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光霽,孫沛雨
(東北林業(yè)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哈爾濱 150040)
改革開放初期,國內糧食供求平衡格局是以產需二元為支撐的,由于關稅配額的存在,當時貿易只是一個調劑供需余缺的可控“平衡項”。隨著中國農業(yè)對外開放水平提高,土地密集型農產品首先突破配額限制和關稅約束,國內農產品進口規(guī)模逐年增長,“大進小出”成為常態(tài)。按照農業(yè)發(fā)展三階段理論[1],我國農業(yè)已進入第三階段,即中高收入后因農業(yè)競爭力下降帶來的食物自給率下降階段[2],貿易成為保障國內農產品供給的重要來源,中國農產品供給已深度融入全球農產品貿易體系。在此階段,國際農產品價格天花板、國內農產品生產成本地板、世界貿易組織規(guī)則黃線和水土資源紅線等均對我國農業(yè)發(fā)展形成制約[3],糧食生產、庫存和進口“三量齊增”現象出現,農業(yè)貿易摩擦、爭端與訴訟壓力增加,逆全球化潮流、國際地緣政治沖突、氣候變化、疫情等都使農產品貿易供應鏈斷鏈風險上升,我國糧食安全面臨一系列非傳統安全挑戰(zhàn)[4]。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構建新發(fā)展格局,對解決我國農業(yè)出現的新問題具有重要指導意義。針對因農業(yè)競爭力下降帶來的食物自給率下降問題,構建我國農業(yè)領域的新發(fā)展格局,關鍵在于做好供給保障[5]。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強重點領域安全能力建設,確保糧食、能源資源、重要產業(yè)鏈供應鏈安全”,2023年中央一號文件強調“抓好糧食和重要農產品穩(wěn)產保供”“發(fā)揮農產品國際貿易作用,深入實施農產品進口多元化戰(zhàn)略”。因此,主動接納、深刻認識國際農產品貿易深度嵌入國內農產品供給的現實,拓寬農產品供給來源,提高資源和貿易控制能力,做好關鍵貿易節(jié)點風險管控,才能更好利用“兩個市場、兩種資源”,保障重要農產品有效供給。
1996年我國大豆首次出現貿易逆差(111萬噸),到2000年進口量超過千萬噸(1042萬噸),再到2020年進口量達到1億噸(10033萬噸),大豆進口量占國內消費量的比重也從1996年的7.8%增加到2021年的85.53%,(1)國內消費量按照國內產量加上進口量減去出口量折算得到,數據來源于UN Comtrade數據庫。下同。我國大豆呈現出以進口為主的基本供給格局。目前,全球大豆約1/3的產量、65%的貿易量流入我國,貿易已成為保障我國大豆供給的主渠道,而中國大豆進口已占中國糧食進口總量的70%以上,大豆已然成為推動中國農業(yè)對外依存度上升的主因。進一步分析得到,近年來,我國自美國、巴西和阿根廷三國的大豆進口在我國大豆進口總量中的占比保持在95%左右,呈現出非常高的進口集中度。加上國際資本巨頭在產業(yè)鏈上憑借對全球大豆產供銷的全面控制,在金融上憑借芝加哥(CBOT)作為全球大豆期貨交易的中心地位,不斷操縱國際大豆價格,對我國大豆有效供給和糧食安全造成威脅。而且,進口價格不斷上漲,我國自美國、巴西和阿根廷三國的大豆進口價格每噸分別從2018年的378.77、397.23和386.85美元上漲到2021年的516.3、449.9和518.64美元,漲幅分別為36.31%、13.26%和34.07%??傮w看,我國大豆的有效供給在國內面臨需求攀升、種植成本高和對外依存度畸高的影響,在國際上面臨高度金融化、高進口集中度和高產業(yè)鏈受控程度等諸多挑戰(zhàn),提升我國大豆產業(yè)國際競爭力和議價能力,保證大豆國際來源穩(wěn)定和供應鏈安全,勢在必行。
一國對產品貿易價格影響力的背后,是該國產品在國際貿易中的市場勢力,市場勢力作為衡量市場定價能力的關鍵指標,反映了產品的貿易競爭與獲利能力。美國、巴西和阿根廷三國是否在我國具有賣方市場勢力,我國是否具備買方市場勢力,學者們進行了多方面研究。馬述忠等(2012)利用PTM模型,研究了我國大豆進口市場勢力,發(fā)現我國大豆進口并不具備買方市場勢力,仍是國際大豆價格的接受者,且主要大豆出口國在我國具有賣方市場勢力[6]。司偉等(2013)構建RDE模型,分析了美國、巴西、阿根廷三國在中國的大豆賣方市場勢力,發(fā)現三國在中國不具備賣方市場勢力[7]。何樹全等(2014)的研究表明,我國對于大豆進口價格具有顯著影響力[8]。李光泗等(2020)基于G-K模型的研究表明,中國自身需求是提升巴西和阿根廷大豆價格的主要因素,相互間市場勢力不顯著,美國對于國際大豆貿易價格仍具有較強控制力[9]。魏艷驕等(2021)利用ECM-AIDS模型從我國與大豆進口來源國供需方相互依賴的視角,分析了中國大豆進口依賴性風險,發(fā)現風險主要來自美國和巴西,并且主要大豆進口來源國在我國存在顯著競爭關系[10]。
事實上,市場勢力不僅取決于目標市場對該產品的需求程度,還取決于貿易結構背后,各相同目標市場競爭國間的競爭關系和各自的競爭能力(即競爭結構)。那么,國際大豆市場的貿易結構和競爭結構是怎樣的,各主要大豆出口國在主要大豆進口國是否都具有賣方貿易市場勢力,同一大豆出口國在不同大豆進口國的貿易市場勢力是否具有差異,哪些因素影響了大豆貿易市場勢力?本文基于RDE模型,以不完全競爭市場假設為前提,通過分析國際大豆市場貿易結構,對世界7個主要大豆出口國在8個主要大豆進口國的市場勢力進行實證研究。研究有助于厘清國際大豆貿易市場勢力狀況,深化對國際大豆貿易產業(yè)鏈、供應鏈和價格形成機制的認識,對于我國優(yōu)化大豆貿易結構,合理利用國際市場拓寬進口來源,實現大豆有效供給具有重要意義。
世界大豆出口貿易從1996年的3454萬噸、98.31億美元增長到2021年的16077萬噸、775.3億美元,年均增長6.62%。從出口結構看,1996年美國大豆出口占世界大豆出口量的75.16%,其次是巴西(10.56%)。2013年起,巴西成為世界大豆出口最多的國家。2021年巴西大豆出口占世界大豆出口量的53.56%,美國占比則下降到33%。世界大豆進口貿易從1996年的3374.5萬噸、104億美元增長到2021年的14699.5萬噸、884.2億美元,年均增長6.32%。從進口結構看,1996年日本大豆進口量最大,占世界大豆進口量的14.43%,其次是荷蘭(14.04%)。2021年中國大豆進口量最大,占世界大豆進口量的65.66%,其次是阿根廷(3.31%)。從貿易趨勢上看,國際大豆貿易進口集中度逐漸提高,CR8(CRN表示前N國的大豆進口集中度或出口集中度。下同)集中度從1996年的69.8%增長到2021年的83.45%,1996年國際大豆進口市場相對均衡,但是到2021年則呈現出中國“一家獨大”的格局。
圖1反映了8個主要大豆進口國(中國、荷蘭、日本、西班牙、德國、泰國、土耳其、印度尼西亞)和世界7個主要大豆出口國(巴西、美國、巴拉圭、加拿大、阿根廷、烏拉圭、俄羅斯)的貿易總額及其占比變化情況,可見進出口貿易額都具有較高集中度。8國大豆進口總額從1996年的54.05億美元增長到2021年的663.16億美元,8國大豆進口貿易額占世界大豆進口貿易額比重從1996年的51.97%增長到2021年的79.31%。1996年至今,7國大豆出口貿易額占世界大豆出口貿易額比重都保持在94.2%以上。
圖1 1996—2021年世界主要大豆進出口國貿易總額及其占比情況
1996年,8個世界主要大豆進口國的進口集中度都很高,CR3在90%以上,CR5在98%以上。美國同時是8個國家的最大進口來源國,并且由美進口占比都超過57%;巴西同時是荷蘭、日本、西班牙、德國、印度尼西亞5個國家的第二大進口來源國;加拿大同時是土耳其和泰國的第二大進口來源國(由于版面原因,1996年世界主要大豆進口國前五位的進口來源國構成情況表略)。2021年,8個世界主要大豆進口國的進口集中度CR3在82%以上,CR5在93%以上。8個國家自第一大進口來源國的進口占比都在44%以上;美國是日本和印度尼西亞的最大進口來源國,是中國、荷蘭、西班牙、德國、泰國的第二大進口國;巴西是中國、荷蘭、西班牙、德國、土耳其、泰國的最大進口國,是日本的第二大進口國(詳見表1)。通過對世界大豆貿易狀況的分析可知,世界主要的7個大豆出口國和8個大豆進口國在國際大豆貿易中的占比都非常高,并且8個主要大豆進口國的大豆多是從這7個主要大豆出口國進口的,具有很好的代表性。研究將對這7個主要出口國在8個主要進口國的市場勢力分別進行估計。
表1 2021年世界主要大豆進口國前五位的進口來源國構成情況 單位:萬噸
Baker和Bresnahan(1988)為測度差異化產品中單個廠商的市場勢力[11],根據Lerner指數(1934)理論構建了無需計算需求交叉彈性的剩余需求彈性(RDE)模型[12],Goldberg和Knetter(1999)進一步將測度范圍從單個企業(yè)擴展到對行業(yè)市場勢力的測度。本文主要依照Goldberg和Knetter(1999)的RDE模型框架,對國際大豆主要出口國在主要進口國的市場勢力進行測度[13]。
當來自不同國家的產品出口商都向同一目標市場出口同一產品時,設a國i出口商對目標市場的出口價格和出口數量分別為Pex和Qex,且對該出口商形成競爭的其他出口商的n種競爭產品在目標市場的出口價格分別為P1,…,Pn,Z是影響目標市場自身需求的需求轉換向量,此時a出口商與來自其他競爭對手的需求函數為:
Pex=Dex(Qex;p1,…,pn;Z),pk=Dk(Qk;pj,…,pex;Z)
(1)
其中,j=1,…,n,且j≠k,則a國i出口商利潤最大化的目標函數可寫為:
(2)
(3)
(4)
(5)
其中,?k是第k個競爭廠商的行為參數。由于(4)和(5)都是一組出口商的剩余需求曲線,通過整合(1)到(5)式,Goldberg和Knetter(1999)得出a國整體層面的市場剩余需求曲線:
pex=Dex(Qex,p1*(·),…,pn*(·),Z)=Dres,ex(Qex,WN,Z,?N)
(6)
從(6)式可以看出影響a國剩余需求曲線的因素主要是a國產品的出口數量Qex,目標市場需求轉換向量Z和出口競爭國的成本轉換向量WN,由于在實際研究過程中多采用對數形式,故繼續(xù)對(6)式兩邊同時取自然對數變換后,即得到估算a出口國在m進口國剩余需求彈性系數的方程:
(7)
(7)式中,下標m代表產品進口國,t代表進口時間,λm表示常數項,ε表示隨機誤差項,αm和βm分別表示m進口國自身市場需求和a國在m市場其他競爭國的成本對a國出口價格的影響。由于采用的是對數形式,因此ηm即表示a國在m進口國的出口剩余需求彈性,其絕對值就是衡量市場勢力的量化指標。當ηm值越大,表示a國出口數量對自身出口價格的影響在m進口國表現越明顯,從而對m國的出口價格控制能力越強,即市場勢力越大;當ηm值越趨近于0,則表示a國對m國的出口價格不由a國出口數量決定,即沒有市場勢力。
實際估算中,由于m國市場的需求轉換向量Z和出口競爭國的成本轉換向量WN不能直接獲取,通常用m進口國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和物價指數CPI共同表示m國目標市場的需求轉換向量Z;同時用出口競爭國的生產價格指數PPI和出口競爭國與目標市場m國的匯率ER來表示a國對m國目標市場出口競爭國的成本轉換向量WN。則(7)式變換為:
(8)
由于我國大豆貿易自1996年開始變?yōu)閮暨M口,同時考慮數據的完整和可獲得性,所以選擇1996—2021年的數據進行計算,對于個別年份出現數據空缺的采用前后一年均值替代。其中,大豆出口價格P(美元/噸)和出口數量Q(噸)數據源于聯合國商品貿易數據庫UN Comtrade,按照HS1201編碼得到。國內生產總值GDP(億美元)按照2015年不變價美元計價,物價指數CPI以2010年為基期的消費者價格指數表示,這兩個數據可直接從世界銀行數據庫得到。匯率ER以美元為標準對出口國和進口國間的匯率進行換算,按照1單位出口國貨幣可得的進口國貨幣數量表示,數據來自世界銀行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數據庫。大豆生產價格指數PPI以2014—2016年均值為基期,數據來源于聯合國糧農組織FAOSTAT數據庫。
按照式(8),回歸測算世界7個主要出口國在8個主要進口國的市場勢力。在測算中根據試算情況加入適合滯后期的AR項以消除模型可能存在的自相關性,并且對模型進行Q統計量檢驗和BPG檢驗,以檢驗模型仍可能存在的自相關性和異方差。根據檢驗結果,各個方程的Q檢驗和BPG檢驗結果都保證Prob.>0.01,即各個方程設定形式下的測算結果都不存在自相關和異方差性。同時還對各個方程的變量序列平穩(wěn)性進行ADF單位根檢驗,檢驗結果表明都是同階單整的(限于篇幅,未列出檢驗結果)。由于版面原因,僅列出美國和巴西大豆在8個主要大豆進口國的市場勢力估算結果(見表2和表3)。
表2 美國大豆在8個主要大豆進口國的市場勢力估算結果
1.美國大豆在主要大豆進口國的貿易市場勢力分析。從表2可知美國大豆對中國、荷蘭、日本、泰國、西班牙、德國、印度尼西亞、土耳其的出口剩余需求彈性系數分別為-0.52、-0.457、-0.79、-0.591、-0.39、-0.201、-0.424、-0.083,同時剩余需求彈性系數大多統計顯著,僅泰國和德國統計不顯著,說明當中國、荷蘭、日本、西班牙、印度尼西亞、土耳其對美國大豆進口量均增加1%時,各國對美國大豆的進口價格對應下降0.52%、0.457%、0.79%、0.39%、0.424%、0.083%,表明美國大豆出口量對其出口價格的影響程度在中國、荷蘭、日本、西班牙和印尼市場都非常強,具有很強的出口市場勢力。美國大豆出口量對其出口價格的影響力在土耳其為-0.083,數值相對較低,即美國大豆在土耳其的出口市場勢力較強。同時美國大豆出口數量對自身出口價格的影響在泰國和德國回歸系數統計不顯著,表明美國大豆在泰國和德國不具有出口市場勢力。
在主要大豆進口國中,用來表示進口需求變量的國內生產總值(lnGDP)和消費者價格指數(lnCPI)回歸系數總體為正,且大部分統計顯著,說明隨著各國大豆進口需求量增加,美國大豆進口價格也會相應提高。在8個主要大豆進口國市場中,用來表示美國在各進口國市場競爭國的生產價格指數(lnPPI)和匯率(lnER)回歸系數基本都大于零且部分統計顯著,說明各主要出口競爭國的大豆出口價格越低,在主要進口國美國大豆進口價格也會下降,說明美國與主要出口競爭國間存在替代效應。
以美國在中國的大豆出口市場勢力分析為例,巴西大豆生產價格指數(lnPPIbra)回歸系數為正且統計顯著,阿根廷大豆生產價格指數(lnPPIarg)和俄羅斯大豆生產價格指數(lnPPIrus)回歸系數為正但統計不顯著,說明美國對中國大豆出口價格受到巴西生產成本影響,當巴西大豆生產成本下降,中國對美國大豆進口價格就會降低,表明巴西和美國大豆在中國市場存在一定替代效應,但阿根廷和俄羅斯對美國在中國大豆市場不構成替代效應。人民幣與巴西雷亞爾的貨幣匯率(lnERbra)回歸系數為正且統計顯著,說明中國對美國大豆進口主要受到中國與巴西雷亞爾匯率影響,當中國與巴西雷亞爾匯率上升,中國對巴西大豆進口成本上升,中國對美國大豆進口價格也會上升。人民幣與阿根廷比索的匯率(lnERarg)和與俄羅斯盧布的匯率(lnERrus)對中國自美國進口大豆價格影響不顯著。此外,用來表示中國國內大豆需求的轉換變量lnGDP和lnCPI回歸系數均不顯著,說明中國國內大豆需求對美國大豆出口到中國影響不顯著,表明中國在中美大豆貿易中的價格影響力較弱。
2.巴西大豆在主要大豆進口國的貿易市場勢力分析。表3中,巴西大豆在中國、荷蘭、日本、泰國、西班牙、德國、土耳其的出口剩余需求彈性系數分別為-0.12、-0.193、-0.014、-0.32、-0.441、-0.141、-0.229,且大部分統計顯著,僅荷蘭和德國統計不顯著,說明當中國、日本、泰國、西班牙、土耳其對巴西大豆進口量均增加1%時,各國對巴西大豆進口價格對應下降0.12%、0.014%、0.32%、0.441%、0.229%。其中,巴西大豆出口數量對自身出口價格的影響在泰國和西班牙數值分別為-0.32和-0.441,影響非常明顯,說明巴西大豆在泰國和西班牙具有很強的出口市場勢力。巴西大豆出口數量對自身出口價格的影響在中國和土耳其數值分別為-0.12和-0.229,影響較為明顯,說明巴西大豆在中國和土耳其具有較強的出口市場勢力。巴西大豆出口數量對自身出口價格的影響在日本數值為-0.014,表明巴西大豆在日本具有較弱的市場勢力。同時巴西大豆在荷蘭和德國出口市場勢力回歸系數不顯著,即在這兩國不具有出口市場勢力。
在中國、日本、泰國、西班牙、土耳其大豆進口市場上,用來表示進口需求變量的國內生產總值(lnGDP)和消費者價格指數(lnCPI)回歸系數總體為正且部分顯著,說明隨著各國對巴西大豆進口需求量的增加,對巴西大豆的進口價格也會上升。在中國、日本、泰國、西班牙、土耳其大豆進口市場上,用來表示巴西大豆競爭國成本轉換變量的生產價格指數(lnPPI)和匯率(lnER)總體為正且部分顯著,說明當主要競爭國的成本相對越低時,對巴西的大豆進口價格也會下降,表明在這五個國家大豆進口市場上,主要競爭國與巴西大豆出口形成替代效應。
3.加拿大大豆在主要大豆進口國的貿易市場勢力分析。加拿大大豆在中國、荷蘭、日本、泰國、西班牙、德國、印度尼西亞的出口剩余需求彈性系數分別為-0.014、-0.025、-0.109、-0.146、-0.08、-0.02、-0.052,且大部分統計顯著,僅中國和泰國統計不顯著,說明當荷蘭、日本、西班牙、德國、印度尼西亞對加拿大大豆進口量均增加1%時,各國對加拿大大豆進口價格對應下降0.025%、0.109%、0.08%、0.02%、0.052%。加拿大大豆出口數量對自身出口價格的影響在日本數值為-0.109,表明具有較大的市場勢力;在西班牙和印度尼西亞數值分別為-0.08和-0.052,具有一定市場勢力;在荷蘭和德國數值分別為-0.025和-0.02,具有較弱的市場勢力;同時加拿大大豆在中國和泰國剩余需求彈性系數統計不顯著,即在這兩國不具有出口市場勢力。
在荷蘭、日本、西班牙、德國、印度尼西亞大豆進口市場上,用來表示進口需求變量的國內生產總值(lnGDP)和消費者價格指數(lnCPI)回歸系數總體為正且部分顯著,說明隨著各國對加拿大大豆進口需求量的增加,對加拿大大豆的進口價格也會上升。在荷蘭、日本、西班牙、德國、印度尼西亞大豆進口市場上,用來表示加拿大大豆競爭國成本轉換變量的生產價格指數(lnPPI)和匯率(lnER)總體為正且部分顯著,說明當主要競爭國的成本相對越低時,對加拿大的大豆進口價格也會下降,表明在這五個國家大豆進口市場上,主要競爭國與加拿大的大豆出口形成替代效應。
4.阿根廷、巴拉圭、烏拉圭和俄羅斯大豆出口市場勢力分析。阿根廷大豆在中國和西班牙的出口剩余需求彈性系數分別為-0.023和-0.027,且統計結果顯著,說明當中國和西班牙對阿根廷大豆進口量均增加1%時,中國和西班牙對阿根廷大豆進口價格對應下降0.023%和0.027%,表明阿根廷大豆出口數量對自身出口價格的影響在中國和西班牙兩國均較小,具有較弱的出口市場勢力。用來表示進口需求變量的國內生產總值(lnGDP)和消費者價格指數(lnCPI)回歸系數總體為正且部分顯著,說明隨著中國和西班牙對阿根廷大豆進口需求量的增加,對阿根廷大豆的進口價格也會上升,表明中國和西班牙對阿根廷大豆進口量的增加主要受到自身國內需求的影響。用來表示阿根廷大豆競爭國成本轉換變量的生產價格指數(lnPPI)和匯率(lnER)總體為正且部分顯著,說明當主要競爭國的成本相對越低時,對阿根廷的大豆進口價格也會下降,表明在中國和西班牙大豆進口市場上,美國、巴西與阿根廷的大豆出口形成替代效應。
巴拉圭大豆在荷蘭、日本和西班牙的出口剩余需求彈性系數分別為-0.014、-0.015、-0.005,荷蘭和西班牙統計結果顯著,日本統計結果不顯著,說明當荷蘭和西班牙對巴拉圭大豆進口量均增加1%時,荷蘭和西班牙對阿根廷大豆進口價格對應下降0.014%和0.015%,表明巴拉圭大豆出口數量對自身出口價格的影響在荷蘭和西班牙兩國均較小,具有較弱的出口市場勢力,同時在日本不具有出口市場勢力。用來表示進口需求變量的國內生產總值(lnGDP)和消費者價格指數(lnCPI)回歸系數總體為正且部分顯著,表明荷蘭和日本國內需求是推動對巴拉圭大豆進口增加的因素。用來表示巴拉圭大豆競爭國成本轉換變量的生產價格指數(lnPPI)和匯率(lnER)總體為正且部分顯著,表明在荷蘭、日本和西班牙大豆進口市場上,美國、巴西、加拿大與巴拉圭的大豆出口形成替代效應。
烏拉圭大豆在中國的出口剩余需求彈性系數為-0.012且通過統計檢驗,說明當中國對烏拉圭大豆進口量增加1%時,中國對烏拉圭大豆進口價格下降0.012%,表明烏拉圭大豆在中國具有較弱的出口市場勢力。俄羅斯大豆在中國的出口剩余需求彈性系數為-0.004,但未通過檢驗,表明俄羅斯大豆在中國不具有出口市場勢力。用來表示中國進口需求變量的lnGDP在烏拉圭和俄羅斯統計結果都顯著,表明中國自身大豆需求是拉動對烏拉圭和俄羅斯大豆進口貿易的主要因素。用來表示烏拉圭和俄羅斯大豆競爭國成本轉換變量的生產價格指數(lnPPI)和匯率(lnER)總體為正且大部分統計顯著,表明美國、巴西與烏拉圭和俄羅斯在中國大豆進口市場上具有替代效應。
1.表現在大豆產量背后的水土資源狀況和國內政策支持。大豆產量規(guī)模巨大是大豆出口國具有出口貿易市場勢力的前提。作為土地資源密集型農產品,大豆產出高度依賴水土資源,所以主要大豆出口國集中為美國、巴西、阿根廷等新大陸國家,這些國家水土資源豐富(見圖2),大豆生產具有先天優(yōu)勢,出口競爭力強。中國由于水土資源緊缺,有限的土地需要首先滿足主糧需求,從國外進口大豆雖有效緩解了國內資源環(huán)境壓力,(2)按照2021年中國大豆單產每公頃1952千克,對外進口大豆9652萬噸折算,靠中國自己的耕地滿足大豆供給需額外增加耕地面積4944.4萬公頃。但也削弱了中國大豆產業(yè)競爭力。從政策支持來看,美國、巴西等大豆出口國為增強本國大豆出口貿易市場勢力,為大豆生產建立了系統完備、高強度的補貼政策,為企業(yè)提供了完善的金融支持和自然災害保險,并在農業(yè)生產技術指導、稅收減免、國際貿易服務等方面給予全方位支持,而且還通過加強國際市場動態(tài)研究、積極參與國際糧農治理、在WTO等多邊組織中發(fā)揮作用、降低大豆出口稅率等措施增強大豆出口競爭力。
2.表現在大豆貿易價格背后的匯率變化影響。匯率是通過貿易國間貨幣兌換比率的變化來影響大豆產品價格,從而對大豆進出口市場勢力產生深刻影響的。圖3為主要大豆出口國貨幣與人民幣近15年的匯率變化情況,可見主要大豆出口國貨幣相對于人民幣都呈貶值狀態(tài),使出口國的大豆到岸價格表現得更加便宜,增加了出口國大豆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其中,巴西和阿根廷貨幣相對于人民幣貶值幅度最大,表現最為明顯。從圖4主要大豆貿易國與巴西雷亞爾匯率的變化情況就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這一趨勢,除阿根廷外,幾乎主要大豆貿易國都相對于巴西雷亞爾升值,使巴西具備更有力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
圖3 1元主要大豆出口國貨幣兌換人民幣匯率變化情況 圖4 1元主要大豆貿易國貨幣兌換巴西雷亞爾匯率變化情況
3.表現在大豆生產者價格背后的供應鏈體系。大豆生產者價格衡量了單位大豆產品的生產成本。通過這一指標,既可以反映各國大豆產品在自然氣候條件、種子研發(fā)、農藥化肥等種植技術方面的差異,也能很好地反映整個大豆生產過程中政策補貼、稅收優(yōu)惠、農機利用、土地規(guī)?;N植等生產方式不同帶來的單位大豆產品生產成本差異。大豆生產成本越低,對外出口貿易獲利能力越強,也就具有越強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圖5可見,中國單位大豆生產者價格遠高于主要大豆出口國,美國在多數年份大豆生產者價格都低于其他國家,使美國在多數年份都具有較強的大豆出口貿易市場勢力。2004—2020年變化趨勢顯示,中國、美國和巴西大豆生產者價格分別增長了69.76%、94.31%和-2.6%,導致美國大豆出口市場勢力呈減弱趨勢,巴西逐漸具備更強的市場勢力。但從供應鏈體系來看,美國邦吉、嘉吉、ADM、孟山都等跨國貿易集團,通過向巴西、阿根廷等主要大豆生產國提供轉基因種子、金融貸款、與豆農進行“合約生產”等方式,牢牢控制著國際大豆貿易從種子、種植、收購、倉儲、流通、加工等關鍵供應鏈環(huán)節(jié),美國始終保持較強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
圖5 2004—2020年中國與主要大豆出口國大豆生產者價格比較(單位:美元/噸)
4.表現在大豆期貨交易市場背后的金融控制力。期貨市場對現貨市場價格具有很強的引導性。美國芝加哥期貨交易所(CBOT)作為全球大豆期貨交易中心,是國際大豆市場價格的風向標,主要大豆出口國的定價都參照CBOT美國大豆價格。此外,美國金融市場發(fā)達,通過設計各種復雜的大豆金融衍生品,利用CBOT在國際大豆期貨交易市場的中心地位,操縱貿易價格,實現交易避險套利,其他國家由于在金融市場經驗不足,往往容易吃虧,這是美國大豆出口貿易具有較強市場勢力的重要原因。
通過對國際大豆貿易整體狀況和進口來源結構的分析,本文利用RDE模型實證分析了世界7個主要大豆出口國在8個主要大豆進口國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結論總結如下。
第一,1996—2021年,世界大豆貿易表現為較高的集中度。從進口集中度看,CR8從1996年的69.8%增長到2021年的83.45%,各主要進口國進口份額從1996年的相對均衡發(fā)展到2021年中國大豆進口“一家獨大”的格局。從出口集中度看,國際大豆出口市場CR8集中度都在98%以上,各主要出口國出口份額從1996年美國“一家獨大”,發(fā)展為2021年美國、巴西主要壟斷,且巴西取代美國成為最大大豆出口國。第二,7個主要大豆出口國除俄羅斯外,在主要大豆進口國都具有不同大小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其中,美國大豆出口貿易市場勢力在中國、荷蘭、日本、西班牙和印度尼西亞都很強,在土耳其較強;巴西大豆出口貿易市場勢力在泰國和西班牙很強,在中國和土耳其較強,在日本較弱;加拿大大豆出口貿易市場勢力在日本、西班牙和印度尼西亞較強,在荷蘭和德國較弱;阿根廷大豆在中國和西班牙具有較弱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巴拉圭大豆在荷蘭和西班牙具有較弱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烏拉圭大豆在中國具有較弱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俄羅斯大豆在中國不具有出口貿易市場勢力。水土資源狀況、國內政策支持、匯率變化、生產者價格、供應鏈體系、金融期貨等是影響主要大豆出口國在主要大豆進口國貿易市場勢力的關鍵因素。第三,在中國大豆市場上,美國具有非常強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巴西具有較強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阿根廷、烏拉圭具有較弱的出口貿易市場勢力,加拿大和俄羅斯在中國不具有出口貿易市場勢力。這與美國的邦吉、嘉吉、ADM、孟山都等跨國貿易集團的影響有關。根據上述研究分析和結論,得出如下政策啟示。
一是大豆作為我國因競爭力下降帶來自給率下降最典型的農產品,提高大豆產品競爭力,應著力提高整個大豆產業(yè)體系的競爭力。通過兩個市場保障國內大豆有效供給,關鍵要把握好國際貿易中的大豆市場定價權,對國際大豆產品貿易定價權的影響力大小(即市場勢力)是整個大豆產業(yè)體系和貿易體系競爭力的體現,也是影響國內大豆有效供給的關鍵。二是從提高整個大豆產業(yè)體系競爭力出發(fā),在國內推進農業(y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需深入實施大豆振興計劃,完善大豆產業(yè)體系和經營體系。從我國實際出發(fā),以提高單位面積大豆產值為核心,穩(wěn)定現有支持政策和補貼,在豆種研發(fā)、田間農業(yè)技術推廣更新、玉米大豆帶狀復合種植、國產大豆優(yōu)質蛋白精深加工、品牌打造等方面發(fā)力。三是在國際上構建完整的大豆國際貿易產業(yè)鏈,以提高我國農業(yè)資源掌控能力和大豆進口有效供給能力。要做好重點國別大豆投資潛力研究,加大重點國別大豆產業(yè)投資力度,鼓勵國內大型糧企走出去,從種植、收購、倉儲、流通、加工等供應鏈關鍵環(huán)節(jié)入手,支持培育具有中國特色的跨國糧食貿易巨頭,增強我國大豆貿易話語權。四是在國際上還要不斷增強大豆進口風險管控能力,降低國內大豆對外進口集中度和依存度。實行進口國別多元化策略,進一步加強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農業(yè)合作,包括大豆種植技術、農業(yè)機械和相關生產資料,不斷拓寬我國大豆進口來源。實行進口產品多元化策略,加強對國際大豆替代性農產品的研究及其價格變化監(jiān)控,促進大豆產品的多元化進口和替代。同時在國內根據實際需要發(fā)展牧草產業(yè),做好豆粕減量替代等。五是積極參與國際糧農治理,充分利用雙邊或多邊貿易合作機制,減少大豆貿易壁壘,降低貿易成本,不斷提升我國在大豆國際貿易中的規(guī)則制定能力和話語權。積極培育、完善國內大豆貿易市場,利用我國作為全球最大大豆買家的優(yōu)勢,加強國內大豆期貨貿易市場建設,不斷提高我國大豆期貨市場對國際大豆貿易價格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