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漢語中經常出現單數第一人稱代詞“我”與稱謂名詞搭配的組合,其中“我”與稱謂名詞的詞序先后和稱謂名詞的類別差異會導致組合在性質和用法上的不同。該文針對“我+稱謂名詞”與“稱謂名詞+我”在結構與功能上的對比分析,對稱謂名詞進行分類,進一步發(fā)現并解釋這兩大類組合在語法、語義、語用等方面的異同。“我+稱謂名詞”在結構上可以為同位結構、偏正結構、主謂結構;而“稱謂名詞+我”一般是同位結構。語義上,前者可同指可他指,后者同指向發(fā)話人自身。這兩種組合在同指時均為主觀性強的稱呼語,發(fā)揮強調或調節(jié)聽說雙方心理距離的語用效果。
關鍵詞:我+稱謂名詞;稱謂名詞+我;語法;語義;語用;對比分析
中圖分類號:H030;H0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5(c)-0022-06
Comparative Study on "I + Appellation Nouns" and "Appellation Nouns + I"
GONG Yuq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unan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2, China)
Abstract: The combination of the singular first person pronoun "I" and the appellation nouns often appears in CuhMdhRULi8vv7B63Le9hsQ==hinese, in which the word order of "I" and the appellation nouns and the difference in the category of the nominative noun will lead to the difference in the nature and usage of the combination. Based on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structure and function of "I+appellation nouns" and "appellation nouns+I", we can classify appellation nouns, and further find and explain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grammar, semantics, pragmatics and other aspects of these two kinds of combinations. The structure of "I+appellation noun" can be appositive structure, attributive compound and subject-predicate structure; while "appellation nouns+I" is appositive structure generally. In terms of semantics, the former can be used to refer to the same person or another person, while the latter refers to the speakers themselves. These two combinations are both forms of address with a strong subjectivity when their direct components are referring to the same person. And they exert a pragmatic effect of emphasizing or regulating the psychological distance between both sides involved.
Key words: "I+appellation nouns"; "Appellation nouns+I"; Grammar; Semantics; Pragmatics; Comparative study
在日常對話和文學作品中,存在不少單數第一人稱代詞“我”與稱謂名詞組合的用例,這些組合的使用加強了句子的表達效果。
例1:我胡漢三又回來了。(電影《閃閃的紅星》)
例2:我媽也怕我爸爸,可是我媽老是護著他。(林語堂《京華煙云》)
例3:小爺我肚子餓了,要吃點東西。(李涼《六寶江湖行》)
例4:嚇死寶寶我了。(網絡)
根據組合中直接組成成分出現順序的不同,這種組合可以分為兩大類,即“我+稱謂名詞”和“稱謂名詞+我”。例1—2為“我+稱謂名詞”類組合,例3—4為“稱謂名詞+我”類組合。這兩類組合在語言學研究的三個平面上存在差異,值得進行對比分析。
1 “我+稱謂名詞”與“稱謂名詞+我”的直觀區(qū)別
“我+稱謂名詞”與“稱謂名詞+我”兩類組合最直觀的差別是“我”與“稱謂名詞”的順序不同,例如:
例5:聽大姨我一句勸。
例6:唯一不足的,是膝下荒涼,就把我大姨要了去。(付秀瑩《錦繡年代》)
表層詞序上的不同背后有著深層的差異,這種差異在語法、語義、語用三個層面都有所體現。例5中的“大姨我”是同位同指組合,“大姨”和“我”在語法結構上是同位關系,在語義上是同指的,整個句子處于勸說的語境,“大姨我”在語用上有助于拉近聽說雙方的心理距離,從而幫助說話人完成說服的目的。而例6中“我大姨”是一個省去“的”字的偏正結構,“我”在這里是領屬性定語,“我大姨”在語義上是他指的,這種表領屬的偏正結構缺少特殊語用效果,一般只起指示作用。
下面,我們將對“我+稱謂名詞”與“稱謂名詞+我”兩種組合從語法、語義、語用等角度進行考察分析。
2 稱謂名詞分類及“我+稱謂名詞”與“稱謂名詞+我”語法對比分析
兩類組合中都有單數第一人稱代詞“我”和稱謂名詞這兩個直接組成成分,稱謂名詞可以細分為多種類別,不同的稱謂名詞與單數第一人稱代詞“我”搭配形成不同的組合。如“我胡漢三”為“我+指人專有名詞”,“我爸爸”為“我+親屬稱謂”,“老師我”為“社交稱謂+我”等,不同的組合在不同語境中有不同的表達效果。而且,“我”和“稱謂名詞”這兩個組成成分之間的關系并不一定一致,相應地,由它們所組合成的語法結構性質也可能不一致?!拔?稱謂名詞”有可能是同位結構、偏正結構、主謂結構(罕見),“稱謂名詞+我”為同位結構。
對于“我+稱謂名詞”的情況,單數第一人稱代詞“我”與不同的稱謂名詞搭配可能形成具有不同的語法結構關系的組合。
我武松(同位短語)
我父親(偏正短語)
我張洪(主謂短語)
稱謂名詞屬于開放的類,有從形式角度劃分的全稱、簡稱等,有從內涵角度劃分的親屬稱、職務稱等,有從語用角度劃分的尊稱、昵稱等。李明潔[1]認為,理想的分類系統應同時就是一個合理的解釋系統。陳月明[2]指出,稱謂大致可分親屬稱謂和社交稱謂兩大類,但這兩類稱謂并不是截然分開的,實際上漢語親屬稱謂常常用于社會交際,而名或姓名這些稱謂在親屬之間和社交活動中都使用??梢?,漢語稱謂名詞的分類并無定法,采用哪一種標準劃分、劃分到什么程度,取決于討論研究的范圍和深度。本文借鑒楊敬宇[3]和韓蕾[4]對指人名詞的分類,針對具體分析需要對“我+稱謂名詞”“稱謂名詞+我”組合所涉的稱謂名詞進行如下分類:
A.指人專名(包括全名、別號、綽號)
張洪、小王、黛玉、座山雕、九紋龍
B.假親屬稱(用貌似家庭親屬關系的詞來稱呼無親緣關系的社會成員)
大娘、老弟
C.親屬稱謂
爸爸、大姨
D.一般社交稱謂(即社交稱謂中除去指人專名的指人名詞)
老師、發(fā)小、新郎
根據以上分類,“我+稱謂名詞”可能出現以下幾種情況:
①“我”+指人專名:絕大多數是同位結構,有可能是主謂結構,一般沒有偏正結構,一般沒有歧義。
②“我”+假親屬稱:一般沒有這種組合。
③“我”+親屬稱謂:是偏正結構(進一步分析是粘合式定中結構),不是同位結構。
④“我”+一般社交稱謂:存在歧義,可能是同位結構,也可能是偏正結構。
后文將“我+稱謂名詞”按照前文分類區(qū)別為“我A”“我C”“我D”三類。
“稱謂名詞+我”在結構上的可能性則較為單純,都是同位短語,又叫復指短語,一般認為它的前后兩部分是同指。如“大娘我” “老師我”,組合中兩個直接組成成分所指對象相同。
3 “我+稱謂名詞”與“稱謂名詞+我”語義對比分析
3.1 “我A”多用于同指
首先,說明兩類不用于特別分析的情形。
“我A”作為主謂結構出現,限于非正式場合介紹自身的情形。如在對方不知道或忘記自己是誰時,用“我+指人專名” (——你誰?。?——我張洪。怎么,你不認識?)作為對疑惑的“答句”出現。這種結構擺脫了前后話語而自成陳述,常是一個獨立的句子,和本文分析重點有異。
此外,存在一種“我NP”并非同位結構,而是偏正結構的主觀領有式背稱,如“我鹿”意為“我們(家)鹿晗”。這種組合出現的路徑同“我C”相一致,都是認知語言學視角下距離象似動因促動而短縮后的組合,即用于他指,從“我+的+指人名詞”向“我+指人名詞”轉變,“的”字隱去,“我”同“指人名詞”的距離縮短,與使用者同他指對象的心理距離相符?!拔衣埂边@類新興結構主要用于粉絲對明星的表白、夸贊等[5]。但其表達的是主觀、單向的領有而非客觀存在的關系,主要用于背稱而非面稱,是使用者為縮短與明星的心理距離而用,實際上的距離比較遠,不同于偏正結構的“我C”“我D”,如“我爸爸”“我朋友”中使用者與他指對象具有某種現實上距離近的關系。這種結構使用人群和范圍很有限,社會總體接受度較低。
典型的“我A”組合為自稱語,“我”和指人專名在語義上是同指關系,這種同指并不符合語言的經濟原則,具有特殊效果,如“我胡漢三又回來了”中的“我胡漢三”,激活了說話人既有的個性特征。
例7:郭老漢感動地說:“書記一個心眼兒為咱好,過大年還不歇著。我老漢一定要和娃們把禁牧的事辦好。請書記放心?!保?002年2月19日人民日報第四版《書記新春查禁牧》)
例8:我歐陽峰智勇雙全,絕不可能悟不出九陰真經的奧秘。(劉鎮(zhèn)偉《東成西就》)
例9:你左風珠那兩手絕活,我歐陽春從未擺在心上。(云中岳《俠影紅顏》)
例7中,“我A”指向郭老漢自己,句子的邏輯重音落在“一定”這一副詞上,有立誓、承諾、表決心之意,激活了郭老漢潛在的特征,即接下來老漢的表現將要體現“能把禁牧的事辦好”的特征,郭老漢的這一決心是書記下查促成的一個主觀承諾。例8中,整個句子的邏輯重音落在“絕”這個副詞(或“絕不”,“絕”作副詞時后面常跟否定副詞“不”)上。例9中,副詞“從未”指從來沒有過,整句話表現說話人對聽話人的輕蔑之意,結合上下文,說話人歐陽春落單遭遇左風珠,客觀上可能并不會輕敵,此處是表自信、放狠話的情形,所以這句話也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一定”“絕不”“從未”等是具有強烈感情色彩的副詞,表示說話人意志的堅決,存在“我A”與它們同現的例子。
“我A”的組合比“我”更能夠加強語義效果,因為“我A”是一個同指結構,其中的人稱代詞和稱謂名詞所指相同,這就不只起到單純的指稱作用,而具有了陳述的效果,此時指人專名的指稱義減弱,凸顯某種性質特征的作用增強。黃瓚輝[6]在研究焦點結構時談到,信息的組配方式可以決定表義的一些特點。從“我”到“我A”,成分的信息狀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我A”所傳達的信息量相比“我”,是更大、更強、更新的。由上面的例子我們可以發(fā)現,“我A”還可與表達強烈情感的副詞同現,構成一種強主觀性的表述。
3.2 “我C”用于他指,一般沒有“我+假親屬稱”
“我C”為名詞性成分作定語的組合。名詞性成分作定語多表示屬性關系或領有關系。語義上表示屬性關系的組合中間一般不加結構助詞“的”,如“木頭房子”“羊皮大衣”等,表示領有關系的則一般要加結構助詞“的”,如“他的房子”“大衣的風格”等[7]。
C是親屬稱謂,“我”與C非屬性關系,是領有關系。不同于一般的領有關系偏正結構“的”字強制顯現,這種表親屬語義的偏正結構較為特殊,其中“的”字可隱可現,且“的”字隱含的情況不在少數。這受距離相似性原則支配,“我C”中的領有物(親屬)和領有者之間具有必然的、非臨時的聯系,親緣和血緣關系不可讓渡、不可割裂,這種關系是穩(wěn)定而永久的。也就是說,語義上親屬關系要比一般的領有關系更密切,所以結構上可以省去“的”不用,如“我爸爸”“我姨”等。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一般沒有“我+假親屬稱”的組合。假親屬稱是為達到某種交際目的而使用的稱呼,在形式上同親屬稱謂一致,但實際聽說雙方并沒有所說的血緣關系。從語義特征的角度講,就是假親屬稱缺乏[+血緣關系]這一語義特征,在語義上無法同“我”組合。
3.3 “我D”直接組成成分之間的關系不唯一
一般社交稱謂較多,無法完全列舉,也難以進行進一步的分類,“我+一般社交稱謂”組合內部在語法和語義上的關系可能是偏正領有表他指,也可能是同位同指指向自身。
例10:我發(fā)小比我大三個月。
例11:誰能比我發(fā)小懂你。
例10中的“我發(fā)小”是偏正結構,可以加上“的”變?yōu)椤拔业陌l(fā)小”,語義不變。例11句子存在歧義,“我發(fā)小”可以解釋為偏正結構,也可以解釋為同位結構,解釋的不同有賴于語境。
歧義的根本原因在于指人名詞的語義特征。人在現實社會中具有兩重身份特質,一是作為個體的人存在,一是作為在生活中要與親屬、社會上的人產生關系的社會的人存在。反映在語言上,即為人稱代詞與各種指人名詞可能具有[+人]和[+關系]兩種語義特征,至少也具有其中一種語義特征?!拔褻”不存在歧義是因為親屬稱謂只具有[+關系]這一語義特征,如“爸爸”是相對于子女而言的,如果沒有“兒子”“女兒”“孩子”,也就無所謂 “爸爸”?!拔褼”存在歧義是因為一般社交稱謂語義特征為[+人,+關系],“我D”兩個直接組成成分的所指可能不同,將同時構成兩種語法語義關系。
3.4 “稱謂名詞+我”用于同指
在“稱謂名詞+我”這一組合中,兩個直接組成成分之間在語義層面可以相互代替。如例3~4中的“小爺我”“寶寶我”在語義上分別可換成“小爺”“寶寶”,也均可換成“我”,前后兩個成分均為同指關系?;窘Y構是“稱謂+本體”,語義上有“這個稱謂代表的也就是我”之意。如在“老師我”中,“老師”是對“我”的指稱和限制,指稱出“我”的地位,同時對“我”的身份進行限制,其深層意義是“身份為老師的我”。
與同為同位同指組合的“我A”“我D”相比,“稱謂名詞+我”中兩個直接組成成分語義上的共同特征自然度較低,主觀性較強?!拔褹”組合“我胡漢三”中的“我”和“胡漢三”所指為同一個個體,語義上自然完全相同?!拔褼”組合中同指的“我發(fā)小”里,“發(fā)小”是“我”在社會關系中與他人經過長時間的情感積累形成穩(wěn)定密切關系后而具有的一種難以割裂和轉讓的身份,在聽說雙方的這段關系里,“發(fā)小”是自然粘附于“我”身上的一種身份特征,語義上聯系緊密。而在“稱謂名詞+我”中,這些稱謂名詞或是職業(yè)職位,或是其他為達成某種語用效果而特意使用的稱呼,甚至有部分本就是臨時身份(如“新郎”“顧客”等),與“我”的聯系并不自然。如例3“小爺我”中“小爺”和“我”指稱的說話人在語義上自然的聯系只有同為男性、非年長,“小爺”這類體現地位的稱呼多為說話人欲令聽話人認同自己這一地位時所使用。例4“寶寶我”中的“寶寶”和“我”在語義上的聯系則更為牽強,很難找到客觀上的共同點,“寶寶我”的組合主要體現的是語用上的效果,這將在下面進行說明。
4 “我+稱謂名詞”與“稱謂名詞+我”語用對比分析
單數第一人稱代詞“我”不具有特殊的情感傾向,要根據語境表達說話人的某種情緒或實現說話人的某種目的,借助與稱謂名詞的搭配是一良策?!拔?稱謂名詞”與“稱謂名詞+我”的語用效果不盡相同,這與組合中兩個直接組成成分的順序及不同稱謂名詞的功能有關。韓蕾[8]將“人稱代詞+稱謂”話語結構稱為“代+稱”序列,認為該序列附帶主觀性。受交際雙方的社會關系及交際心理影響,不同序列能凸顯不同的身份特征,拉近或推遠人際關系,改變交際雙方的語用距離,達到特殊的交際目的。前文分析可見,偏正結構的“我+稱謂名詞”一般只起指稱作用,同位結構的“我+稱謂名詞”和“稱謂名詞+我”的語用效果更突出,我們將把語用分析的重點放在同位結構的組合上。
4.1 同位結構“我+稱謂名詞”的語用效果
“我A”組合在交際中常常并非指稱,而是表示說話者的某種特殊心理和強主觀情感。指人專名A表面上是一個姓名、別號或昵稱等名詞性成分,實際上提供的是這一對象所蘊涵的性格特質,帶有顯著的主觀性。張旺熹[9]在研究“人稱代詞+NP”復指結構話語功能時指出,“NP”因其[+屬性]特征而具有在當下語境中激活指稱對象(人稱代詞)所具有的某種特定身份屬性的價值。這在上文語義分析時已舉例分析過,此處不再贅述。值得注意的是,“我A”組合常與負面情緒形成自然組配,所謂的“負面情緒”包括驕橫跋扈、自吹自擂、不滿反駁、沖動挑釁等,根據語境,有的體現說話人的惡劣本性,有的體現說話人的剛正品質。也有不少表決心意志的,但這種“立誓”從某些角度而言也是“負面情緒”,或則在有所成就后發(fā)表進一步的期許,不免“躊躇滿志”,或則在之前未能如愿的情形下終于不得不決心努力,有種“見兔顧犬,亡羊補牢”的意味。
例12:真真氣死我倪二。(曹雪芹《紅樓夢》)
例13:假期都快過完了,我張三今天一定要寫完作業(yè)。
郭圣林[10]認為這種組合是疏遠式,這同此組合常與負面情緒形成自然組配有聯系。例12“我倪二”表示倪二聽賈蕓描述遭遇后心生憤懣,說話人對其言語中情感流向所指的對象的態(tài)度是負面的,在心理距離上自然也是疏遠的。例13用“我張三”這一主觀性很強的組合就“寫完作業(yè)”這件事進行立誓,體現了張三對“寫不完作業(yè)”這種可能性的“疏遠”。
“我D”組合在現代漢語中大多數被分析為偏正結構,只有在一定的語境中才被分析為同位結構。但就歷時考察的情況而言,存在一定時期“我D”組合為同位結構,用于同指,如“我小娘子”“我渾家”是婦女的自稱,不能理解為“我的小娘子”等。這些組合中的一般社交稱謂通常是表示身份、官職的。
例14:師父!師父!我弟子志心朝禮!志心朝禮!(吳承恩《西游記》)
例15:若像這等素的啊,我和尚吃了,莫想見得世尊,取得經卷。(同上)
“我弟子”表明說話者認為自己身份低于聽話者,是一種謙虛的表達;“我和尚”表明說話人作為一名和尚,就要遵守和尚的清規(guī)戒律;還有的“我”后加官職名稱則有某種強調說話人地位、表示對聽話人的蔑視從而拉遠聽說雙方心理距離的語用效果。
總之,同位結構的“我+稱謂名詞”組合在語用上起著突出說話人某種屬性特征的作用,且是一個強主觀性結構。
4.2 “稱謂名詞+我”的語用效果
“稱謂名詞+我”涉及言域到行域的轉換及視點的轉換,能夠達成拉近或推遠聽說雙方心理距離的效果,體現說話人的某種態(tài)度。劉探宙[11]指出,在這一同位同指組合里,稱謂詞是言域的?!胺Q謂名詞+我”的含義是“你叫的X也就是我”,稱謂名詞完成了從言語到言語行為的轉變,即從稱謂的“老師”等變?yōu)閯幼鳌敖欣蠋煛钡取?/p>
例16:聽老師我一句勸。
例17:這件事你過意不去,張媽我知道。
例16說話人用“老師我”強調自己身為聽話人老師的身份,意欲讓聽話人聽從自己的勸解。例17的“張媽我”也是從聽話人視角出發(fā),點出說話人是與聽話人親近的“張媽”,稱謂轉接到人稱代詞“我”,將“聽話人的張媽”這一身份強調加于說話人自身,有效地縮短了聽說雙方的心理距離,讓聽話人感受到說話人是與自己站在同一角度的親切之人。例3中“小爺我”是表示輕慢自恃的態(tài)度,例4中“寶寶我”則是突出語境中說話人像寶寶一般弱小無辜的特點以達成受人憐愛的語用效果。
“稱謂名詞+我”和“我+稱謂名詞”一樣,都是強主觀性的結構,但“稱謂名詞+我”在主觀意愿中融入了客觀視角,用自己的姓名或自己意愿中其他人對自己的稱呼形式來稱呼自己,具有將自己當作旁聽者看待的意味。說話者使用“稱謂名詞+我”,通過這種“假性客觀”和視點轉換,向聽話者傳達并強調自己希望被認定的身份,調節(jié)聽說雙方的距離關系,實現發(fā)話目的。
4.3 人稱代詞、稱謂名詞與反先用現象
在指稱對象時,指示詞語存在先用權,說話人通常不會在此情況下采用非指示詞語。就本文研究對象而言,人稱代詞應當享有先用權,說話人在交際對話中通常優(yōu)先選擇代詞而不是名詞。如人們稱呼自己通常用“我”,若自己用自己的姓名稱呼自己,則說話人會覺得不合適,聽話人也會感到不舒服。
例18:我去買水果。
例19:小王去買水果。
例20:我小王去買水果。
例21:小王我去買水果。
對比例:18和19,前者可接受度更高,這是因為人稱代詞有先用權。在對話發(fā)生的場景中,說話人所稱的“我”除完全引用的情況外,只指向說話者自己這一個確定的人。而例19給人心理上的排斥感,一方面是因為缺乏語境導致存在歧義,“小王”一般指向聽說雙方以外的第三者,但也可能是聽說雙方中的一方;另一方面,指示詞語排斥與它有所指相同的專有名詞,如果句中“小王”是說話者自稱或指聽話人,這就取消了指示詞語的先用作用,違逆了通常情況。
張權[12]談到先用權的消失時,指出漢語中用專有名詞,即自己的姓名或其他人對自己的稱呼形式取代“我”,是一種具有強調作用的反先用現象?!拔?稱謂名詞”和“稱謂名詞+我”既用了人稱代詞,又用了專有名詞,可稱為一種“合用”,是更加強調的用法,通常突出了自尊、自傲、自嘲、詼諧、幽默等感情色彩。如例20可傳達“你們都不去那就我小王去”“去買水果的是我小王”之意,使話語受眾的關注點聚焦到小王自己身上,體現小王的重要性和優(yōu)越感,一定程度上拉遠了聽說雙方的心理距離。例21可體現“就讓小王我去買水果吧,不必勞煩大家了”之意,但要注意這與稱謂名詞“小王”本身的語用功能有關,“小+姓”常用于稱呼被愛護或地位低的年輕者。如上一小節(jié)所討論,“稱謂名詞+我”根據稱謂不同有不同的意義,可能拉進或推遠聽說雙方心理距離,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5 結束語
“我+稱謂名詞”和“稱謂名詞+我”可以劃分為不同的結構,具有各自的語義功能和語用功能。語法上,“我+稱謂名詞”有同位結構、偏正結構、主謂結構的可能;而“稱謂名詞+我”一般是同位結構。語義上,“我+稱謂名詞”可能是同指組合,也可能是代詞性領屬關系下“的”字隱去的他指組合;“稱謂名詞+我”是同指的,指向說話人自身。在語用上,這兩種組合作為同指結構是強主觀性的組合,“我+稱謂名詞”傾向于達到疏遠、負向的語用效果,“稱謂名詞+我”可能造成聽說雙方心理距離推遠或拉近。
稱謂名詞具有顯著的社交指示功能,“我+稱謂名詞”和“稱謂名詞+我”的使用與聽說雙方的身份地位及相互的社會關系、說話人的情感態(tài)度、語境等因素密切相關。其中同位同指組合的語用效果更明顯,能強烈地反映出說話人的心境和聽說雙方的相互關系,“我們可以把它們看作專門用來明確表達主觀性的結構式”。針對這兩種組合的不同結構的語義語用分析,有助于社交活動的理解和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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