等重要,因而也更趨于保守。

以足球為例,理性行為體模式強調球隊的教練或者其他核心成員的決策者為了贏得比賽的勝利,會選擇最佳的戰(zhàn)術。這一大的戰(zhàn)術反過來決定著比賽中進攻與防守的安排。但比賽中,不同球員的站位與隊形變換,比較多的情況是按照之前訓練不斷重復的內容進行。[55]

組織行為模式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為什么曼哈頓工程進程如此緩慢。對于研究工作,羅斯福對國防研究委員會的負責人布什給出了相對矛盾的任務:速度與保密性。為了保密,信息情報被“區(qū)室化”,研究工作受到嚴格約束。格羅夫斯為他建立的區(qū)室化辯護說:“就好像外場投手不需要考慮球隊經理更換投手的決定一樣,每位科學家應該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區(qū)室化雖然能夠提升安全性,但會讓研究者無法了解關于整體項目的重要信息,從而延緩原子彈的研制進度。而奧本海默緩和矛盾的方法是在阿拉莫斯建立研討制度,讓手下能夠交流想法和信息,但信息從來沒有很自由地在各個研究和生產站點傳遞。[56]

組織行為模式同樣可以幫助理解原子彈的最后投擲。1945年5月成立的目標委員會最后選定了第一批攻擊目標,分別為廣島、小倉、長崎、新潟。7月24日杜魯門正式批準使用原子彈,除非日本接受《波茨坦公告》。當天,代理參謀總長、參謀團將軍漢迪指令美國陸軍戰(zhàn)略空軍隊司令斯波茨將軍,要求第20航空隊509混合大隊在8月3日后,在氣候許可的情況下,立即在四目標之一投擲特種炸彈。在投擲具體時間和投擲目標上,斯波茨有伸縮余地。由于這項命令,第一次利用原子武器來襲擊敵人軍事目標的車輪開始轉動了??刂茩鄰亩鹏旈T轉交到太平洋島上的空軍轟炸中隊手上。執(zhí)行具體任務的為509混合大隊的特殊B—29小隊。7架經過改裝的B—20飛機,以及駕駛員和全體機組成員,整裝待發(fā)。[57]

最終決定核轟炸廣島和長崎,組織流程和天氣因素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這里以第二個原子彈投擲為例說明組織流程的作用。轟炸廣島和蘇聯參戰(zhàn)后,日本領導人已決定和談。如果給予時間,長崎的轟炸可以避免。但是,美方并未收到投降的信息,杜魯門再次給斯波茨發(fā)送指令,除非另有指令,須依照計劃進行。[58]與此同時,美軍繼續(xù)著他們的軍事流程。8日,第二顆原子彈裝配完成。原計劃11日投放的原子彈“胖子”,因工作進展順利和天氣原因提前到9日。天氣預報說9日是晴天,之后5天天氣均不佳。在轟炸中隊催促下,轟炸組成員9日早上將“胖子”準備加載就緒。第二顆原子彈選中的目標最先是小倉,其次才是長崎。名單上的第三個城市新潟由于飛行距離過遠而早早被放棄。飛機到達小倉上空時正好陰云遮天,在那里環(huán)繞飛行三周仍找不到轟炸目標;由于汽油不夠,于是便決定飛往第二個選擇目標長崎試一試。雖然長崎的氣候也不好,但云霧的消散卻給予轟炸者一個機會。最終,飛行員將原子彈投擲到長崎。[59]

(二)政府政治模式:對日投擲原子彈是權力斗爭的結果

當我們觀察一場球賽時,發(fā)現比賽最后的走向不會完全按照理性決策來執(zhí)行,也不是完全按照既定的訓練節(jié)奏和分工,而是在隊員與教練的反復協(xié)商與妥協(xié)中完成的。在組織框架內,不是每個官僚機構都是平等的。強有力的個人或者集體通常能夠不遵循組織的標準流程及理性決策做出的慎重選擇。這樣,就需要引入一個新的觀察視角來分析政府決策,即政府政治模式。在這一模式下,不同的決策者為了爭奪權力,會對最終的決策施加影響。最終的決策是權力博弈的結果。當然,這不能單純從職務來推測其決定和影響力。實際上,很多官員并不希望投擲原子彈。政府政治模式有助于解釋為什么備用選項從來沒有被認真考慮過。[60]

除了借助蘇聯出兵,終結對日戰(zhàn)爭的主要方式包括:繼續(xù)常規(guī)軍事打擊、通過外交手段和使用原子彈。圍繞這幾種方式,美國政府內部各機構以及相關人員不斷進行爭論。

海軍方面建議繼續(xù)常規(guī)性的軍事打擊,對核裂變在戰(zhàn)爭中的潛力表示懷疑。海軍上將李海同時也是一名炸藥領域的專家,對原子彈能否爆炸、能否達成科學家預測的威力表示懷疑,認為“它聽起來倒像是專家教授們的一場美夢”,直到原子彈試驗成功才消除疑慮。海軍上將、總司令歐內斯特·金堅信海上封鎖必將取得戰(zhàn)爭的勝利,對由空軍終結戰(zhàn)爭的事實表示遺憾。[61]航空兵司令阿諾德將軍基于空襲東京的經驗,認為常規(guī)轟炸也可以迫使日本投降。[62]以代理國務卿格魯(曾當過十年的駐日大使)為代表的國務院多位官員,認為通過外交手段可以結束戰(zhàn)爭。具體來說,就是不再堅持無條件投降條款,向日本保證可以保留天皇制度。[63]

然而有更多的重要人物主張使用核武器。在軍隊中,陸軍參謀長馬歇爾上將的地位要高于李海、金和阿諾德等人,他主張對日使用核武器。馬歇爾和麥克阿瑟都認為,進一步拖延使用核武器必然導致進行地面進攻,從而造成大量的美軍傷亡。所以軍隊中進行常規(guī)性軍事打擊的意見被壓制下來。[64]

同樣,在國務院內部,比格魯地位高的助理國務卿艾奇遜并不贊同格魯的觀點。他和供職于陸軍部的麥克勒都認為,天皇作為封建軍國主義的象征應該被廢除,美國人要像無視希特勒一樣無視裕仁天皇。艾奇遜在給貝爾納斯準備的文件中說,裕仁天皇同希特勒、墨索里尼一樣是可惡敵人的象征,他“不合時宜……完全受封建集團的操縱和利用”。參謀長聯席會議也擔心,過早妥協(xié)是否會削弱天皇在休戰(zhàn)后打擊軍事極端分子的決心。作為對天皇和原子彈都有直接深刻了解的人,史汀生并不指望對天皇的保證會在動用核武器之前就帶來日本的迅速投降,他認為這樣的保證可能提供的“實質上改善的機會”仍然很小。國務卿貝爾納斯是接受無條件投降的主要反對者,對修改無條件投降的政治風險異常敏感。最高決策層的羅斯福與格魯的看法相左,繼任的杜魯門也不會輕易嘗試任何違背無條件投降原則并對國內政壇及國外軍事力量都產生威脅的舉動。杜魯門在貝爾納斯的說服下,在《波茨坦公告》聯合聲明中刪除了關于保留天皇制度的條款。由此,格魯等建議的通過外交手段結束戰(zhàn)爭的途徑,也遭廢棄。[65]

雅爾塔會議上曾考慮過借助蘇聯出兵終結戰(zhàn)爭這一方式,并通過犧牲中國權益、簽訂密約的方式,讓蘇聯在歐洲戰(zhàn)爭結束三個月后對日作戰(zhàn)。然而如前文所述,當原子彈研制成功后,這一路徑也被放棄。所以,快速終結戰(zhàn)爭就只剩下了使用原子彈這一種方式,而最高層也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自視為杜魯門導師的貝爾納斯相信,盡快使用原子彈會迫使蘇聯在亞洲問題上就領土爭奪與政治協(xié)商做出讓步,也會使美國在戰(zhàn)后各領域的談判上獲得利益。[66]陸軍部長史汀生是使用原子彈主張的堅持者,得到杜魯門的信任。新上臺的杜魯門總統(tǒng)需要了解原子彈的研發(fā)項目,不得不依賴顧問圈子,而史汀生對核武器的了解及其顧問身份,使其地位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最終,他們的意見影響了美國做出投擲原子彈的決策。

四、多重歷史解釋的史料學意義

在幾個版本的歷史課程標準中,都對作為核心素養(yǎng)的“史料實證”做出了概念的界定。以高中課標為例,“史料實證是指對獲取的史料進行辨析,并運用可信的史料努力重現歷史真實的態(tài)度與方法”。[67]在課程目標中,要求學生通過對歷史課程的學習,掌握必備的歷史知識,能夠:

知道史料是通向歷史認識的橋梁,了解史料的多種類型,掌握搜集史料的途徑與方法;能夠通過對史料的辨析和對史料作者意圖的認知,判斷史料的真?zhèn)魏蛢r值,并在此過程中增強實證意識;能夠從史料中提取有效信息,作為歷史敘述的可靠證據,并據此提出自己的歷史認識;能夠以實證精神對待歷史與現實問題。[68]

以上目標涉及知道史料的類型、掌握收集史料的方法、辨析史料的真?zhèn)?、提取史料信息、增強實證意識等多個方面。本文討論的關于美國對日投擲原子彈決策的四種歷史解釋(以最小傷亡結束戰(zhàn)爭、威懾蘇聯、組織流程、權力斗爭)究竟在哪些方面,可以用來提升“史料實證”的素養(yǎng)呢?

就某一種歷史解釋而言,它除了具有學術史的意義外,其對史料實證的意義可以概括為如下三點:(1)就史料的收集而言,它可以部分提供已使用的原始資料,也可以為查找史料提供進一步的線索。如研究曼哈頓工程的論文《美國核研究的發(fā)展和“曼哈頓工程”的建立》,就多處引用了《羅斯??偨y(tǒng)文獻史》(Documentary History of the Franklin D. Roosevelt Presidency)這套原始資料。[69](2)就提取史料信息而言,歷史解釋可以構建理解一手文獻的知識環(huán)境。如前文提到,《海德公園備忘錄》第三條專門規(guī)定要對玻爾教授進行調查。針對這份一手文獻,我們不僅要問,玻爾是誰?為什么他會被調查?這些問題,翻查其他學者的研究就可以找到答案。[70](3)高層次的、在一定范圍內有更大解釋性的理論工具(如本文中的三種模式),有助于研究者更系統(tǒng)地梳理零散的史料,從而提升史料實證的能力。實際上,在美國對日投擲原子彈前,存在一系列彼此關聯的史事。但如果想厘清它們之間存在的關系、梳理出一條可供理解事情來龍去脈的邏輯鏈條,沒有理論的指導,絕非易事。如雅斯貝斯所說:“理解雖然在經驗上依賴于各個獨立論據的積累,可是單單通過這些論據絕對產生不出歷史解釋?!盵71]本文的三種模式所提供的四種解釋,則為理論如何指導分析史事鏈條提供了參考。

如果圍繞某一史事出現多重歷史解釋,那么這些解釋,除了在史料學上具有一般的歷史解釋的作用外,還有一些特殊的貢獻。

其一,不同的解釋雖然可能各有局限,但也展現了復雜史事的不同側面,對這些不同側面的掌握,有助于后繼的研究者選擇有價值的切入點,從而提升史料實證的能力?!蹲穼な聦崳簹v史解釋的藝術》一書提醒讀者:

如果歷史學家的解釋是單一模式的話,那么他們永遠無法理解整個長崎空襲事件的前后順序。每一個模式提供給了他們獨特的視角,即能夠說得明白但同時又有局限性。多個模式使用使歷史學家獲得像雇傭多個敘事者的小說家一樣的好處。每一位敘述者就好像每個模式一樣,給予作者描述故事時能夠有一個有利的切入點。事實是不會改變的,但是讀者可能會從另外的角度去理解它。隨著組織機構變得越來越復雜,模式使歷史學家能夠從不同的角度去解釋實際情況。[72]

其二,不同的歷史解釋,從不同側面解釋史事的意義,從而進一步詮釋史料的價值,發(fā)現史料的復雜內涵。同樣一條史料,放在不同的角度下,可能解讀出完全不同的意義。同樣是《海德公園備忘錄》這條史料,我們如果關注其第一條就容易和“以最小傷亡結束戰(zhàn)爭”的解釋勾連起來,而如果關注第三條則容易和“威懾蘇聯”的解釋相聯系。朱光潛曾以木商、植物學家、畫家為例,分析他們分別從實用的、科學的、美感的視角觀察古松所得的不同形象:

從此可知這棵古松并不是一件固定的東西,它的形象隨觀者的性格和情趣而變化。各人所見到的古松的形象都是各人自己性格和情趣的返照。古松的形象一半是天生的;一半也是人為的。極平常的知覺都帶有幾分創(chuàng)造性;極客觀的東西之中都有幾分主觀的成分。[73]

其三,多重歷史解釋的存在還提醒研究者:必須從總體上利用史料,而不是針對性地挑選那些只為配合自己觀點使用的史料。對此,列寧曾指出:

在社會現象領域,沒有哪種方法比胡亂抽出一些個別事實和玩弄實例更普遍、更站不住腳的了。挑選任何例子是毫不費勁的,但這沒有任何意義,或者有純粹消極的意義,因為問題完全在于,每一個別情況都有其具體的歷史環(huán)境。如果從事實的整體上、從它們的聯系中去掌握事實,那么,事實不僅是“頑強的東西”,而且是絕對確鑿的證據。如果不是從整體上,不是從聯系中去掌握事實,如果事實是零碎的和隨意挑出來的,那么它們就只能是一種兒戲,或者連兒戲也不如。[74]

【注釋】

[1]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制定:《義務教育歷史課程標準(2022年版)》(簡稱“《義教課標》”),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第4頁;《普通高中歷史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簡稱“《高中課標》”),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4頁;《中等職業(yè)學校歷史課程標準(2020年版)》(簡稱“《中職課標》”),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0年,第2頁?!读x教課標》中,表述為“歷史課程要培養(yǎng)的核心素養(yǎng)”;《高中課標》和《中職課標》中,表述為“歷史學科核心素養(yǎng)”。

[2] 《義教課標》,第6頁;《高中課標》,第45頁;《中職課標》,第28頁。

[3] 《義教課標》,第6頁;《高中課標》《中職課標》也有類似表述。

[4] 《史學概論》編寫組:《史學概論》(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272—274頁。

[5] 張駿:《歷史解釋》,《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網絡版。

[6] 李劍鳴:《歷史學家的修養(yǎng)和技藝》(修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2023年,第324頁。

[7]《高中課標》,第5頁。

[8]《高中課標》,第4頁。對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概念表述,《高中課標》《初中課標》《中職課標》略有差異。

[9] 現行基礎教育歷史教課書中,以初中教材和中職教材敘述最多。初中有一個知識拓展“美國研制原子彈”(不到160字),以及課文正文中一句:“8月上旬,美國在日本投下兩枚原子彈”。中職教材有個拓展閱讀“第一顆原子彈的研制”(200字左右),以及正文中的半句“8月,美軍向日本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高中教材必修只有一句:“8月6日和9日,美國先后在日本廣島、長崎投下兩枚原子彈。”選擇性必須2有一“學思之窗”的輔欄,介紹原子能。齊世榮主編:《義務教育歷史教科書 九年級下冊 世界歷史》,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8年第1版(2022年第5次印刷),第71—72頁;孟鐘捷、姚百慧主編:《中等職業(yè)學校教科書 歷史 基礎模塊 世界歷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3年第1版(2023年第1次印刷),第101—102頁;張海鵬、徐藍主編:《普通高中教科書 歷史 必修 中外歷史綱要(上)》,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年第1版(2021年第4次印刷),第144頁;《普通高中教科書 歷史 選擇性必修2 經濟與社會生活》,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年第1版(2021年第2次印刷),第31頁。

[10] 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近代科學史研究室編著:《20世紀科學技術簡史》,北京:科學出版社,1985年,第65頁。

[11] 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近代科學史研究室編著:《20世紀科學技術簡史》,第66頁。關于死于原子彈的人數,不同的著作記載有差異。如[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劉子奎等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21年)第380—381頁認為,對廣島的轟炸導致10萬居民(或近10萬居民)死于爆炸,成千上萬的人受到核輻射的污染;齊世榮主編的《世界史(現代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322頁認為,確切人數難以查清,在該書正文中給出的數字是在廣島和長崎共炸死295956人,在注釋中給出的數字為死者24萬以上、失蹤者7000人、受傷者15.6萬人,共計40萬人以上;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世界現代史(上冊)》(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49頁說兩顆原子彈造成近20萬人傷亡。

[12] [美]格雷厄姆·艾莉森、菲利普·澤利科著,王偉光、王云萍譯:《決策的本質——還原古巴導彈危機的真相(第二版)》,北京:商務印書館,2021年。

[13]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著,劉子奎等譯:《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21年,第384—385頁。

[14]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著,劉子奎等譯:《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381頁。

[15][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著,劉子奎等譯:《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391—392頁。

[16] [美]哈里·杜魯門著、李石譯:《杜魯門回憶錄》(上卷),北京:東方出版社,2007年,第383—384頁。

[17] 齊世榮主編:《世界史(現代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321頁。戴超武的統(tǒng)計是硫磺島戰(zhàn)役美軍25489人喪生,占登陸部隊的三分之一。戴超武:《美國戰(zhàn)略與對日使用原子彈》,《軍事歷史研究》1991年第4期,第156—168頁。

[18] 《世界現代史》編寫組:《世界現代史(上冊)》(第二版)(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第248頁。根據齊世榮主編的《世界史(現代卷)》,美軍傷亡數字為:陣亡7300余人,傷3.18萬多人,這樣合計不超過4萬人;瑪格麗特的《哈里·杜魯門》(南京大學歷史系近現代英美對外關系研究室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76年)第40頁引用李海的說法,沖繩戰(zhàn)役美軍傷亡為41700人,占突擊部隊的35%;戴超武《美國戰(zhàn)略與對日使用原子彈》(《軍事歷史研究》1991年第4期,第156—168頁)給出的數字是死亡失蹤數字共計75000人。

[19] 齊世榮主編:《世界史(現代卷)》,第322頁。

[20] [美]哈里·杜魯門著、李石譯:《杜魯門回憶錄》(上卷),第381頁;戴超武:《美國結束太平洋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與原子彈的使用》,《世界歷史》1995年第4期,第40—49頁。

[21] Henry L. Stimson and McGeorge Bundy, On Active service in Peace and War, New York: Harper﹠Brothers, 1948, p. 629.

[22] [美]麥喬治·邦迪:《美國核戰(zhàn)略》,第126頁。

[23] 耿志編:《美英核合作關系資料選編1940~1945》,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9年,第205頁?!肮芎辖稹奔丛訌椆こ痰拇?。

[24] [美]麥喬治·邦迪:《美國核戰(zhàn)略》,第126頁。

[25] 劉京:《推波助瀾:臨時委員會與杜魯門政府的國際核決策》,《歷史教學》2018年第4期,第48—54頁。

[26] Notes of the Interim Committee Meeting, May 31, 1945, Dennis Merrill eds. , Documentary History of the Truman Presidency, Vol. 1, The Decision to Drop the Atomic Bomb on Japan, Bethesda, Md.: University Publication of America, 1995, pp. 22-38; Notes of the Interim Committee Meeting, June 1, 1945, Documentary History of the Truman Presidency, Vol. 1, The Decision to Drop the Atomic Bomb on Japan, pp. 39-48.

[27] Interim Committee Log, May 9-July 28, 1945,Documentary History of the Truman Presidency, Vol. 1, The Decision to Drop the Atomic Bomb on Japan, pp. 157-173;[美] 萊斯利·R. 格羅夫斯著,鐘毅、何偉譯:《現在可以說了——美國制造首批原子彈的故事》,北京:原子能出版社,1978年,第228—229頁。

[28] [美]哈里·杜魯門:《杜魯門回憶錄》(上卷),第384頁;[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405頁。

[29] Martin Sherwin, A World Destroyed: The Atomic Bomb and the Grand Alliance,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Inc., 1975, pp. 230-231.

[30] Gar Alperovitz, Atomic Diplomacy: Hiroshima and Potsdam, The Use of the Atomic Bomb and the American Confrontation with Soviet Power,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1965. 1985年有修正版。麥喬治·邦迪完全不同意這一解釋,認為“原子外交”的斷言是“虛妄的”,“而支撐它的證據都是些牽強附會的推斷”。[美]麥喬治·邦迪:《美國核戰(zhàn)略》,第122—123頁。

[31]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390頁。

[32] [美]麥喬治·邦迪著、褚廣友等譯:《美國核戰(zhàn)略》,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1年,第92—93頁。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國際關系史》(下冊)(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2年)第117頁的統(tǒng)計數據為:18.5萬市民死傷。

[33] 《國際關系史》編寫組:《國際關系史》(下冊)(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第117頁。

[34] 《中美英三國開羅宣言》(1943年12月1日),出自世界知識出版社編:《國際條約集(1934—1944)》,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61年,第407頁。

[35] 《中美英三國促令日本投降之波茨坦公告》(1945年7月26日),世界知識出版社編:《國際條約集(1945—1947)》,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59年,第77—78頁。

[36]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390頁。

[37] Telegram from 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in the United Kingdom(Winant), No. 319, August 10, 1945, U.S. Department of State ed.,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46, Vol. 1,General; The United Nations, Washington D.C.: USGPO, 1972, p. 626.

[38] [美]麥喬治·邦迪:《美國核戰(zhàn)略》,第131頁。

[39] 耿志編:《美英核合作關系資料選編1940~1945》,第205頁。

[40] [丹]尼爾斯·玻爾著、戈革譯:《尼爾斯·玻爾集 第11卷 政治論壇 1943—1961》,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1—33頁。

[41] Walter Millis ed., The Forrestal Diaries, New York, The Viking Press, 1951, p. 52.

[42] Gar Alperovitz, Atomic Diplomacy: Hiroshima and Potsdam, The Use of the Atomic Bomb and the American Confrontation with Soviet Power, pp. 94-96.

[43] Barton J. Bernstein, “Roosevelt, Truman, and the Atomic Bomb,1941-1945: A Reinterpretation,”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 ,Vol.90, No.1(Spring, 1975), pp. 23-69(cited in p. 41).

[44] 戴超武:《美國結束太平洋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與原子彈的使用》,《世界歷史》1995年第4期,第40—49頁。

[45] [美]瑪格麗特·杜魯門:《哈里·杜魯門》,第38頁。

[46]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380頁。

[47] [美]哈里·杜魯門:《杜魯門回憶錄》(上卷),第379頁。

[48]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380—381頁。

[49] [美]瑪格麗特·杜魯門:《哈里·杜魯門》,第52頁。

[50] [美]麥喬治·邦迪:《美國核戰(zhàn)略》,第122頁;Gar Alperovitz, Atomic Diplomacy: Hiroshima and Potsdam, The Use of the Atomic Bomb and the American Confrontation with Soviet Power, p.190;[美]威廉·李海著、馬登閣等譯:《我在現場:李?;貞涗洝?,北京:華夏出版社,1988年,第453頁。

[51] 戴超武:《美國結束太平洋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與原子彈的使用》,《世界歷史》1995年第4期,第40—49頁。

[52] [美]瑪格麗特·杜魯門:《哈里·杜魯門》,第51—54頁。

[53] [美]哈里·杜魯門:《杜魯門回憶錄》(上卷),第390頁;[美]威廉·李海:《我在現場:李海回憶錄》,第453頁;戴超武:《美國戰(zhàn)略與對日使用原子彈》,《軍事歷史研究》1991年第4期,第156—168頁。

[54]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395—396頁。

[55]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396頁。

[56]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398—399頁。

[57] [美]哈里·杜魯門:《杜魯門回憶錄》(上卷),第384—386頁。

[58] [美]哈里·杜魯門:《杜魯門回憶錄》(上卷),第388頁。

[59]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406—407頁;[美]哈里·杜魯門:《杜魯門回憶錄》(上卷),第392頁。

[60]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401—402頁。

[61] [美]威廉·李海:《我在現場:李?;貞涗洝?,第463頁;[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402—403頁。

[62] [美]瑪格麗特·杜魯門:《哈里·杜魯門》,第53頁。

[63] [美]哈里·杜魯門:《杜魯門回憶錄》(上卷),第380頁;Waldo H. Heinrichs, Jr., American Ambassador: Joseph C. Grew 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Diplomatic Tradition, New York: Oxford UnivUkEsMlAwP9TVLO8pXtNW5ZxKc440sENHhLCRg8etUsg=ersity Press, 1986, p. 375。

[64]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403頁。

[65]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403—404頁;[美]麥喬治·邦迪:《美國核戰(zhàn)略》,第119頁;戴超武:《美國結束太平洋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與原子彈的使用》,《世界歷史》1995年第4期,第40—49頁。

[66]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404頁。

[67] 《高中課標》,第5頁。

[68] 《高中課標》,第6頁。

[69] 耿志:《美國核研究的發(fā)展和“曼哈頓工程”的建立》,載徐藍主編:《近現代國際關系史研究》(第14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18年,第37—85頁。

[70] 詳見劉京:《倡導國際管制的先行者——尼爾斯·玻爾的原子能國際管制思想及其實踐(1943—1944)》,載徐藍主編:《近現代國際關系史研究》(第14輯),第86—96頁。

[71] [德]雅斯貝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載何兆武主編:《歷史理論與史學理論:近現代西方史學著作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682頁。

[72] [美]詹姆士·韋斯特·戴維森、[美]馬克·漢密爾頓·利特爾:《追尋事實:歷史解釋的藝術》,第408頁。

[73] 朱光潛:《談美》,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6年,第6頁。

[74] 列寧:《統(tǒng)計學和社會學》(1917年1月),出自《列寧全集》(第2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3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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