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羅娜

（作者單位：長安大學人文學院）

近年來，國產動畫逐漸嶄露頭角，不僅在國內市場取得了顯著的成績，更在國際舞臺上獲得了廣泛的認可。在這一背景下，《長安三萬里》的橫空出世，成為國產動畫“全齡化”創(chuàng)作突破的一個生動例證?！堕L安三萬里》是追光動畫繼“白蛇”新傳說、“新神榜”之后，推出的“新文化”系列動畫電影。影片始于高適和程公公在兵荒馬亂時的一場回憶對話，以高適的回憶視角進行敘事。這樣一部國產“全齡化”動畫在互聯(lián)網上引發(fā)了一場“李白熱”，從定檔起就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影片自2023年7月上映到2023年10月結束公映，累計總票房18.24億，成為我國動畫影史票房第二的動畫電影?！堕L安三萬里》在眾多“全齡化”動畫電影中實現(xiàn)突破，其充滿詩意的畫面給觀眾帶來了視覺享受，觀眾能通過影片暢游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故事中，并產生一種身份認同，激發(fā)其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民族自豪感。影片在還原歷史的同時，也巧妙地融入了現(xiàn)代審美和流行文化元素，使得不同年齡層的觀眾都能在其中找到共鳴。

《長安三萬里》的創(chuàng)作突破不僅體現(xiàn)在其“全齡化”的受眾定位上，更在于其精良的制作水平和深刻的文化內涵。藝恩數據顯示，《長安三萬里》是2021年以來唯一一部專業(yè)觀眾滿意度高于普通觀眾的影片，可見專業(yè)觀眾對電影的藝術水平給出了高度贊譽?！堕L安三萬里》作為國產動畫“全齡化”創(chuàng)作的代表，不僅在市場上取得了成功，更在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上實現(xiàn)了突破，它的出現(xiàn)為國產動畫的發(fā)展開辟了新的道路。基于此，對《長安三萬里》的藝術實踐進行分析是非常有必要的，能夠對后續(xù)國產動畫的創(chuàng)作提出可借鑒的創(chuàng)作思路。

1 全齡化國產動畫潮流

2013年7月5日，時任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副局長童剛在“國產動畫電影座談會”上指出，要破除中國電影市場上存在的動畫電影就是兒童電影的陳舊偏見。國產動畫電影在“合家歡”型電影上發(fā)力，《喜羊羊與灰太狼》《熊出沒》系列動畫電影擴大受眾，向著“合家歡”的類型發(fā)展，滿足更廣泛受眾的觀影需求。但是，這些動畫電影受限于形象設計與內涵的單一，對年輕一代的觀影主力人群依舊不具有吸引力。動畫電影的“全齡化”嘗試是我國動畫電影發(fā)展起來的重要轉折點。當時，國外的動畫電影吸收各國文化元素，推出了眾多具有極高影響力的作品，如取材自阿拉伯民間故事的《阿拉丁》、以中國國寶熊貓為主角創(chuàng)作的《功夫熊貓》[1]。近幾年，我國動畫電影的創(chuàng)作在中國神話故事中汲取靈感，題材的選取上也實現(xiàn)了突破性發(fā)展。其中，排名中國影史動畫電影票房第一的《哪吒之魔童降世》，與陸續(xù)上映的“新神榜”“白蛇”系列吸引了一大批年輕觀眾進入影院。成人的觀影需求得到滿足，證明了動畫電影“全齡化”路徑的可行性。在國產動畫電影的“崛起”道路上，后續(xù)的國產動畫電影票房和口碑的沖勁不足，進入了一味依靠改編神話故事的同質化創(chuàng)作模式中?！堕L安三萬里》作為重大歷史題材作品，以歷史中廣為流傳的人物和經典作品為創(chuàng)作對象，通過多種藝術技法表達中國的美學，超18億的票房說明了這種“新”模式能夠再次給國產動畫電影賦能。

2 《長安三萬里》的詩意表達

不同于《哪吒之魔童降世》將經典神話故事進行改編創(chuàng)新，《長安三萬里》中的人物原型是真實的歷史人物，融合了歷史事件為故事背景，再加以敘事視角的創(chuàng)新；在畫風方面運用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水墨技法，實屬創(chuàng)新之舉。影片帶領各個年齡段的觀眾穿越千年，感受了一場詩意的古人聚會。

2.1 人物的“中國風”塑造

對于目前的國產動畫電影來說，在作品中融入“中國風”的設計已經成為共識。無論是人物還是場景設計都偏向于中式審美，東方美學充斥在畫面之中。追光動畫團隊對于如何在動畫中融入“中國風”已經有了很多有效且成功的經驗，并且追光動畫擅長對古典神話人物進行改編，不拘泥于原型人物的刻板形象，以遠觀技巧挖掘人物的另一面[2]。追光動畫對人物形象的改編既符合原型，又有當代的理念設計?！堕L安三萬里》中的詩人的形象就有著貼合詩風和歷史的設計?！安菔ァ睆埿癜V迷書法，他“狂逸”的書法風格與他的動畫形象相呼應，表現(xiàn)為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瘋癲”老頭；王維的詩畫風格清新自然，動畫中的王維一襲綠衣文質彬彬；最突出的當屬“詩仙”李白，他的詩風豪邁瀟灑，動畫中李白的神態(tài)衣著飄逸如仙。傳神的動畫人物歸功于團隊的匠心精神：為了還原唐朝風貌、貼近歷史，創(chuàng)作團隊參考了很多唐畫、唐俑的造型和比例特點。當時的人們以上半身稍長為美，團隊將動畫人物設計為上半身稍長、下半身短的形象。這種設計有別于以往的動畫人物形象，在影片上映后引起了一定的討論。觀眾對人物形象的好奇使得影片的話題度增加，同時，充滿考究的設計展現(xiàn)出團隊的認真細致，團隊的“中式浪漫”的巧思也收獲了眾多好評。動畫團隊不僅在設計人物形象方面貼合歷史人物的特色，在對人物的姿態(tài)設計上也經過了大量的調研與打磨。例如，人物行禮用的是唐代的叉手禮，創(chuàng)作人員根據人物的性格，李白的隨性、高適的穩(wěn)重、小杜甫的活潑，設計出各種差異化的叉手禮。除了人物形象的設計，《長安三萬里》的人物服飾設計貼合“唐風造型”，展現(xiàn)出當時人物著裝的大氣莊重。李白、高適穿的都是唐朝的圓領袍，通過白色的衣著展現(xiàn)李白的飄逸豪放，通過粗布藍衫表現(xiàn)高適的沉穩(wěn)剛毅。妖嬈曼妙的胡姬、體態(tài)豐腴的玉真公主等如同唐畫的復刻，十分貼合唐代的美人形象[3]。

2.2 畫面的詩意化處理

《長安三萬里》的場景充滿自然美學和詩意美學。制作團隊對各種大場景的設計頗具美感，基于盛唐的時代特色，探索了水墨動畫的插入設計，運用中式審美，對畫面風格進行了創(chuàng)新，增強了影片的可看性。

國產動畫在20世紀就有許多優(yōu)秀的代表作品，如《小蝌蚪找媽媽》《牧笛》《哪吒鬧?！贰洞篝[天宮》等。在形式上，這些動畫有些是對神話故事的改編，有些是原創(chuàng)；表現(xiàn)形式上，既有加入剪紙、皮影、年畫等民俗元素，也有融合水墨畫技法。如今，國產動畫吸取經驗，在水墨風格上開拓創(chuàng)新，也獲得了觀眾的認可。“三維物體的邊緣太過寫實，生硬，少了水墨畫的灑脫之美，水墨是傳統(tǒng)文化留下來的靈魂，把中國的底蘊和核心技術的結合，采取了用無數的粒子堆積成水墨的形態(tài)，又變成具象的東西，為了體現(xiàn)整個畫面的厚重感?！盵4]電影《深?！肪褪褂盟Ｗ觼碡S富技術表現(xiàn)手段，通過流動的水墨粒子提高畫面的質感，在展現(xiàn)東方美學風格上進行了新的探索。《長安三萬里》中也運用了水墨畫的表現(xiàn)技巧，如高適和李白在黃鶴樓作詩時，詩詞游動起來，畫面也因為游動的字詞墨汁暈染成了一幅幅水墨畫。高適回憶廝殺場面，一把紅纓槍劃過天空的畫面也使用了水墨粒子技術，黑白的畫面中，高適和周圍的人層次分明，頭盔和槍上的紅纓飄動著，斗篷是一抹亮眼的紅。這樣的場面既帶有氣勢磅礴的震撼感，又帶有中國傳統(tǒng)水墨畫技法的美感。

《長安三萬里》這部作品，不僅讓人領略到了繁華盛世的壯麗景象，更讓人沉浸于如山水畫般細膩的視覺享受。充滿特色的人文地貌交代出時代背景，繁華的長安城、活力四射的揚州水鄉(xiāng)、生機勃勃的梁園，體現(xiàn)出盛唐時的繁榮昌盛。影片通過全景俯瞰縱橫交錯的長安城街道，使得觀眾仿佛置身其中，高適初入長安時的驚嘆、好奇、興奮、憂慮的情感都能夠從銀幕中傳遞給觀眾。這部動畫的場景設計有著多變的風格，李白與高適相遇的蘆葦蕩充滿山水畫的意境，高低起伏的蘆葦有著錯落感，又十分完整統(tǒng)一。各種山水場景中，山體和樹林的錯落虛實有一種和諧的節(jié)奏變化，就像是一幅山水畫。山水畫的“經營位置”在影片中通過鏡頭的運動體現(xiàn)出來，因為鏡頭不僅能調整傳統(tǒng)繪畫的畫幅比例，還能通過推拉搖移創(chuàng)造多重的視覺效果，避免觀眾產生視覺疲勞，使觀眾能夠更加真實地感受到景物在空間中的轉化關系，增強動畫場景的可信度和真實感，使畫面完美地呈現(xiàn)出中國獨具詩意的藝術氣息[5]。詩意的風光配上詩朗誦的場景，詩詞在所有人心中的想象被具象化到銀幕上，沖擊著觀眾的感官，此時的畫面讓觀眾的審美需求得到滿足。影片最震撼的場面必定是李白朗誦《將進酒》的場景，也是最華美的一個篇章，讓觀眾與李白、高適等人一起乘鶴飛行，進入如夢如幻的天宮，隨著李白的朗誦，飛翔在一片炫彩之中，感受李白的感慨與態(tài)度。影片中的李白感嘆人生苦短無常，應該及時行樂?！秾⑦M酒》這首詩反映了李白的思想感情和價值觀念，他不愿屈服于現(xiàn)實，不滿足于平庸，他追求自由和理想，用酒來麻醉自己的痛苦，用詩來表達自己的豪情。

2.3 傳統(tǒng)歷史文化的融入

追光動畫堅持創(chuàng)新，動畫團隊以展現(xiàn)中國美學與中國精神為目標，深入挖掘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髓。制作團隊600多人為《長安三萬里》的歷史考證和動畫還原“保駕護航”?！堕L安三萬里》不只展現(xiàn)壯美長安、旖旎揚州、廣闊塞北的畫面，還通過可視化方式展現(xiàn)出詩詞的古韻?！堕L安三萬里》帶領觀眾進入了千年以前的一場聚會，其中充滿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水墨畫、詩詞，還有一個個親切的名字——李白、高適、杜甫、王維。

“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詩仙”李白的飄逸形象為人熟知，影片中李白的《靜夜思》、孟浩然的《春曉》、杜甫的《望岳》喚起觀眾的集體記憶，觀眾在觀影時與詩人同誦，喚起觀眾的民族認同感和自豪感。賀知章出場之時，“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浮現(xiàn)在觀眾的腦海；當李龜年出現(xiàn)在岐王府里的時候，那首《江南逢李龜年》便勾起觀眾的回憶。影片通過李白自己的詩句與他人的描述展現(xiàn)其灑脫與抱負，“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展現(xiàn)了李白胸懷壯志與對自由的追求；“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是杜甫對李白的欣賞。這些詩詞、詩人出現(xiàn)在學生的課本里，更刻在中國人腦海里?！堕L安三萬里》中出現(xiàn)的這些詩句不斷地勾起觀眾的記憶，給予觀眾更具象的畫面，引發(fā)了更豐富的感受。

《長安三萬里》中對詩詞元素的使用足以見得國產動畫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關注，從耳熟能詳的詩人到從小學習的古詩詞，觀眾對中國傳統(tǒng)詩詞骨子里的熱愛與熟悉為《長安三萬里》的廣泛傳播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3 《長安三萬里》的創(chuàng)作啟示

動畫技術方面的不足能夠在科技不斷進步的時代中進行追趕，而講故事的本領卻是動畫團隊的獨特之處。相比一般電影一兩年的生產周期，動畫電影耗時長、工程大、產能限制明顯。我國成熟的動畫公司不多，能夠數年如一日地制作一部動畫的公司也較少。所以，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做一部有豐富內涵和視聽效果的好動畫顯得尤為重要。目前，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技術能夠提升動畫的產能，國產動畫也不缺乏“宏大”“奇幻”的場面，缺乏的是深入人心的故事與新穎的表現(xiàn)手法。

《長安三萬里》憑借其高超的制作水平、出色的藝術呈現(xiàn)、豐富的文化內涵以及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jié)，成功出圈，用動畫形式打破了時空的限制，將觀眾帶入一個全新的世界。古文的文辭美，其蘊含的民族歷史和文化更美。從影片中，觀眾不僅學習到了更多關于唐朝的知識，而且感受到了歷史人物對現(xiàn)代社會的影響和啟示，進一步增強了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感。

《長安三萬里》通過加深人文內涵的層次、準確把握內容呈現(xiàn)的深度來完成“全齡化”的設計。從人物的選取上來說，主角是李白與高適，一個是“詩仙”，一個是著名的邊塞詩人，二人具有較高的吸引力。故事以高適與程公公的對話正敘，插敘他與李白的分分合合的故事，著重展現(xiàn)兩人的境遇與心態(tài)的變化。從不同年齡層觀眾的需求來說，低齡的觀眾聽從主角直述，能夠清晰易懂地了解影片中的詩、人、環(huán)境，對歷史不由得提起好奇心與興趣，讓這些觀眾自發(fā)地向身邊的同齡人推薦；年輕觀眾能看到李白和高適的不同性格在詩風上的展現(xiàn)。李白與高適在人生道路的選擇、發(fā)展以及結局方面的不同能夠起到對比作用，當兩條道路擺在觀眾眼前，觀眾也能對自己進行審視與判斷。

面對中華民族上下五千年的歷史與歷史長河中璀璨的文學作品，中國動畫團隊能夠從中找到極具代表性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故事進行創(chuàng)意制作，講東方故事，傳承中國動畫的光榮與夢想?！堕L安三萬里》的畫面具有濃厚的東方審美意味，其內容充分展現(xiàn)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詩詞歌賦、兵法等元素，成功得到各年齡階段的觀眾的認可，其經驗對國產動畫電影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有一定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