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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漂歲月:一群美國人在巴黎

2023-11-01 08:17書玉
書城 2023年11期
關(guān)鍵詞:咖啡館巴黎

書玉

一、巴漂憶當年

1921年的流放者到歐洲是為了尋找一樣?xùn)|西,但找到的卻是另一樣?xùn)|西。他們是來找回美好的藝術(shù)生活和藝術(shù)傳統(tǒng),把他們從集體的愚蠢中解放出來,使他們在知識的等級中獲得自己應(yīng)有的地位。他們是來尋找價值的,但找到的卻是幣值。(馬爾科姆·考利《流放者歸來:1920年代的文學(xué)浪游史》,張承謨譯,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6年)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還在北京上大學(xué),遇到一本書,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出的,只要兩三塊錢,立刻就被它的書名誘惑了—《流放者歸來》。對于二十歲的我而言,這個又要流浪又要歸來的書名已經(jīng)足夠喚起心中那慷慨激昂又感傷懷舊的情感。這種情感占據(jù)了我對這本書的大部分記憶,其具體內(nèi)容反而忘掉了。直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開始關(guān)注巴黎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歷史,才又想起這本書。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一代人去巴黎,關(guān)于那場文化的朝圣,豈止是馬爾科姆·考利(Malcolm Cowley)的這一本書,從當年巴漂們的書信、通訊、回憶錄,到后來者的研究整理、作品選集、文化傳記,簡直是汗牛充棟。單拿當年那批人的回憶錄來說,除了海明威那本人盡皆知的《流動的盛宴》(A Movable Feast),還有《法國,巴黎》—女作家格特魯?shù)隆に固┮颍℅ertrude Stein)于一九四○年二戰(zhàn)初寫下的個人回憶錄。這本書用極具個人風(fēng)格的意識流寫巴黎人的衣食住行,討論巴黎究竟何以這么有魅力,以及所謂的有教養(yǎng)的生活。這本《法國,巴黎》與斯泰因于一九三三年假借伙伴愛麗絲的名義寫下的《愛麗絲·B.托克拉斯的自傳》,都算得上長居巴黎的美國僑民最早的回憶錄或隨想集了。

接下來是二戰(zhàn)前后較早的以一代人的角度,書寫巴黎對他們的文化影響與塑造的作品。其中包括《就是這里:蒙帕納斯回憶錄》(This Must Be the Place: Memoirs of Montparnasse),美國記者編輯莫里爾·科比(Morrill Coby)寫于一九三四年的巴黎左岸回憶錄;還有出版于一九四七年的《巴黎情人:迷惘的一代回憶錄》(Paris Was Our Mistress: Memoirs of a Lost & Found Generation),作者塞繆爾·普特南(Samuel Putnam)是一位羅曼語教授也是翻譯家,他一九四九年英譯的《堂吉訶德》是最早的當代英譯本之一;還有《昨日巴黎,1925-1939》(Paris Was Yesterday,1925-1939), 這是當年《紐約客》雜志的記者珍妮特·弗蘭納(Janet Flanner)在《紐約客》上的專欄“巴黎來信”的合集。同樣的書還有《重訪左岸:巴黎先驅(qū)論壇報選,1917-1934》(Leftbank Revisited: Selections from Paris Tribune,1917-1934;《巴黎先驅(qū)論壇報》即《國際先驅(qū)論壇報》前身),這是當年巴黎最有名的面向美國僑民的英文報紙的精選結(jié)集。

這種“巴黎的美好時光”的專題著述和研究使得“美國人在巴黎”成為文化史上的一門顯學(xué),經(jīng)久不衰,且雅俗共賞,成了大眾文化的一部分。比如近年歷史學(xué)家萊斯利·M. M. 布魯姆(Lesley M. M. Blume)的非虛構(gòu)作品《整個巴黎屬于我》,以海明威寫《太陽照樣升起》為主要事件,寫一代美國“巴漂”們的故事,甚至登上了《紐約時報》的暢銷書榜。

可見,美國文化人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巴黎和歐洲,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迷惘的一代”的故事,就像伍迪·艾倫的電影《午夜巴黎》所描述的,已經(jīng)成為一個神話。

那么這個神話是怎么開始的,又是怎樣流傳的呢?

二、到巴黎去,到巴黎去

“我們這本書專門為這些美國淑女們準備”,這是一本為美國新女性準備的旅游手冊的序言中的開場白。書名為《女性的巴黎:在法國之都幸存手冊》(A woman?s Paris; a handbook of every-day living in the French Capital),一九○○年出版,作者叫瑪麗·阿博特(Mary Abbot)。也許這只是一個假托的名字,但書的確有非常實用的價值,如今成了文化史研究的一部重要文獻。

第一章里作者將從北美不同地方去巴黎的路線和花費一一羅列,娓娓道來。然后,又詳盡地介紹了巴黎的住處,從住宿家庭到旅館再到公寓,還比較了各種住宿不同的特點以及價格,貼心之至:

一千八百法郎,也就是三百六十美金,我們的兩位女士就可以在最好的區(qū)租上一個公寓,包括兩個房間,都帶洗手間。還有起居室、餐廳、廚房、浴缸,以及放衣物的櫥柜。當然,可能還有一點其他花銷,比如暖氣。然后還有經(jīng)紀、長租,或者家具等。

再下一章就是各種各樣的雇工聘用、家庭助手等。

這種實用手冊的出現(xiàn),足以說明十九、二十世紀之交的美國上層社會,乃至中產(chǎn)階級,對歐洲尤其巴黎的憧憬,而且女性正成為一股重要的跨國旅游和文化的消費力量。

美國人對于歐洲,一直有種文化崇拜的情結(jié)。這些當年跑到新大陸的歐洲人與歐洲大陸的基因聯(lián)系一直沒有中斷。十八、十九世紀,上流社會的子女教育,除了音樂、藝術(shù),法語也是必不可少的。比如美國第三任總統(tǒng)托馬斯·杰弗遜(Thomas Jefferson,1743-1826),十八世紀八十年代任職駐法外交大臣期間,兩個女兒帕齊(Patsy)和瑪麗(Mary)都陪同他在巴黎居住,并在當?shù)氐慕虝W(xué)校接受法國上流社會的教育。這些教育,對帕齊以后成為弗吉尼亞州長夫人,以及后來作為父親的助手、充當非正式的白宮第一夫人都很有幫助。在新大陸,當時堪稱激進的人權(quán)平等以及廢奴思想,都源于“法國大革命”。歐洲之于他們,猶如十七、十八世紀的意大利之于英國人,到那里去學(xué)習(xí)是他們成人儀式中的重要一環(huán)。“在文化生活的各個領(lǐng)域中—繪畫、作曲、哲學(xué)、民間音樂、民間酒會、戲劇、性愛、政治、民族意識等—歐洲向各地提出模仿的范例;說實在的,有人甚至懷疑美國是否稱得上一個國家;美國沒有傳統(tǒng),除了拓荒者的亡命的傳統(tǒng)之外?!保ā读鞣耪邭w來》)

十九世紀下半葉,內(nèi)戰(zhàn)后的美國急速工業(yè)化,美國社會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產(chǎn)生了大批的暴發(fā)戶。在這個鍍金時代,工業(yè),包括鐵路、采礦和制造,產(chǎn)生的大部分財富都聚集到了美國的北部和西部,成就了無數(shù)富商巨賈,到了一八九五年,美國已成為世界第一大經(jīng)濟體。上層社會的有錢人把妻子和孩子送到歐洲居住、學(xué)習(xí)成為一種新型的時尚。從中出現(xiàn)了第一代美國“新女性”,我們知道的那些在稍后的現(xiàn)代主義運動中發(fā)揮重要作用的女性,比如巴黎女性沙龍主持人娜塔麗·巴涅(Natalie Barney)、當時前衛(wèi)藝術(shù)圈的女教主格特魯?shù)隆に固┮?,還有莎士比亞書店的女老板西爾維亞·畢奇(Sylvia Beach)都是二十世紀初一戰(zhàn)之前就到巴黎定居的美國人。

但美國人真正一窩蜂地來到巴黎,卻是在一戰(zhàn)結(jié)束后。

這跟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有關(guān)。美國雖然直到大戰(zhàn)結(jié)束的前一年才對德宣戰(zhàn),但很多正義的美國年輕人,在這之前就已經(jīng)投入戰(zhàn)爭。在戰(zhàn)爭期間作為駐歐記者或者戰(zhàn)爭志愿者來到歐洲參與搶救和護理傷員。加上最后幾個月上百萬的美國軍人的加入,因此這場歐洲大陸的戰(zhàn)爭也是美國人的經(jīng)驗。戰(zhàn)爭削弱了法國經(jīng)濟,戰(zhàn)前美元對法郎的匯率是1∶5.18,可是到了一九二一年已經(jīng)升為1∶13.50,到了一九二六年更升為1∶31.33。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在巴黎生活成本很低,美國人當然要帶著美元來巴黎享受了。而那些已在歐洲的美國人,則發(fā)現(xiàn)他們在巴黎過得可以比在紐約、芝加哥更好。那些有藝術(shù)夢想的年輕人發(fā)現(xiàn),這里的生活才是他們向往的,在他們發(fā)回新大陸的報道和書信中,歐洲的生活被描述成自由自在、夜夜笙歌。這雖然有些夸張,但對于那些還被“禁酒令”控制著的美國人來說,巴黎無疑是醉生夢死的享樂主義者的天堂。在被稱為“咆哮的二十年代”“瘋狂年代”(The Années folles)的日子里,橫渡大西洋的郵輪帶來一撥撥的游客,外國通訊記者、藝術(shù)家、詩人、作家蜂擁而至,掀起了美國人到巴黎的新浪潮。而且這次不像二三十年前,只限于少數(shù)上等社會的精英或富商。來自中產(chǎn)階級的藝術(shù)家、作家、記者,那些懷揣著生存困惑的年輕人,來到這座世界藝術(shù)之都,進入波希米亞人的據(jù)點。他們相信斯泰因說的“巴黎是二十世紀的所在”(Paris was where the twentieth century was)。

在這些常住下來的美國人中,有記者、編輯和出版商,有書店店長和畫廊老板,還有詩人、作家、攝影師、畫家。有的已經(jīng)在美國如日中天,像被稱為“爵士時代的金童玉女”的菲茨杰拉德夫婦,也有還正在冉冉升起的年輕的海明威。有斯泰因,她在一九○三年就已經(jīng)和她的哥哥里奧一起移居巴黎。在這里,她收藏和支持現(xiàn)代主義藝術(shù),并親自進行各種先鋒寫作實驗,她在巴黎左岸的家成為連接當?shù)禺嫾液透鞯貋淼摹鞍推彼囆g(shù)家們的據(jù)點,也是僑居巴黎的美國人的一個朝圣地。還有一九二一年才抵達的曼·雷,在杜尚的影響下,來到巴黎尋找新的靈感和突破。果然,在隨后的十幾年里,曼·雷為名人做肖像攝影,做“純粹電影”,還創(chuàng)造了一種他自己稱為“光影照片”的物影照片。還連續(xù)邂逅了三場艷遇,先后與蒙帕納斯的皇后、模特琦琦(Kiki de Montparnasse)、超現(xiàn)實主義攝影師李·米勒(Lee Miller),還有舞蹈藝術(shù)家阿德里安娜·菲德爾迪(Adrienne Fidelin)成為戀人。當然還有更為隱蔽的、位于雅各布街20號的女主人娜塔麗·巴涅,以及她長達六十年以推進女性文藝創(chuàng)造和同志情誼為目的的女性沙龍。巴黎一時成了令美國文化人樂不思蜀的藝術(shù)中心,人人向往的“光之城”。

三、波希米亞們的左岸

“This Must Be the Place”,就是這里。

《就是這里:蒙帕納斯回憶錄》是莫里爾·科比寫于一九三四年的回憶錄??票纫痪哦荒甏髮W(xué)畢業(yè)后就去了巴黎做記者,混跡于居住在蒙帕納斯的美國作家和藝術(shù)家之中,親身體驗了所謂“迷惘的一代”的巴黎歲月。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科比回到紐約做文學(xué)編輯,寫下了這本回憶錄。后來,科比作為美國外交官,又多次回到歐洲和巴黎,還擔任過歐洲自由電臺巴黎分部主任。退休后,科比又寫了兩部關(guān)于蒙帕納斯的回憶錄—一本寫蒙帕納斯的餐館,另一本寫蒙帕納斯的女人,可見巴黎對那批人影響的深遠。

科比以蒙帕納斯為題是有原因的,那里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曾是美國僑居者的聚居地,被他們稱為“拉丁區(qū)”。就在今天巴黎的五區(qū)六區(qū)和十四區(qū)之間,與右岸的“中產(chǎn)階級或者資產(chǎn)階級”的巴黎正好相對。蒙帕納斯是個城中城,那里匯聚著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俄國人、日本人、北歐人、猶太人……當然最惹眼的還是美國人,不僅因為他們?nèi)藬?shù)多,而且他們張揚、嗓門大。

蒙帕納斯成為美國僑民,尤其是號稱“迷惘的一代”的大本營,有幾個原因。首先那里的生活相對便宜,只需要三美元,就可以很舒服地維持一天的吃住行。因為物美價廉,早在二十世紀一十年代,蒙帕納斯已經(jīng)成為有名的波希米亞藝術(shù)家據(jù)點。巴黎前衛(wèi)藝術(shù)家出沒的中心從北邊的蒙馬特逐漸轉(zhuǎn)移到左岸的蒙帕納斯。畢加索、阿波利奈爾和安德烈·薩爾蒙(André Salmon)都先后把畫室和寓所搬遷到這里。圣日耳曼德佩區(qū)的小旅館,成了這些外鄉(xiāng)人最初落腳的地方。其次,巴黎沒有美國式的禁酒令。在蒙帕納斯,咖啡館、餐館、小酒店隨處可見,十分方便。除了古老的圣日耳曼德佩教堂對面的雙叟咖啡館(Les Deux Magots),拉斯巴耶(Raspail)大街和蒙帕納斯大街交匯處,也是咖啡館、餐館最集中的地方。這里顧客中,有百分之四十是藝術(shù)家、作家和報紙的記者編輯。圓頂(La Coupole)、圓廳(Rotonde)是一眾來自世界各地的貧窮藝術(shù)家喜歡聚集的地方,這里的老板同情他們,準許他們拿畫來賒賬,有時還會派發(fā)免費的面包。洛東達咖啡館,還有新起的圓穹(Le Dome),也因美國游客的劇增而紅火起來,圓穹甚至有樓上陽臺供人更好地亮相。雅仕(Le Select)則是美國記者的根據(jù)地。左岸的法國店主們尤其尊重文化人和藝術(shù)家,更歡迎他們在那里“泡咖啡館”。至今人們在巴黎的咖啡館還可以買一杯咖啡,坐上半天,沒有人會趕人,這一傳統(tǒng)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這些美國人在巴黎還有幾個自己的報刊陣地。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九一七年七月四日開始發(fā)行的《芝加哥論壇報》巴黎版。這份來自家鄉(xiāng)的報紙,最初是為美國士兵服務(wù)的;戰(zhàn)后,則發(fā)展成專注于培育文學(xué)團體的左岸報紙,光從專欄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它在推進左岸文化和文學(xué)上所花的功夫—“波希米亞人生”(La Vie de Boheme)、“漫步文學(xué)巴黎”(Rambles through Literary Paris)、“拉丁區(qū)手記”(Latin Quarter Notes)、“作家們在做什么”(What the Writers Are Doing)等。很多已成名的,或正在成名的美國作家和知識分子為報紙撰寫專欄副刊,或者做記者編輯,甚至校對,其中包括:福特·馬多克斯·福特、尤金·喬拉斯(Eugene Jolas)、埃利奧特·保羅(Elliot H. Paul)、弗洛伊德·吉本斯(Floyd Gibbons)、戴夫·達拉(Dave Darrah)、詹姆斯·瑟伯(James Thurber)、亨利·米勒、凱·博伊爾(Kay Boyle)、馬克斯韋爾·博登漢姆(Maxwell Bodenheim)、蘭辛·沃倫(Lansing Warren)以及拉爾夫·法蘭茲(Ralph Jules Frantz)。

在巴黎,美國人還有自己的書店、圖書館和郵局—有時甚至是銀行。位于奧登街上的莎士比亞書店,店主西爾維亞·畢奇,這個來巴黎學(xué)習(xí)法國文學(xué)的美國女學(xué)生,在看到法國人阿德里安娜·莫尼耶(Adrienne Monnier)開的“書友之家”(La Maison des Amis des Livres)后,不僅成了這家書店的常客,在這里見到當代作家紀德、瓦雷里和朱爾·羅曼等人,而且決定拿著手中三千美元做資本,也開一家類似的英語書店—一個把法語和英語作家聚集在一起的地方。莎士比亞書店實行的訂閱制度使得她的顧客就像俱樂部里的會員。斯泰因就是這里最早的會員之一,而且立即把關(guān)于這家書店的消息轉(zhuǎn)達給她的英美作家、藝術(shù)家朋友們。

理著短發(fā)、襯衫外穿著男性背心的畢奇并不滿足于借書、賣書,她還要出書。正巧此時,僑居在巴黎的愛爾蘭人詹姆斯·喬伊斯有一部艱澀難懂,卻又在先鋒藝術(shù)圈中萬人矚目的書要出。于是勇敢的畢奇就把它包攬下來,將自己的書店交給助手打理,全身心地投入《尤利西斯》的出版工作。在完全不考慮成本和市場的情況下,一人身兼數(shù)職—先通過國際和本地訂閱者籌集資金,然后充當喬伊斯的秘書助理、編輯、校對和出版人。終于在一九二二年二月作家四十歲生日那天,印出了兩本,作為禮物送給他?!队壤魉埂肪拖褚活w炸彈,讓那些年輕的美國僑民們激動。

但是斯泰因不高興了。同為現(xiàn)代主義領(lǐng)軍人物的斯泰因,自從一九○二年隨哥哥里奧旅居法國后,就一直住在弗勒呂斯(Fleurus)街27號,大量收購先鋒派的作品,還孜孜不倦地教誨文學(xué)青年。但斯泰因自己的先鋒作品很不成功,據(jù)說有一本書一年半只賣出七十三本。她創(chuàng)作的最有名的句子就是“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rose is a rose is a rose is a rose)。不知是出于嫉妒,還是其他什么原因,斯泰因不滿地告訴西爾維亞,從此以后她只從聲譽更可靠的美國圖書館借書了。而正統(tǒng)的美國圖書館位于主流的右岸。

四、迷惘的一代

斯泰因自己的作品雖然艱澀難懂,很不賣座,但是她評點另一位美國作家的作品卻成為一個時代或說一代人的宣言。那個作家就是海明威,那部作品就是小說《太陽照常升起》。而“迷惘的一代”正是斯泰因最初給小說中人物貼的標簽。

我走到外面人行道上,向圣米歇爾大街走去,走過依然高朋滿座的洛東達咖啡館門前的那些桌子,朝馬路對面的多姆咖啡館望去,只見那里的桌子一直排到了人行道邊。有人在一張桌邊向我揮手,我沒看清是誰,顧自往前走去。我想回家去。蒙帕納斯大街上冷冷清清。拉維涅餐廳已經(jīng)緊閉店門,人們在丁香園咖啡館門前把桌子疊起來。我在奈伊的雕像前面走過,它在弧光燈照耀下,聳立在長著新葉的栗子樹叢中。靠座基放著一個枯萎的紫紅色花圈。我停住腳步,看到上面刻著:波拿巴主義者組織敬建。下署日期已經(jīng)記不得了。奈伊元帥的雕像看來很威武:腳蹬長靴,在七葉樹綠油油的嫩葉叢中舉劍示意。我的寓所就在大街對過,沿圣米歇爾大街走過去一點。(《太陽照常升起》,趙靜男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

這本書雖被稱為小說,但其實幾乎就是自傳和文學(xué)報道合一的左岸紀實。小說中那個迷惘青年杰克就是海明威本人。讀者可以通過比照這本書和海明威三十年后寫的巴黎回憶錄《流動的盛宴》,看到書中的人物源自何處—

這天傍晚,我滿懷著潔身自好的心情走過那群聚集在穹廬(Rotonde)咖啡館的人而不顧,心中嘲笑他們的惡習(xí)和共同的本能,跨過林蔭大道來到圓頂咖啡館。圓頂(Le Dome)咖啡館里也很擠,但是那里有些人是干完了工作才來的。(《流動的盛宴》,湯永寬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20年)

可以說,沒有巴黎就沒有“迷惘的一代”。

今天人們用“迷惘的一代”指代經(jīng)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作家、藝術(shù)家、音樂家和知識分子,生出了對人類的理性以及工業(yè)革命許諾的未來的懷疑。這個時期誕生了許多充滿批判性和創(chuàng)新性的文藝作品,即現(xiàn)代主義思潮的興起。但同時,在歐洲文明“毀滅”之際,他們一時又無法找到新的道德和力量的源泉,因而酒精、性和惹是生非(restless)代替了理性。在《太陽照常升起》中,比爾對杰克說:“你是一名流亡者,你已經(jīng)和土地失去了聯(lián)系。你變得矯揉造作,冒牌的歐洲道德觀念把你毀了。你嗜酒如命。你頭腦里擺脫不了性的問題。你不務(wù)正事,整天消磨在高談闊論當中。你是一名流亡者,明白嗎?你在各家咖啡館來回轉(zhuǎn)悠。”這應(yīng)該也是海明威自己對“迷惘的一代”的看法吧。

對“迷惘的一代”的最好解析,來自馬爾科姆·考利。來自匹茲堡的考利本來在哈佛讀書,卻被一戰(zhàn)中斷,報名參軍去法國開救護車,他應(yīng)該擁有與海明威相近的經(jīng)歷。所以說,他本人實際上就是“迷惘的一代”的一員。考利有著作家的感性敏銳,還有著研究者的理性洞察?!?934年6月《流放者歸來》出版,仿佛一下子廓清了‘迷惘,使得‘迷惘的一代的面目清晰凸顯出來”。

按照考利所說,《流放者歸來》“想寫的不是事件的記錄,而是思想的陳述”。它們“幾乎是一些無意識的思想,但這些思想指導(dǎo)了他們的行為、生活及寫作”。在一九三四年的版本中,書的副題就是“一本描述思想的書”。

一九五一年,該書又出了修訂版,增加了不少材料,這個企鵝文學(xué)經(jīng)典版本的名字也有改動,副標題改成了“二十年代的文學(xué)流浪生涯”(A Literary Odyssey of the 1920s)。此后,“流放者歸來”與“迷惘的一代”共同勾勒出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在巴黎浪游與尋找的一代“巴漂”的形象,而他們也是在異鄉(xiāng)反省自我和自己的文化的一代—

我們跋涉三千英里來尋找歐洲,結(jié)果找到了美國,找到了在夢幻中一半被回憶起、一半被歪曲、并被傳奇化了的美國。(《流放者歸來》)

五、永遠的巴黎神話

巴黎永遠沒有個完,每一個在巴黎住過的人的回憶與其他人的都不相同。我們總會回到那里,不管我們是什么人,她怎么變,也不管你到達那兒有多困難或者多容易,巴黎永遠是值得你去的,不管你帶給了她什么,你總會得到回報。不過這乃是我們還十分貧窮但也十分幸福的早年時代巴黎的情況。(《流動的盛宴》)

一九二九年經(jīng)濟危機之后,在巴黎的美國文化人大半回到了紐約。繼續(xù)待在巴黎的美國人中,最有名的是巴涅、斯泰因和亨利·米勒。二戰(zhàn)之后,世界的文藝創(chuàng)新之都開始轉(zhuǎn)到紐約。不過對很多美國人來說,他們并不能真正離開巴黎。他們將繼續(xù)在大西洋兩邊來來往往,度過余生。對某些人來說,巴黎是永遠無法替代的。而且,新的一代美國人還會繼續(xù)漂洋過海來到巴黎朝圣,比如五十年代的加州人艾倫·金斯伯格,比如世紀之交的紐約人伍迪·艾倫。

電影《午夜巴黎》應(yīng)該被看作是這一個多世紀以來,幾代美國人為巴黎—這個他們年輕時的繆斯—寫的無數(shù)長長短短的情書里,最新的一封。它無疑也是最有想象力的一封。男主角午夜穿越回到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巴黎的情節(jié)如神來之筆,先賢祠旁的圣埃蒂安教堂側(cè)門旁正是電影主人公吉爾上車的小巷,小巷里的小酒館的燈光照亮了未來無數(shù)個神秘的夜晚。

這位渴望回到“瘋狂年代”的吉爾就是我們試圖逃離庸常生活的替身,他所渴望回到的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正是神話的起點。

當吉爾穿越時間,身陷一個復(fù)雜的難以解釋的處境時,他與三位超現(xiàn)實主義大師—路易斯·布努埃爾(Luis Bu?uel)、曼·雷和達利進行了如下的語帶雙關(guān)的對話:

吉爾:我來自另一個時代,來自未來。

曼·雷:正是如此!你同時棲居在兩個世界。至此,我沒覺得有什么可奇怪的。

吉爾:當然了,你是個超現(xiàn)實主義者!……

當?shù)剿娴卮┰降搅硕兰o二十年代,遇到令他心動的阿德里安娜時,他發(fā)現(xiàn),阿德里安娜也有她自己心馳神往的“黃金時代”,那就是十九世紀末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的所謂“美好時代”(La Belle ?poque)。

又一次穿越中的穿越,吉爾和阿德里安娜來到十九世紀九十年代的巴黎,在著名的馬克西姆酒吧起舞。又造訪了一八八九年建成的紅磨坊,在康康舞曲中,結(jié)識了畢加索敬仰的前輩大師亨利·圖盧茲-勞特雷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保羅·高更(Paul Gauguin)和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阿德里安娜決定留在她心目中巴黎最美好最偉大的時期,不再返回吉爾所鐘愛的二十世紀二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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