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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抗戰(zhàn)前南京國民政府桐油統(tǒng)制的展開*

2024-03-29 19:58:27
史學月刊 2024年3期
關鍵詞:檔號桐油油料

李 中 慶

從1933年開始,南京國民政府推出一系列強勢政策,將政府力量嵌入經濟運行,以促進經濟發(fā)展。至全面抗戰(zhàn)前,南京國民政府已對能源、重要實業(yè)、交通等經濟命脈實施統(tǒng)制(1)杜恂誠:《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制經濟政策的實現(xiàn)途徑》,《中國經濟史研究》2016年第3期,第16~26頁。,為其實現(xiàn)政治目標提供保證。就貿易統(tǒng)制而言,南京國民政府無論是經濟發(fā)展還是擴軍備戰(zhàn),都離不開外匯資金的支撐,而要想掌控、調配外匯資金,就必須對出口貿易實施統(tǒng)制。學界對國民政府出口貿易統(tǒng)制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全面抗戰(zhàn)時期(2)代表性成果有鄭會欣:《從官商合辦到國家壟斷:中國茶葉公司的成立及經營活動》,《歷史研究》2007年第6期,第110~131頁;肖自力:《國民政府鎢砂統(tǒng)制的嘗試與確立》,《歷史研究》2008年第1期,第107~125頁;鄭會欣:《國民政府戰(zhàn)時統(tǒng)制經濟與貿易研究(1937—1945)》,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9年版;楊福林:《國民政府戰(zhàn)時貿易統(tǒng)制政策研究》,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李中慶:《全面抗戰(zhàn)初期國民政府出口貿易統(tǒng)制的建立》,《抗日戰(zhàn)爭研究》2019年第3期,第89~102頁。,對于抗戰(zhàn)前亦有所討論(3)陳濤:《華茶銷售衰敗與祁紅統(tǒng)制運銷中的官商權勢紛爭》,《安徽史學》2011年第2期,第117~122頁;蔡群:《戰(zhàn)時統(tǒng)制經濟與政商沖突——以20世紀30年代湖南省銻業(yè)為中心》,《史林》2019年第6期,第161~171頁。。然而在不同時空環(huán)境下,同一主體推行的相同政策,由于影響變量不同,致使政策執(zhí)行成效存在差異。因此探討哪些關鍵因素影響了制度與執(zhí)行之間的張力,是制度史研究的重要議題。全面抗戰(zhàn)前南京國民政府桐油統(tǒng)制的實施過程可謂討論該問題的典型案例。作為重要軍事戰(zhàn)略物資的桐油,全面抗戰(zhàn)前躍居出口商品首位,在國際局勢緊張的態(tài)勢下深受南京國民政府重視。學界對國民政府與桐油產業(yè)關系的討論,多集中于全面抗戰(zhàn)時期的桐油統(tǒng)制(4)鄭會欣:《復興商業(yè)公司的成立與初期經營活動》,臺北《近代中國》總第139期,2000年,第180~202頁;鄭會欣:《統(tǒng)制經濟與國營貿易——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復興商業(yè)公司的經營活動》,《近代史研究》2006年第2期,第125~149頁。和中美簽訂的“桐油借款”(5)王正華:《抗戰(zhàn)時期外國對華軍事援助》,臺北:環(huán)球書局1987年版;任東來:《中美“桐油貸款”外交始末》,《復旦學報》1993年第1期,第107~112頁;劉筱齡:《抗戰(zhàn)時期中美桐油借款之研究》,臺北《“國史館”館刊》復刊第14期,1993年,第153~182頁。。然而全面抗戰(zhàn)前,南京國民政府通過創(chuàng)立中國植物油料廠,已開始對桐油實施漸進統(tǒng)制,拉開了出口貿易統(tǒng)制和中美“桐油外交”的序幕,學界對這一重要歷史過程尚未有系統(tǒng)研究(6)目前學界對中國植物油料廠的研究主要有華洪濤:《原中國植物油料廠剖析》,《上海經濟研究》1982年第5期,第36~38頁;袁劍秋:《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研究》,《中國經濟史研究》1996年第4期,第34~44頁;劉春杰:《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研究(1936—1949)》(博士學位論文),上海社會科學院2014年。華文主要分析了中國植物油料廠官僚資本的企業(yè)特質,袁文主要論述國民政府統(tǒng)治時期該廠的演變及主要業(yè)務活動,劉文主要梳理了中國植物油料廠從成立到國民黨敗退臺灣前的基本情況。。經濟統(tǒng)制意味著政府將權力嵌入市場運行,勢必重塑原有的產業(yè)格局,觸動地方政府(7)關于出口商品統(tǒng)制過程中國民政府與地方政府的博弈,肖自力在《國民政府鎢砂統(tǒng)制的嘗試與確立》一文中有所討論。、中外商人(8)關于出口商品統(tǒng)制過程中國民政府與商人的博弈,蔡群在《戰(zhàn)時統(tǒng)制經濟與政商沖突——以20世紀30年代湖南省銻業(yè)為中心》一文中有所討論。、外國政府等相關各方的利益,國民政府統(tǒng)制籌劃與實施過程中需與這些利益相關方反復博弈,這一互動過程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統(tǒng)制的成效。黃宗智在研究清代法律史時強調制度表達與實踐之間往往存在巨大的落差(9)黃宗智:《清代以來民事法律的表達與實踐:歷史、理論與現(xiàn)實》,北京:法律出版社2014年版。,朱英指出研究近代中國制度變遷史不能僅停留在制度文本和成效層面,應加強制度推行過程的研究(10)朱英:《研究近代中國制度變遷史應該注意的若干問題》,《社會科學研究》2016年第4期,第192~196頁。,李金錚強調制度史研究應更為鮮活(11)李金錚:《注重新的方法和視角:讓制度史更為鮮活》,《人民日報》,2020年9月14日,第9版。,進一步加強考察制度推行過程中影響文本的因素與成效之間的落差對制度史研究尤為重要。本文旨在通過探討全面抗戰(zhàn)前南京國民政府實施桐油統(tǒng)制與各方博弈的過程,透視政府經濟政策與執(zhí)行之間的張力,以期推進學界對南京國民政府出口貿易統(tǒng)制乃至整個經濟政策執(zhí)行的認識。

一 全面抗戰(zhàn)前的桐油市場格局

桐油為中國特產,自古以來被用于艦船等的防水、防腐,而歐洲用的則是亞麻仁油。19世紀末,歐美發(fā)現(xiàn)桐油性能優(yōu)于亞麻仁油,遂從中國進口,使之部分替代亞麻仁油,成為其工業(yè)用干油的主要原料之一(12)《發(fā)明桐油榨煉新法之通令》,《錢業(yè)月報》第1卷第8期,1921年9月,“新聞摘要”,第28頁。。桐油出口歐美之初,多被用于艦船、槍炮的防水、防腐,至20世紀初,隨著飛機的發(fā)明與應用日漸廣泛,桐油在世界貿易中更加重要,市場需求量日益增加(13)《桐油業(yè)未來之危機》,《農聲》第132期,1930年4月30日,“農林消息”,第71頁。。在全面抗戰(zhàn)前世界局勢日益緊張的態(tài)勢下,桐油成為各軍事大國競相爭奪的對象之一,在二戰(zhàn)前后的國際舞臺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近代中國出口商品“向以絲茶與大豆為大宗”,由于印度等國絲茶的競爭趨于衰微,九一八事變后大豆落入日人之手,桐油在出口貿易中的重要性日益凸顯(14)《為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事致天津市商會整理委員會訓令》(1936年9月28日),天津市檔案館藏,檔號:J0128-3-007341-001。。中國所產桐油大部分用于出口,1933年出口量近125萬擔,占全國總產量的73.13%。桐油出口占中國出口商品總值的比重由1932年的3.02%,增至1935年的7.22%,躍居出口商品首位,1936年又進一步增至10.40%。全面抗戰(zhàn)前世界市場的桐油需求持續(xù)走高,價格持續(xù)上漲,1933年每擔24.27元,1936年已達84.60元(15)本段數(shù)據系筆者根據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海關總署辦公廳編:《中國舊海關史料(1859—1948)》(北京:京華出版社2001年版)各年桐油出口貿易統(tǒng)計所得。。長江上中游地區(qū)是全國最重要的桐油產區(qū),據估,1933年四川省桐油產量55萬擔,湖南50萬擔,湖北30萬擔,三省合計135萬擔,占全國總產量的79.18%(16)賀闿、劉瑚合編:《桐樹與桐油》,武漢:實業(yè)部漢口商品檢驗局1934年版,第55頁。。長江中上游地區(qū)的桐油以重慶、萬縣、常德、長沙、宜昌等地為集散市場,最終匯集于漢口,使之成為全面抗戰(zhàn)前最重要的桐油出口港,出口量約占全國出口總量的80%(17)余念馥:《漢口桐油貿易調查報告》,《實業(yè)統(tǒng)計》第4卷第1號,1936年2月,第103~133頁。。有賴于浙江所產桐油,上海桐油出口量次于漢口,占全國出口總量的10%左右(18)《去年上海輸出桐油數(shù)量》,《廣西出入口貿易處月報》1937年第2期,第3頁。,與漢口相去甚遠。

美國是中國桐油最重要的輸出國,約占中國出口總量的65%,其次為德國、英國,分別占10%、8%(19)《為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事致天津市商會整理委員會訓令》(1936年9月28日),天津市檔案館藏,檔號:J0128-3-007341-001。。全面抗戰(zhàn)前中國的桐油出口貿易幾乎為外商所掌控,產業(yè)利潤大部分落入外商之手,華商很難與之抗衡。以漢口為例,從事桐油貿易商號分為油號、油行、出口行三種,油號從產區(qū)收購桐油賣與油行,油行再賣與出口行,由出口行負責出口至國外。而出口行幾乎為外商所壟斷,1936年漢口20家出口行中,除聚興誠銀行國際貿易部與中英合辦的福中公司外,其余皆為外商所有。這是因為1927年武漢局勢緊張時,洋商乘機借通商條約之便利,深入重慶、萬縣、常德等中間市場直接收購桐油,進一步壓縮了華商的經營空間,1931—1933年漢口出口桐油的60%以上皆由外商直接從產地收買運輸,剩余不到40%雖然為華商所經營,但出口仍需仰仗外商。在產地手工榨制的桐油,出口前須機器精煉,漢口的16家桐油煉貯工廠,除福昌1家外,其余皆為外商所有(20)余念馥:《漢口桐油貿易調查報告》,《實業(yè)統(tǒng)計》第4卷第1號,1936年2月,第106~136頁。。

中國的桐油技術也與國際先進水平相去甚遠,美國采用科學方法每百公斤桐籽可榨桐油40-44公斤,中國僅榨24公斤左右,每年無形損失近千萬元(21)《為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事致天津市商會整理委員會訓令》(1936年9月28日),天津市檔案館藏,檔號:J0128-3-007341-001。。同時中國桐油產業(yè)分散的經營方式,使得生產難以持續(xù)擴張,無法滿足國際市場持續(xù)走高的需求。桐油性能雖優(yōu)于亞麻仁油,但在1936年美國市場工業(yè)用干油仍以亞麻仁油為主,自產、進口亞麻仁油價值達6000萬美元,進口桐油價值為1500萬美元(22)《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招股章程及有關文書》(1937年7月),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檔號:四二二(2088)。。故無論是推進國際貿易還是開發(fā)國內產業(yè),南京國民政府都有必要對桐油加以管控。

二 南京國民政府桐油統(tǒng)制前期準備與制度設計

1933年實業(yè)部頒布《實業(yè)四年計劃》時,部長陳公博指出,不實現(xiàn)資本與勞力集中,“要想全國總動員,等于空想”(23)陳公博:《序四年實業(yè)計劃初稿》,《國際貿易導報》第5卷第8號,1933年8月,第2頁。?;诖苏J識,南京國民政府推出一系列強勢政策,將政府力量嵌入經濟運行,試圖實施全方位的經濟統(tǒng)制(24)杜恂誠:《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制經濟政策的實現(xiàn)途徑》,《中國經濟史研究》2016年第3期,第16~26頁。,以提高對資源的掌控和調配能力,在促進經濟建設的同時,為其他各項政策的實施打下基礎。1935年12月繼陳公博任實業(yè)部長的吳鼎昌也認為,基于國情和世界經濟發(fā)展趨勢,“當然是需要統(tǒng)制經濟的,因為自由經濟,實不足應付物質文明構成之環(huán)境”(25)吳鼎昌:《統(tǒng)制經濟問題——為上海銀行學會講》,林緒武、邱少君編:《吳鼎昌文集》,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98~204頁。。出口貿易為農業(yè)國工業(yè)化起步提供必要的外匯資金保障(26)李中慶:《新中國成立初期外銷產業(yè)發(fā)展與工業(yè)化建設之起步——以苧麻業(yè)為例》,《河北學刊》2023年第2期,第83~92頁。,南京國民政府深知其重要性,1932年9月30日蔣介石在與吳鼎昌的談話中強調“對外貿易由國家經營”(27)《蔣介石日記》(手稿本),1932年9月30日,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檔案館藏。。在這一思想主導下,全面抗戰(zhàn)前南京國民政府出口貿易統(tǒng)制次第展開,認為“在國際市場猶能立足且具發(fā)展之可能者,厥惟桐油最具希望”(28)《為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事致天津市商會整理委員會訓令》(1936年9月28日),天津市檔案館藏,檔號:J0128-3-007341-001。,因而對之非常重視,試圖自桐油開始實施出口貿易統(tǒng)制。其原因一方面在于桐油出口總值相當可觀,南京國民政府將之視為平衡國際收支的要素之一(29)《中國植物油料廠之過去與現(xiàn)在》(1948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檔號:Q55-2-1573。;另一方面在于桐油的軍事戰(zhàn)略價值,南京國民政府試圖將之作為其在國際舞臺上運籌帷幄的工具。20世紀二三十年代美英等國試植桐樹,報刊輿論發(fā)出“桐油危機論”,擔憂桐油重蹈絲茶覆轍,認為政府應引導產業(yè)進行改良,為桐油統(tǒng)制的推出起了很好的輿論鋪墊作用(30)李中慶:《全面抗戰(zhàn)前“桐油危機”的產生與演化》,《史學月刊》2018年第9期,第68~78頁。。

在南京國民政府有意統(tǒng)制桐油時,中德易貨談判為之提供了重要契機。1933年起,中德之間開始醞釀易貨協(xié)定,德國向中國提供軍火、兵工廠和重工業(yè)設備,中國用鎢、銻、桐油、生絲、豬鬃等抵付(31)錢昌照:《錢昌照回憶錄》,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98年版,第46~47頁。。南京國民政府因此提高了對桐油的重視程度,開始逐步醞釀桐油統(tǒng)制。1935年10月28日,實業(yè)部對外貿易設計委員會召開第一次會議,決定對主要出口商品進行調查研究(32)《對外貿易設計委員會第一次會議記錄》(1935年10月28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991100-0219。。11月27日召開的第二次會議,決定先從桐油與絲、茶著手(33)《對外貿易設計委員會第二次會議記錄》(1935年11月27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991100-0219。。1935年年底至1936年年初,實業(yè)部對漢口、重慶、上海等地展開調查,深入了解桐油市場格局。1935年11月3日負責易貨談判的德國貿易代表克蘭(Hans Klein)致電資源委員會主任翁文灝,表示德國急需2500噸桐油及其他原料(34)《克蘭關于德方所需貨物情況致翁文灝函三件》(1935年10月—11月),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德外交密檔(1927—1947)》,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28~232頁。。為此,26日孔祥熙致電蔣介石,請其要求中央信托局長葉琢堂盡力收買德方所需農產品(35)《孔祥熙電蔣中正》(1936年11月26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02-090103-00014-085。。南京國民政府因中德易貨借款欲對桐油實行統(tǒng)制的意圖很快被《字林西報》知曉,該報為此致信蔣介石,勸其不要實施桐油統(tǒng)制,認為提議桐油統(tǒng)制者“系一種投機家”,統(tǒng)制一旦實施,“恐業(yè)已興盛之桐油事業(yè),將受極大之打擊”。強調油商不但不會配合政府的統(tǒng)制,甚至可能堅決抵制,美英等國政府也會因此不滿。蔣介石詳細閱讀了這一建議(36)《〈字林西報〉致蔣介石函》(1936年11月23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02-080109-00012-001。,但并未因此停止籌劃桐油統(tǒng)制的步伐。由于中國桐油出口幾乎掌握在外商手中,要保證德方需求,就必須采取相應措施。1935年12月,國際貿易局長何炳賢公開發(fā)文,強調“根本的改革我國桐油的產制運銷,非藉組織的力量不可”(37)何炳賢:《本年我國桐油出口興盛的原因與今后應有的努力》,《國際貿易導報》第7卷第12號,1935年12月,第35~42頁。。所謂“組織的力量”意即政府介入,桐油統(tǒng)制已呼之欲出。

1935年12月,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部門長官調整,蔣介石欽點倡導出口貿易統(tǒng)制的吳鼎昌任實業(yè)部長(38)《蔣中正主席部署長官人選》(1935年12月12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02-060100-00106-012。,顯然蔣對吳負責出口貿易統(tǒng)制是寄予期望的。吳鼎昌就任后即著手準備桐油統(tǒng)制,12月底與四川省建設廳長盧作孚達成一致,派國際貿易局副局長張嘉鑄入川調查出口貿易(39)《盧作孚致張肖梅、張嘉鑄函》(1935年12月27日),黃立人主編:《盧作孚書信集》,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80~481頁。。張在考察過程中公開指出中國桐油雖然出口規(guī)模大,但“極多缺憾,故于信用組織,非積極改進,不足以維貿易之地位”(40)《張禹九前日飛渝,對萬縣桐油業(yè)之觀感》,《新新新聞》,1936年2月12日,第5版。,改良之“根本要圖,在于集中出口,茍國內桐油商人,能團結一致,以共同力量為大規(guī)模之出口組織”(41)《外銷極旺盛,我國桐油宜加改良》,《新新新聞》,1936年2月6日,第5版。。張氏的這一言論實際在宣告南京國民政府即將實施桐油統(tǒng)制。

1936年2月13日克蘭致電孔祥熙,提出德方再需桐油5000噸(42)《克蘭抄報德國民糧部訂單致孔祥熙電》(1936年2月13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德外交密檔(1927—1947)》,第238~239頁。,蔣介石隨即指令新任行政院秘書長翁文灝從速成立“物物交換之機關”(43)《蔣介石為組織中德易貨機構致翁文灝手令》(1936年2月13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德外交密檔(1927—1947)》,第235頁。,翁文灝當即致函中央信托局副局長張度,要求他從速與葉琢堂擬訂方案,并“慎密辦理,對外勿泄”(44)《翁文灝致張納川函稿》(1936年2月13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德外交密檔(1927—1947)》,第235頁。。自此,南京國民政府加速了桐油統(tǒng)制的籌劃進程。14日,蔣介石將之提上議事日程(45)《蔣介石日記》(手稿本),1936年2月14日。,同日翁文灝電資源委員會副主任錢昌照,要其與張度“商物物交換組織”(46)李學通等整理:《翁文灝日記》(上),1936年2月14日,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17頁。,17日,翁又致函孔祥熙,指出“關于農產品者,如花生、芝麻、桐油等類,應由何機關負責籌購,亟待決定”(47)《翁文灝抄報克蘭易貨電致孔祥熙函稿》(1936年2月17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德外交密檔(1927—1947)》,第239頁。。3月2日孔復函表示已轉飭中央信托局“從速商洽”(48)《孔祥熙復函》(1936年3月2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德外交密檔(1927—1947)》,第240頁。。8日,為確定桐油統(tǒng)制方案,蔣介石詳細了解了各國進口桐油的數(shù)量、價值及其在中國桐油出口中的比重(49)《蔣中正檢視我國桐油之輸出統(tǒng)計》(1936年3月8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02-060100-00110-008。。

4月8日,中德正式簽訂“德華信用借款合同”(50)《德華易貨借款合同》(1936年4月8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42304-0016。,隨后桐油統(tǒng)制進入正式籌劃階段,實業(yè)部“委派張嘉鑄氏主持其事,張氏即于同時出發(fā)赴川鄂湘各省調查,并與當?shù)厣倘私粨Q設廠意見”(51)《中國植物油料廠調查記錄》(1936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檔號:Q275-1-662-65。。為方便張嘉鑄開展工作,吳鼎昌以“此事關系重要”,函請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鍵予以接見(52)《實部函請省府籌設植物油料廠》,《湘農》第1卷第5期,1936年5月,第151頁。。17日,《中央日報》首先爆出實業(yè)部擬籌200萬元設立油料廠,并派員前往湖南考察,希望湖南商民籌措30萬元,為此湖南建設廳長余籍傳定于1936年5月11日召集“湘省各大油商,討論進行辦法”,并呈報實業(yè)部(53)《實業(yè)部與湘省府合力籌設油料廠》,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4月17日,第2張第2版。。隨后實業(yè)部又派桐油專家劉瑚前往湘鄂浙等省,設計辦理桐油改良生產事宜(54)劉瑚:《我國桐油之危機》,《國立中央大學日刊》,1936年5月2日,第3497頁。。5月4日,張嘉鑄通過《申報》談“維持桐油輸出永久繁榮之計劃”,將其在四川考察時的發(fā)言再次拋出(55)《桐油專家談增進桐油外銷計劃》,《申報》,1936年5月4日,第11版。,旨在為即將公布的桐油統(tǒng)制方案制造有利的社會輿論。

5月12日,行政院第262次會議通過吳鼎昌提議設立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的原則及章程,規(guī)定該廠由官商合辦,以提高植物油料品質、劃一標準及改進一切產銷經營事項為宗旨。章程第四條規(guī)定,該廠營業(yè)范圍為:第一,代理桐油之貯存及煉榨;第二,代理其他植物油之貯存及煉榨;第三,代理承辦押借押匯、報告運銷及其他便利銷售各事項;第四,提煉潤機油料;第五,制造油漆涂料。這幾乎囊括了除種植以外桐油產業(yè)的所有業(yè)務。第五條規(guī)定,“為集中改良起見,關于存貯、制煉、機榨桐油事項,經實業(yè)部轉呈行政院長,準在國內除本廠外,不準再有同樣營業(yè)之機關”。這明確了中國植物油廠對機榨桐油的統(tǒng)制權。而且計劃在上海設立總公司,上海、漢口、長沙、常德、萬縣、重慶、杭州、溫州、梧州等處次第設廠;資本總額200萬元,分2萬股,先收半數(shù),余俟必要時續(xù)繳;希望通過“中央與地方,政府與商民通力合作”的方式籌建該廠(56)《為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事致天津市商會整理委員會訓令》(1936年9月28日),天津市檔案館藏,檔號:J0128-3-007341-001。,計劃實業(yè)部認5000股,四川、湖北、湖南、浙江、廣西5省政府各認3000股。實業(yè)部及各省政府得以半數(shù)招集商股,若商股未招集足額時,由實業(yè)部及各省政府先按數(shù)墊出,再陸續(xù)招集(57)《行政院會議呈請國府褒揚丁文江》,天津《益世報》,1936年5月13日,第2版。。南京國民政府試圖通過官商合辦的形式,將華商納入統(tǒng)制體系,將政府權力嵌入桐油市場結構,以此為基礎與外商抗衡,最終實現(xiàn)桐油統(tǒng)制。而且同時間先后成立的中國棉業(yè)、礦業(yè)、林業(yè)和茶葉公司的情況也與中國植物油料廠極為相似,在中央財政不充裕、中央與地方尚存矛盾的情形下實現(xiàn)經濟統(tǒng)制,采用“中央與地方、國家與私人”之間的合作應是最理想的方式。南京國民政府為桐油統(tǒng)制而籌設該廠,但鑒于國外已發(fā)現(xiàn)桐油替代品,恐對桐油有重大打擊(58)《中國植物油料廠調查記錄》(1936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檔號:Q275-1-662-65。,其他植物油產品亦有較大的國際市場,應予兼顧,因此定名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59)《中國植物油料廠之過去與現(xiàn)在》(1948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檔號:Q55-2-1573。。同時將其他植物油料納入經營范圍,可以弱化桐油統(tǒng)制的色彩,以減輕執(zhí)行阻力。吳鼎昌在行政院會議上主張,“所有國內各地所產桐油均歸該公司專一經營,以便集中辦理”(60)《為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事致天津市商會整理委員會訓令》(1936年9月28日),天津市檔案館藏,檔號:J0128-3-007341-001。,但行政院只許以該廠機榨桐油統(tǒng)制權,是因在既有市場格局下,直接統(tǒng)制桐油貿易難度太大。桐油須經機榨方能達到出口標準,通過統(tǒng)制機榨桐油,可漸進控制桐油貿易。

5月15日,實業(yè)部宣布將在上海設立籌備處(61)《中國植物油料廠短期內在滬設籌備處》,《申報》,1936年5月15日,第9版。,而后宣布在位于上海的國際貿易局內設立臨時籌備處,由該局副局長張嘉鑄與川、浙、湘、鄂四省建設廳長盧作孚、伍廷飏、余籍傳、劉壽朋5人組成籌委會,張嘉鑄為主任委員(62)《實部植物油廠積極籌備七月間成立》,《新聞報》,1936年5月24日,第12版。?;I委會中實際推動具體事務的是張嘉鑄,其他人與其說是籌備委員,不如說是籌委會爭取的對象。27日,籌備處正式在國際貿易局內成立,陸續(xù)招攬張偉如、賀闿、林天驥、劉瑚、吳錦銓、溫湘興、劉茂寅、胡安愷等桐油技術專家為籌備員,協(xié)助張嘉鑄進行籌備(63)《中國植物油料廠公司》(1936年5—6月),臺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檔案館藏(本文所引檔案,如非特別標注,均出自該處,下文不再一一標出),檔號:17-23-01-78-05-003。。

三 湖北省政府與實業(yè)部的中國植物油料廠總部設址之爭

從中國植物油料廠的股本認繳設計可以看出,南京國民政府希望建立以實業(yè)部為主導,桐油主產區(qū)各省政府與之配合、油商參與其中的統(tǒng)制模式。因此實業(yè)部的首要工作是爭取地方政府和油商的支持,籌備委員會成立后,張嘉鑄、賀闿即分赴川、湘、鄂、桂、浙等產桐大省接洽(64)《中國植物油料廠將在滬設立籌備處》,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5月15日,第1張第4版。。由于以漢口為中心的桐油市場幾乎為外商所掌控,為確保統(tǒng)制成效,實業(yè)部有意繞開漢口,建立以上海為中心的統(tǒng)制體系,欲使之逐步取代漢口成為新的桐油市場中心。然而即使繞開漢口建立新的桐油市場,也無法撇開川、湘、鄂這三個重要的產桐大省,相較湖北,四川、湖南兩省更容易接受實業(yè)部的統(tǒng)制方案。如前所述,實業(yè)部宣布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前,已派員入川、湘,就桐油統(tǒng)制與兩省政商界協(xié)商,旨在控制川、湘所產桐油,使之由漢口轉為由上海出口。這一策略必然會導致湖北地方政府與實業(yè)部的矛盾。

1936年5月底,盧作孚奉南京國民政府命赴漢,與湖北省政府主席楊永泰商議四川設立大規(guī)模桐油煉制廠一事(65)《盧作孚再度晉京請示籌設川省桐油廠》,《新新新聞》,1936年6月10日,第5版。,這使楊意識到實業(yè)部設立中國植物油料廠很可能會動搖漢口的桐油市場中心地位。隨后楊永泰致電吳鼎昌,提出該廠總部不宜設在上海,認為上海出口桐油僅浙江一省所產,“數(shù)量無多,漢市則為川湘鄂諸省之總匯”,“漢口自茶葉失敗以后,漢市勉強支持僅恃桐油一業(yè),一旦他遷,市面將不堪設想”。要求將該廠總部設在漢口,“外以奠貿易之初基,內以釋油商之疑”(66)《楊永泰致吳鼎昌電》(1936年6月),檔號:17-23-01-78-05-003。。6月13日,吳鼎昌回復楊永泰,表示“并無在上海設總廠之計劃,油廠仍舊分設各地,漢埠仍為中心,無令其遷移之必要。上海僅設一公司總機關在國際貿易局內,專司桐油國際貿易事務及為各地油廠貿易上之樞紐而已”。吳認為“油商之疑”是湖北省政府工作不充分所致,希望楊永泰“開導油商,免生誤會”(67)《吳鼎昌復楊永泰電》(1936年6月13日),檔號:17-23-01-78-05-003。。吳鼎昌的回復顯然無法讓楊永泰滿意,楊遂于6月16日再次致電吳,認為總部設在上海是漢口油商“對于現(xiàn)擬辦法紛持異議”的主要原因所在,實業(yè)部應有周全之策,指出“上海既有國際貿易局,凡屬國際貿易均可統(tǒng)籌。植物油料廠總公司似不妨移設漢口”(68)《楊永泰致吳鼎昌電》(1936年6月16日),檔號:17-23-01-78-05-003。。19日吳復電楊,不滿其再拿“漢口油商的顧疑”對之施壓,指出上海、漢口“自必并重,中外油商及美使館方面均由弟面予說服”。表示將派員前往晉謁楊永泰,面陳一切(69)《吳鼎昌復楊永泰電》(1936年6月19日),檔號:17-23-01-78-05-003。。與此同時,湖北省對參與中國植物油料廠的籌設持消極態(tài)度,借此向實業(yè)部施壓。6月底,籌委會參與籌備人員除張嘉鑄外,皖、浙、川、湘四省建設廳長均在其中(70)《植物油料廠之籌備》,《申報》,1936年6月22日,第5版。,湖北省建設廳長劉壽朋未在其列。劉壽朋的態(tài)度與楊永泰一致,認為實業(yè)部將該廠總部設在上海,“無異是將漢口的桐油市場移到上海去”(71)《劉廳長在本府紀念周報告參加植油廠創(chuàng)立會經過》,《湖北省政府公報》總第231期,1936年8月,第37~38、39頁。。站在湖北省政府的立場,支持實業(yè)部的桐油統(tǒng)制須以不影響漢口的桐油中心市場地位為前提。7月初,中國植物油料廠募股仍與原計劃有較大差距,原定7月5日在上海召開的創(chuàng)立會只得因此延期(72)《植物油料廠》,天津《益世報》,1936年7月2日,第2版。。

鑒于湖北政商界的態(tài)度已嚴重阻礙了中國植物油料廠的創(chuàng)立進程,實業(yè)部不得不加強與湖北地方的協(xié)商力度。7月初,張嘉鑄再次前往漢口(73)《植物油料廠》,天津《益世報》,1936年7月2日,第2版。,在張的勸說及楊永泰的指示下,劉壽朋同意參加創(chuàng)立會(74)《中國植物油料廠基金定為二百萬元》,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7月4日,第1張第4版。。在派張赴漢協(xié)商的同時,吳鼎昌乘國民黨1936年7月10—14日在南京召開五屆二中全會之機,與浙、湘、鄂、皖等省主席會晤,“談進行辦法”(75)《植物油廠進行籌備》,《申報》,1936年7月19日,第9版。。14日,張嘉鑄致電湖南省建設廳長余籍傳,指出中國植物油料廠的籌備工作“已臻頭緒”(76)《中國植物油廠籌備已有頭緒》,《華北日報》,1936年7月22日,第11版。。盡管劉壽朋在壓力下勉強參與了籌備工作,但其對實業(yè)部設立該廠始終存有異議(77)《劉廳長在本府紀念周報告參加植油廠創(chuàng)立會經過》,《湖北省政府公報》總第231期,1936年8月,第37~38、39頁。。湖北省政府深知無法阻止該廠的成立,即便在實業(yè)部施壓下被迫參與籌備工作,態(tài)度實際仍不積極,試圖利用漢口油商的質疑、抵制與實業(yè)部要價,希望以此迫使實業(yè)部將該廠總部改設漢口,以減輕桐油統(tǒng)制對漢口及至湖北地方經濟的沖擊。7月22日,湖北省政府同意先繳股本15萬元(78)《植物油廠股款》,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7月23日,第1張第4版。。實業(yè)部并不打算在中國植物油料廠總部問題上輕易讓步,遂于26日致電湖北省政府催促籌款事宜,決定漢口分廠在9月正式成立(79)《植物油料廠鄂省分廠九月間正式成立》,天津《大公報》,1936年7月27日,第3版。,試圖使湖北省政府接受其總部設滬的方案。8月5日,籌備處對外宣布創(chuàng)立會確定8月15日在廬山牯嶺召開(80)《植物油廠定期在廬開創(chuàng)立會》,《申報》,1936年8月5日,第6版。。為確保湖北政商參加創(chuàng)立會并支持中國植物油料廠的工作,張嘉鑄再次前往漢口與之接洽(81)《張嘉鑄致張軼歐函》(1936年8月6日),檔號:17-23-01-78-05-003。。在實業(yè)部應允將總部由滬改漢后,7日下午劉壽朋與吳國楨一道赴漢口市商會與油商談話,最終決定官商合籌15萬元股本(82)《鄂省籌繳植物油廠股本》,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8月8日,第1張第3版。。8日湖北省政府與漢口油商再次致電實業(yè)部要求將中國植物油料廠總部改設漢口(83)《鄂官商電請植物油廠設漢》,《申報》,1936年8月9日,第3版。。10日實業(yè)部正式對外宣布,該廠總部設在漢口(84)《植物油料廠十五日在廬開創(chuàng)立會》,天津《大公報》,1936年8月10日,第3版。。

與湖北省政府不同,其他產油地省政府與川湘一樣因參與中國植物油料廠對之有利,態(tài)度相對積極。5月30日,安徽省政府主席劉鎮(zhèn)華致電實業(yè)部表示“本省決定參加”(85)《劉鎮(zhèn)華致吳鼎昌電》(1936年5月26日),檔號:17-23-01-78-05-003。,以建設廳長劉貽燕為籌備委員參與籌備工作(86)《皖省決定參加中國植物油料廠》,《申報》,1936年6月4日,第15版。。實業(yè)部因此將章程作了修改,使之取代原計劃的廣西成為籌備省份之一(87)《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章程》(1936年7月1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7月4日,貴州省政府主席吳忠信致函吳鼎昌,表示“俟庫款稍裕,再行加入”(88)《吳忠信致吳鼎昌函》(1936年7月4日),檔號:17-23-01-13-05-002。。浙江為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治的核心區(qū)域,態(tài)度自然很積極,8日省政府主席黃紹竑致電吳鼎昌,表示“本省自應竭力贊助”(89)《黃紹竑致吳鼎昌電》(1936年7月18日),檔號:17-23-01-13-05-002。。29日,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輝致函吳鼎昌表示愿意參加,“但本省財政支絀”,只能認購100股(90)《熊式輝致吳鼎昌函》(1936年7月29日),檔號:17-23-01-13-05-002。。

四 漢口油商對南京國民政府桐油統(tǒng)制的質疑與抵制

1936年5月13日中國植物油料廠章程經各報登出后,14日漢口市商會會長黃文植即致電吳鼎昌,表示對章程第五條“聞之深感惶駭”,要求實業(yè)部予以解釋(91)《黃文植致吳鼎昌電》(1936年5月14日),檔號:17-23-01-78-05-003。。漢口外商也極為擔憂,18日,以美英商人為主的漢口市桐油出口業(yè)同業(yè)公會召開專門會議,要求南京國民政府說明“本意”,確保油商既有經營不受影響;鑒于漢口與桐油之密切關系,請政府速派專員來漢與油商討論一切事宜。外商認為直接要求政府解釋,難免會發(fā)生推諉,因而在漢英國油商準備請英國使館出面質詢(92)《漢口商務討論記錄報告》(1936年5月18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19日,吳鼎昌回電黃文植,顧左右而言他,指出中國植物油料廠以官商合辦的方式“劃一品質,保障交易,扶助華商”,希望漢口華商與之接洽合作,“藉謀一致對外”(93)《吳鼎昌復黃文植電》(1936年5月19日),檔號:17-23-01-78-05-003。。隨即黃文植致函吳鼎昌,認為實業(yè)部為提高出口桐油質量已設商品檢驗局,再次要求對設立該廠目的給予詳細解釋(94)《黃文植致吳鼎昌函》(1936年5月19日),檔號:17-23-01-78-05-003。。5月25日吳鼎昌回電,仍避重就輕,指出“植物油料廠之設立,其目的在提高桐油品質、改良產銷,系與桐油檢驗相輔進行,且為一種更進一步之根本改良”。如漢口油商仍有疑問,可直接與籌備處洽商(95)《實業(yè)部復漢口市商會電》(1936年5月25日),檔號:17-23-01-78-05-003。。這一答復顯然無法令漢口油商滿意,26日黃文植又一次致電吳鼎昌,指出漢口油商為提高出口品質,“十余年來,竭力經營”,實業(yè)部“不準有第二家廠之設置”,將使?jié)h口油商遭受巨大損失,要求實業(yè)部“體察商情,詳為解釋,以維對外貿易,而保營業(yè)之自由”(96)《黃文植致吳鼎昌電》(1936年5月26日),檔號:17-23-01-78-05-003。。

實業(yè)部為推行桐油統(tǒng)制,漢口油商為保障自身利益,雙方均堅持不讓步,矛盾難以調和。不單是漢口油商,各大報章也普遍認為實業(yè)部意在統(tǒng)制桐油。《申報》指出,實業(yè)部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旨在“設法統(tǒng)制運銷”(97)《實部聯(lián)合五省設廠制煉桐油》,《申報》,1936年5月12日,第8版。;英文《大陸報》也認為“中國政府有統(tǒng)制桐油的企圖”(98)《桐油聯(lián)合組織開業(yè)在即》(Opening Date of Wood Oil Combine Nears),《大陸報》(The China Press),1936—07—01,第14版。。在統(tǒng)制疑云籠罩下,桐油市價大跌(99)《長江一帶桐油市價跌落》,《申報》,1936年5月23日,第7版。。為應對這一局面,5月27日中國植物油料廠籌備處成立時,吳鼎昌對外發(fā)表談話,首先強調籌設該廠是“政府責任所在”,實業(yè)部“始終抱定與各業(yè)商民合作之意”,“并未限制中外商人桐油買賣之自由”,未“含有政府統(tǒng)制貿易之意味”(100)《吳鼎昌談話實部設魚市場原因》,《申報》,1936年5月28日,第7版。。實業(yè)部之所以堅決否認統(tǒng)制,是因為中國植物油料廠的籌設“與各方利害關系,不無沖突”(101)中國植物油料廠編:《中國植物油料廠十年經過》,1946年,第1頁。,若對外宣稱統(tǒng)制,必然遭到各利益相關方的強烈反對,最終可能導致統(tǒng)制難以展開。在蔣介石“避統(tǒng)制之名,可得掌握之實”這一方針的指導下(102)《蔣介石日記》(手稿本),1937年6月19日。,以改良之名行統(tǒng)制之實,南京國民政府則可能在與相關各方反復博弈中將統(tǒng)制落到實處。

為響應吳鼎昌的講話,6月1日起,籌備處在《申報》連續(xù)刊登公告,號召商人與之接洽(103)《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籌備處公告第一號》,《申報》,1936年6月1日,第9版。。廣告刊出的次日,漢口油商也通過《申報》公開表態(tài),指出其對中國植物油料廠的籌設極為不滿,向實業(yè)部提出質疑,要求政府收回成命(104)《滬漢桐油存底日薄》,《申報》,1936年6月2日,第17版。。在此情況下,當日實業(yè)部復電漢口市商會,不得不正面回復漢口油商的質疑,解釋成立中國植物油料廠“既未限制桐油買賣之自由,尤不含有政府統(tǒng)制之意味”,全國產油區(qū)域甚廣,“欲求全國一致之團結,絕非油商之力所能及”。中國植物油料廠系官商合辦之公司,油商與之合作辦法,“盡可從長計議”(105)《實業(yè)部復漢口市商會電》(1936年6月2日),檔號:17-23-01-78-05-003。。5日,張嘉鑄再次通過《申報》發(fā)聲,向商人說明加入該廠的諸多益處,并發(fā)布招股簡章(106)《實部批復漢市商會》,《申報》,1936年6月5日,第11版。。不料,招股簡章的發(fā)布加劇了中外油商的抵觸情緒。漢口市外商6月6日致函吳鼎昌,指出張嘉鑄“謂鈞部決定創(chuàng)立新公司,享有提煉、儲存及機壓桐油諸項專利權”,“對所有類似專利之組織謹志異議”,要求吳鼎昌對漢口中外油商“多年努力及投資既得之權利與國際貿易之地位加以保障”(107)《譯漢口桐油出口同業(yè)公會來電》(1936年6月6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6月8日黃文植也致電吳鼎昌,指出實業(yè)部雖一再強調“準予自由買賣”,但漢口油商仍擔心中國植物油料廠成立后將援引章程第五條之規(guī)定,“剝奪油商利益”,質疑“桐油既非屬于國家之專賣又非屬于私人特許權之售賣權”,為何不準有第二家廠之設置(108)《黃文植致吳鼎昌電》(1936年6月8日),檔號:17-23-01-78-05-003。。

華商并未如實業(yè)部期望的那樣與之“一致對外”,反而在利益驅使下與外商形成聯(lián)合之勢。由于意識到單靠自身難以使南京國民政府收回成命,于是華商與外商分頭尋求奧援。華商方面,6月8日黃文植在致電吳鼎昌后,即與漢口市商會前任兩會長往南京,向湖北省政府前主席、時任外交部長的張群尋求幫助。經張介紹,吳鼎昌與之接談,吳向他們表示:“現(xiàn)在之桐油廠棧,政府決不干涉,惟以后之新廠,需受政府限制。即現(xiàn)行之商品檢驗局檢驗給照辦法,亦無變更。”黃文植等對此解釋頗為滿意,但認為吳氏言論未正式公布,仍需奔走努力。外商方面,6月22日再次召開專門會議,認為需使南京國民政府高層“體貼商情”,“關于專賣問題,尚有挽救之可能”。為此,在收到實業(yè)部回復后,在漢英國油商請英國使館出面進行質詢。6月25日英國駐華參贊賀武(Robert Howe)拜會吳鼎昌,要求保證英國商人在華自由貿易的權力,吳表示南京國民政府絕無限制外商在中國進行貿易之意,將來他們仍可自由經營桐油貿易(109)《漢口商務討論記錄報告》(1936年6月22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桐油貿易和中國植物油料廠的活動》(Wood oil trade and actvities of China Vegetable Oil Corporation)(1937年1月11日),英國國家檔案館藏,英國外交檔案,FO371/20995,第230~239頁。。面對漢口華商和外商的質疑,6月12日吳鼎昌致電張嘉鑄,詢問“究應如何蠲除誤會,俾可踴躍參加合作”(110)《吳鼎昌致張嘉鑄電》(1936年12日),檔號:17-23-01-78-05-003。。張嘉鑄回復吳鼎昌,埋怨?jié)h口油商“呶呶不休”,因少數(shù)外商“偏私”,“奈何我國油商越俎代庖,甘為其喉舌”;責備“漢口一部分油商徒知一己之私,而忽國族大計”(111)《張嘉鑄致實業(yè)部函》(1936年6月14日),檔號:17-23-01-78-05-003。。張嘉鑄早已料到油商會提出質疑,在中國植物油料廠章程公布伊始,即致電盧作孚,指出油商“難免發(fā)生疑慮,或意存抗議”?!罢矫?加以解釋開導,實為不可缺少之步驟。”(112)《張嘉鑄致盧作孚函》(1936年5月16日),黃立人主編:《盧作孚書信集》,第516頁。張嘉鑄此時之所以不愿在“解釋開導”上花太多精力,擺出一副強硬姿態(tài),是因其認為“川湘等省方面近已積極籌辦,以俟上江部緒已定,則漢市問題當即迎刃而解”(113)《實業(yè)部復漢口市桐油出口同業(yè)公會》(1936年6月24日),檔號:17-23-01-78-05-003。。但漢口油商問題并未如張嘉鑄所想的“迎刃而解”,為此6月底籌備處派劉瑚前往漢口等地與油商接洽,為保證效果,吳鼎昌致函鄂、湘、川三省主席及漢口市長吳國楨,說明劉瑚來意,請予接洽,“并與各重要油商洽商合作”(114)《吳鼎昌致鄂、湘、川三省主席函》(1936年6月),檔號:17-23-01-78-05-003。。7月初,在楊永泰的指令下,劉壽朋派員與漢口油商進行接洽(115)《中國植物油料廠基金定為二百萬元》,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7月4日,第1張第4版。。此后籌備處再派林天驥等人前往漢口,長時間與漢口油商協(xié)商(116)《植物油料廠創(chuàng)立會將在牯嶺舉行》,《申報》,1936年7月24日,第12版。。

雖然籌備處做了大量工作,但收效甚微。漢口油商“仍極力堅持原來意見”,希望實業(yè)部“能慎重計劃,在不背改進計劃、不傷油商利益原則下,妥覓一良好辦法”(117)《本市金融及商品市況·桐油》,《漢口商業(yè)月刊》新第1卷第3期,1936年8月,第61頁。。此時漢口中外油商已明了桐油統(tǒng)制是開弓之箭,因而態(tài)度由質疑轉為抵制,不愿與中國植物油料廠合作。7月23日,張嘉鑄在會見漢口安利洋行買辦時,指出他對油商的不合作態(tài)度感到非常失望(118)《桐油貿易和中國植物油料廠的活動》(1937年1月11日),第230~239頁。。8月初,因恐該廠成立后油商即不能并存,漢口油商仍不愿入股(119)《植物油廠在漢設總辦事處》,天津《大公報》,1936年8月2日,第3版。。為進一步說服油商與之合作,張嘉鑄再次前往漢口與湖北政商接洽(120)《張嘉鑄致張軼歐函》(1936年8月6日),檔號:17-23-01-13-05-002。。在其壓力下,8月7日下午,劉壽朋與吳國楨一道赴漢口市商會與油商談話,最終決定鄂省官商合籌15萬元股本(121)《鄂省籌繳植物油廠股本》,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8月8日,第1張第3版。。

漢口以外,特別是重慶、萬縣油商因利益訴求與漢口油商不同,對參與中國植物油料廠表現(xiàn)較為積極。萬縣油糧業(yè)同業(yè)公會派代表3人前往上海與張嘉鑄磋商加入中國植物油料廠事宜(122)《萬縣桐油業(yè)切實參加改進全國桐油計劃》,《申報》,1936年7月1日,第13版。,7月1日該公會主席魯濟舟致電吳鼎昌,表示該會會員“無不竭誠擁護”(123)《魯濟舟致吳鼎昌電》(1936年7月1日),檔號:17-23-01-13-05-002。。此時重慶油商發(fā)起成立桐油行棧業(yè)同業(yè)公會,派代表楊典章先前往漢口,15日前往上海與張嘉鑄商討入股中國植物油料廠的條件(124)《重慶桐油行棧業(yè)參加改進計劃》,《申報》,1936年7月17日,第12版。,代表重慶油商贊成實業(yè)部創(chuàng)立中國植物油料廠,并表示重慶一埠將入股2萬元(125)《川桐油商代表楊典章抵滬》,《京報》,1936年7月24日,第5版。。

五 南京國民政府與美、英的桐油外交博弈

實業(yè)部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的消息一經公布,便引起了中國桐油最大的買主美國的高度關注,擔心此舉影響其桐油供給。1936年5月16日,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高斯(Clarence Gauss)就此事向國務卿赫爾(Cordell Hull)報告,27日赫爾致電駐華大使詹森(Nelson Johnson),要求其明確南京國民政府這一舉措是否會損害美國利益(126)《美國國務卿致上??傤I事高斯》[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 (Gauss)](1936年5月27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華盛頓:美國政府印刷局1954年版,第605頁。。6月10日,詹森回復赫爾稱,據漢口總領事卓思麟(Paul Josselyn)報告,中外油商皆認為南京國民政府此舉是意在統(tǒng)制桐油,必須讓南京國民政府知曉美國政府的關切,因此指令參贊裴克(Willys Peck)面見吳鼎昌,使吳明了對在條約體系下美國企業(yè)在華貿易的任何限制,美國政府都將表示抗議,如果會談結果不令人滿意,他將向南京國民政府正式提出抗議(127)《駐華大使詹森致美國國務卿》[The Ambassador in China (Johnson)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1936年6月10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06~608頁。。6月13日,裴克前往實業(yè)部會見吳鼎昌,首先對南京國民政府設立中國植物油料廠的目的提出質疑。吳并未正面否認統(tǒng)制之旨,向裴克表示:在該廠章程公布前油商已有之設施及經營,并不加以限制,愿與該廠合作者,亦盡量容納參加;惟該廠設立后,為防止濫設、阻礙改進起見,對于新廠的設立不得不加以制止;包括美商在內的中外油商,合法從事桐油貿易均不加以限制。吳鼎昌反問“若敝國政府對于出口物品無一種于必要時可加以統(tǒng)制之設備,如何辦得到?”裴克表示“很諒解”(128)《裴克與吳鼎昌談話擇要記錄》(1936年6月13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由此可知,南京國民政府欲以桐油等軍事戰(zhàn)略物資為籌碼,周旋于各國之間,借此實現(xiàn)自身利益最大化。

6月18日,詹森再次致電赫爾,表示擔心中國植物油料廠成立后可能將業(yè)務延伸到運輸、銷售領域,進而直接掌控桐油出口,使美國桐油供給因此受到南京國民政府的鉗制,將對此提出抗議(129)《駐華大使詹森致美國國務卿》(1936年6月18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08~609頁。。同日,詹森正式照會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長張群,指出桐油貿易關系美國至巨,“按照實業(yè)部及管理籌備此項專營之官員所通知漢口桐油商人所擬桐油專賣之狀況”,與1844年中美《望廈條約》第十五款規(guī)定(130)即“各國通商舊例歸廣州官設洋行經理,現(xiàn)經議定將洋行名目裁撤,所有合眾國民人販貨進口、出口,均準其自與中國商民任便交易,不加限制,以杜包攬把持之弊”。相違,該廠的設立將置中美桐油貿易于危險境地,故而“不得不對于所擬專營之設立提出異議”(131)《詹森致張群照會》(1936年6月18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為應對美方照會,24日外交部密咨實業(yè)部商量回應之策(132)《外交部咨實業(yè)部函》(1936年6月24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詹森照會張群的消息傳回美國后,6月24日美國國防部認為桐油統(tǒng)制可能也會影響其他國家的利益,建議詹森聯(lián)合盟友一起抗議(133)《代理國務卿致駐華大使詹森》[The Acting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in China (Johnson)](1936年6月24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09頁。。

在美國的鼓動和漢口英商的要求下,如前所述,6月25日英國駐華參贊賀武會見吳鼎昌,表達了英方的關切,與美國形成呼應之勢。美、英兩國對中國植物油料廠的籌辦之所以表現(xiàn)出如此擔憂,一方面擔心南京國民政府掌控桐油影響其相關貿易,另一方面擔心桐油這一重要戰(zhàn)略資源因中德易貨借款落入德國之手。但與美國關切點在于尋求穩(wěn)定的桐油供給不同的是,英國更關心本國商人在華利益。

為進一步向南京國民政府施壓,27日上午詹森前往外交部會見張群和次長徐謨(134)《詹森昨訪外張》,《京報》,1936年6月28日,第2版。,29日上午前往實業(yè)部會見吳鼎昌(135)《美使詹森昨訪吳鼎昌》,《綏遠西北日報》,1936年6月30日,第2版。。隨后,詹森致電赫爾,指出中外油商皆反對成立中國植物油料廠,一些省級政府對此也并不熱心,認為通過外交照會和當面抗議,可迫使南京國民政府放棄統(tǒng)制計劃或對該廠章程作實際性修改(136)《駐華大使詹森致美國國務卿》(1936年6月29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09~610頁。。同日,實業(yè)部回復外交部,指出“實業(yè)部籌設中國植物油料廠旨在提高油料品質,預防濫造,藉促該項物品貿易之發(fā)展,對于中外商人現(xiàn)在合法之貿易,均未加以限制”,強調此前已與裴克說明(137)《實業(yè)部復外交部函》(1936年7月1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7月23日,英商漢口安利洋行買辦在會見張嘉鑄時,提及吳鼎昌對美、英兩國使館的保證,張認為吳深諳“外交之道”,保證僅限于口頭,對任何書面回復都會小心克制。其后張略帶威脅性地指出,不愿意與之合作的油商,將很難從中國植物油料廠購得桐油。賀武認為張的這一言論不應被忽視,因此再次致信吳鼎昌,詢問吳此前的回信中確保英國桐油煉制商利益的承諾是否有效,要求其向張嘉鑄傳達這一指示,但并未得到吳鼎昌的回復。英國駐華大使許閣森(Knatchbull Hugessen)認為,應讓蔣介石對此給予特別關注,蔣批準的備忘錄不會被束之高閣。因此蔣的私人顧問、澳大利亞人端納(William Donald)根據安利洋行事件起草了一份關于桐油貿易的備忘錄,蔣指示翁文灝將之轉交相關部門,并要求給予充分重視(138)《桐油貿易和中國植物油料廠的活動》(1937年1月11日),第230~239頁。。7月25日張群回復詹森,指出《望廈條約》第十五款并不適用于中國植物油料廠問題,實業(yè)部已對外聲明該廠專營事項僅限包括桐油在內的植物油的存貯、制煉及機榨,且對業(yè)已成立之機關未加限制,美國人民之利益不會因此受損(139)《張群復詹森照會》(1936年7月25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

中國植物油料廠成立后,美、英的外交抗議重心轉向要求南京國民政府保證美國桐油供給與英國商人的利益。8月20日,詹森致電赫爾,指出從該廠章程看,南京國民政府旨在以間接方式將外國油商逐出中國;張嘉鑄此前在漢口對英商的聲明,表明吳鼎昌并未指示張嘉鑄保障油商的利益,張群7月25日的承諾效力有限;詹森要求裴克向南京國民政府重申必須保證美國的利益(140)《駐華大使詹森致美國國務卿》(1936年8月20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12~613頁。。裴克為此會見翁文灝,翁指出南京國民政府創(chuàng)立該廠并不含限制外商桐油貿易之意圖。裴克認為翁這一保證過于籠統(tǒng),沒有實際價值,為保證美國利益,應要求南京國民政府給予正式具體的保證(141)《駐華大使詹森致美國國務卿》(1936年9月4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13~614頁。。1936年7月2日,南京國民政府國民經濟委員會國際貿易國營組召開首次會議,討論國際貿易統(tǒng)制等問題(142)《中央國民經濟專委會國際貿易國營組昨開首次會議》,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7月3日,第1張第3版。。9月4日,詹森再次致電赫爾,認為通過這次會議可以看出,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制出口貿易的意圖已非常明顯,但以其現(xiàn)有的財政能力,這一計劃不可能真正實施下去,向之施壓會使之選擇妥協(xié)(143)《駐華大使詹森致美國國務卿》(1936年9月4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13~614頁。。為此詹森再次照會張群,認為中國植物油料廠的設立限制了“私家商人為擴充或補充桐油設備,而繼續(xù)建設之存儲及制煉設備”;依照商約,清政府在1858年已取消行商包攬制度,禁止任何團體包攬貿易;要求張群保證中國植物油料廠不享有此種獨占之特權,以致限制美國油商在華合法貿易(144)《詹森致張群照會》(1936年9月4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

由于桐油的軍事戰(zhàn)略價值,決定了美、英僅依靠外交照會并不能迫使南京國民政府在桐油統(tǒng)制問題上作出讓步。美、英兩國要想讓南京國民政府保證其在桐油問題上的利益,就需像德國一樣滿足南京國民政府的需求。9月18日,外交部請實業(yè)部對此照會予以回復(145)《外交部咨實業(yè)部函》(1936年9月18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但中國植物油料廠業(yè)已成立,實業(yè)部并不熱心回應美方的抗議,于是11月26日外交部再次催促實業(yè)部回復(146)《外交部咨實業(yè)部函》(1936年11月26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至12月14日,吳鼎昌通過外交部回復詹森:“查中國植物油料廠章程第五條之規(guī)定,系僅指以后新發(fā)生制存貯、制煉營業(yè)而言,其他一切貿易運輸及已設立桐油貯制營業(yè),均聽中外商民自由?!痹俅螐娬{與裴克面談時已說明“對美國人民合法之貿易,并未加以限制”。在得到吳鼎昌的保證后,詹森認為在沒有確鑿證據表明南京國民政府限制美國商人從事桐油貿易之前,無須進一步采取行動(147)《駐華大使詹森致美國國務卿》(1936年12月30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26~627頁。。

就在此時,中國植物油料廠與太古航運公司的爭端引發(fā)了英國的再次抗議。1936年年初,太古航運公司在重慶租用了一個廢棄的駁船泊位。中國植物油料廠成立后,重慶市政府以泊位為市政府財產,宣布此租賃協(xié)議無效,將之交予該廠。在萬縣,華商所有的中華公司與太古航運公司簽訂了桐油提煉及運輸出口協(xié)議。11月3日,重慶航政局長告知中華公司經理,根據四川省政府指示,宣布撤銷這一協(xié)議,將生意轉給中國植物油料廠。11月10日,許閣森為此拜會吳鼎昌,指出該廠的舉動與吳此前向賀武的口頭保證相反,要求其將這一保證書面化。吳否認實業(yè)部發(fā)出任何限制英商在重慶和萬縣進行桐油貿易的指示,表示會過問此事,堅稱南京國民政府主張貿易自由,并未試圖統(tǒng)制桐油。17日,許閣森致函吳鼎昌,指出太古事件仍在繼續(xù),要求其盡快告知結果。吳告知許閣森,他已指示盧作孚解決。隨后,許閣森向英國政府報告,認為中國植物油料廠對桐油的統(tǒng)制尚未有效建立,若該廠在桐油產地附近設置煉油廠,會使得在條約口岸的外商無法再從事桐油貿易,但他傾向于認為短期內該廠的活動不會對英商貿易造成太大影響(148)《桐油貿易和中國植物油料廠的活動》(1937年1月11日),第230~239頁;《為桐油事英大使致吳鼎昌書譯文》(1936年11月7日),檔號:17-23-01-13-05-004。。

中國植物油料廠將總部設在漢口商品檢驗局內,引起了美國政府的關注。1937年1月26日,赫爾致電詹森,指出國防部認為該廠未來將會與商品檢驗局緊密結合,很可能尋求控制外商桐油出口檢驗,要求詹森對此予以特別關注(149)《美國國務卿致駐華大使詹森》[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in China (Johnson)](1937年1月26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58頁。。中國植物油料廠成立的經營活動,使美方更加清晰地認識到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制桐油的目的(150)《駐華大使詹森致美國國務卿》(1937年3月23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58~659頁。。3月10日,詹森再次照會新任外交部長王寵惠,一方面抗議中國植物油料廠以低價將桐油出售與在漢口的美國商人,認為“此種辦法對于美國買主或暫時有益,但最后之利益等于零。蓋此種辦法之結果,必將使在華之美國桐油出口商早日完全撤退”。另一方面抗議漢口商品檢驗局與中國植物油料廠的結合,指出1936年六七月間實業(yè)部曾向油商保證檢驗局與該廠工作各不相混,出口桐油仍由該局監(jiān)督,但“中國植物油料廠開辦伊始,聞漢口檢驗局已與該廠商妥,由該局遣派檢驗員駐廠辦事,是證其已獲得優(yōu)越地位”。這表明南京國民政府正在逐步實施桐油統(tǒng)制,要求政府“保證現(xiàn)在及將來均不給予中國植物油料廠以特權”(151)《吳鼎昌復詹森照會》(1936年12月4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30日,王寵惠致函吳鼎昌商量對策,實業(yè)部擬好回復意見交吳過目,吳認為應“緩復”(152)《實業(yè)部復外交部函》(1937年4月2日),檔號:17-23-01-11-05-002。。

隨后英國也再次表達抗議。太古洋行等英商擔心隨著中國植物油料廠的逐步壯大,會將他們逐出中國桐油貿易市場,認為唯一能阻止中國植物油料廠的辦法是進行有組織的官方抗議(153)《太古洋行》(Butterfield &Swire Shanghai to John Swire &Sons Ltd)(1937年1月26日),英國國家檔案館藏,英國外交檔案,FO371/20995,第218~220頁。。1937年4月16日,許閣森等到外交部會見次長徐謨,指出“中國政府逐漸經營國家專利之企業(yè),為吾人引為焦慮之一端。最近如桐油,即其一例,在中國之外商以后經營事業(yè)之范圍將漸形縮小,殊非提倡國際貿易之道”。與此前南京國民政府對外回應堅決否認不同的是,徐謨不再否認桐油統(tǒng)制,認為“中國政府近日正在猛進建設事業(yè),對于某種關系較巨之企業(yè),或有認為不能不稍加統(tǒng)制者。各友邦似應采取一種同情的態(tài)度”。“近代世界趨向國家直接經營之事業(yè)日多,中國本有許多事業(yè)未曾舉辦,在建設過程中由政府自辦更屬合理?!痹S閣森擔心統(tǒng)制會損害英國商人在華利益,指出“余亦知各國確有此趨勢,但希望中國政府常常顧及外商之合法利益?!毙熘兇饛汀爱斎活櫦啊薄Sv華使館參事包克本(Blackburn)認為:“中國政府似不能與德、蘇等國自比,彼等政府確有實權,一切措施均可依照計劃而行,中國阻礙甚多,恐難如德、蘇之控制一切事業(yè)?!毙熘冎赋瞿暇﹪裾⒉幌肽7碌?、蘇,“不過欲指明近代任何國家均有直接從事重要企業(yè)之趨向,即英國為尊重個人自由之國家,亦何嘗無此趨勢”(154)《徐次長會晤英國許閣森大使談話紀錄》(1937年4月16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這一談話傳回英國后,4月26日,英國外交副大臣克蘭波(Lord Cranborne)在議會下院答保守黨議員的質詢時稱,從許閣森最近的報告看,中國植物油料廠必要時會控制桐油貿易(155)《英下院討論桐油統(tǒng)制》,《申報》,1937年4月28日,第6版。。

1937年5月22日,吳鼎昌通過王寵惠對美、英兩國的關切予以回復,由于此時孔祥熙正在與美、英等國進行借款談判(156)鄭會欣:《爭取西方的援助:孔祥熙1937年歐美之行》,《史學月刊》2011年第1期,第59~69頁。,吳鼎昌不再否認統(tǒng)制桐油這一事實,表明南京國民政府對桐油已有相當之掌控,使之成為借款談判的重要籌碼之一。吳首先肯定了徐謨給許閣森的答復,其次對詹森所抗議的兩點予以辯駁,指出中國植物油料廠“貨品之銷售與價格之高低,系其營業(yè)上之自由,不能加以干涉”;“至所稱漢口商品檢驗局派員在該廠辦事一節(jié),或因該廠出品較多,以派員赴廠檢驗為便自屬事實上之需要。檢驗局仍獨立行使職權,一律嚴格辦理,并無歧視。”(157)《吳鼎昌復詹森照會》(1936年5月22日),臺北“國史館”藏,檔號:020-050205-0081。美、英此時已知曉無法通過外交施壓迫使南京國民政府放棄桐油統(tǒng)制,7月,許閣森在致函英國外交部時,指出唯一辦法是使南京國民政府發(fā)現(xiàn)桐油統(tǒng)制在財政上得不償失。面對吳鼎昌強硬的態(tài)度,美國政府授權詹森以將提高進口關稅作為報復手段,準備將對華借款與中美桐油貿易聯(lián)系起來。此時正在進行的中美借款談判中,美方將南京國民政府終止包括桐油在內的貿易統(tǒng)制作為重要條件(158)《中國壟斷》(Monopolies in China)(1937年7月7日),英國國家檔案館藏,英國外交檔案,FO371/20995,第244~247頁。。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不久,7月17日,詹森再次就桐油統(tǒng)制問題致電赫爾(159)《駐華大使詹森致美國國務卿》(1937年7月17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59~661頁。。赫爾10月11日回復認為,以當前中國之現(xiàn)狀,此時照會已無意義(160)《美國國務卿致駐華大使詹森》(1937年10月11日),美國國務院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遠東卷4,第658頁。。至此,中國與美、英之間的桐油外交博弈暫告一段落。

六 中國植物油料廠的創(chuàng)立與南京國民政府桐油統(tǒng)制的初期成效

中國植物油料廠創(chuàng)立會于1936年8月15日在廬山召開,推選吳鼎昌、周詒春等9人為官股董事,楊季謙、張嘉鑄等6人為商股董事,劉蔭茀等3人為官股監(jiān)察,李祖華等3人為商股監(jiān)察(161)《植物油料廠昨在牯嶺開創(chuàng)立會》,《申報》,1936年8月16日,第10版。;會計賬目完全獨立,由中央信托局派人代為辦理(162)《中國植物油廠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報告》(1936年12月31日),檔號:17-23-01-11-05-002。。17日,中國植物油料廠開首次董監(jiān)會議,推選吳鼎昌為董事長,周詒春為副董事長,余籍傳、楊季謙為常務董事,吳國楨為常務監(jiān)察,并由董事長舉薦張嘉鑄為總經理,林天驥為副總經理;決議先設六廠,并推吳錦銓(上海)、賀闿(漢口)、胡安愷(常德、長沙)、劉瑚(萬縣、重慶)等任廠長(163)《中國植物油料廠十月中可開工》,《申報》,1936年9月2日,第13版。。會后,吳鼎昌即前往贛、鄂、湘、皖四省(164)《吳鼎昌將視察四省》,《新聞報》,1936年8月18日,第7版。,旨在“促成各地中國植物油料廠速即成立”(165)《實業(yè)部長吳鼎昌抵漢小事記》,《上海報》,1936年9月4日,第2版。;吳22日抵南昌,29日抵漢口,與湖北官商商討漢口總部籌設事宜(166)《吳鼎昌日內將赴漢籌設植物油廠籌備處》,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8月21日,第1張第3版。;9月1日晨抵長沙,“勘建長沙、常德兩植物油廠”(167)《吳鼎昌抵長沙》,《申報》,1936年9月2日,第3版。;6日抵蕪湖,與安徽省商討在蕪湖設分廠煉制菜籽油相關事宜(168)《吳鼎昌考察皖省合作事業(yè)》,《申報》,1936年9月10日,第9版。。

該廠章程仍規(guī)定總部設在上海,9月28日湖北省政府致電實業(yè)部表示異議(169)《湖北省政府致實業(yè)部函》(1936年9月28日),檔號:17-23-01-13-05-004。,10月8日實業(yè)部復函承認章程有誤,將予修正,明確總部設在漢口(170)《實業(yè)部復湖北省政府函》(1936年10月8日),檔號:17-23-01-11-05-002。,10日總部于漢口商品檢驗局內成立(171)中國植物油料廠:《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民國廿六年報告》,1938年。,15日開始營業(yè)(172)《鄂省植物油料公司成立》,天津《益世報》,1936年10月16日,第2版。,由副總經理林天驥主持工作,上海分辦事處則由總經理張嘉鑄兼任主任(173)《植物油料廠滬所開始辦公》,《申報》,1936年10月9日,第13版。。從這一人事安排和其后中國植物油料廠實際運行看,實業(yè)部仍照原計劃將工作重心放在上海,漢口不過是名義上的總部,所謂“滬處隱為全公司營業(yè)之總樞紐”(174)中國植物油料廠:《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民國廿六年報告》,1938年。。11月8日,漢口貿易辦事處成立(175)《中國植物油廠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報告》(1936年12月31日),檔號:17-23-01-11-05-002。。漢口油廠眾多,因油商抵制,接收困難(176)《中國植物油料廠》,南京《中央日報》,1936年10月26日,第1張第4版。,屢經接洽才“收買法商立興洋行之漢口油廠”,漢口廠終于11月24日成立(177)《中國植物油廠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報告》(1936年12月31日),檔號:17-23-01-11-05-002。,1937年3月25日才正式開工,從事改良煉貯桐油(178)中國植物油料廠:《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民國廿六年報告》,1938年。。鑒于漢口業(yè)務進展緩慢,1937年4月3日在成都召開的中國植物油料廠第一次常務董事會通過議訣:“(一)聚興誠貿易部之桐油貿易部分,對外停止營業(yè),與本公司合作。(二)楊常務董事加入本公司服務,在漢口以常務董事名義主持本公司桐油貿易。”(179)《中國植物油廠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報告》(1937年4月30日),檔號:17-23-01-11-05-002。1937年5月在南京召開的第二次常務董事會上,正式聘任常務董事同時也是聚興誠銀行漢口分行總經理的楊季謙為總辦事處協(xié)理,主持漢口桐油業(yè)務(180)《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改經理制為總協(xié)理制及該廠聘任協(xié)理的文書》(1937年5月),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檔號:四二二(1579)。。

在漢口總部成立前,上海貿易辦事處率先于10月1日成立并開始營業(yè)(181)《中國植物油廠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報告》(1936年12月31日),檔號:17-23-01-11-05-002。,先后收購德新等3家華商油廠(182)《植物油料廠總辦事處展期數(shù)日成立》,《申報》,1936年9月17日,第12版。,將3廠機件集中于德新廠內,改名為中國植物油料公司上海煉油廠(183)《中國植物油料廠在滬設辦事處》,《申報》,1936年10月4日,第12版。,于10月28日開工(184)《植物油滬分廠開工提榨桐油》,《申報》,1936年11月15日,第12版。。萬縣廠于11月6日成立(185)《中國植物油廠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報告》(1936年12月31日),檔號:17-23-01-11-05-002。,其后重慶廠也告成立(186)張肖梅、趙循伯:《四川省之桐油》,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版,第79頁。,但該二廠至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仍在建設中,并未開工(187)中國植物油料廠:《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民國廿六年報告》,1938年。。長沙、常德二廠的成立頗費周折,原計劃盤收長沙唯一的桐油廠英商安利洋行,但該洋商因對桐油統(tǒng)制“反對甚烈”而將設備售于資源委員會。張嘉鑄致函張軼歐希望資源委員會將安利油廠轉售給中國植物油料廠(188)《張嘉鑄致張軼歐函》(1936年10月22日),檔號:17-23-01-13-05-004。,同時致函翁文灝,希望翁能夠通融辦理(189)《張嘉鑄致翁文灝函》(1936年10月24日),檔號:17-23-01-13-05-004。。至全面抗戰(zhàn)前,二廠僅建成了廠房(190)中國植物油料廠:《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民國廿六年報告》,1938年。。中國植物油料廠“為經營湖南所產之油料貿易起見,特酌添長沙貿易辦事處”,1936年12月底正式開業(yè)。杭州廠與貿易辦事處、蕪湖廠于1936年12月底同時開始籌設,蕪湖廠于1937年7月底裝妥機器,8月初開工榨制菜籽油,12月戰(zhàn)事迫近蕪湖而暫告結束;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時杭州廠仍在籌劃中。各分廠建設之所以如此緩慢,主要是因為華商未如實業(yè)部所設想的那樣被納入統(tǒng)制體系,只得新購機器(191)中國植物油料廠:《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民國廿六年報告》,1938年。。中國植物油料廠創(chuàng)立后,實業(yè)部要求地方政府和商民打消新設公司的想法(192)《關于禁止除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之外營業(yè)機關存儲、煉桐油等給嘉陵江三峽鄉(xiāng)村建設實驗區(qū)署的訓令》(1936年11月),重慶市檔案館藏,檔號:00810003006500000001000。,除原有參與各省外,吸納已有桐油煉制廠的廣西省加入。廣西省政府1934年制定“廣西桐油廠計劃書”,在梧州設立桐油精煉工廠,并對桐油工業(yè)進行統(tǒng)制(193)《省府令飭工商局擬具廣西桐油廠計劃書》,南寧《民國日報》,1934年8月2日,第6版。,1935年5月1日正式開工(194)《廣西桐油廠定五月一日開工提煉》,南寧《民國日報》,1935年4月23日,第6版。,并取得一定成效(195)關中樂:《廣西桐油運銷概況》,南寧《民國日報》,1936年6月12日,第11版。。中國植物油料廠創(chuàng)立后,廣西省政府主席黃旭初致電吳鼎昌,表示該省愿意加入(196)《黃旭初致吳鼎昌電》(1936年10月29日),檔號:17-23-01-13-05-004。,隨后派員前往上海與該廠接洽(197)《植物油料廠在桂省籌設分廠》,天津《大公報》,1936年11月12日,第10版。。到1936年10月31日,中國植物油料廠實收股本100萬元,由于油商大都仍存抵觸情緒,導致大部分為官股,商股較少。湖北省商股4.3萬元全為省政府墊款(198)《中國植物油料廠總辦事處資產負債明細表》(1936年11月),上海市檔案館藏,檔號:Q398-35-490。,因漢口油商對該廠章程第五條存有異議,“故對該省商股款項,延不認購”。其他各省大都是官股多于商股,“蓋因商不及為期,先由官方墊付,同時繼續(xù)招募”(199)《中國植物油料廠調查記錄》(1936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檔號:Q275-1-662-65。。100萬元中有86萬用于建廠,致使中國植物油料廠日常運轉仰仗“中外銀行之助”(200)《中國植物油料廠之過去與現(xiàn)在》(1948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檔號:Q55-2-1573。。

雖然南京國民政府授予了中國植物油料廠機榨煉制桐油之統(tǒng)制權,但至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該廠利潤主要來源于桐油貿易而非桐油機煉。該廠在參加合作各省之油市中心分別設有貿易辦事處,“為便利直接貿易起見”,1936年10月1日,設立上海貿易辦事處(201)《中國植物油廠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報告》(1936年12月31日),檔號:17-23-01-11-05-002。,原計劃其他各處不另設辦事處(202)《植物油廠總辦事處成立》,《新聞報》,1936年10月21日,第12版。,但隨著桐油貿易業(yè)務的拓展,1937年2月各地機構紛紛從事桐油貿易(203)《中國植物油廠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報告》(1937年2月28日),檔號:17-23-01-11-05-002。。到1937年5月“營業(yè)總額聞約近千萬元”(204)《中國植物油料廠貿易總額達千萬》,天津《益世報》,1937年5月10日,第7版。。中國植物油料廠的運營主要圍繞桐油貿易展開,因中外油商認為政府實施統(tǒng)制,進行不無阻力(205)《中國植物油料廠之過去與現(xiàn)在》(1948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檔號:Q55-2-1573。,從1936年11月正式營業(yè)到1937年8月淞滬抗戰(zhàn)爆發(fā),共銷售以桐油為主的各類油料17300噸,銷售額達1500余萬元(206)中國植物油料廠編:《中國植物油料廠十年經過》,1946年,第3頁。。1937年,該廠共出口各類油料13000余噸,其中桐油7400余噸(207)中國植物油料廠:《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民國廿六年報告》,1938年。,約占1937年全國桐油出口總量的12.30%。

全面抗戰(zhàn)前,桐油成為中國最為重要的出口商品,南京國民政府借中德易貨之機,通過了實業(yè)部提議設立中國植物油料廠的計劃,規(guī)定該廠營業(yè)范圍囊括除種植外桐油產業(yè)的所有業(yè)務,并許以機榨桐油統(tǒng)制權,希望通過“中央與地方,政府與商民通力合作”,重新建立以上海為中心、由政府掌控的桐油市場格局。戰(zhàn)前南京國民政府小心謹慎地以改良之名,試圖通過控制機榨桐油,漸行統(tǒng)制之實。由于湖北省政府、漢口中外油商和美英政府掣肘,南京國民政府在桐油統(tǒng)制展開的過程中與各利益相關方進行了反復博弈,這一過程使制度設計在執(zhí)行中發(fā)生變異,以致統(tǒng)制成效未能完全彰顯,但拉開了南京國民政府出口貿易統(tǒng)制的序幕。1937年2月南京國民政府以中國植物油料廠為藍本創(chuàng)立中國茶葉公司,對茶葉實施統(tǒng)制(208)鄭會欣:《從官商合辦到國家壟斷:中國茶葉公司的成立及經營活動》,《歷史研究》2007年第6期,第110~131頁。,全面抗戰(zhàn)時期更是對出口貿易實施了全面統(tǒng)制。由于市場格局不同,不同商品統(tǒng)制成效存在較大差異;同一商品,不同時空環(huán)境下統(tǒng)制成效同樣存在差異。全面抗戰(zhàn)前桐油統(tǒng)制成效之所以未能完全彰顯,直接原因是原有市場格局中各利益相關方的掣肘,是南京國民政府對社會的掌控力有限,這或許可反映南京國民政府的“弱勢獨裁”(209)王奇生:《黨員、黨權與黨爭:1924—1949年中國國民黨的組織形態(tài)》,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強勢政策與弱勢執(zhí)行之間的張力,在近代中國政府政策落地過程中普遍存在,“弱勢獨裁”是否為南京國民政府所獨有之特征,尚待學界進一步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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