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強
云南,是個什么地方呢?簡單的說,云南是個真正意義上山高水長的地方。云南有南北走向的橫斷山脈,有東北西南走向的烏蒙山脈,全省山區(qū)半山區(qū)面積占94%。高黎貢山、怒山、云嶺由北肩并著肩蜿蜒南下,越往南,山峰間的距離越大。云南有六大水系,長江水系注入東海,珠江水系、瀾滄江水系注入南海,元江水系注入南海西北部的北部灣,怒江水系、伊洛瓦底江水系注入印度洋東北部的安達曼海。
在山凸水凹之間,一直隱藏著許多外界也包括我們自己難以了解的自然和人文密碼。秦漢開始,雖然云南形式上已經(jīng)被納入中原王土,但由于王朝看似宏大的機器動力畢竟有著時代的局限,實在是難以把整個云南運作得徹底開化,有很多地方一直都是王權(quán)難以抵達的死角或是外來文化浸潤的空白區(qū)。這些地區(qū)的存在,使云南常被皇權(quán)朝廷當作戍邊流放的去處。由于被流放者曾經(jīng)都是士大夫階層,也是中原文化的載體,他們的到來,一方面似乎是要接受改造懲處,同時為了活命也要接受云南本土習俗的同化。但事實上這些人卻成了漢文化的傳播者,他們的生存活動,讓云南的文化在遠古的地方底色之上,增加了各種方向、各個朝代的元素,顯得越來越絢麗多彩。特殊地理環(huán)境也使道路方向性隨之確定,于是遠遠早于先秦的“蜀·身毒道”在云南400個新石器人類的腳下自然就有了雛形。最終,“蜀·身毒道”發(fā)展成秦漢博南古道,博南古道發(fā)展成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滇緬公路,滇緬公路發(fā)展成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的320國道,320國道發(fā)展成現(xiàn)代的杭瑞高速公路、鐵路、資源輸送管道等。
不追溯道路的歷史,云南的故事很難講;沒有道路的云南歷史,割裂的山水就會割裂遠古的歷史。道路不僅讓云南的山水互通互聯(lián)、來脈清晰,還讓云南的人文經(jīng)絡(luò)凸顯。
第一個專題考察博南道的人
喬治·沃尼斯特·莫里循是近代來到中國的人物中,與中國關(guān)系比較密切、在中國取得較大名聲和影響的記者、旅行家、藏書家。他親身經(jīng)歷并向西方世界報道了中國的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八國聯(lián)軍入侵中國、日俄戰(zhàn)爭、辛亥革命、袁世凱復辟等重大事件,所以早期是一位著名的記者。1912年~1920年期間歷任北洋政府四任政治顧問,以至于袁世凱一度把莫里循府邸所在的北京王府井大街命名為莫里循大街。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收集了主要關(guān)于中國的書籍、報刊和地圖等資料兩萬四千余冊,被稱為東方學“莫里循文庫”。
1894年2月,莫里循從上海出發(fā),到達重慶之后,離水上岸,從四川宜賓進入云南,通過昭通、東川、昆明、楚雄、大理、保山后抵達緬甸八莫、曼德勒、仰光,最后再轉(zhuǎn)水陸到達印度的加爾各答。
司馬遷在《史記》中最早記載了張騫發(fā)現(xiàn)中國與印度之間的道路,被稱作“蜀·身毒道”。這條道路把四川的物資通過印度中轉(zhuǎn),輸送到了大夏(現(xiàn)在的阿富汗一帶),再從大夏往更遠的歐洲非洲輸送,所以“蜀·身毒道”被概定為一條遠古的民間國際商道。北魏酈道元的《水經(jīng)注》中又出現(xiàn)了漢武帝尋找“蜀·身毒道”、開鑿博南山道的記載后,博南道的概念便據(jù)此出現(xiàn),“蜀·身毒道”的總體稱呼逐漸淡出。在歷史典籍和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常用“朱提道”“鹽津道”“靈關(guān)道”“五尺道”“永昌道”“博南道”等地域地段名稱的分段稱呼代替最早“蜀·身毒道”整體叫法,也等于用逐漸明晰的行政轄區(qū)分解了整條原始道路的整體意向。1877年,德國地質(zhì)地理學家李希霍芬最早提出“絲綢之路”的概念,他的《中國》一書,把“中國與中亞、中國與印度間以絲綢貿(mào)易為媒介的這條西域交通道路”稱作“絲綢之路”,這一名詞被廣泛認可并使用。到20世紀初,德國歷史學家郝爾曼出版了《中國與敘利亞之間的古代絲綢之路》一書,把李?;舴姨岢龅慕z綢之路延伸到地中海西岸和小亞細亞,確定了絲綢之路是中國古代經(jīng)過中亞通往南亞、西亞以及歐洲、北非的陸上貿(mào)易交往的通道。在此基礎(chǔ)上,有人又把絲綢之路作了南北之分,張騫踏空開辟的河西走廊稱作“北方絲綢之路”,他分析發(fā)現(xiàn)的“蜀·身毒道”也就成為了“南方絲綢之路”的最早存在形式。關(guān)于“南方絲綢之路”,有很多有記載有名氣的路段,這些路段因為客觀上相連相通,所以逐步被打包固定下來,成為“南方絲綢之路”的固定特指。目前,認可度最高也最常見的“南方絲綢之路”有兩個起點,一個是成都,一個是宜賓,當然成都和宜賓之間在古代也是相通相連的。以成都為起點的統(tǒng)稱“靈關(guān)道”,經(jīng)過邛崍、蘆山、雅安、滎經(jīng)、漢源、石棉、甘洛、越西、喜德、西昌、德昌、會理、永仁、元謀、大姚、祥云;以宜賓為起點的“朱提道”通過鹽津、大關(guān)、昭通、威寧、會澤、宣威、曲靖、昆明、祿豐、楚雄、南華、祥云。東西兩線進入云南,在大理祥云縣匯聚成“博南道”?!安┠系馈苯?jīng)過祥云縣、彌渡縣、巍山縣、大理市、漾濞縣、永平縣后,跨過瀾滄江,進入永昌道后,至少又分為三條線路出境出國。故大理境內(nèi)的“博南道”成為“南方絲綢之路”上唯一沒有岔道的樞紐地段。由于“博南”原始詞根有“博達南方”或“博覽南方”的意思,與“南方絲綢之路”的內(nèi)涵相近重疊,所以有時出現(xiàn)二者在稱呼上有互代互替的現(xiàn)象,有的專家在畫“南方絲綢之路”線路圖時,直接以“博南道”作為名稱加以標注。
莫里循陸路出發(fā)地、行程、目的地,與南方絲綢之路“朱提道”在線路上和意義都高度重合。所以莫里循到云南的這次考察成就了書作《1894——中國紀行》,書中突出了兩個考查察主題,一個是關(guān)于長江上的航運,另一個便是南方絲綢之路。全書二十三章,后二十章都是有關(guān)南方絲綢之路的記述。由此可以說莫里循是專題考察南方絲綢之路的第一個人,他的《1894——中國紀行》是一部隱形的南方絲綢之路游記,因為單看書名,似乎很難看出與云南及南方絲綢之路有多大關(guān)系。
真正的“雪糕”
1894年4月,喬治·沃尼斯特·莫里循來到了大理,在他的著作《中國紀行》中,用了三個章節(jié)的文字記述呈現(xiàn)出一個我們想象不到的大理和美麗的洱海。
書中有這樣一段文字“三小時后我們到了大理。沿著一條被無數(shù)腳步打磨得光光滑滑的寬闊石板路進城。一條條溪流從山脈上穿越多石的溪床流入湖泊,溪上架著數(shù)不清的石橋,都是用雕琢的石頭砌筑的,許多厚石板都是長達十八英尺的刻鑿整齊的花崗巖。一個路邊小攤在賣上乘的雪糕,那可是真正的雪糕,把雪在碗里壓緊,再加上蜜糖,一文錢一塊,相當于一便士可以買三打?!弊x到關(guān)于“雪糕”的這段文字,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jīng)享用過大理“雪糕”的味道,或者多少人聽到過它的故事,而我從中感覺到的是那時蒼山洱海的純粹和美好不但可以及目所望,還可以用一文錢品嘗到。早在明朝,就有詩人留下《賣雪詞》:“雙龍關(guān)里百花香,銀海逶迤抱點蒼。六月街頭教賣雪,行人錯認是瓊漿”。清朝張泓編纂的《滇南新語》中有一則《賣六月雪》的描述:“點蒼山距大理西,長百里,有峰十九,澗三十六。最高曰‘太和’,頂有池,廣數(shù)十畝,龍窟其中,禱雨輒應。池旁生交河菜,類菜味辛,采者須屏息,稍有聲,冰雹立至。山亦不甚高峻。至菊節(jié)后,兩峰已積雪,迄夏始消。土人及時取雪藏陰巖間,屆六月,賣于驛亭。雪每碗一文,微加蔗糖于其上。余偶過,必買數(shù)碗。雖未及齒,已寒沁心脾矣?!睆堛忉屃舜罄硗砬飼r節(jié)飄落的雪在來年六月成為雪糕售賣的過程,從中可以窺見“蒼山雪”因為成為了一種博南古道驛亭上的商品,便隨著南方絲綢之路的延展,早已聲名遠播。所以它成為現(xiàn)在大理“風花雪月”四景品牌之一,應該還是和道路強大持久的傳播功能分不開。順延“蒼山雪”品牌陳釀的故事,同樣可以找到“洱海月、上關(guān)花、下關(guān)風”等諸多歷史典故的精底板素材。大理,無疑是整條南方絲綢之路文化的時空聚落,就如著名人文學家費孝通所說的“北有敦煌,南有大理”。古今中外的過客們關(guān)注或是記載下來的街頭小吃“六月雪糕”,今天看來恐怕就是我們的一種鄉(xiāng)愁追尋?,F(xiàn)在的大理街頭,依然有雪糕,但傳統(tǒng)意義上的雪糕里的“雪”已經(jīng)被蒼山逐年升高的雪線沒收了。在這種時候,蒼山雪線的話題會自然而然地讓我們想到洱海的水線。陳鼎《滇游記》有一則敘述:“云南縣古名洱海,縣南二十五里有水目山,梵剎容眾千余”。滄海桑田,往往不是我們想象著的那么久遠,我們自己見證幾十年的人文或是自然況景,都會有面目全非的感覺,更何況在幾百年、幾千年的時間力量面前,一切皆有可能。數(shù)千年前,現(xiàn)在的祥云所代表的應該是它及其周邊廣闊的一片碧海,那時漢武帝派出尋找“蜀·身毒道”的使者到達后,就有“漢習樓船”的故事發(fā)生了。而現(xiàn)在祥云壩子干旱的現(xiàn)狀下,很可能掩蓋或是誤導了他本真的許多水域故事。所以,古代到現(xiàn)在無論清晰還是一些模糊的演變史,給我們的不應該僅僅是故事,還應該是啟示:蒼山的雪線與洱海的水線是一對孿生姊妹,無論什么時候她們都有著無比細微和緊密的感應,她們在升高沉降之間,呈示著大理主人的姿態(tài),只不過這種姿態(tài)高雅得不聲不息而已。洱海永遠望著蒼山在長高,欣賞洱海的碧波萬頃時,關(guān)注蒼山的雪期和雪線更是一種深邃可持續(xù)的真愛。
“繁榮的村落裝點著平川,土地肥沃,阡陌縱橫,路邊圍著籬笆。左邊是城墻圍著的趙州城,右邊遠處是大理的巨大湖泊,湖對岸襯著折疊起伏的山峰,山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山高出湖面七千英尺,湖面本身的海拔也是七千英尺?!边@樣的文字意境,與當時那一個沒落的時代背景有極大的反差。而這樣的意境,在莫里循筆下的大理隨處可見:“兩個關(guān)口之間相距一天路程,共有三百六十個村莊,各自處于自身的林地中,村中央都有一個飛檐峭壁的漂亮的白色寺廟。灑滿陽光的湖面上漂浮著一只只忙碌的打漁船”,“我在中國見過的最大的幾個商隊旅館就在大理。”
喬治·沃尼斯特·莫里循到中國后,取得了顯赫的身份,被稱作“鞠躬盡粹,死而后已”的中國總統(tǒng)顧問和中國的北京人,這與他參與見證了那個時代中國的動蕩沉浮有著密切關(guān)系。但他筆下的洱海是恬適的,是那種沒有任何歷史事件可以打亂的自然秩序。在一直堅持尋找大理的時空線索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追尋洱海的線索可以把大理甚至云南帶到秦漢、大唐、古羅馬時代,洱海也可以把大理甚至云南帶到亙古甚至未來。所以我在樂此不疲地欣賞著曝巫求雨時代的洱海時,居然察覺到在中國被世界抄底的那個紛亂年代,洱海就已然波瀾不驚地淡定,因此臆念中洱海似乎隱喻著某種神性,甚至于那段歷史紛擾的心思瞬間得到慰藉。當然除了很多關(guān)于大理恬適的文字讓我們感到愜意舒服外,還有關(guān)于大理過去繁華的描寫,讓我們對大理的未來充滿憧憬。
莫里循的文字是這樣贊譽大理的:“見過的最大的幾個商隊旅館就在大理。其中一家屬于地方,由官府管理,給窮人提供便利,所有利潤也充作救濟基金。旅館里有幾間雜貨鋪,擺滿洋貨和緬甸進口的商品,還有廣州商人帶來的西方日用品和小飾品。價格出奇地低。我買了‘擠奶婦牌’煉乳,相當于七便士一聽。”大理歷史上的繁華可以從“最大的幾個商隊旅館”“擺滿洋貨和緬甸進口的商品”“廣州商人帶來的西方日用品和小飾品”這些其貌不揚的文字看出來。假如沒有看到過類似于這些文字的敘述記載,我們的想象力一般都會停留在“現(xiàn)在的大理夠好了,過去不可能有現(xiàn)在繁華”的固勢思維中。一百多年前,在大理的驛道上,馬幫行人絡(luò)繹不絕,“有些明明白白是歐洲人,有些清清楚楚是印度人,還有云南土著、西藏人、廣州商販和四川苦力?!痹谀镅穆贸讨校颇系墓诺里@然已經(jīng)是一個國際化的中國后方街區(qū),他遇到的各類事件、各色人種、用的錢也有各種幣種、各類東西方的信仰表現(xiàn)等,看似有界線區(qū)別的事物雜糅在一起在古道沿線已經(jīng)是一種常態(tài)。他們明顯不同,卻又自然而然的在大理擺放在一起,沒有發(fā)生過實質(zhì)上的沖突。
也許這些就是云南開放、接納、融合、和諧的民族文化蘊制秘笈:一條路走出來,一條路開挖出來,一條路延續(xù)下來,本身依靠的就是匯聚人流、輸送一切的功能,不可能排斥拒絕路上來往的任何東西。無論東來西去的行者,還是等待行者到來的人們,他們的希望都寄托給了道路,反之道路上的一切都會對他們的生活產(chǎn)生影響。云南成為全國民族成分最多、跨境居住民族最多省份,究其原因,可能最本質(zhì)的就是云南人接納、開放對待外來者這種非?,F(xiàn)實的生存之道。
事實上南方絲綢之路博南道在歷史上給大理帶來過巨大的實惠,人流、物流、財流通過博南古道在這里聚散,就意味著政治、商貿(mào)、經(jīng)濟的繁盛,一個地方哪怕是一時的繁華也會留下永久的記憶,何況洱海流域所代表的大理,幾千年的道路文化沉淀下來的自然就是一種思想上開放接納、生活上麻辣酸咸兼具的特質(zhì)。研究或借鑒這種文化容易被忽略的一點是它本身的方向性,比如東西南北來來去去匯合在一起就容易造成方向迷失,但大理文化在南方絲綢之路博南古道的構(gòu)架下,從來都是心向中原,門對東南亞南亞。就是本書《中國紀行》的翻譯者李磊,也應該是被莫里循的這些關(guān)于大理的文字意境和附著信息所動念,才翻譯了莫里循的作品,因為他是一位大理人。130多年前記錄下來的大理洱海,無論如何都會讓大理的現(xiàn)實顯得更加值得珍惜。當然出于對南方絲綢之路的考察目的,莫里循在《中國紀行》一書中有大量的文字是有關(guān)道路、馬幫、腳夫以及郵政制度和票號的內(nèi)容。特別是關(guān)于馬幫的大量信息,一定是值得歸類、存檔、分析、利用的。大理是“亞洲文化十字路口”,“十字”是個地理上交叉匯合的概念,放到任何一個歷史洪流的現(xiàn)實中,則是一個多元選項的概念。歷史的方便之處在于可以定論,但歷史之下的地域可以借鑒歷史來驅(qū)動現(xiàn)實。一旦歷史的驅(qū)動力被漠視,那現(xiàn)實的奮斗無論何時都會顯得無奈和軟弱。一旦歷史的驅(qū)動力被重視,最起碼現(xiàn)實的努力方向就會準確無誤。馬幫文化及其所附著的信息是云南道路文化的根本,它可以回答甚至解決那些一直糾纏不休的現(xiàn)實問題,比如云南26個民族多元交融的動力、諸多考古發(fā)現(xiàn)中的域外現(xiàn)象、海貝經(jīng)濟圈形成原因等等。
美妙的鑼聲
“接著又向上攀爬了一段路。我們現(xiàn)在置身于‘云之南 ’的云南(在四川則總是處于陰云之下),陽光和煦,空氣干燥而涼爽。一串串矮種馬從我們身邊擦過,通常每一串有八十匹馬。所有的馬都馱著沉重的銅和鉛,都被套上嚼子以阻止它們吃草,馬匹邁著像山羊一樣敏捷踏實的步子,走在滿是臺階的巖石路上。美妙的鑼聲為馬隊打著節(jié)拍,回聲響徹四面群山。許多馬匹身上裝飾著紅布和羽毛,還有白腹錦雞的尾羽。這些是官方的貨運馬幫,可以無須檢查,免費通過厘金哨卡?!边@段文字是莫里循《中國紀行》第七章《敘府到昭通,云南省概觀——中國的腳夫、郵政制度和票號》的內(nèi)容。我們撇開盛夏天氣里的云南“陽光和煦,空氣干燥而涼爽”中客觀無意地表達云南“四季如春”的可愛氣候外,那一隊滿載貨物的八十匹馬的陣勢就值得大膽地放開思維去想象:八十個活物運輸隊伍,矯健有序地行走在古道上。不妨用八十輛的車隊做一下對比,單是秩序維持、速度統(tǒng)一都是一個繁雜的流程。但是云南的馬幫千百年運行下來,已有一個成熟安全的運作體系規(guī)程,圍繞其中提到的嚼子、鑼聲、紅布、羽毛等展開,這些都是古代運輸業(yè)一些十分專業(yè)知識,也是一些極具云南特色的故事。其中的鑼聲指的是趕馬人敲擊铓鑼的聲音。铓鑼是馬幫的喇叭,一般一隊馬幫有一位趕馬人負責提帶并敲擊,其聲音在山谷間穿透力強并傳得遠,用來通知對頭馬幫讓路和驅(qū)趕虎豹豺狼。裝飾有紅布羽毛的馬匹,是頭騾、二騾、尾騾。云南的馬幫概念,其實包括了馬、騾、驢、牛等馱力,提到運輸隊伍時都以“馬幫”概全。真正意義上的馬幫少不了騾子。最小的馬幫要有五匹騾馬,趕馬人稱“一手”,其中走在最前面稱“頭騾”的一定是騾子。因為騾子生性溫和聰慧、能與人交流溝通、意會能力強,頭騾有包括紅布、羽毛、鏡子、纓須、大鈴等一整套配飾。二騾、尾騾也有一些配飾,但不如頭騾的氣派。頭騾脖子下掛兩個碩大的響鈴,二騾尾騾都掛著一串鈴鐺,叫“二叉”。莫里循所說的“美妙的鑼聲”應該包含著頭騾的大鈴聲、二騾尾騾的“二叉”聲,因為只要馬幫在行進,哐啷哐啷的大小和聲一定有節(jié)奏地一直響著,而铓鑼聲則是間歇性地敲響。這聲音不僅僅好聽,還是馬幫行走停歇的指令信號。當兩隊馬幫的騾聽到對面有馬幫過來時,都會各自判斷所處位置是否能夠讓路,如果道路寬敞,頭騾會自覺停下,二騾也就跟著停下,尾騾聽不到頭騾二騾的鈴響也就會停止前進,如此整隊馬幫就會停下來了,迎面而來的馬幫聽到對面停下來了,便會繼續(xù)前行。這個如同“錯車”的過程,幾乎依靠頭騾二騾尾騾的反應進行,規(guī)模越大的馬幫越是如此,因為每五匹騾馬才有一個趕馬人,行進中無法每匹馬都進行招呼照顧。
“數(shù)以百計的馱馬運載著普洱茶在路上與我們相遇,同時一整天都有負擔著沉重的瓷器蹣珊跋涉的一串串苦力經(jīng)過我們身邊。他們的方向跟我們相同,都是向著大清國的邊境而去,把茶杯、碟子、杯蓋、調(diào)羹和飯碗帶到各處,在中國的每一個客棧里都可以見到這些東西。大多數(shù)瓷器都是從江西運到全國,江西的自然資源似乎使它在瓷器業(yè)中幾乎處于壟斷地位。貿(mào)易量非常巨大。在江西景德鎮(zhèn)的鄰近地區(qū),爆發(fā)太平軍叛亂的地方,有超過一百萬的工匠受雇于瓷器制造業(yè)。茶杯、碟子之類,由苦力背負好幾百英里,運到如此遙遠的中國邊陲,售價比原始成本高出三四倍?!保镅吨袊o行》第十章從昭通到東川之旅)
在很多人眼中,南方絲綢之路博南古道是個虛構(gòu)的概念。因為北方絲綢之路的駝隊在茫茫黃沙背景地襯托下,已經(jīng)越來越光輝耀眼。而南方絲綢之路的馬幫在沿途茫茫森林背景地湮沒下、在現(xiàn)代文明的節(jié)奏擠壓下,快速隱退,已經(jīng)快要無影無蹤。
我自己曾經(jīng)在“南方絲綢之路高峰論壇”上,好多次被質(zhì)問“南方絲綢之路運輸?shù)呢浳锸鞘裁础敝惖膯栴},質(zhì)問者始終不信南方絲綢之路曾經(jīng)的繁華喧囂。在他們看來,一直封閉、蠻荒的云南,不可能一直存在著一條與世界溝通往來的國際通道。在他們的思維中,只有西安一樣的古都、玉門關(guān)一樣的古關(guān)才代表著昔日的興盛和重要。好在對這樣的問題我已作了很多思考,查閱的史籍實證很多,對于回答與不回答、如何回答都有選擇的余地。比如我可以回答:“只要是貨物,只要我們能想到的東西都可能在南方絲綢之路上運輸,甚至我們想像不到的東西也可能在這條古道上流通過?!北热缧畔⑽幕⒘餮詡髡f、國家建制、邊防安全、戰(zhàn)爭需要等等,這些遞送的方式和線路根本沒有其他的方式選擇,唯一依托的是道路。數(shù)千年來,云南的道路體系,主干道有且僅有南方絲綢之路一條,所以路上的承載已經(jīng)不僅僅是貨物了?!吨袊o行》一書中,把作者觀察關(guān)注到的道路繁忙與豐富記錄下來,成為了故事性的史料。以上引用的文字甚至還提到了貨源、利潤等,就更深層地說明這條道路存在的理由了。莫里循上路是在1894年,是清王朝沒落時期,南方絲綢之路依然如此熱鬧繁華,要是在盛世朝代或是某個太平時期,這條道路的運載能力和作用,一定會更加超乎我們的認知和想象。
莫里循一路遇到的新鮮事物層出不窮,讓他目不暇接。旅程中的一路風物已經(jīng)隨著時代的步伐成為過眼煙云。幸運的是,在書中我們依然可以感受到作者要想向他那時的西方朋友打卡曬圈的心情,尤其是一路陪伴依托的馬和遇到的馬幫。
“這是一匹大骨架、毛茸茸的牲口,非常聰明,我被授權(quán)賣掉它,連同馬鞍和籠頭,賣四英鎊。像大多數(shù)中國騾子一樣,它的前腿上有兩個雞眼,據(jù)說它因此能在夜間視物。每個華人都認為,騾子具有如此不可思議的能力,是由雞眼這對后天眼睛賦予的?!薄拔以谠颇铣琴u掉了騾子,又買了一匹白色的矮種小馬,連同馬鞍、警頭和鈴鐺,一共花了三英鎊六先令。做這筆買賣時,我逆轉(zhuǎn)了一個華人就要做成的交易。騾子是比馬更溫文爾雅的動物,它在旅途中更精神,腳步更穩(wěn)健。中國人說,如果馬的一只腳打滑,另外三只也跟著打滑,而騾子呢,即使三只腳打滑,也會用第四只腳站穩(wěn)。”
莫里循在云南旅途中捕捉到的只言片語,看似零碎難以理解,實質(zhì)上卻使云南系統(tǒng)的馬幫文化顯得真實而生動。我們小時候,總覺得能夠在夜里行動的動物很神奇,其中家里的騾馬就是一類,大人們給我們解釋說它們有“夜眼”,所以在夜里能夠看得見。關(guān)于馬和騾子,很多人分不清楚。云南人總把馱隊說成是馬幫,這就誤導了很多人,認為古道上的馱力都是馬匹。事實上馬與驢交配生產(chǎn)的后代稱“騾子”,而且一定要是“驢父馬母”才是騾子,反過來就叫做驢騾,騾在近親馬、驢、驢騾中表現(xiàn)是最優(yōu)秀的。俗語說“上坡的驢兒下坡的馬”,騾子兼具了馬的靈性、驢的韌性、驢騾的靈活性,再加上自身的溫和,才讓人們選取騾子作為馬幫的領(lǐng)隊、押隊。莫里循說“騾子是比馬更溫文爾雅的動物”,是從他的角度敘述了我們小時候聽到的故事,也是云南趕馬人的生活。至于說馬匹的交易,本身就是南方絲綢之路博南古道上的一種常態(tài)。不僅如此,在古道沿途還形成了一些有名的騾馬交易市場。大理的“三月街”市景之一就是賽馬選馬易馬。
“當晚睡覺前,我去看看我的騾子被喂養(yǎng)得如何。它站在地下樓梯腳的畜圈里,面前有一個大馬槽,尺寸和形狀如同中國棺材。它安安靜靜像在沉思。發(fā)現(xiàn)我時,它責怪地看看料槽里切得亂糟糟的稻草,再看看我,好像明白地在問,對于它這樣一匹昂揚的騾子,馱著我這樣一個高貴的人,翻山越嶺,跨溪過澗,走過陡峭的山崖和崎嶇的小道,在溫熱的陽光下奔走了漫長的一天,這樣的飼料是不是合理。哎,我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給它,除非把縫在草褥里的沒切碎的干草給它。它面前的草就是中國人的飼料,切成三英寸長,切草的工具是樞軸安在木板上的長刀,就像文明國家的煙草刀。它不得不滿足于這種草料,否則什么也得不到?!薄巴砩希宵S說,騾子病了,必須請一個獸醫(yī)。獸醫(yī)蹊蹺地迅速趕來。他拉開架勢,那架勢我曾見過,有幾個在澳大利亞的中醫(yī),給同屬人類大家庭的患者診病時,就是這副做派,只見他擺出揭開未來秘密的深奧莫測的樣子,給騾子做檢查,然后收下小費走了。后來一籃子藥送來了,里面裝著雜七雜八的草藥,至少其豐富程度可以讓人期望能產(chǎn)生效用?!?/p>
莫里循對騾子的關(guān)切,從騾子眼神中看到的表達內(nèi)容,以及流露出來的哀怨情感是會存在的。用中國人的話說,馬是最有靈性的動物,也是最能吃苦耐勞的動物,故有“龍馬精神”一說,“龍”為高維境界在天上,“馬”代表實干在地上,龍馬精神實為精進完美形象。云南有一句諺語:“馱死的馬兒吃稻草,閑死的貓兒吃白米”,道出了人們對騾馬的同情。趕馬人喂馬是有講究的,晚上喂的叫夜料,一般是草料,稻草作夜料已經(jīng)不差了。豆料、面麩、紅糖等一般只有在上路前或者是路途中喂,也稱作“加料”。另外,莫里循看懂了中國的騾子,卻不一定看懂中國的中醫(yī),所以文中他把中醫(yī)的一套看病方法說成是“架勢”,把馬藥稱作是“雜七雜八的草藥”,顯然就是不懂“望聞問切”的流程和配藥的本事,但畢竟他記錄了人們對待騾子的一種態(tài)度。趕馬人是馬幫時代的信息群體,他們趕著馬幫前行的同時也趕著社會文明在前進。他們是一個組織嚴密的團隊,領(lǐng)導者是“馬鍋頭”,還有“馬二鍋頭”,他們不僅有著嚴密的組織方式,也有許多規(guī)矩。在組成的人員中,有許多各有所長的馬腳子,有的以力大著稱、有的善于使用馬掌刀、有的善于趕馬調(diào)、有的善于看馬病配馬藥。莫里循的馬隊雖然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馬幫,但馬幫走的路和經(jīng)歷的過程他都體驗了。
“快到黃連鋪的時候,我的馬掉了一只馬掌,我們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掉了一些時間了。幸好我?guī)е氪騻溆民R掌,而且很快就有一個趕騾子的人走了過來,他把馬掌釘?shù)萌缤鲎澡F匠之手一樣精巧,然后高興地接過半便士的報酬。他釘馬掌的時候,把馬蹄后面的毛和馬尾綁在一起,以保持馬腿的穩(wěn)定?!秉S連鋪是自古以來南方絲綢之路博南古道上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鋪”的概念代表著官方管理路道的機構(gòu)。古代道路“五里一亭,十里一鋪,三十里一驛”是官道格局,這些亭鋪驛所都是道路養(yǎng)護保通機構(gòu),相當于現(xiàn)代交通的服務(wù)區(qū)加油站。黃連鋪是博南古道過了順濞河就要登上娘娘叫狗山的一個補給點,現(xiàn)在是永平北斗鄉(xiāng)的一個行政村,因這里生長有古老巨大的黃連樹(學名楷木)而得名,歷史上非常有名,在博南古道上行走的大家名士在這里大部分都留下詩詞文字。如今博南古道雖然沉寂,但像黃連鋪一樣的古道設(shè)施和名稱,基本還保留完整。博南古道在永平縣東段的黃連鋪、北斗鋪、新北斗鋪、天井鋪、梅花鋪大多發(fā)展成村落或是文化遺跡。這一段博南古道也是許多逸聞趣事、典故史籍比較豐富的道路。黃連鋪有楊慎“老羊(楊)茴香(回鄉(xiāng))”的故事,北斗鋪有諸葛亮迷途、觀音娘娘叫狗引路的傳說,天井鋪有林則徐在萬松庵作出“風吹羅漢搖(姚)和尚,雨打金剛淋(林)大人”的絕對后施財建庵的記載,梅花鋪則有文人騷客的題壁詩存留。莫里循到了黃連鋪,遇到并記載了一個馬幫行進中的細節(jié)——釘馬掌。馬幫團隊具備的組織性,必然使得成員間有很細的分工,任何一個工種環(huán)節(jié)上都會有許多絕頂高手,他們身懷絕技,獨當一面。比如說釘馬掌的活路,看似簡單,但卻是馬幫能否順利行進的重要一環(huán)。馬掌就像現(xiàn)在人們在山路上行走時的鞋子,跑步運動員的跑鞋,離開它基本不能行進。馬掌在馱畜的蹄子上起到保護和防滑兩個作用。馱畜負重,每一步都在用力蹬行,如果不依靠鐵質(zhì)馬掌著地,那么馬蹄在很短的時間就會被堅硬的路石磨傷磨壞。馬幫在上坡下坎過程中,馬蹄與石頭之間必須扣得緊、扣得牢,才不致于發(fā)生馬仰馱翻的事故,這也只有靠馬掌把馬蹄與路石之間吃緊吃牢。馬掌作用的發(fā)揮全靠馬掌釘?shù)暮脡摹a數(shù)煤眉壤喂逃植粋R蹄,釘不好既會傷到馬蹄,又會很快脫落,致命的是一匹馬的馬掌問題會影響整個馬幫的行程速度。所以一個馬幫的馬掌師傅,手藝要好、工具要齊。工具分為“公母割刀”、既能起釘又能敲釘?shù)膬捎描F錘,少一樣都無法操作。手藝包括割蹄技術(shù)、釘掌技術(shù)。割蹄關(guān)鍵是要穩(wěn)準狠,要割得平,釘掌時不能深也不能淺,釘深了馱畜直接落幫,釘淺了馬掌很快脫落。釘?shù)煤玫鸟R掌一定是被磨爛都不會掉。好的馬掌師傅隨時會觀察整個馬幫馬掌的情況,他會根據(jù)馬匹走路的姿態(tài)看出馬掌是否需要除舊換新。
“一整天我們都遇見從緬甸過來的運棉花的馬幫。還隔著幾英里,馬幫的鑼聲就在沉寂的山間回響,很長時間之后,才聽到馬鈴的叮當聲,不久就出現(xiàn)了馱著大包棉花的馬匹和騾子,最前面的一匹,扎著紅纓和雉雞的尾羽,最后一匹馱著馬幫頭子的鞍麟和被褥,以及魁梧的、高高在上的馬幫頭子本人??傆幸粋€手持銅鑼的人在前面開道。每五匹牲口有一個人負責趕。在河床沙地上,有一個馬幫在休息。他們的包裹一排排堆放著,馬在山坡上吃草。我數(shù)了數(shù),單是這個馬幫就有一百零七匹馬。”“每天有五十到一百匹馱運物資的騾馬渡過淺灘進入中國,大多運的是棉花。每匹騾馬要征收六安那(Anna,舊時印度、巴基斯坦等國的輔幣單位,十六安那等于一盧比)的通行費,這筆錢由政府分發(fā)給各個克欽詔法(即土司),那些人享有征收這項貢金的世襲權(quán)力。收錢由兩名緬甸稅吏負責,每天上交給軍營指揮官。進入緬甸不收稅?!?/p>
后? 記
第一次讀到莫里循的《中國紀行》是在2018年初,書是大理攝影博物館館長趙渝老師送給我的。他是在大理長大的重慶人。由于我們都對南方絲綢之路博南古道感興趣,所以很長時間以來相互影響,共享資源,他也是我一直堅持研究南方絲綢之路的鼓勵者引導者之一。在《中國紀行》之后,趙老師又找到幾本類似的書送給我,我也找到了一些。這其中有些書還沒有翻譯成中文,甚至還是手稿。在閱覽到這些書籍時,對于我來說一直處于興奮狀態(tài)。因為在外籍作者的筆下,云南這條古老的道路不再是傳說中和未發(fā)掘文物狀態(tài)下的道路,那些剛剛涉足云南的作者們自己所持的好奇心、新鮮感是書中最有趣最有活力的內(nèi)容,到現(xiàn)在則成為了難得可貴的文史資料。閱讀經(jīng)典大部分是啟示人生,閱讀史料大部分是啟示社會。我個人喜歡閱讀南方絲綢之路的相關(guān)書籍,是因為我從小生長生活在南方絲綢之路博南古道的氛圍中,所以思維一直重復沿著南方絲綢之路的過去未來穿梭,得到的啟示也就有些空泛。比如對最后引用的這幾段文字,我總是會因為作者把緬甸與云南的往來敘述得很平常而感到著急,甚至是憤憤不平,因為這一類信息背后有著很多歷史事件,這些事件對現(xiàn)實有著許多提示。應該說歷史上的南方絲綢之路上的民間往來和貿(mào)易往來就是現(xiàn)實中期望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是一條國際通道在云南橫亙幾千年的結(jié)果,這種狀態(tài)也是現(xiàn)實發(fā)展方向的一個引題、啟示。我們從中可以看到,古老云南的開放之門早已面向南亞東南亞,早已形成常態(tài)、具備規(guī)模、具有秩序。古道上的馬幫是常態(tài)、規(guī)模、秩序的具體表現(xiàn)。馬幫的自由來往是常態(tài)化的體現(xiàn),馬幫的數(shù)量代表著貨物運送的規(guī)模,馬幫自身的管理和被管理體現(xiàn)著秩序。針對馬幫收取通行費,說明道路通暢是需要管理的,而馬幫的自我管理,從馬幫的行頭上可以看出來,比如文字里的銅鑼、馬鈴、紅纓、尾羽等看起來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物件,其實是馬幫自我管理的工具。比如前面已經(jīng)贅述過的銅鑼,趕馬人稱作铓鑼,是一隊馬幫的開道、警示器,馬鈴則是馬匹自己交流的傳聲感應器,紅纓尾羽等則是馬匹身份地位的象征。把這些有關(guān)馬幫行頭的常識展開來研究分析,馬幫團隊其實就是一個組織嚴密、行頭精細、層級分明、團結(jié)協(xié)作的商企單位。
莫里循旅程中也并非全是美好,包括他自己難以克制的殖民思想,以及對沿途落后人物事件的藐視和嘲諷。但作為我僅僅只把他的這本《中國紀行》當做南方絲綢之路相關(guān)信息讀本,那他數(shù)落弱者毛病的世俗就被忽略了。閱讀中我自然專注與我相關(guān)的內(nèi)容,比如他結(jié)束長江的旅程從重慶開始步行,橫穿云南直達緬甸,最終進入了印度。南方絲綢之路的史前形式就是張騫臆想的一個名稱“蜀·身毒道”, “蜀”指四川,“身毒”是印度古稱,這兩個起始點之間隱匿著云南和緬甸,因此莫里循的這次行程就是完整而古老的“蜀·身毒道”。并且書里的章節(jié)布排、重點突出、風物凸顯也都與古道自身的客觀線索基本上重疊一致:歷史最早的鹽津古道、靈關(guān)道和朱提道交匯的祥云古道、博南古道上世界最古老的霽虹橋、高黎貢山上的路段等等,這些在書中都給了重點描述。當然可以反過來看,作為初次在古道上行走的莫里循,是這些重要的古道遺存讓他有了自然而然的文字記述,而一直行走在古道上的我,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