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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法治思想探析

2023-06-07 08:48:21宋谷冰
南陽理工學院學報 2023年5期
關鍵詞:蘇軾法治

宋谷冰

中共富順縣委黨校 四川 自貢 643200 )

蘇軾是北宋著名文學家、書畫家,對后世影響深遠。然而,蘇軾在政治、法治、教育、歷史等方面也卓有創(chuàng)見?!端问贰ぬK軾列傳》曾評價蘇軾云:“器識之閎偉,議論之卓犖,文章之雄雋,政事之精明,四者皆能以特立之志為主,而以邁往之氣輔之?!盵1]10818-10819近年來,學界對蘇軾的研究逐漸從文學、藝術拓展到政治、歷史、教育、法治等領域。蘇軾傳世的著作中雖然沒有直接體現其法治思想的專著,但散見于經傳注解、文集、奏札、策論中的法治思想卻不乏真知灼見。筆者主要從任人與任法、知人與吏治、法當循時而變、因法以便民、禮法刑德幾個角度進行分析、探討。

一 任法與任人

關于任法與任人,歷代文獻已有大量論述。姑且不論《尚書·虞書》中虞舜與大臣討論選賢任人這一問題的經典名篇,就是《論語·泰伯》中也載:“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皝y”,《爾雅·釋詁》訓為“治”??梢?人才的任用關乎王朝的興衰與存亡。同樣,法對于一個國家的重要性亦不言而喻?!豆茏印っ鞣ń狻吩?“法者,天下之程式也,萬事之儀表也?!盵2]1213管仲指出法是所有事情所須遵循的范式和準則。荀子也提出“法者,治之端也”[3]230,即國家治理始于法制。因此,任法在中國古代對于維持國家、社會的秩序有著相當重要的作用。

任人與任法,兩者的重要性都毋庸置疑。明末大儒王夫之曾說:“任人任法,皆言治也,……任人而廢法,是治道之蠹也”[4]397“非法何以齊之”[4]397。王夫之認為,任人和任法都是國家治理的核心,不可偏廢。蘇軾作為北宋的高級官員,對任人和任法有自己的看法。

(一)任人、任法并舉

蘇軾在《私試策問》中指出:“任人而不任法,則法簡而人重。任法而不任人,則法繁而人輕。法簡而人重,其弊也,請謁公行而威勢下移。法繁而人輕,其弊也,人得茍免,而賢不肖均。此古今之通患也?!盵5]219蘇軾認為,“任人而不任法”會導致法律制度粗疏,且不免造成權力的濫用;“任法而不任人”,則易導致法令繁多而不簡明。他進一步分析兩大弊端:國家的治理偏向于任人,導致官吏掌握的權力太大,從而使得權力的威勢下移,容易導致官吏徇私枉法,滋生腐敗;偏向于任法,則法律條文不簡明,致使胥吏弄法舞弊,法繁人輕。

北宋初年制定的《刑統(tǒng)》沿用《唐律》,是一部較為簡明的法典。隨著全國統(tǒng)一,政事愈來愈復雜,于是法令則漸趨繁密?!端纬T臣奏議》記載了宋仁宗時期,大臣們“各務便文,事有未詳,更復立法,積久不已,遂致滋章”[6]1055。面對法令滋章,蘇軾對立法的弊病痛陳不諱。他在《代呂申公上初即位論治道二首·刑政》一文中說到:“唐及五代只用律令,國初加以注疏,情文備矣。今《編敕》續(xù)降,動若牛毛,人之耳目所不能周,思慮所不能照,而法病矣”[5]134。蘇軾痛斥朝廷頒布的法令越來越繁密,但鉆法律空子的人越來越多,結果沒能使百姓受益,反而讓那些投機倒把分子獲利。并且,蘇軾又力斥法令:“近歲以來,水旱盜賊,四民流亡,邊鄙不寧,皆不以責宰相,而尚書諸曹,文牘繁重,窮日之力,書紙尾不暇,此皆苛察之過也。”[5]134他將北宋法治之弊病歸結為法令繁密,官吏勞于監(jiān)察執(zhí)法,而疏于任人。

(二)任人與任法之得失

蘇軾在《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一文中說:“圣人不以官之眾寡論治亂者,以為治亂在德,而不在官之眾寡也。……是以知先王之法亦簡矣。先王任人而不任法,勞于擇人而佚于任使,故法可以簡,故官可以省。古人有言,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至矣!”[5]172蘇軾認為上古先王在法度不完備的情況下維持社會秩序,關鍵在于任賢使能。然而人才的任用又在于選擇人才,人才選好了,上位者就不用那么費心勞神, 所謂“豈圣王人人而督責之”[5]302、“豈圣王事事而整齊之哉”[5]302。蘇軾在任人方面,回應了“圣人南面而聽天下”(《周易·說卦傳》)、“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論語·衛(wèi)靈公》)所描繪的“無為而治”的理想境界。蘇軾認為任人在治國安邦中非常重要。

針對政治的弊病,北宋理學大家程顥也指出:“治天下不患法度之不立,而患人才之不成,雖有良法美意,孰于行之?”[7]69程顥、蘇軾診斷時政的報告相似,都認為國家治理關鍵在任人。蘇軾在《策略三》中論述到:“夫天下有二患,有立法之弊,有任人之失。二者疑似而難明,此天下之所以亂也。當立法之弊也,其君必曰:‘吾用某也而天下不治,是某不可用也?!謴亩字?。不知法之弊,而移咎其人。及其用人之失也,又從而尤其法。”[5]232此文是蘇軾在宋仁宗嘉佑六年(1061)應制舉時作。他認為北宋的弊病主要為任法和任人的問題,而二者又很難辨別清楚。本來是立法的弊病,君主分不清楚,卻將責任追究在任人上;相反,本是任人之過失,卻責備法律不好。他認為,立法和任人的問題是國家治理不見成效的主因。蘇軾進一步指出,北宋法律制度的變更自北宋初以來從未停歇,“雖法令有所未安, 而天下之所以大不治者”[5]232,主要不在于法制不完善,“失之在于任人,而非法制之罪也”[5]232。蘇軾的諫言似乎給北宋政治下了診斷書,他認為北宋政治的病癥尤其在于任人。王水照在《蘇軾研究》一文中也總結到:“大體說來,王安石偏重于法制的改革,蘇軾偏重于改革用人。”[8]328

蘇軾還補充闡釋到:“夫法之于人,猶五聲六律之于樂也。法之不能無奸,猶五聲六律之不能無淫樂也。先王知其然,故存其大略,而付之于人,茍不至于害人,而不可強去者,皆不變也。故曰:失在任人而已?!盵5]232為了說明法的特性,他形象地將法律比喻為聲音和旋律。法律對于人來說就像聲音、旋律對于音樂一樣。法律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就像聲音、旋律的組合也不可能都是完美動聽的音樂。蘇軾還大膽推測,古代先王知道法律不可能絕對完善,因此需要通過任人來彌補法律的不足和漏洞。

蘇軾在晚年的經傳注解中,對任人與任法做了詳細的闡釋?!稏|坡書傳》云:“《春秋傳》曰:鄭子產鑄刑書,晉叔向譏之,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其言蓋取諸此也。先王人法并任,而任人為多,故律設大法而已。其輕重之詳,則付之人,臨事而議,以制其出人,故刑簡而政清。自唐以前治罪科條,止于今律令而已。人之所犯,日變無窮,而律令有限;以有限治無窮,不聞其有所闕。豈非人法兼行,吏猶得臨事而議乎?今律令之外,科條數萬,而不足于用,有司請立新法者日益而不已。嗚呼!任法之弊,一至于此哉!”[9]190蘇軾引用晉國叔向諷刺子產鑄造刑書一事,指出周代先王不是通過刑法來解決國家治理,而是通過討論事情本身來制定相應的措施,并且介紹了先王治理國家的經驗,也就是將任法與任人兩者兼用,但卻有偏重。他認為,先王治國的關鍵多偏重于任人,律法只是設置一個大綱,并對于刑事輕重的詳細判斷則交付于人,所以刑簡政清。對于這一結論,他分析認為,唐以前的治罪科條相當于北宋時期的律令,違法案件數量變得越來越多,但律令所規(guī)定的數量和范圍又不可能無限囊括所有事情的方方面面。由此,為了彌補法律規(guī)則的缺失,律令需要不斷擴充來滿足日益繁復的案件,構成了“以有限治無窮”的矛盾。蘇軾從思辨的角度,討論了任法的弊端及其局限性。

二 知人信使,嚴于吏治

蘇軾認為國家的治理任人很關鍵。然而,任人的核心又在知人信使。

(一)知人信使

蘇軾在《擬進士對御試策》中說到:“立事之本,在于知人。則所施之宜,當先觀大臣之知人與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揽梢灾v習而知,德可以勉強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學,必出于天資?!盵5]306在他看來,任人在于知人。國君能夠知人善用,大臣能夠擇選良吏,因此國家可以得到治理。蘇軾認為知人之智慧難學、難明白。他進而談論到,人的道德可以通過后天學習來彌補,而知人的智慧卻很難學得來,并認為這和天資稟賦有關系。

知人確實是古今政治的一大難點,一部《論語》最后以“不知言,無以知人”(《論語·堯曰篇》)結尾,可見從古至今知人是件難事。蘇軾以古代的圣王賢臣為例來說明。他說:“古之興王,二人而已。湯以伊尹,武王以太公,皆捐天下而與之,伊、呂得捐其一身以經營天下?!盵5]233商湯知人善用,能知伊尹之賢,任伊尹為相,遂使商朝興盛;周武王以姜尚之賢能而為相,成就了周朝的基業(yè)。蘇軾強調,知人乃治國之關鍵,尤其是君王對肱股之臣的信任尤為重要,所謂“獨患君不信其臣,而臣不測其君而已矣”[5]233。君王應當讓執(zhí)政大臣明白其內心的真實想法,使大臣“知人主之深知之也而內為之信,然后敢有所發(fā)于外而不顧”[5]233-234。蘇軾認為國家的治理關鍵在于任人,而任人的核心在知人。君臣之間應上下同心,相互信任,消除彼此的隔閡猜忌,從而執(zhí)政大臣可以竭盡全力,避免不信任而引起君臣上下的掣肘。蘇軾認為國家沒能很好治理,大多情況下并非法律不完善,而是無法選賢任能。

(二)嚴于吏治

對于官吏的恪盡職守、嚴于律己始終是歷代政治的必然要求?!皣烙诶糁巍钡木聃r明地體現在傳統(tǒng)的律法當中,如《漢律》《唐律》等。然而,“嚴于吏治”又始于官吏的嚴格選拔。

熙寧二年(1069),宋神宗任命王安石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相當于宰相,希望通過推行新法來進行改革。蘇軾在變法推行之際,在《上神宗皇帝書》一文中談到:“自古用人,必須歷試。雖有卓異之器,必有已成之功,一則使其更變而知難,事不輕作,一則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無辭?!盵5]738他認為官吏的任用必須通過嚴格考驗,只有在考驗當中做出卓越的成績,方能服眾,而后堪當治國之大任。蘇軾反對王安石的變法,尤其詬病于王安石對于官吏的選拔和舉薦。他論述到:“今乃以一人之薦舉而予之,尤恐未稱。章服隨至,使積勞久次而得者,何以厭服哉?夫常調之人,非守則令,員多闕少,久已患之,不可復開多門以待巧進。若巧者侵奪已甚,則拙者破怵無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5]736蘇軾毫不諱言地批評神宗以王安石一人之舉薦而派遣官吏,沒有經過公開的考核,這是不妥當的。他還指出,在上者治吏如果不循常規(guī),一旦多開方便之門,必然會造成奸詐巧佞之人爭權奪利,從而形成吏治的不良之風。蘇軾對于吏治的分析頗能鞭辟入里,察微而知著。

蘇軾還在《策別課百官一》中對“刑不上大夫”作了一番新的闡釋,他說:“‘刑不上大夫’者,豈曰大夫以上有罪而不刑歟?古之人君,責其公卿士大夫至重,而待其士庶人至輕也?!盵5]242古代的君王對于公卿士大夫比普通士人、庶民要求更嚴格,對他們“不待約束”[5]242,不輕易用刑,原因是這些公卿士大夫自我的約束力比士人、庶民更強,自我的修養(yǎng)和反省能力也較好,故才有“刑不上大夫”的說法。蘇軾認為公卿士大夫這樣的君子和普通的庶人有著不一樣的人格品質。他在《東坡書傳》中具體談到:“夫荀悅有言: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形用。榮辱者,賞罰之精華,故禮教榮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樸以加小人,化其形也。君子不犯辱,況于刑乎?小人不忌刑,況于辱乎?”[9]192也就是說,君子更注重情感上的褒獎和懲罰,行為規(guī)范以是否符合禮義道德為榮辱的標準,所以對于自己的要求很高,正如孔子所說的“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論語·衛(wèi)靈公》);而小人,即普通庶人,更注重身形上的獎懲,不是很在乎禮制上的榮辱得失。所以,對公卿士大夫來說,違背禮儀法則帶來的恥辱比對身體上造成的傷害更巨大,而普通庶人則只畏懼刑罰。然而,一旦這些公卿士大夫觸犯法律,他們將受到比普通人更加嚴厲的懲罰。蘇軾接著說道:“厲法禁自大臣始,小臣則不犯也矣。”[5]242也就是厲法通常對公卿士大夫這樣的大臣適用,如果朝政要禁用厲法,則首先從公卿士大夫這里開始。“刑不上大夫”體現了中國古代政治對士大夫階層道德的嚴格要求及教化引導。

同時,蘇軾非常重視官吏的賞罰。他認為,官吏當依據法律制度來進行賞罰,不能摻雜私心。元佑三年(1088),蘇軾任翰林學士、知制誥時作《論周穜擅議配享自劾札子二首(其二)》云:“竊以為國之本,在于明賞罰,辨邪正,二者不立,亂亡隨之。”[5]832蘇軾深知政治是上層建筑,賞罰是否公正既影響國家的根基,也決定王朝的興衰存亡。同時,蘇軾還提出官吏的賞罰制度是人民百姓的囑托。他說:“民者,上之所托,所因以為號令賞罰者也。君不自為號令賞罰,因民以為節(jié)?!盵5]169文章中,他指出上位者所施行的賞罰制度都是因民而立,人民才是國家的根本、法治的基礎。這一觀點充分體現了蘇軾的以民為本的法治思想。

蘇軾深知賞罰制度之所以是立國之本,在于它是一個國家的風向標,有著極強的引導作用。因此,蘇軾提出“天子法天恭己,正南面,守法度,信賞罰而天下治,三代令王,莫不由此?!盵5]786他認為,堯、舜、禹三代國君除了效法天道、修身以理政、堅守法制外,還重視賞罰。只有明于賞罰,才能樹立法治和政治的權威性,以法服眾。

三 法當循時而變,因法以便民

有學者認為蘇軾在法制的創(chuàng)新方面是保守派,因循守舊,墨守成規(guī),殊不知他深知易道變通之理。蘇軾精于易學,早年學易于父親蘇洵,至晚年仍志于玩味易理,并且三蘇父子合力完成了頗有影響的《蘇氏易傳》。蘇軾對于《周易》中革故鼎新、盈虛損益、與時偕行的易理深有體會,這也體現在他對法制的思考當中。“天地之間,或貴或賤,未有位之者也,卑高陳而貴賤自位矣;……或變或化,未有見之者也,形象成而變化自見矣?!盵10]345他認為天地之間的一切人和事、物都在不停發(fā)生變化,只是在沒有演變成具體形象之前不容易被察覺而已,即事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不斷變化。同理,蘇軾主張立法當隨時代與時勢的變化而做相應的調整。

(一)法當循時而變

蘇軾在《大雪論差役不便札子》中說到:“臣聞差役之法,天下以為未便,獨臺諫官數人者之主其義,以為不可改……使光無恙至今,見其法稍弊,則更之久矣?!盵5]807差役法規(guī)定有相當家產的人戶服役,但其實大多數服役者都是一般勉強能生活下去的人戶。雇役法則是通過所有人戶出錢,官府再用這筆錢募人來從事勞役。王安石主政施行雇役法,而司馬光則主張差役法。蘇軾根據自己在地方主政的經驗,認為差役法和雇役法各有其弊。但兩權相較,差役法讓勞苦百姓在身體和經濟上同時造成損失,不如雇役法便民,并且大眾已經習慣了雇役法。因此,蘇軾認為不應該取締已施行的雇役法,并主張法制應當循時而變,這充分體現了蘇軾法治思想深于變通的一面,相契于《周易》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周易·系辭》)以及孔子“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眾,吾從下”(《論語·子罕》)中所蘊含的變通思想。

同樣,在《議學校貢舉狀》一文中,蘇軾也論述了同樣的觀點。他說:“夫時有可否,物有興廢……故風俗之變,法制隨之。譬如江河徙移,順其所欲行而治之,則難為力?!盵5]723蘇軾認為,事物隨時代的變化而更替興廢,所以,法律制度也應循時而做相應的變化和調整。他以江河的治理為喻,認為只有通過順應水勢,徙移疏通,才會減小治水的難度,進而,法制與治水一樣,當審時度勢,循時而變。

(二)因法以便民

盡管法制會限制一定的自由,但絕不是束縛大眾的工具。蘇軾在自己的政治實踐當中,通過體察民情,一直在探索法律的現實意義,即法律給下層百姓帶來的不應是束縛和限制,而應是惠民和便民,從而解決民間疾苦。

王安石的變法,韓琦、文彥博等老臣及司馬光、蘇軾等人極力反對。蘇軾在《上神宗皇帝書》中一一條陳新法的弊病,神宗卻依然力挺王安石的變法。新法的推行使得民怨沸騰,加深了社會矛盾。后來哲宗即位,司馬光主政,王安石新法幾乎被全盤否定。然而,蘇軾指出新法中部分法令已被老百姓所接受,有其合理的因素,如果重新改用舊法,必會給民眾帶來不便和抱怨。因此,他不顧冒著得罪司馬光的風險,反對完全廢除新法。蘇軾這一辯證對待新法的態(tài)度,也充分體現了他 “因法以便民”[11]1119的法治思想。蘇軾對于變法的反對并不是針對王安石本人,他在早期的策問中屢屢提到需要變法來振興北宋朝廷,他所反對的是只是王安石施行的新法“求治太速,進人太銳,聽言太廣”[5]742,以及沒能很好地處理義利之辯,致使百姓深受其毒。正如曾棗莊在《蘇軾評傳》中所總結的:“蘇軾主張改革,但反對驟變,主張漸變,主張要‘見之明而策之熟’,‘先定其規(guī)模而后從事。’”[12]73

同樣,元豐二年(1079)蘇軾為湖州知州,面對獄囚病死的現象,他呈上了《乞醫(yī)病囚狀》奏議。其云:“臣愚欲乞軍巡院及天下州司理院各選差衙前一名,醫(yī)人一名,每縣各選差曹司一名,醫(yī)人一名,專掌醫(yī)療病囚,不得更充他役,以一周年為界。量本州縣囚系多少,立定傭錢,以免役寬剩錢或坊場錢充,仍于三分中先給其一,俟界滿比較,除罪人拘捕及斗致死者不計數外,每十人失一以上為上等,失二為中等,失三為下等,失四以上為下下。……如此,則人人用心,若療治其家人,緣此得活者必眾。且人命至重,朝廷所甚惜,而寬剩役錢與坊場錢,所在山積,其費甚微,而可以全活無辜之人,至不可勝數,感人心,合天意,無善于此者矣?!盵5]765他在奏議中提出建立新的法律制度,希望軍巡院和州司理院派醫(yī)生悉心醫(yī)療病囚,“若療治其家人”,將免役或坊場收租中的一部分錢作為醫(yī)用的開支,從而制定保障獄囚的生命健康的法律制度。這都體現出蘇軾以民為本、“因法以便民”的法治思想。

四 禮本法末,刑德相濟

禮與法、刑與德的討論在中國古代政治和法律中一直是重要命題,蘇軾對禮與法、刑與德也有自己深邃的洞察。

(一)禮本法末

中國自周以后,崇尚禮樂,因此被稱為禮樂之邦。無論是周公的制禮作樂,還是孔子的“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論語·八佾》),都可見對禮的崇尚。唐代孔穎達在《禮記正義》中云:“夫禮者,經天地,理人倫?!盵13]1中國古代社會,禮是政治、人倫秩序的總綱、基礎。從政治角度來看,禮有維護社會秩序、治國安邦的功用??鬃诱f:“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論語·顏淵篇》)?!蹲髠鳌芬嘣?“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左傳·昭公二十六年》) 禮對于政治的作用,是通過個體共同的行為約束和規(guī)范來實現的。 從“禮”在古代典籍的解釋,頗可得見。許慎《說文解字》云:“禮,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14]1東漢經學家鄭玄在《禮經序》中也表明:“禮者,體也、履也。統(tǒng)之于心曰體,踐而行之曰履?!盵13]8個體在內心道德的統(tǒng)領下,踐之于行,從而形成禮。所以,禮不是身心的二元分離、空洞的理論說教,而是身心同體、知行合一的一種踐行。當這樣一種共通的禮儀被社會普遍認同,那么以禮為基礎的人倫社會便建立了。在中國古代,禮與法常常并舉。禮強調上下、尊卑,它主要是通過輿論、傳統(tǒng)習俗和內心信念來發(fā)揮調節(jié)作用,相對來說偏于柔性。而法是由國家強制力所保證的行為準則,具有剛性。許慎在《說文解字》云:“法(灋),刑也。平之如水,從水;廌所以觸不直者,去之?!盵14]201許慎對法的解釋,強調了法具有公平正義和不可侵犯的性質,一旦觸犯則要受到處罰。

然而在中國傳統(tǒng)士大夫眼里,禮治和法治所達到的效果是不一樣的。孔子在《論語·為政》篇云:“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也就是說,治理國家,如果能夠專注于道德教化的引導與教育禮儀的規(guī)范,那么人民表現的將不只是比較強的羞恥心,而且是反躬自省與改過自新的能力。中國古代儒家學者一般認為,道德的領導和禮儀的教化,常將人內心的不合理欲望扼殺在搖籃當中,從而減少違法犯罪的行為。蘇軾繼承了儒家傳統(tǒng)的禮法觀,認為“禮與刑,先王所以治群臣萬民,不可斯須偏廢也”[5]302-303,也就是禮治和法治不可偏廢。他在《禮以養(yǎng)人為本論》中具體分析說:“夫禮之大意,存乎明天下之分,嚴君臣、篤父子、形孝弟而顯仁義也?!盵5]47禮是通過君臣守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來彰顯人倫秩序中的仁義,從而達到維護國家政治和社會秩序的功用。而禮治的基礎是“緣諸人情,因其所安者,而為之節(jié)文”[5]49,也就是禮是根據人之常情來制定的。而禮與法孰輕孰重呢?蘇軾進一步引用西漢董仲舒、劉向的觀點談到:“禮以養(yǎng)人為本。如有過差,是過而養(yǎng)人也。刑罰之過,或至殺傷。今吏議法,筆則筆,削則削,而至禮樂則不敢。是敢殺人,而不敢于養(yǎng)人也。”[5]50蘇軾強調,禮的宗旨是以教養(yǎng)人為根本,雖然不同的朝代對禮的管控嚴格程度不同,但禮治的初衷仍然是好的;然而,刑罰的過度卻不是以教養(yǎng)人為目的,而是通過刑罰來警醒人,但免不了會造成身體上的傷害,乃至于生命。蘇軾還批評了普通庸吏對法典唯唯諾諾的現象,對歷代的律法只敢議論、刪削,不敢對禮樂教化的不足進行改善。因此,蘇軾認為禮治重生養(yǎng),而刑罰則偏于殺伐。

面對北宋法治所存在的弊病,蘇軾在《禮以養(yǎng)人為本論》中云:“夫法者,末也。又加以慘毒繁難,而天下常以為急。禮者,本也。又加以和平簡易,而天下常以為緩。如此而不治,則又尤之曰,是法未至也,則因而急之。甚矣,人之惑也?!盵5]50蘇軾認為“禮者,本也”,即禮為治國之本;“夫法者,末也”。蘇軾從儒家的立場出發(fā),認為律法很難解決政治的根源問題。他指出,國家在法令實施的時候總是期望立即解決問題,急于制止某一不合理現象,但往往導致法的濫用乃至于起到相反的功效;以禮治理國家雖然見效慢,但它是從事情的源頭來解決問題的。主政者往往急于求成,短時間未見到成效就責怪禮與法不好,這實則是欲速則不達。在《策略三》中蘇軾同樣提到:“昔者漢興,因秦以為治,刑法峻急,禮義消亡,天下蕩然?!盵5]232他強調,刑法政令不可峻急,否則禮義消亡,將會引起社會動亂。

(二)刑德相濟

在刑與德方面,蘇軾同樣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在《上初即位論治道·道德》中云:“人君以至誠為道,以至仁為德。守此二言,終身不易,堯舜之主也。至仁之外,更做他德,皆為非德。”[5]132蘇軾強調德的重要性,他認為國君像堯舜一樣有高尚的品德,則國家可以治理得很好,能勸勉民眾向善修德。“人主,天下之父也,為人父而用術于其子,可乎?為莊、老之學者,則曰:‘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欲窮兵黷武,則曰:‘吾以強兵革而誅暴亂,雖若不仁而卒歸于仁?!私酝鰢砸??!盵5]132蘇軾反對像老莊學者那樣將百姓視作“芻狗”一樣沒有憐憫同情之心,窮兵黷武,將百姓的利益置身事外。他指出,上位者要崇德修身,方能德潤百姓,所謂“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論語·為政》)。在蘇軾看來,上位者須“臨下以簡,御眾以寬”(《尚書·大禹謨》),而不是以嚴刑峻法治天下,他在闡釋《尚書·大禹謨》“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時言:“皋陶憂天下后世以刑為足以治也,故推明其所自,以為非帝之至德不能至也?!盵10]469他認為古代的圣君對刑法非常慎重,刑法的濫用無度甚至會給國家?guī)頊缤?。他警告?zhí)政者“天不聞明德之馨,但聞刑戮之腥,故天之降喪于殷,無所愛愍者,皆以其逸耳。非天之虐,殷人自速其辜也?!盵9]123殷商之所以滅亡,在于刑戮之血腥,濫用刑法。蘇軾又云:“人主之用刑,憂其不慎,不憂其不果也。……季康子問孔子曰‘如殺無道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驓o道以就有道,為政者之所不免,其言蓋未為過也,而孔子惡之如此,惡其恃殺以為政也?!坦滩豢蓮U也,而恃刑者必亡?!盵9]136蘇軾指出,國君擔心的是刑法使用的不慎,而不在于刑法的使用效果如何,并且引用孔子對季康子以刑法來理政的回答,進一步闡述了刑法固然不可廢除,但以刑法為倚恃的政治必將走向滅亡。同樣,他在《御試重巽申命論》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蠱》之彖曰:‘先甲三日,后甲三日。’而《巽》之九五亦曰:‘先庚三日,后庚三日?!f者謂甲、庚皆所以申命,而先后者,慎之至也。圣人憫斯民之愚,而不忍使之遽陷于罪戾也,故先三日而令之,后三日而申之,不從而后誅,蓋其用心之慎也?!灾猎斨〞蕴煜?使天下明知其所避。天下不測其端,而明知其所避,故靡然相率而不敢議也。”[5]35也就是說,因為涉及到身體傷害乃至生命,古代哲人對待刑法非常謹慎,考慮到一般民眾可能對刑法律令解讀不清、反應遲緩,上古的主政者在實施法令之前總要提前向民眾告知,讓其具體了解律令情況,對于違反法令者可以申訴,最后才對違反法令者予以刑法處置。

同樣,蘇軾還強調法律必須具有普遍性、適用性,才能為民所接受。他在《東坡書傳》中闡述到:“立法必用,眾人所能者,然后法行。若責人以所不能,則是以不可行者為法也”[9]230,從而對立法提出了要求,即一部法律的確立必須考慮其適用性,被普通民眾所接受。蘇軾還指出:“今欲嚴刑妄賞以去盜,不若捐利以予民,衣食足而盜賊自止……民者國之本,而刑者民之賊。興利以聚財,必先煩刑以賊民,國本搖矣,而言利之臣,先受其賞?!盵5]135人民是國家的根本,如果不以百姓的利益作為法治的核心,即使國家富起來了,也隱患無窮。蘇軾還指出,以嚴刑來制止盜賊卻忽視百姓權力,不如直接興利聚財來讓百姓富足。百姓衣食無憂了,盜賊自然息止。他反對“嚴刑妄賞”“煩刑以賊民”的不合理做法,并且進一步闡述到:“蓋念罰一非辜,則民情郁而多怨;法一濫舉,則治道汩而不綱。……得非君示天下公,法與天下共?當赦則赦,奸不吾惠;可殺則殺,惡非汝縱。……刑德濟而陰陽合,生殺當而天地參?!盵5]27他認為,刑罰的公平性直接影響法律的權威和人民的權利。濫用法律,國家的政治將會動搖,法律只有“與天下共”,法律的權威性和公信力才會自然而然地提高。蘇軾強調刑法應當與道德結合,才能讓萬物各得其所,社會和諧有序。

此外,蘇軾還提出了先德后刑的法治觀?!巴跽咧讼日叩乱?所宜后者刑也”[5]302-303,這也再次呼應了蘇軾以民為本的法治思想,即制定刑法的初衷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引導民眾揚善去惡?!叭朔悄臼轄?稍假以日月,須其善心油然而生,未有不為君子也。天與我民無常之性,而吏不知訓,以大泯亂,乃迫而蹙之,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則民將辟罪不暇,而父子兄弟益相忿疾,至于賊殺而已。……五教所以復其天性,當緩而不當速也。”[9]116他認為官吏的訓誡在法律的施行過程中極為重要,因為官吏不知訓誡百姓,百姓一旦觸犯刑罰,那就是只好按照律令來行刑,對此,官吏有一定的責任。并且,蘇軾對人性的光輝是持肯定態(tài)度的,他認為人皆有向善之心,通過道德教化和官吏的訓誡可以引導民眾遠惡。由此可見,蘇軾認為刑法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殺而殺,而是為了“生”。生殺刑德的配合,都是為了維護一個更加和諧穩(wěn)定的社會,所謂“刑德濟而陰陽合,生殺當而天地參”。

五 小結

蘇軾一生雖經歷宦海浮沉,卻始終憂國憂民。他的法治思想具有鮮明的特色。他敢于進諫,與朝廷主政者辯論,指出任人與任法存在的問題;他反對 “熙寧變法”,對于一反新法的“元佑改制”也不完全贊同接受,指出“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1]10811;他認為變法當考察民情,因時損益,循時而變。可以說,蘇軾的法治思想不僅具有深厚的理論基礎,同時具有實踐意義。用現代法治觀來衡量蘇軾的法治思想,其必然不是完美的,但他關于法治的思考對于我們建設“法治中國”依然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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