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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神

2024-05-19 02:13:42齊東
莽原 2024年3期
關鍵詞:神婆胡辣湯老喬

齊東

“來兩碗胡辣湯。”

“胡辣湯還沒好?!?/p>

“那先上水煎包吧?!?/p>

“水煎包這就出鍋,肉嘞還是素嘞?”

“二十個肉的。師傅是河南哪里的?”

“二十個肉的。”

小周沒搭理客人的詢問,而是大聲向里面喊話,讓老喬盛水煎包。老喬剛掀開鍋,整個人就籠罩在一片白霧里。他不斷走動,白霧漸漸散去。老喬手里握住銀色小壺,往水煎包上澆水。冷水濺到黑色鐵盤上,發(fā)出吱吱聲,受熱后變成蒸汽升騰。黏在一起的水煎包,慢慢分開。老喬拿出長長的鏟子,翻動水煎包,金黃色的外殼顯露。紅色牛肉餡和褐色的粉條從水煎包縫隙里鉆出,一股焦香味兒涌動。

老喬撿了十個水煎包放進白盤里,水煎包的熱氣遇見冰冷的盤子,在盤子邊緣凝結成水滴。老喬拿毛巾擦干后,端去出餐的窗口。水煎包堆放著,晃動,他略微用手指調整了下,才穩(wěn)定下來。按響鈴鐺,提示小周來取,他又轉頭忙活胡辣湯。胡辣湯勾完了芡水,不能著急攪動,一攪動芡就散了,那就不中了。只能慢慢等待沸騰,木耳、牛肉、花生、面筋和黃花菜在大鐵鍋里翻滾。

老喬在安蘭開這家喬記胡辣湯店已經七年。不光賣胡辣湯,也賣燴面。但河南人只說他的胡辣湯好,沒講過燴面咋樣??赡芤仓v過,沒人在意。老家興吃高湯燴面,沒時間整高湯,他做的是熗鍋燴面,味道總是差些。他還賣豆角燜面,那玩意要好吃得現(xiàn)燜?,F(xiàn)燜可費不少勁。做一碗豆角燜面的功夫,可以下兩三碗熗鍋燴面了。總歸不劃算,他做得也就少。最后,出名的還是他的胡辣湯。

安蘭河南人多,收破爛的,拉垃圾的,開的士的,都是些河南人。收破爛的,可不能光收,要掙錢得翻垃圾桶。垃圾桶的味兒可不好聞。撈出來個黏黏的飲料瓶子,倒掉剩余的黃色液體,一腳踩扁。彎腰拽出來紙殼子,抖掉白泡沫,用膝蓋壓到地上,疊板正后用紅色編織繩捆緊。至于拉垃圾、開的士,也是當?shù)厝烁刹粊淼幕顑?,只能河南人來干?/p>

河南人能吃苦,一家干起來了,就叫著親戚朋友一起幫忙干。這樣傳染著,安蘭的東區(qū)慢慢形成了一個河南村。安蘭本地人說起河南村,總要撇一撇嘴,那可不是啥好地方。臟亂差,到時總要治理整頓下的。至于現(xiàn)在,現(xiàn)在就先由它去吧,操不了這閑心。

老喬的胡辣湯店就開在河南村里,所以生意能做起來。不過誰也不知道老喬是哪里人,之前是干啥的。老喬又嚴肅,不愛和大家噴空,沒人敢問他。久而久之,也沒人去理會他的來歷了。畢竟這都不重要,胡辣湯里多放點牛肉,水煎包個頭別越整越小,這才是大家關心的。胡辣湯店里開始只是老喬一個人,后來實在忙不過來,才請了小周。小周來了,也不頂啥大用,主要還是老喬在張羅這間店。小周也是河南來的,早上在店里打三個小時的工。下午還得跑醫(yī)院,他在急診科找個活兒,活兒也簡單,當保安。主要職責是看好急診搶救室的門,不要讓著急的家屬或者鬧事的人沖進來,里面都是危重的病人,沖進來可不得了。晚上他干到十二點,有時晚點,但最遲不超過一點。干完就回出租屋睡覺,早上再跑來賣胡辣湯,啥事都不耽誤。

“外面那兩個是便衣?!?/p>

“是啥?”

“便衣,挎包里有槍。”

“真的?”

“真的?!?/p>

“那別說了,他們耳朵尖?!?/p>

“他們水煎包還差十個?!?/p>

“還有兩碗胡辣湯。”

外面的兩個便衣低著頭在吃水煎包。劉寶挎包里有槍,張?zhí)烀骺姘餂]有。劉寶挎包里的槍不久前剛擊發(fā)過,還帶著股火藥氣。打的那一槍沒朝嫌疑人身上打,而是打向天空,鳴槍示警。嫌疑人并沒有停下來,而是跑進了路邊的建筑工地。工地是個爛尾樓盤,有鐵門但沒上鎖,沒人管。里面有狗在叫,但叫得不夠急促,可能是跑進工地找東西吃的野狗。

工地只有四棟樓?;旧峡焐w好了,就差外墻磚還沒貼。嫌疑人鉆進去后,順著樓梯爬上了第一棟。凌晨四點鐘,天連蒙蒙亮都沒蒙蒙亮,只是一味的死黑。爛尾樓里的情況不熟悉,劉寶和張?zhí)烀鞑桓腋M去,就在樓下面等,邊等邊聯(lián)絡警力支援。警力來了就好辦了,帶個探照燈,一層層搜索,不怕找不著人。

冷風從樓棟之間穿過,打到他們身上,還怪冷。劉寶從口袋里摸出來一小包風干牛肉,扔給張?zhí)烀?。風干牛肉是劉寶女兒從網(wǎng)上買的,一百四十八元,不是會員要一百六十九元。里面也就二十多小包,不值當,但女兒喜歡。買了就扔在客廳餐邊柜里,追劇時拿出來吃。女兒盯著電視,劉寶坐沙發(fā)邊上瞄幾眼。

女兒把吃剩一半的牛肉干推給他。他也不嫌棄,袋口還粘上了女兒的口紅印。女兒生下來五斤九兩,四十六厘米,八點二十五分,剖宮產。剛出生的第一夜,小的在懷里扭著身子哭,大的臥在床上疼痛喊叫。劉寶完全沒法睡覺,那可比抓罪犯累多了。劉寶不愿意和女兒說起這些。沒離婚時,老婆罵他他聽著。不能頂嘴,要是頂嘴下一步該砸東西了,這是多年積累的經驗。和老婆離婚后,他的話也少,可能是養(yǎng)成習慣了。出門時劉寶偷偷拿了五六包牛肉干。怕女兒發(fā)現(xiàn),鎖緊大包裝密封條后又重新放好。

劉寶用手指摸索著尋找到缺口,撕開,把牛肉干擠進嘴里。一咬,牛肉的纖維散開,嵌到牙齒上。他用舌頭舔下來,用右邊的磨牙撕咬,牛肉的香味兒散出來。碎屑掉到嘴角上,他用手指一抹,隨便甩到空氣里。張?zhí)烀鲄s沒吃,他緊張,捏著牛肉干不松手。才從警校畢業(yè)沒多久就進了市里的刑偵隊,起點高,心里卻覺得不安穩(wěn)。

很多同學是分到所里做基層民警,值夜班,備勤,沒少聽他們抱怨。他倒覺得在基層踏實。上門處理處理夫妻打架、鄰里噪聲糾紛,或者解救困在防盜網(wǎng)里的貓咪,拍醒躺在綠化帶里的醉鬼,這些瑣碎的警務讓日子嗖嗖過去。他跟著師傅劉寶,還在學習的階段,沒那么多事兒,平時也沒覺得危險。但這次不同,躲在樓上的嫌疑人是個逃竄多年的殺人犯。

“河南傳過來的資料你看了沒?”

“大概看了看?!?/p>

“二十一年了。”

“女孩要是活著,三十二了?!?/p>

“小孩兒估計都該上小學了?!?/p>

“你留意到那口廢棄機井的照片沒?”

“口被掀開了?”

“現(xiàn)在是旱季,用得上。”

河南澆地得用機井,大概三十畝攤上一口。離河近的地原則上不配,可以從河里直接抽。抽起來轟隆隆的,渾濁的河水順著挖好的渠道流。把手浸進去,河水溫熱,表面的白色泡沫瞬間破裂。機井里抽上來的不同,水冰涼涼的,腳放進去,冷得刺骨。再伸出來,腳上的皮膚變得發(fā)白。

劉寶知道這些事,他當兵前在河南農村待過,夏天沒少參與澆地。澆完地,坐地頭??刹荒苤苯幼仡^,得拿件衣服墊著,不然蜈蚣會咬。坐好了,喝瓶啤酒,剝兩個變蛋吃,別提多得勁兒了。變蛋殼子被鋸末和石灰包裹,敲開后有幾點鋸末掛在褐色的蛋體上。劉寶用手指粘走鋸末,咬開蛋去吸中間深綠色的溏心。嘗到微微的苦味,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石灰。

張?zhí)烀鲃t是從小在縣城里長大,不太了解田地里的事。久不在村里住,他家的田承包給人種。本來說好一畝地給兩袋小麥的,后來說化肥、種子都漲價,種地還賠錢,就不給了。不給了也沒把地收回去,也許是怕麻煩,也許是不想搞壞關系,因為和承包的人多少還帶著點親戚。

他上了警校后,回家少,是他媽告訴他這些事。他媽不識字,跟著他爸看剿匪片,時不時驚訝:這人之前不是死了么,咋又出來了。那人是主角,編劇為了增加波折暫時把人寫死。正常人都知道是假死。他媽卻單純,以為真的死去了。她的驚訝沒人理會,也沒人解釋。慢慢隨著劇情推進,她忘記了這個茬,開始又為其他事大驚小怪。

劇情平靜時,他媽和他嘮叨那個親戚種地不地道的事兒。種地掙不掙錢難道自己不知道么。十三歲就開始幫著他外公種地,播種,除草,收割,打場。什么沒干過,一畝地能打多少斤糧食,交完公糧能掙多少不知道么。況且現(xiàn)在也不用交公糧。純粹是賴,不想給罷了。不想給就說不想給,說什么種地不掙錢。張?zhí)烀髦皇侨嗡v,不評論,也不和她說閑話。院子里鄰居養(yǎng)的雞在走動,不時停下來,是啄到了什么。

劉寶和張?zhí)烀髡f話時,有人從樓上掉了下來。撞擊地面的聲音很響,可能會把周圍睡夢里的人吵醒。吵醒后看看鬧鐘,離起床還差兩小時二十五分鐘,可以心安理得繼續(xù)睡去。嫌疑人掉下來,是自己跳的,還是不小心跌下來,當時并不清楚。但掉下來時不湊巧,頭部落地時撞到了地上斜插著的一根鋼筋。鋼筋從左頰穿進頭顱,又從右耳上方鉆出。臉龐立馬被血染紅,整個人昏迷。劉寶和張?zhí)烀鞔蛄?20,救護車迅速把傷者送到了最近的醫(yī)院急救。這時候派出所的人也來了。安排了人去醫(yī)院監(jiān)護,劉寶和張?zhí)烀麟x開了現(xiàn)場。他們還得去喬記胡辣湯,要辦一件正事兒。

“喬永平是你么?”

“是我。”

“喬小蘭是你女兒?”

“是我女兒?!?/p>

“8.15案有了進展?!?/p>

“什么進展?”

“嫌疑人廖國安已被我們抓獲?!?/p>

“幫我看看那小女孩咋樣了?”

“醫(yī)生在搶救,不能添亂?!?/p>

“就幫我看一眼?!?/p>

“我還得看門兒?!?/p>

“那你幫我把這個拿進去?!?/p>

小企鵝的毛絨玩具,黃黃軟軟的嘴巴惹人去捏,小周兒子斌斌也有個類似的,個頭小一點。隨便丟隨便扔,后來找不到了。小周把小企鵝帶進急診搶救室,順手把門反鎖。小女孩情況不樂觀,要盡快做開顱手術。剛才醫(yī)生讓女人簽手術通知書時語氣嚴肅。女人簽完字,醫(yī)生進去急救室。她也想跟進去,被小周攔了下來。家屬不能進急救室,情緒太激動會干擾急救。女人央求小周帶進去的毛絨玩具,小周掛在了小女孩的病床前。小女孩睜開眼睛,看到毛絨玩具,嘴里嘟囔著,似乎想要小企鵝。醫(yī)護人員沒有給她,為了防止可能的過敏和感染。

小女孩是十六床,隔壁十五床,床頭貼著病人的姓名。廖國安,管床醫(yī)生蘇敏,上級醫(yī)生李華。廖國安通過急救,頭上的鋼筋已經取出。但鋼筋穿過大腦,破壞了負責語言和運動的區(qū)域,廖國安不能說話和行動。由于大腦損傷嚴重,目前也無法進行手術,隨時可能腦死亡。小周無法把眼前插滿管子的病人和殺害老喬女兒的兇手聯(lián)系在一起。相比廖國安,他更關心那小女孩。他走出搶救室,女人癱在門口,一時好像站不起來。小周拉住她胳膊,慢慢攙扶起她。

“怎么突然發(fā)了病?!?/p>

“午睡時從床上摔下來?!?/p>

“那一般也沒事兒啊?!?/p>

“撞到了床腿,腫起個包。”

“想不到那么嚴重。”

“現(xiàn)在得開顱,她外公就是開顱去世的?!?/p>

小周沒再搭女人的話。雖然在急診搶救室干了半年多,但他還是沒學會怎么去安慰人,索性沉默。到了十二點他下班。下班前他給老喬發(fā)了個微信,說廖國安在他們醫(yī)院搶救,要不要來看看。老喬沒回,估計已經睡著了。到了早上,看到老喬的微信留言。胡辣湯店停業(yè)一天,讓小周陪他去一個地方。小周隱約知道是去哪里,老喬提到過多少次了,要去拜訪一個神仙。

說是神仙,其實是神婆,小周在家鄉(xiāng)也聽過類似的事情。往往是中老年婦女,四五十年都在農村生活,沒任何出奇的地方。無非是每天下地干活,干完活回家做飯。喊叫著讓孩子過來燒火,自己則拎著鏟子,圍著鐵鍋走動炒菜。鍋里澆了油,鏟子變得溫熱。白色煙氣從土灶的縫隙里涌出。微黃的辣椒籽兒蹦跳,打到臉上又落下,空氣里混合的嗆人味道讓她咳嗽。

飯菜還沒煮好,大家都已經坐定,等待著她。有時停電,撕開包裝,抽出白色蠟燭點上。蠟燭的火焰搖曳,大大小小的影子在墻上抖動。她走動著,伺候完男人伺候小孩。拿饃,你吃了吃不了一個,吃不了一個給你爸,你吃這一塊。端米湯,今天的米湯煮得有點稀,沒紅薯了,要是有紅薯砍幾塊紅薯下去就好了。還有個菜在鍋里,應該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等大家都吃完,她才坐在旁邊潦草吃幾口。吃得快,因為準備收拾碗筷了。然而突然有一天,她碰到了些什么。開始是不快活,坐在床上半天不愿意動彈。家人催她喊她罵她,都當聽不到。也不像得病,也不需要吃藥。突然大叫一聲,好像什么鉆進了身體里,對她來說一切都不同了。河南鄉(xiāng)下叫做遇神,遇神的婦女就成為神婆,充當人神或者人鬼之間的媒介,可以幫助周圍人解答一些煩心事。這些煩心事大多和死去的親友有關。

“看一個多少錢?”

“什么多少錢?”

“神婆看一個人多少錢?”

“兩百?!?/p>

“那可不便宜?!?/p>

“是不便宜。豬肉都三十一斤了?!?/p>

小周想起可姐說話的神情??山汩_足浴店,不正規(guī),正規(guī)的掙不上錢。可姐是東北人,來安蘭十幾年,會所也做過。這幾年管得嚴,退下來在小區(qū)里開了間足浴店。開店不像上班,啥事都得自己操心,實在累得慌。小周初來安蘭時送外賣,遇見可姐。可姐對他不錯,兩人不知道怎么整到了床上。不是什么固定的關系,兩人對脾氣。有棗沒棗打一竿子,不圖吃,圖的是高興。兩人經常瞎扯。

可姐,可姐,現(xiàn)在做啥能掙錢。做啥能掙錢,賣屁股掙錢,你去不去??山隳阏婧猛鎯海嫦矚g開玩笑??山憔褪沁@樣人,喜歡說實話,要是不說實話能給憋死。我喜歡說實話的人,可姐你屁股可真圓,有小孩兒了吧。有小孩兒了,在小區(qū)上幼兒園呢。

小周摸著可姐結實的屁股,透過窗戶望向樓下的幼兒園。孩子們正在操場玩耍,有幾個在攀巖墻下面躍躍欲試,最終沒敢往上爬??山愕膬鹤铀臍q,還在讀小班。沒老人幫忙,可姐每天下午三點要去接孩子。到了這個點,足浴店客人就找不著她了。她說自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沒有辦法,真沒辦法。孩子大了,可能好些,現(xiàn)在呢,混著唄。

小周問那你男人呢,你男人哪里去了??山阏f早就跑了,可姐和親哥合伙做生意,欠下高利貸。男人看不對勁兒,趕緊離了婚。親哥也不中用,不管這攤子事。剩下可姐硬撐著,一個女人,還能有啥辦法?,F(xiàn)在干了六七年,高利貸還剩下十萬多。哥哥微信問可姐過得咋樣,可姐想回。打了一大段話又刪掉了,沒必要。七歲時,哥哥推她去滑雪。坐板凳上,陡坡上滑下去。她害怕,哥哥緊緊抓住她肩膀。

小周和老喬找到神婆時,神婆才看完上一個,還沒完全恢復,正耷拉著頭坐椅子上休息。休息完,神婆問老喬是不是要去請神,老喬說是,麻煩她。神婆向他們介紹請神的流程,神婆不能直接聯(lián)系到老喬的女兒,得先請出神仙,由神仙來找人。而這個神仙則是一個六歲小女孩,貪玩,不一定能找對人,得慢慢試。神婆一會兒會念出找到的人名字。要是不對,老喬就要說不對,繼續(xù)下一個。要是對上了,老喬就好好再敘。

流程講完,神婆就開始進入入神的狀態(tài)。入神不像一般網(wǎng)上說的全身觸電般顫抖,而是非常平靜,倒有點兒像練瑜伽的冥想狀態(tài)。神婆進入冥想一會兒后,神情開始發(fā)生變化。五官有點歪斜扭曲,類似小孩兒做鬼臉的樣子。鬼臉的表情沒持續(xù)多久,神婆的五官恢復正常。她慢慢站起來,以左腳為中心,右腳輕微有節(jié)奏地敲擊地面,嘴里開始不斷吟唱出名字。

君,麗啊,嗯嗯啊。不是。婷,艷啊,嗯嗯呃呃。不是。神婆嗯嗯啊啊呃呃了幾個名字,都不對。等到神婆又不清不楚說到一個名字時,好像叫華華還是娃娃,老喬點了點頭。找對了人,開始進行敘的流程。這時神仙小女孩退出,跑去其他地方玩。老喬可以問神婆問題,老喬女兒的魂靈既然找到,自然可以附身到神婆身上回答。

老喬剛要問問題,神婆突然聲音變得嗚咽起來,整個人蹲在地上,捂著臉不敢起來。老喬問是怎么回事,神婆回答屋里有個自己不認識的,害怕,不敢回答。沒辦法,老喬就讓小周先在門口等著。等敘完了,再出來和他會合。小周就走出來,打開微信,隨便刷刷朋友圈。他看見可姐發(fā)的一個動態(tài),知道她開工了。點開她頭像,看了眼,隨手又關掉。

老喬出來,小周很想問他敘的情況。老喬卻不說話。兩人一路悶著,突然老喬來了一句,孩子問我,蛋糕買回來沒。真肯吃,還惦記著蛋糕。老喬就不該去買蛋糕,女兒是過十一歲生日,之前過生日沒有買過蛋糕。她說同學家過生日,邀請她吃過,也想自己過生日時買一個。村里哪有蛋糕賣,老喬老婆說算了,下次過生日再買,提前買好。女兒嘟著嘴,不愿意。老喬心疼女兒,就騎著自行車去鎮(zhèn)上買。路上遇見了趕毛驢的老趙,老趙問他去干啥,說去鎮(zhèn)上買蛋糕。買蛋糕咋還騎自行車,不知道喊他一聲坐驢車么。老喬說那也不知道你今天要去鎮(zhèn)上,要知道就坐你車上,還能一路上說說話。不過要是坐驢車,回來可就不方便了。老趙說回來你不會坐公交車,老喬說那公交車,半個小時也不一定等到一班,小妮兒在家里著急等著,回來晚耽誤事兒。

蛋糕買回來了,回家卻看不到了女兒。老婆說女兒等得著急,去南地里接爸爸,可能是走岔了,沒遇見老喬。結果左找右找找不到,找到第二天下午,才在機井里發(fā)現(xiàn),整個人泡得腫脹。發(fā)現(xiàn)那天是八月十五日,縣里成立了專案組偵破,嫌疑人卻一直在逃沒抓住。老喬后悔不該去買蛋糕,要是不買蛋糕女兒就不會出門找他。不出門就不會遇到外地過來的廖國安。不遇到廖國安,就不會被他推進機井里。又想一想,去買蛋糕也不是不行。路上不該遇見老趙,要是不遇見老趙就不會和他噴那一會兒,不噴那一會兒就能早點回來。早點回來就能在南地里遇見女兒。遇見女兒就可以罵她,乖乖,你跑南地里干啥。罵女兒,女兒會怎么回答,老喬想起神婆剛剛說的話。

大,我跑南地里是來接你,看你給我買回來蛋糕沒。買的蛋糕大不大,有沒有花,要是沒有花我可不依。你怕我跑南地里,是害怕我遇見小鬼兒么。晌午頭,鬼露頭,我不怕,來了小鬼我打他。大,河邊蘆葦嘩啦啦響,是小鬼躲在里面么。不是,是個癩蛤蟆。蹦一下,蹦兩下,跳進河里啦。大,晌午頭,鬼露頭,真的會露頭么。我在南地里等,望路上望了半天,你咋還沒回來啊。

小周回到醫(yī)院,小女孩的床位已經空了。小企鵝卻沒有拿走,孤零零地掛在床尾。小周不知道在哪里找了根針,還有幾卷線,坐在床邊想把小企鵝給縫好。光線不好,他瞇著眼睛穿針。線頭從針眼旁邊幾次滑過,他把線頭含進嘴里,用唾液濕潤,然后用拇指將散開的線頭捻緊。最后終于穿好了針,銀色的尖針一下下扎進小企鵝的身體,又穿出來。穿出來時,不小心扎到了手指,有點疼,揉一揉,還好沒出血。

“兩大碗麻辣牛肉粉?!?/p>

“加不加虎皮蛋?”

“加,還要炸豆腐?!?/p>

“兩碗都要?”

“不要那么辣。”

“再來碟油炸花生米?!?/p>

油炸花生米是劉寶要的,他喜歡吃。張?zhí)烀髋紶栆策渡蠋最w,花生米紅色的外皮剝落,掉到桌面上。用手輕輕拂去,能感受到沒擦干凈的點點油膩。米粉很快上來,虎皮蛋擱在了粉上。炸豆腐則用白色小碗盛著,臥在褐色汁水里。不要著急吃,把附帶的小碟里的咸菜干倒進去,用筷子攪勻。做完這些,劉寶細細地用筷子頭把粘在米粉上的花椒挑出來。張?zhí)烀鳑]管,花椒很快粘上了牙齦。他用舌頭舔下來,不小心咬破。還好,不太麻?;ń肥躯u牛肉的湯里帶出來的??赡苁躯u的時間久,也就不麻了。

“談得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了?”

“不是談個朗小的女老師么?”

“也沒怎么談?!?/p>

“有沒有編制?”

“沒仔細問?!?/p>

“沒問清楚就談,搞沒搞?”

張?zhí)烀鳑]回答。沒回答就是搞了,談對象搞了那事兒現(xiàn)在也不奇怪。劉寶的意思是張?zhí)烀饕斏?,談要談,最好是談個有編制的。沒編制的小學老師,工資待遇跟不上,流動性大,總是不牢穩(wěn)。搞了也就搞了,但不要不聰明。倆人好的時候不用說,關鍵看不好的時候。出過這種事,馬亮腳踏幾只船,鬧分手時,女孩子要跑來局里拉橫幅。做了多少工作,花了多少錢才按住,你知道么。你看馬亮現(xiàn)在臉拉得老長,工作是保住了,但生活作風上,成了反面典型。領導開會,明里暗里都要點一點他,提醒局里的年輕干警。領導容易么,不容易啊。臺上有多風光,臺下就有多操心。

張?zhí)烀髡f小楚不至于拉橫幅,不至于。馬亮臉長倒不是生氣,那是天生的。況且自己也沒有腳踏幾只船,腳踏幾只船需要資本。要么夠帥,要么有錢,自己兩樣都不靠。前兩天帶小楚來這間店吃米粉,她吃得悶悶不樂。

問是不是米粉店檔次低,該去吃吃松本日式料理。也不是不想去吃松本,那間店太火,要提前一天訂位子。小楚做著班主任,事情多。張?zhí)烀魃舷掳嘤譀]個準點,兩人不好約。又問是不是吃不了辣,常德米粉,多多少少帶點辣,不辣就沒味道。要么就是麻,很多人吃不來花椒,比如自己的師傅劉寶。

是自己考慮不周,光顧自己喜歡吃,沒考慮小楚的口味。吃不來,就換間店,隔壁有個華生堂,叉燒滑雞燒鴨排骨飯,還可以吃碗龜苓膏。怕苦就多放點蜂蜜,蜂蜜是長命水的百花蜜。開車去古香林時見到過路邊有人賣,八十塊一斤,綠色純天然。小楚說不用,也不礙店的事兒,心情不好是班上一個小女孩沒了。

小女孩沒了,事先也不知道。小楚在群里@家長接龍安全平臺有沒有做完。安全平臺說是孩子要看完十五分鐘的安全視頻,防火防溺水防詐騙。其實都是大人幫忙看,也不用怎么看,可以拉進度條,一下子拉到底,剩下幾秒鐘播放完點個確認就完成了。其他小孩兒,家長都接龍了,剩下玲玲。小楚就問怎么回事,玲玲媽媽半天才回復,說玲玲昨天上午十點十二分因病去世了。

去世了要把孩子留在學校的東西拿回去。一床小被子,一個小枕頭。小被子抖開,還帶著女孩兒香香的味道。媽媽把她的小被子小枕頭,還有六一節(jié)畫的畫全都拿走了。小女孩在家午睡時,蚊帳沒拉緊,不小心從床上跌下來。做開顱手術時,腦出血引發(fā)心搏驟停,搶救了兩個小時,沒能救回來。家長來拿東西時,小孩子已經火化。小小的骨灰盒上貼著她的照片,擺在了餐邊柜的最高處,旁邊是她平時想吃又被媽媽藏起來找不到的零食。薯片、山楂和巴旦木。袋子全都敞開著,讓空氣里的濕氣肆無忌憚地闖入。

“廖國安怎么樣了?”

“去看過一次?!?/p>

“還在急救待著?”

“還在急救待著?!?/p>

“河南那邊的人快過來了吧?!?/p>

“收到函了,應該快了。”

張?zhí)烀鱽砑本葧r,小周看到他。沒搭話,因為不知道說些什么。況且張?zhí)烀饕矝]認出他,搭話怕尷尬。小周值班時,打了個盹,睜開眼看到斌斌站在面前。他問斌斌怎么到的這里,媽媽知道不知道。斌斌沒說話,抬起眼睛看他,嘴角帶著詭異的笑意,像是在嘲笑他什么。他不懂,繼續(xù)問斌斌,不用上學么,這個時間不是要上學么。爺爺五點半會去接你。要是沒到,你耐心等等,他可能路上耽擱了,總不會遲過六點鐘。斌斌慢慢靠近,用手指戳了戳小周的肘部,示意他跟著一起走。他跟著斌斌往前走,走了會兒,前面突然變得很光亮。原來是醫(yī)生開了門,從急救室出來。斌斌瞬間消失了,他也完全清醒過來。

他四處去找斌斌來過的痕跡,但只看到一只蒼蠅趴在銀色不銹鋼門把手上。他揮揮手驅趕蒼蠅,手指撞到了門把手,是冰涼的感覺,好像手指觸碰到冰激凌的杯底。別提冰激凌了,壞就壞在了冰激凌上。

斌斌有鼻炎,鼻炎一發(fā)作就咳嗽。有次咳嗽比較嚴重,出現(xiàn)了三凹征。三凹征意味著缺氧,要趕緊去醫(yī)院治療。他帶斌斌去到醫(yī)院,醫(yī)院抽血檢查后安排吊水,斌斌問他什么時候能回去,他說治好了就回去。斌斌說那是不是不用上幼兒園了。不用上了,不用上了,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斌斌說那不行,下周有禮儀小天使,要是早到,可以獎勵五朵紅花呢。集滿二十個紅花,可以找藍藍老師兌換小禮物。要是下周還不能出院,就麻煩了。再說妹妹在家要是不吃飯,媽媽還等著我去喂她呢。我喂她一口,她吃一口,不好好吃,我就打她,她怕就會好好吃呢。小周就跟斌斌解釋,出院不出院要看病有沒有治好。現(xiàn)在你體內的病菌就像群黑色的壞武士。這些吊的藥藥就是白色的好武士。好武士把壞武士打敗了,病就好了,就能出院了。

兩個人睡在小小的病床上,孩子喃喃地說,爸爸,爸爸,白色武士打敗黑色武士了嗎?小周應著,正打著呢,正打著呢。你蓋好被子,腿全都露出來了。斌斌擺動著小手說想把留置針拔了,不舒服。他小聲安慰著,拔了你一會兒再吊水還要扎,再扎針你不怕就讓護士來拔。斌斌怕扎針,就不吭聲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在醫(yī)院里住了四天才出院,出院又過了一周才不咳嗽。到了夏天,天氣熱,斌斌看其他小朋友吃冰激凌,眼巴巴想吃,央求小周買。小周本來不想買,才出院沒多久,還得鞏固鞏固,但擋不住斌斌一直央求,心軟了。摸出來手機在外賣上下了單,正要付款。紅看到了,說他不看著女兒,就在那一直玩手機。他說不是在玩手機,文文在沙發(fā)上喝奶看電視呢,他在給斌斌買東西。買的是什么。冰激凌,給斌斌吃一點。一點都不行,你買買看,買了我全都給你沖進廁所里。就是你老是給斌斌買零食,咳嗽才斷不了。大的吃,小的看著饞得慌。也跟著吃,就一起咳嗽。再這樣下去,兩個孩子早晚死在你手上。

小周沒聽紅的,零食哪個小孩子不吃呢,咳嗽的原因明明是鼻炎,卻歸到零食,最后歸結到他的過錯上。反正他是有錯的,她是沒錯的,一切人,一切事,從小周父母給小周弟弟媳婦的彩禮多過給紅的,到小周上完廁所沒擦干凈濺到蹲廁的黃色尿液沒捏走彎曲的黑色陰毛。她的嘮叨像條沒有盡頭的大路。

爸爸是個沒用的人,當年我瞎了眼,挑來挑去挑到這么一個。文文千萬不要學我。

斌斌,你以為爸爸買零食是對你好么。他是想害死你,弄得你咳嗽,你打下他,他害你這樣。

斌斌垂著眼睛,走過來,打了一下小周的腿,說是媽媽要打的。打完他湊到小周耳朵邊和他說悄悄話。爸爸你下單了么,冰激凌我要草莓味兒的,你不要買錯了。紅問他們在說什么,要背著她,兒子也被小周教壞。小時候多乖,現(xiàn)在總是不聽話,是不是要媽媽發(fā)火才聽話。斌斌說媽媽不能再發(fā)怒了,上次發(fā)怒你把我的鯊魚玩具都砸壞了。你再砸東西,我讓警察來把你抓了。

紅聽到斌斌的話,整個人支棱起來,瞪大眼睛看著斌斌,你們都不聽話是吧。把我抓了吧,把我抓了,把我抓了你就好了。斌斌看媽媽的樣子害怕,哭了起來。文文看著他們吵鬧,愣在那里,懷里抱著的毛絨娃娃從手臂里脫落,都沒有理會。小周抱起文文。文文的臉龐貼緊他的脖頸,暖暖的。

半個小時后,冰激凌送到了。小周摸了摸冰激凌的盒子。天熱,雖然帶了冰塊,冰激凌還是有點融化。他想拿給斌斌,卻被紅一把搶過。紅沖進廚房,捏爛冰激凌的圓形紙盒,把粉紅的液體倒進廚房的水槽里。斌斌沖進去,要阻止媽媽。媽媽,媽媽,給我留點冰激凌吧。給我留點吧。啊,你全都倒進去了,你倒進去我也吃。斌斌用手指蘸著融化的冰激凌水,用舌頭舔舐,真好吃,媽媽,冰激凌真好吃。紅推開斌斌,往水槽里瘋狂地吐口水。呸呸呸,呸呸呸,你吃,你吃。吐完口水,紅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周沒去管她。她就用頭去撞墻,一下兩下三下。

小周箍住紅的身體,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孩子在這里。你還知道孩子,我現(xiàn)在就把文文摔死,你還要孩子。紅抱起來文文,就要往地上摔。小周趕忙把文文奪回來。文文在小周的手臂里大哭,小周晃動著安慰她。一不留意,紅拉著斌斌進了衛(wèi)生間。小周跟著想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已經被反鎖。小周趕緊去拍門,喊紅出來。紅打開了水龍頭,小周只能聽到水聲。他趴下,臉貼著地,透過縫隙往里看。住在十樓,衛(wèi)生間采光很好,明晃晃的,卻什么都看不到。他哭喊著讓紅開門,他錯了,不該去買冰激凌,求求你,快開門吧。里面沒有回應,只是聽到沙拉拉的響聲。

衛(wèi)生間本來有防盜網(wǎng),前幾天修空調,把防盜網(wǎng)卸了。之后修空調的師傅有事著急走,沒能及時裝回去。衛(wèi)生間窗戶高,小孩爬不上去。小周也沒當回事,一直擱在那里。后來他經常想,要是裝回去了就沒那回事了。就是不裝回去,要是不買冰激凌也就沒那回事了。但當時,等他抱著文文跑到樓下面,一切都已經晚了。文文才學會說一些簡單的疊詞,她扯著小周的手指著地上,媽媽,哥哥,媽媽,哥哥。趴在地上的兩個人卻再也不會回應她了。

“還要走多久到海天公園?!?/p>

“七點三五公里?!?/p>

“我們走了多久了。”

“沒多久?!?/p>

“你包里還有水么。”

“前面有賣水的。”

前面有兩臺自助販賣機,在空中棧道離入口沒多遠的地方,方便游客們補水。空中棧道的起點在古香林水庫,然后繞著鳳凰山,由平地慢慢抬高,到達一百五十米后穩(wěn)定下來,一直延伸到海天公園。張?zhí)烀餍⌒牡刈咴跅5乐虚g,不敢往下看。高空中的氣流讓棧道輕微晃動,鐵銹色的木質地板在腳下顫抖。小楚倒沒什么,這才哪到哪,要是玻璃棧道,你豈不是要在上面爬著走。小楚想象張?zhí)烀魉闹?,在棧道上爬行的樣子,微笑起來?/p>

張?zhí)烀鳑]理她,專注地用手機去掃自助販賣機上的二維碼。你要喝什么,小楚問有什么。張?zhí)烀髡f你不會自己看,小楚隨便指了指。張?zhí)烀髡f你要冰紅茶,小楚搖搖頭,雪碧旁邊那個。是雪碧左邊那個,還是雪碧右邊那個。那么不靈光,是那個東方樹葉茉莉花茶。張?zhí)烀鲯叽a掃了很久都沒買到。不知道為什么識別不了,每次都讓他去下載APP。旁邊那臺自助販賣機倒是正常,陸續(xù)有人掃碼付了款,彎著腰準備等飲料掉下來后去取。又試了幾次不成,張?zhí)烀饕厕D去隔壁那臺機,很順利地掃碼付了款,櫥窗里選中的飲料下方閃爍著紅光??墒秋嬃蠀s遲遲不下來,張?zhí)烀饔檬终戚p輕拍打著機器。終于聽到了嘭的一聲,瓶子墜落下來。伸進手去取,取得著急了,手被下面的隔板擦傷。手心感覺到飲料的冰涼,而手面略微有點疼痛。

再往前走三四百米,他們遇到了第一個休息點。刷黑漆的鐵椅,上方覆蓋塑料棚遮擋住陽光,一陣陣涼風吹來,他們坐下喝飲料。小楚問張?zhí)烀鞯娘嬃虾煤炔缓煤龋凑约旱牟缓煤?。張?zhí)烀髂眠^小楚的飲料試一試,沒甜味,不含糖的緣故。茶味也只是淡淡的,搖晃瓶子,黃色液體里有渾濁的東西游動。張?zhí)烀髯屝〕茸约旱拈僮游兜木S力士運動飲料,配料表:水,白砂糖、果糖糖漿、濃縮橙汁、檸檬酸、維生素E、β-胡蘿卜素、異抗壞血酸鈉。口感很好,對健康無益。

張?zhí)烀魅绻佬〕@時已經懷孕一個半月,他不會讓她去喝那么復雜的飲料,但當時他們兩個都不知道。這是他們結婚的第四年,第二年時懷孕過,受精卵著床后沒有發(fā)育出胎心胎芽。打了兩個月的黃體酮,小楚讓張?zhí)烀髅ü桑S體酮難吸收,屁股都打硬了。去拍經陰道B超,其實也可以拍普通B超。經陰道B超拍得更清晰些,當然也更疼些。

拍B超的醫(yī)生問小楚懷孕幾個月了,小楚回答懷孕幾個月。醫(yī)生輕輕點點頭,更靠近地看屏幕。B超室外面的張?zhí)烀髯蛔?,走動著去觀察四周的情況。行動笨拙的孕婦拿著檢查單推醫(yī)生的門進去,門沒關緊,醫(yī)生拉上簾子,縫隙里看到孕婦的耳朵被頭發(fā)覆蓋。沒有好消息,小楚的子宮里只有空孕囊,空孕囊里有個強光點,卻不是發(fā)育的胎心或者胎芽。做完清宮手術后半年才能再要,記住是半年,子宮需要恢復。半年后他們采取了隨意的態(tài)度,沒有計算排卵期。沒做幾次就懷上了,后面的做愛都成了無用功,但他們并不知曉。第一次胎停帶來的不愉快經驗,將使這一次的懷孕和生產全程都非常謹慎。小楚休假半個月臥床應付先兆流產,直到有一天陰道不再出血。

生了第一胎兒子,四年后,他們又生了第二胎。第二胎是個妹妹,脾氣有點暴躁,經常會去打哥哥。哥哥也不是省油的燈,按住妹妹就拍小屁股。有時又好得很,哥哥騎著小三輪去帶妹妹。妹妹你別往后仰,小心屁股摔成幾瓣。妹妹聽話,緊緊抱住哥哥腰。你抱就抱,別掐我啊,哥哥扯開妹妹手。兩個小孩兒都是張?zhí)烀髟滥笌В舜丝床粦T,為了小孩兒互相容忍著。耳濡目染,張?zhí)烀鲗W會去聽小楚家鄉(xiāng)的方言。岳母以為他聽不懂,放肆地和女兒討論著。上廁所忘記沖水落下幾條黏屎,洗蒸過雞蛋羹的碗洗不干凈留一圈黃色。他坐在旁邊,只是微笑。

這些未來的事,當時都還未發(fā)生。張?zhí)烀髡驹跅5郎贤驴矗畮熘虚g有一處小小的島嶼。島上不知道是誰種了一片蔬菜,距離太遠,看不清蔬菜的品種。支了兩排竹竿,為了有藤的蔬菜攀爬。師傅劉寶曾經和張?zhí)烀髦v過,想退休后找個偏遠的水電站住下。安蘭當?shù)夭簧俸恿?,開了一些小型水電站,平時需要人值守,但其實并沒有多少工作。水電站前照例會挖個魚塘,做幾個凸出到池塘里的位子,上面覆蓋鐵棚遮陽,方便釣魚。劉寶實現(xiàn)不了這個想法了。

和張?zhí)烀鞫c抓個殺人犯,分四個小組,每個小組兩人,剛好他們的小組撞上了。本來沒事兒的,劉寶有槍。但師傅把槍拿給了張?zhí)烀?,張?zhí)烀髂贻p,需要立功。師傅老了,無所謂了。話雖這么說,殺人犯拿刀沖過來,劉寶卻沖在了前面。張?zhí)烀鏖_了槍,一前一后晚了那么幾秒鐘。張?zhí)烀饔悬c后悔,要是勸師傅穿上防刺服就好了。天氣熱,穿上行動不方便,兩個人都沒穿。沒穿,要是不接師傅的槍就好了。師傅槍法好,打中殺人犯就沒后續(xù)這些事兒了。送師傅時,師傅的警服穿得整齊,平時沒見過他這樣。師傅老了,扣子扣得東扭西歪。警服下面的刀口子,殯儀館的師傅縫了好幾針??床灰娛强床灰姡鍪乱龅轿???p得完完整整的,只是盡本分。

距離他們兩百米,小周也在棧道上。他和張?zhí)烀饕驗槔蠁膛畠旱陌缸佑悬c關聯(lián),但這次在棧道上兩人并未相遇。小周來逛古香林棧道是因為他馬上要離開安蘭了。三年前,老喬關了胡辣湯店,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說在云南西雙版納見過他,西雙版納河南人少,沒人喝胡辣湯,老喬在勐海幫人賣普洱茶。有人說老喬都沒離開過安蘭,拜了師,成了個神漢。算得還很準,已經打出來名氣。不知道哪種說法才是真的。

醫(yī)院的工作,原本可以繼續(xù)干。但有人辭職,結果上夜班的次數(shù)多了不少。上夜班,他會遇見廖國安。小周問廖國安來干什么。廖國安說身上疼,來找醫(yī)生看看。哪里疼,幫你看看具體去哪個科。是心臟,小周看到廖國安的胸口變成了透明。腫脹的心臟掛在那里,怦怦怦跳著。小周說你這病醫(yī)生看不了,要不去找神婆請個神仙來看看。廖國安不依了,把心臟拽出來,放在小周手心。那心臟換了環(huán)境,愣住,過了一會兒明白過來,繼續(xù)工作。

小周按壓過這個心臟,在搶救廖國安的那個下午。廖國安原本是腦外傷昏迷,突然心臟停跳。第一時間推腎上腺素。推了一毫克,沒用。五分鐘之后再推一支,還是不行,血壓上不來。兩個醫(yī)生輪流進行心肺復蘇,每次按壓深度5-6厘米,按壓頻率為100-120次。半個小時的高強度按壓后,兩個醫(yī)生頂不住了,喊小周過來。小周在醫(yī)院學過一些急救知識,但一般用不上。他沒有從醫(yī)資格,醫(yī)生喊他急救要冒點風險。這次情況緊急,也顧不上了。小周接替醫(yī)生,快速地在廖國安胸口按壓。一下,兩下,三下,他聽到斷開的肋骨受力后發(fā)出的刺啦刺啦的聲音。他怕骨頭會刺進心臟,不敢再按壓,醫(yī)生示意他不要怕,繼續(xù)用力按壓。小周繼續(xù)按壓時,想起了可姐。

可姐也讓他用力,他也有些迷惑,不知道該如何發(fā)力??山惆櫨o眉頭,用手腳把他緊緊箍住,扭動著身體尋找著什么。他看到可姐胸口細細絨毛間有顆紅痣。汗滴流到紅痣上,停下來。他用舌頭去舔。淡淡的,好像筷子頭戳到了沒完全腌好的鴨蛋蛋白帶來的咸味兒。可姐怕癢笑起來,他壓住她身體,和她接吻。她轉過頭想拒絕。小周按住她的頭,不由分說地穿過她牙齒,往里面深入。

離開安蘭之前,小周又去足浴店找可姐。地方還是原來的地方,人卻換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可姐呢?”

“可姐不干了?!?/p>

“不干了去哪里了?”

“好像回老家了。”

“還回來么?”

“要不要洗個腳?!?/p>

小周猶豫著,女孩把他讓進屋里,讓他坐下脫鞋。這時有人敲門女孩問是誰。門外說美女有你一個快遞。女孩說放門口吧,我一會兒去拿。紙箱碰撞地面,發(fā)出輕微聲響,然后被拖把的沙沙聲掩蓋。女孩解釋是小區(qū)物業(yè)阿姨,過來清潔時順道把快遞拿給她。阿姨還挺勤快。勤快什么啊,她是為了要快遞的紙箱。

一個快遞能有多少紙箱,犯得著那么麻煩。積少成多唄,紙箱一塊錢一斤呢。再摻點假,不少賣錢。怎么摻假。濕紙、沙子、小石頭都能摻進去。不會看出來么??闯鰜砭涂闯鰜?,換另外一家收購站就好了。收購站和收購站之間有競爭,這家不收那家收。女孩在介紹紙箱行情時,小周慢慢往外走。

小周持續(xù)按壓廖國安心臟時,觸碰到他破碎的肋骨。奇異的感覺,讓小周的動作稍微停滯。廖國安的心臟一度恢復正常跳動,但隨后又進入了嚴重的室顫狀態(tài)。不間斷的心肺復蘇并未阻止心肌的大面積死亡。最后醫(yī)生讓小周不用再繼續(xù)了,沒意義了。而小周似乎進入了一種忘我的狀態(tài),不知疲倦地繼續(xù)按壓。直到他渾身力氣用盡,躺在搶救室地板上,望著天花板的燈管。燈管里似乎有什么在流動。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看見了紅和斌斌。他們走到他身旁,拉了拉他衣服。衣服因為搶救已經被汗水完全溻濕,散發(fā)出難聞的臭味兒。他們兩個捏住鼻子,紅低頭向斌斌說些什么,應該是在說沒有媽媽在家,爸爸變得那么臭了。斌斌聽了紅的話,嘿嘿嘿地笑著。爸爸,爸爸,你給我買的禮物到了么,你別忘記了,快遞物流到哪里了,手機給我看看。

小周想起之前答應給斌斌買的奧特曼卡片,卡片早就到了。他沒拆,放在他和斌斌平時睡的房間衣柜里。斌斌你打開衣柜就能看到了,摸一下,包裝還滑溜溜的。怎么,你拆不開包裝,爸爸來幫你,別著急啊。他想和斌斌說這些,斌斌卻好像急著要和紅走,他們準備離開了。他伸手去夠他們,摸到的卻是夜里變得冰涼的空氣。當他緩過來勁兒站起來,廖國安已經宣告死亡。警方的人第一時間過來,做好現(xiàn)場拍照和后續(xù)的記錄。

小周離開安蘭后,偶爾想起在安蘭的最后一段時光。很多事情都已模糊,只有廖國安破裂的肋骨,一下下撞向他,無休無止。

責任編輯 劉 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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