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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解《泉南指譜續(xù)編》之謎

2023-10-28 14:57鄭國權
音樂生活 2023年8期
關鍵詞:南曲林氏南音

鄭國權

《人民音樂》2023年第5期,發(fā)表筆者一篇《〈泉南指譜重編〉百年得失考》之后,便不由得又想來探討《泉南指譜重編》之后,是否還有一部《泉南指譜續(xù)編》之謎。

長期以來,弦管界許多人士,幾乎都知道林霽秋先生在民國初年出版了一套六卷本的《泉南指譜重編》。后來又傳說他再出版一套十多卷本的《泉南指譜續(xù)編》。在那個風云變幻的年代,一位年過半百的長者,獨力為古樂曲譜的“重編”,又有“續(xù)編”的整理并出版,這在弦管發(fā)展的進程中是史無前例的,都想對它瀏覽一下,可惜都只聞其名不見其影。

因而,在泉州弦管館閣中,對于《泉南指譜續(xù)編》是否存在,便成為一個謎。

多年前的一天,有位友人告知,文史界尋覓幾十年不得見,以為佚亡的林霽秋的另一部《南曲精選》,卻仍幸存在世,但已為北京泰和嘉成拍賣有限公司,于2013年5月26日,以人民幣42萬5千5百元拍賣成交。買主是何方人士,沒有透露。

見到這條信息,隨即令人產(chǎn)生一個疑問?林霽秋先生除了《泉南指譜重編》和所謂的《泉南指譜續(xù)編》之外,從來未聞有《南曲精選》之說。難道《南曲精選》是《泉南指譜重編》的別名?但眾所周知,泉州南音(亦稱南曲)原稱弦管,歷來是由“指、譜、曲”三部分構成的。指、譜主要用于彈奏,曲則專用于清唱,而且存量最多,當今統(tǒng)計在五千首左右,指與譜共65套,數(shù)量有限。曲則很多,所以可供“精選”的只有“曲”,不可能還有“指譜”可供“續(xù)編”。難道《南曲精選》是《泉南指譜續(xù)編》的異名?究竟是什么,且看拍賣公司的說明:

民國寫本

線裝2函13冊

紙本

卷前牌記:“民國十三年甲子春鷺江林鴻霽秋編輯”。林霽秋(1869- 1943)原籍安溪,世居廈門。秀才,擅文學,善書畫金石,更癡好南音?!赌锨x》擬匯編600闋,分成20集,但只完成了13集,即黯然辭世。其中包括“散曲”10集,共343闋;“過曲”1集,共48闋;“套曲”2集。

28cm×16.5cm

拍賣公司又有一段文字宣稱:

南音重要文獻《南曲精選》稿本現(xiàn)世

南音也稱“南曲”“泉州南音”,是中國現(xiàn)存最古老的樂種之一。漢唐以來中原移民把音樂文化帶入以泉州為中心的閩南地區(qū),并與當?shù)孛耖g音樂融合,形成了具有中原古音遺韻的文化表現(xiàn)形式——南音。南音是唐以后的宮廷音樂,被稱為中國古代音樂的活化石,2009年10月(筆者今按:實為9月30日)已入選聯(lián)合國“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

上世紀三十年代前,南音研究已有專門著作,其中幾部經(jīng)典文獻如下:

1.《文煥堂初刻指譜》(同治癸酉,即1873年)。

2.林鴻(霽秋)《泉南指譜重編》六卷,民國元年由上海文瑞樓書莊初版。

3.林祥玉《南音指譜》四卷,1914年臺灣刊行,后由民俗文化基金會翻印。

4.《南樂指譜重編》,許啟章、江寶合編,1930年,臺南出版。

5.林鴻《南曲精選》十三集,此書為研究南音者必提,但見過原稿本者極稀。

目前所有關于南音的研究著述中,無不提到林霽秋《南曲精選》,但均無直接引述,也未見注明文獻出處和保存處。這樣在南音研究史上,就產(chǎn)生了一個“《南曲精選》之謎”,即這部稿本去了哪里?

據(jù)駱婧《南曲發(fā)展史上的杰出人物》一文介紹,《泉南指譜重編》印出后,林霽秋并未滿足已取得的成就,而是再接再厲投入到《南曲精選》二十集的編纂工作中。可惜隨著年歲的增長,林先生體力漸衰,病魔纏身,不得不時續(xù)時輟,只完成二十集中的十三集(《南曲精選》擬匯編六百闋,分成二十集)就溘然辭世?!?/p>

半個世紀的等待,但它在一家舊書肆被偶然發(fā)現(xiàn)了。稿本前有廈門黃瀚(字雁?。╊}詞,廈門曾遜臣(自號吟香小筑主人)序言。林鴻寫有《南曲精選弁言》,全文如下:

泉南之樂,雖曰里聲,然無叫囂嘈雜之氣,而有悠揚婉轉(zhuǎn)之音?!┣{(diào)流傳,派分五邑,偷聲減字,輾轉(zhuǎn)傳訛。授之者固未能知變窮本,習之者又何能循流溯源?!唷庥4鎳鴺?,凡歷二十余載。銷耗光陰已多,精神不無疲懶。故茲擬就膾炙人口者,先為錄出?!嫷昧匍?。分訂二十集。非可奉為真詮,聊以投諸痂嗜者耳?!?/p>

稿本最后有林鴻題詞“不圖此后套曲散闋,因病竟無能力續(xù)補一二,后之君子,請續(xù)綴之,是所厚望焉?!闭Z氣雖至為沉重,但也充滿對振興南音的殷切期望。以上引自拍賣公司的文字。

筆者今天閱讀這段文字之后,終于明白:林霽秋先生在《泉南指譜重編》之后的“后續(xù)”之作,精選的是“曲”,不是“指譜”。正如他在《南曲精選弁言》所耽心的“惟曲調(diào)流傳,派分五邑,偷聲減字,輾轉(zhuǎn)傳訛?!庇谑撬奶帉ふ仪V,“每考求一闋,至少需在十日以上。”他的目標是編錄六百闋,分為二十集,可惜編至十三集,便溘然長逝??梢娝粝碌闹皇恰度现缸V重編》和《南曲精選》,而非是所謂的《泉南指譜續(xù)編》。那么奇怪的是,《泉南指譜續(xù)編》又從何而來?

泉州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文化界在“第二次搶救”傳統(tǒng)戲曲弦管資料時,許多同仁也聽說林霽秋在《泉南指譜重編》之后,又有后續(xù)之作多集。甚至連英國牛津大學漢學家龍彼得教授到泉州來,也希望能找到《泉南指譜重編》的“續(xù)編”,只是都不知道還有什么《南曲精選》,而且有13集之多,但尋找多時盡皆杳然。后來筆者在匯編自明代以來的弦管曲目時,也常感到可能有一批很有價值的曲目,隨著“續(xù)編”的遺失而永遠消亡。

如今不經(jīng)意中獲悉《南曲精選》稿本流落舊書攤,又進入拍賣行作為拍品,高價成交,而且向社會公布“南音重要文獻《南曲精選》稿本現(xiàn)世”!這是多么令人喜出望外!但反思一下,《南曲精選》已經(jīng)讓人重金買去,如果買主把它永遠收藏于保險柜,豈不是無異仍未“現(xiàn)世”?

為急于探究《南曲精選》是否有另名《泉南指譜續(xù)編》,以及13集中的“散曲、過曲、套曲”的具體內(nèi)容,是否與《續(xù)編》有關系?但一時又不可能找到買主借閱,以一覽其廬山真面目,最后只好從拍賣公司在網(wǎng)上公布唯一的《南曲精選》第二集書影,抄下30闋(首)曲的目錄,又聯(lián)想到老弦友蘇統(tǒng)謀(國家級南音傳承人),于1973年,在林場時于夜間點油燈謄抄的《南曲精選》,有一本仍在我處,于是立即找出來,一看是五集,共33闋,也隨即抄下目錄。

這些目錄抄完之后,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蘇統(tǒng)謀當年謄寫的、如今置于我案上的《南曲精選》五集,其謄寫的母本是不是這次拍賣兩函十三冊中的一冊,還是另有來源?

于是我打電話到晉江市文化館找到蘇統(tǒng)謀問個究竟。他說,他的家鄉(xiāng)晉江深滬是個弦管重鎮(zhèn),有個歷史悠久的弦管館閣叫“御賓社”,他孩童時就看到社里有多本《南曲精選》,全是印刷的。是十多位社員一人用一個銀圓買一本,寫上自己的名字,送給社里的。后來機緣巧合,一位駕駛員,經(jīng)常找蘇統(tǒng)謀學習弦管,知道這些曲簿對弦管先生有用,遂暗中抓了幾本,便交給了蘇統(tǒng)謀。蘇統(tǒng)謀用鴨嘴磨粗代替毛筆,依林霽秋的筆跡一一謄寫下來。幾年中全部謄抄完。而后,他又回到文化部門工作,這批《南曲精選》的原件和抄本,東借西借,時間一久,大多有去無回,手邊只剩下這本第五集,多年前帶來借我,放在我書廚里,這次如果不是我在電話中提醒,他也忘掉了。

這時我還把他謄寫的第五集的版心,與拍賣品28cm×16.5cm的規(guī)格對照,竟然完全一致,其版式及謄寫筆跡,也顯然近似林氏的原件。可見林氏的當年的辛勤付出,早己為弦管人所珍惜,并認真加以謄寫和保存,為我們留下一份重要的歷史文本。

蘇統(tǒng)謀(1939年12月—2022年12月),是國家級南音傳承人,泉州市南音協(xié)會副主席、晉江市南音協(xié)會會長,主編了八卷本《弦管古曲選集》等,對弦管古今資料十分熟悉。他介紹的情況可幫助人們澄清兩個問題。

一是拍賣公司稱該套《南曲精選》“可以判定是一部謄清待印的最后完整定本”,肯定不對?;驊臑椤翱梢耘卸ɑ蚴侨住赌锨x》付印后幸存的底本”。

二是拍賣公司稱“目前所有關于南音的研究著述中,無不提到林霽秋《南曲精選》,但均無直接引述,也未見注明文獻出處和保存處?!边@個說法,更加不對。其一是所說的“目前所有關于南音的研究著述中,無不提到林霽秋《南曲精選》……”事實正相反,筆者在這領域工作半世紀以上,從沒見過或聽說過《南曲精選》的存在。其二所說的“均無直接引述,也未見注明文獻出處和保存處?!蓖瑯右才c事實不符。中華書局1986年11月出版劉念茲著《南戲新證》書中,在205—212頁“三 鶯鶯西廂記”小題下,引錄了六首又一套散曲:《望明月》《回想當日》曲詞全篇,后注(《泉南指譜續(xù)編》第一集);《羨君瑞》《一杯淡酒》曲詞全篇,后注(《泉南指譜續(xù)編》第五、六集);《當時雅意》《君瑞可憐》曲詞全篇,后注(《泉南指譜續(xù)編》第九、十一集);《梁州序套曲》十二段加“尾聲”曲詞全篇,后注“續(xù)編”第十二集)。

劉念茲先生是中國藝術研究院戲劇研究所的研究員,四川人,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奉命到泉州、莆田一帶調(diào)查南戲,省、地、縣戲劇界多人參與,調(diào)查后寫成初稿,1986年才由中華書局出版。當時劉先生的調(diào)查團隊,肯定擁有《泉南指譜續(xù)編》,其來源可能由福建省有關研究部門提供或在泉州找到。如果沒有這部《續(xù)編》,就不可能從中找出上述曲目,并一字不漏地引用。更令人醒目的是加注其出處是《泉南指譜續(xù)編》第一、五、六、九、十一集。由此可見林氏十三集《南曲精選》是已經(jīng)出版的,否則劉念茲調(diào)查組不可能如此詳盡地摘引。這又可進一步證明《南曲精選》不是待印的稿本,而是已經(jīng)出版的印刷品,所以才有北京來的劉念茲據(jù)以引用和晉江的蘇統(tǒng)謀的復紙謄寫。但這里有個差別也應當注意:為什么蘇統(tǒng)謀的復紙謄寫的《南曲精選》,而劉念茲引用的不稱《南曲精選》而叫《泉南指譜續(xù)編》?以至遠在英國的龍彼得教授也聞知有《泉南指譜續(xù)編》?

對這個疑問,業(yè)內(nèi)人士都知道“指譜”與“散曲”是不同類別的,當今能見到十部左右不同人士編的“指譜”集,都沒有任何一部有《續(xù)編》的。而且林氏早已把“指譜”重編出版了,何須辛勞再作“指譜”續(xù)編,尤其是客觀上也沒有多余的“指譜”可供其續(xù)編,只有大量的“曲”可由他“精選”而已。筆者猜想,后人或以為林氏是以他的《泉南指譜重編》成名,而他的續(xù)作,便想當然以《泉南指譜續(xù)編》名之。

筆者猜想歸猜想,有待見到拍賣公司拍出的原件,或可知其究竟。

此外,拍賣公司稱,“縱觀《南曲精選》稿本,可以認為這是目前所有南曲文獻中所收數(shù)據(jù)最為完整、也最為系統(tǒng)的一部?!?/p>

這個說法,如果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林氏的《南曲精選》是“最為完整、也最為系統(tǒng)的一部”,是多少可以成立的。如果是指“目前”,就不符合實際了。新時期以來,泉州地方戲曲研究社先后編校用電腦排版出版的有《泉州弦管名曲選編》《泉州弦管名曲續(xù)編》和用電腦排版協(xié)助晉江市蘇統(tǒng)謀等主編出版的《弦管指譜大全》和八卷本《弦管古曲選集》,以及筆者收集編校弦管曲詞2050首,于2014年出版的《泉州弦管曲詞總匯》,其中有系統(tǒng)的有詞有譜完整的曲目達1800左右首,是林氏擬編的600闋的三倍。用上述曲目,與《南曲精選》第二集、第五集的63首曲詞曲譜比照,除了兩首〈吉第安排〉〈好春景〉之外,全部在于上述正式出版的曲譜中!由此推斷,其他尚未見面的11集的曲目,可能絕大部分都分別保存于上述正式出版的弦管曲譜中。總的可以這樣說,林氏的《南曲精選》可能遺失、可能永遠被收藏,但其曲目的絕大部分仍然存在,其中的一部分曲目還在民間活態(tài)的傳承中。如今還可從“泉州南音網(wǎng)中”的〔即點即唱〕欄目中,可以從中找出劉念茲著《南戲新證》中引用的《望明月》《回想當日》《羨君瑞》《一杯談酒》《當時雅意》等的“聲譜同步”的“智能曲譜”,可供細細聆聽欣賞。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筆者在多次閱讀《泉南指譜重編》時還有個重大發(fā)現(xiàn),可以證明所謂的《續(xù)編》以至《南曲精選》的曲目,不曾遺失,而且可能全部都在。這個重大的發(fā)現(xiàn)是,林氏在《重編》中,在從民間征集來的曲譜抄件中,布滿了許多方言俗字,所以他要“探本窮源,訂其訛以求其實”。致力修改曲譜中的方言俗字,另造“新”字,如曲中表示“要”或“想要”,都循民間方音寫為“卜”字,約定俗成,弦友早習慣了:但林氏或認為“真詮輒失”,便改寫作“”字;又如表示“如此這般”的“障”或“障般”,林氏也都改作“遧”或“遧般”等等。這是林先生的“獨創(chuàng)”,別的曲簿則很少見或根本不見??上А啊薄斑l”兩個生字,沒有人認得它,尤其是任何字典都不收錄,可見是“生造”出來的白字。但話說回來,它至少還有個好處,即凡曲簿中有這類生字的,可以判斷是出自林氏的手筆,是他“精選”過的曲目。特別是菲律賓吳明輝先生在1980年代請人手寫石版印刷的《南音錦曲選編》及《南音錦曲續(xù)編》中一千七百多首錦曲中,有不少有“”“遧”兩個生字的曲譜,可見其來源是林氏的《精選》。日后如有時間再細細查對,便可進一步證明《南曲精選》的所有曲目或都留在吳氏的《選編》及《續(xù)編》中,或其他同類曲譜集中。

從上述種種的事例,正好再次顯示弦管文化深深扎根于閩南大地和海外傳播地區(qū)以及所有愛好者心中,與生命同在。某些曲簿丟失了或燒毀了,卻還有人收藏于墓坑,或床前掘地三尺用油紙包裹深埋其中。有的弦友一旦時過境遷忘了曲或譜,卻還有些“飽腹”的樂師可脫口而出唱念出一套一套的套曲。這種活態(tài)的傳承,可以說古老的弦管南音是不會消亡的。

再說,從網(wǎng)上公布的《南曲精選》二集的30個目錄,又由老弦友蘇統(tǒng)謀謄抄的《南曲精選》五集全卷33個目錄中,讓我們得知,林氏的“精選”,都是有所本的,尤其是部分曲目分明是來自明刊本《荔鏡記》和《明刊三種》的。其后這些曲目還一直在民間的弦管班社和熱心的弦友中流傳,因而每曲都有大量的保有者和提供者。如當今可以看到第二、五集中的《三更鼓》《精神頓》《孤棲悶》《班頭爺》《問君不應》《冬天寒》《聽見杜鵑》等等,無不是在世代民間口傳心授的活態(tài)傳承下來的“熟曲”。新時期以來,從本單位已先后搶救點校出版的《明刊閩南戲曲弦管選本三種》《荔鏡記荔枝記四種》等明清古刊本,或《泉州弦管名曲選編》《弦管古曲選編》等都可以查得到,或從《泉州弦管曲詞總匯》近兩千多首曲詞中獲知其故事來源、曲譜出處和方言俗字的簡注?;驈?017年以來創(chuàng)辦的“泉州南音網(wǎng)”中,選擇點聽上述的曲目,早已由多位名家傳唱于“聲譜同步”的音響和視頻中。

但不管怎樣,林氏用生命收集整理的十三集,盡管今天僅見其中兩集,還有十一集還難得一見。凡事求完滿,不能窺其全貌,總是個缺憾。

令人大感意外的是,近日又有友人傳來一個重大消息:《中國文化》2019年第1期第236—240頁發(fā)表一篇《〈南曲精選〉抄本發(fā)現(xiàn)記》。作者是廈門大學人文學院謝泳教授。他在文中說,世人都以為林霽秋的《南曲精選》早已遺失,卻是他最先在廈門舊書攤發(fā)現(xiàn)并購買下來的,但試交拍賣行拍賣,卻流拍了,十三冊仍在他處?!赌锨x》終于有了著落,這真是大幸。

謝泳教授在文中介紹這個過程:

2007年春天,我南下教書,……那幾年,我常常流連于舊書肆,……最難忘的是發(fā)現(xiàn)了林霽秋《南曲精選》抄本。

略知《南曲精選》稿本情況后,讓《廈門日報》南宋兄幫我查閱了當年林霽秋后人向廈門有關部門捐贈此書的報道,抄出如下:

一、《廈門日報》1961年10月7日第1版報道:“市民林崧先生,最近把其先父林霽秋珍藏的‘南曲’手抄本獻給政府。這部‘南曲’手抄本,是林霽秋生前用了二十多年搜集整理而成的。裝璜講究,筆跡挺秀端正,內(nèi)容豐富,共分散集、過曲、套曲十三集四百多首南曲?!?/p>

二、《廈門日報》1961年10月19日第1版又報道:

市文化領導部門為了使南樂界對南曲的研究更好地開展和避免林崧先生所獻其父林霽秋生前匯編的《南曲》手抄本日久損壞散失,經(jīng)決定將這部手抄本,由市博物館珍藏,并組織了抄寫人力,按照這部南曲的裝訂、規(guī)格、字體、插圖等,進行復抄五部,以便供省和中央有關部門研究參考。

現(xiàn)在我們可做如下判斷:

《南曲精選》原稿本保存在廈門博物館,……迄今已近一個甲子,目前查驗到它的真實保存狀況已屬不易,或許早已不在世間,……

2013年,我讓北京泰和嘉誠的老朋友劉禹兄將此書在當年的春季拍賣會上亮相一次(見《泰和嘉誠拍賣圖錄?古籍文獻?碑版法書》第二輯第889號,2013年5月26日,北京),但無人留意,最后流拍了。北京朋友說他們給相關研究者均寄了圖錄,特別是聽說泉州有家新建的南音博物館,他們也專門將拍賣圖錄寄送過去,可惜沒有引起重視。

我初以為這部《南曲精選》是林霽秋原稿本,現(xiàn)在看來不是,是那五部抄本之一,但抄得相當精美,我未見原稿不好簡單相比,但依一般對稿抄本的了解,應當說抄本也極難得了。

……如今我行將退休,決意告老還鄉(xiāng),我要讓《南曲精選》留在閩南的土地上,但還不知這個緣分在何時何地才會出現(xiàn)。

2018年11月20日于廈門

由此看來,林霽秋的《泉南指譜續(xù)編》近百年之謎可以解開:

一是《泉南指譜續(xù)編》其實不存在,也不是《泉南指譜重編》的“續(xù)編”而是“散曲”的《精選》。

二是《南曲精選》不是初創(chuàng)的寫本,而是已經(jīng)出版的印刷品。蘇統(tǒng)謀據(jù)以謄抄的第五集的底本及其來歷,證明《南曲精選》已經(jīng)出版了十三集,其中所幸“火中救書”的于今幸存的只有謄抄的一本。從其謄抄本伍集和網(wǎng)上公布的二集目錄,可知其“精選”的曲目都是來自民間廣泛存在的,即弦友常說的“詞山曲?!?,可見其多,可供其隨意“精選”。這個擁有巨量曲目的民間還存在,再度“精選”并不困難。近幾年正規(guī)出版的已有兩千首左右,有待整理編校出版的還有二三千首,所以源頭還在,不用愁沒有來源。更可喜的其底本,還由其家屬保存,后獻給廈門市文化局,該局還組織人員重抄五本。謝泳教授從舊書攤購得一部,自認為是五件抄本之一,余者四件則可能遺失了,或由相關部門所收藏,尚未引起關注。

三是謝泳教授購買的一部,也不是林氏出版時的底本,而是五件復抄本之一。曾交去拍賣,慶幸流拍了。因此,謝泳教授這部《南曲精選》復抄本,如果其底本及其出版物或重抄本等不再發(fā)現(xiàn),可說是難得的遺產(chǎn),他曾想“留在閩南的土地上”“但還不知這個緣分在何時何地才會出現(xiàn)?!?/p>

謝泳教授有這個美好的愿望,促使筆者通過廈門大學的老朋友幫忙,終于找到謝泳教授的電話號碼,隨即撥通。他說他已經(jīng)退休,現(xiàn)在人在深圳,準備找個時間到泉州來,屆時我們可邀請他參觀“泉州市博物館”或“泉州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展覽館”,讓林霽秋的《南曲精選》,有個永久保存并展出的好去處。

當今應當慶幸《泉南指譜續(xù)編》之謎已破解,其實體《南曲精選》并沒有徹底消失,其副本一旦全部再現(xiàn),起碼可以為正在整理校訂人類非遺南音文化數(shù)據(jù)的有關部門,提供一份近百年的“每考求一闋,至少需在十日以上”的寶貴參照文本,這無疑又是一項對“非遺文化”實施“保護為主、搶救第一”的新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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