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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錢刀到圜錢:春秋戰(zhàn)國時期青銅鑄幣的標準化與多樣性

2023-05-12 09:39:30王文成
關(guān)鍵詞:鑄幣銘文錢幣

王文成

(昆明學院,云南 昆明 650214)

貨幣是市場發(fā)展的產(chǎn)物,是特定市場上人們共同認可的交換價值體系及其載體的有機組合。不同國家、民族,在不同的市場條件下,一次又一次把交換價值與特定的載體結(jié)合在一起,創(chuàng)造了琳瑯滿目、各具特色的貨幣。在中國貨幣發(fā)展史上,春秋戰(zhàn)國時期出現(xiàn)了最早的金屬鑄幣——錢、刀。歷經(jīng)數(shù)百年后,錢刀又悄然隱退,為圜錢取代。從錢刀到圜錢,揭開了中國金屬鑄幣發(fā)展演變史的開端。長期以來,學術(shù)界對春秋戰(zhàn)國時期貨幣形態(tài)的演進已有深入的研究,日益清晰地揭示了早期青銅鑄幣形制從錢刀到圜錢發(fā)展變化的基本軌跡和時空特征。(1)參見彭信威:《中國貨幣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蕭清:《中國古代貨幣史》,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王毓銓:《中國古代貨幣的起源和發(fā)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朱活:《古錢新探》,齊魯書社,1984年版。近年來學界對數(shù)量巨大的出土錢幣資料進行了整理和研究,對錢幣重量、成色的實測和銘文的釋讀,越來越多地涉及到了錢、刀、圜錢的金屬重量、成分以及所代表的貨幣價值等問題。(2)參見馬飛??傊骶帲骸吨袊鴼v代貨幣大系·先秦貨幣》,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中國錢幣大辭典編委會:《中國錢幣大辭典·先秦編》,中華書局,1996年版;黃錫全:《先秦貨幣通論》,紫禁城出版社,2001年版;黃錫全:《先秦貨幣研究》, 中華書局,2001年版;陳隆文:《春秋戰(zhàn)國貨幣地理研究》,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郭若愚:《先秦鑄幣文字考釋和辨?zhèn)巍?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年版;吳良寶:《先秦貨幣文字編》,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張馳:《中國刀幣匯考》,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郭若愚:《先秦鑄幣文字考釋和辨?zhèn)巍?上海書店,2001年版;張光明:《齊刀幣研究概論》,見山東淄博市錢幣學會編:《齊國貨幣研究》,齊魯書社,2003年版以及江村治樹:《春秋戰(zhàn)國青銅貨幣的形成與展開》,汲古書院,2011年版。周衛(wèi)榮集中搜集整理464種青銅鑄幣合金成分,揭示了先秦青銅鑄幣中銅鉛鋅含量的平均成分和不同幣種的特點。(3)周衛(wèi)榮:《中國古代錢幣合金成分研究》,中華書局,2004年版。陳曉華將東周時期鑄幣單位分為以“貨”(匕、化、貝)為單位和以“釿兩銖”為貨幣單位兩種類型,對不同鑄幣單位間的比價進行了富有啟發(fā)意義的探究。(4)陳曉華:《東周列國鑄幣單位及比價研究》,《人文雜志》1993年第5期。吳良寶梳理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重量單位與貨幣單位的關(guān)系,指出了“釿”存在減重的趨勢,并探討了戰(zhàn)國時期“釿”的虛值化問題。(5)吳良寶:《中國東周時期金屬貨幣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吳良寶:《貨幣單位“釿”的虛值化及相關(guān)研究》,《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1年第4期?,F(xiàn)有研究中對先秦金屬鑄幣的價值標準及其演進趨勢,尚缺乏深入研究。相應地,人們共同認可的交換價值體系,是如何與錢刀結(jié)合在一起,使生產(chǎn)工具變成了貨幣?后來交換價值又為何舍錢刀就圜錢,逐步與圜錢結(jié)合在一起,使金屬鑄幣從錢刀變成了圜錢?先秦貨幣史上這兩個重要問題,仍須進一步深入探究。筆者不揣淺陋,擬借助考古學、錢幣學已經(jīng)取得的研究成果,從青銅鑄幣的標準化與多樣性的角度,對上述問題做一初步探討,敬請批評指正。

一、錢、刀的標準化與鑄幣價值體系的確立

錢,即錢布,是商周時期的鏟形青銅農(nóng)具。刀,即刀削,為商周時期的日常生活用具和小型工具。商周時期,青銅已用于制造各種生產(chǎn)工具。陳振中先生1991年已收錄各種青銅工具7400多件。(6)陳振中:《先秦青銅生產(chǎn)工具》,廈門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4頁。僅從出土的5862件來看,主要器物有削、刀、鋸、鑿、錯、鉆、錐、魚鉤、斧、錛、鑊、耒、耜、錢(鏟)、鋤、銍、鐮等。既有手工工具,也有農(nóng)具。其中銅刀、削是我國先民最早使用、應用最廣泛的工具,出土量在先秦青銅工具中居首位。而古代文獻中名之為“錢”的青銅鏟,則是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重要工具,在今天的河北、河南、陜西的部分地區(qū)大量使用。(7)陳振中:《青銅生產(chǎn)工具與中國奴隸社會經(jīng)濟》,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版,1992年版,第3-21、34、202頁。參見唐蘭:《中國古代社會使用青銅農(nóng)器問題的初步研究》,《故宮博物院院刊》1960年總第2期;華覺明:《論商周青銅農(nóng)具及其制作使用》,《自然科學史研究》1990年第2期;雷從云《戰(zhàn)國鐵農(nóng)具的考古發(fā)現(xiàn)及其意義》,《考古》1980年第3期。

從現(xiàn)有的考古資料來看,至遲在春秋中期周王室和晉國轄區(qū)所使用的特大型空首布,已開始具備一定的貨幣特征。雖然這種特大型空首布的輕重大小與小型農(nóng)具差別不大,但這種空首布的銎已不再伸入鏟身中部,而是縮短到銎與鏟身的相接處。這種短銎已完全失去發(fā)揮傳導動力的作用。在保留空首銎形的同時,在鏟身上只留下了象征性的3條豎線。(8)黃錫全:《先秦貨幣通論》,第87、96、104頁。青銅鏟已失去了作為工具的使用價值,變成了用于計量商品價值、實現(xiàn)商品交換的貨幣。在中國古代文獻中,還被賦予了“布幣”的稱謂。

青銅刀的用途十分廣泛,演化較慢,分期難度較大。迄今為止,考古學、錢幣學界對刀幣始鑄時間、演化序列尚難以形成共識。但是不少學者均認為,至遲春秋中葉,齊、燕等國部分地區(qū)已有原始刀削取得了貨幣的資格,出現(xiàn)了與布幣并行的東方刀幣流通區(qū)。(9)王毓銓認為齊國最早的刀幣應為“齊造邦刀”等3種“古刀”,其鑄造時間推斷為周定王封齊之后,不會晚于齊桓公時期。見王毓銓:《中國古代貨幣的起源和發(fā)展》,第90-97頁。朱活結(jié)合文獻材料的研究,做出了齊國鑄造刀幣應在齊桓公時期(前685~前643)的推論。見朱活:《古錢新探》,第103頁。蕭清認為齊國的“刀化(貨)”出現(xiàn)于春秋前期,見蕭清:《中國古代貨幣史》,第48頁。黃錫全把甲型尖首刀定在春秋中期或稍早,齊之大刀始鑄時間推定為春秋中晚期。見黃錫全:《先秦貨幣通論》,第213、215、300頁。張弛、張光明也認為,原始尖首刀幣的鑄行年代上限約在春秋中期,見張弛:《中國刀幣匯考》,第115頁;張光明:《齊刀幣研究概論》,見山東淄博市錢幣學會編:《齊國貨幣研究》,第18頁。從刀削與刀幣的形態(tài)上看,實用刀削體大厚實,份量重柄部中間厚實,刃部無郭,脊背寬,柄部正背多為一條線;而刀幣則形體相對較小,份量較輕,柄部中間較薄,刃部逐漸出現(xiàn)郭線。(10)田光、趙志鵬:《記新見數(shù)枚削刀和原始刀幣》,《中國錢幣》2005年第2期。

然而,逐步失去生產(chǎn)工具職能、取得貨幣資格的錢、刀,卻存在很大差異。其中,從重量上看,山西曲沃出土的兩枚布幣,雖然形制相同,都無文字,但是重者84.5克,輕者僅70.2克。后者只相當于前者的83%。(11)趙云峰:《記山西曲沃縣出土的春秋布幣》,《中國錢幣》1996年第2期。而又如出土于河北懷來縣的8枚尖首刀,均無銘文,完整的5枚長16.3~17.3厘米,首寬2.1~2.4厘米,重12.4~20.4克。(12)石永土等:《尖首刀化的初步研究》,《考古與文物》1987年1期。輕者僅為重者的60.78%。顯然,在沒有共同認可的價值標度的情況下,不同重量的錢、刀,由于自身的金屬含量及其所包含的價值不同,在流通中不可避免地面臨種種困難。因為在持有錢、刀的顧客與持有商品的銷售者之間,將共同面對一個無法達成一致的問題:用什么樣的錢刀實現(xiàn)交換?于是,逐步取得貨幣資格的錢、刀,還面臨著貨幣的標準化問題。亦即以交易雙方共同認可的方式,在錢、刀的本體上,標記所代表的交換價值并為其真實性、有效性提供信譽保障。從現(xiàn)存的錢、刀身上,我們也依稀可以找到一些貨幣標準化的痕跡。

錢布的標準化,首先在銘文中得到了集中體現(xiàn)。有一種主要出土于洛陽的早期平肩弧足空首布,可能為東周王畿鑄幣,已有銘文出現(xiàn)?!耙砸粋€字為多,少數(shù)有兩個字及四個字,其文字為數(shù)字、干支和各種名物,以及地名”(13)馬飛??傊骶帲骸吨袊鴼v代貨幣大系·先秦貨幣》,第14~15頁。。其中4字銘文者,實際重量在20~28克之間。裘錫圭先生釋為“市東少化”“市南少化”“市西少化”“市中少化”“市右少化”,當為東周“司市”統(tǒng)一鑄造。(14)裘錫圭:《戰(zhàn)國文字中的“市”》,《考古學報》1980年第3期。這種布幣,向我們表明:

其一,鑄造這種布幣的,是周王畿內(nèi)官方市場管理機構(gòu)“司市”,而不是普通的手工業(yè)者。也就是說,貨幣的鑄造權(quán),與公共行政權(quán)力結(jié)合到了一起。

其二,布幣以“化”為單位?!盎奔础柏愗洝?。布幣的單位,不是其自身的金屬重量,而是當時通行的貨幣“貝幣”的價值單位。

其三,“少化”當即“小貨”。正如《中國歷代貨幣大系·先秦貨幣》所言:這種“小貨”,是相對于早期大型空首布“大貨”而言的。二者之間,形成了大、小二等制。

這說明,這種早期空首布的金屬體,通過與貨貝建立等價關(guān)系,用“化”清晰地標明了自身大、小二等制的交換價值,并由周王室的公共權(quán)力,為其所代表的交換價值承擔信譽保障?!笆袞|少化”等4字銘文的布幣,經(jīng)過周王室的規(guī)范,已然成為有明確價值標度和保障體系、標準化的鑄幣。除4字布外,在早期平肩弧足空首布中,還出現(xiàn)了“弗阝釿”的銘文。山西侯馬春秋晚期遺址中出土的聳肩尖足布上,每面有5個字,但能識別的有“黃(衡、當)釿”2字的銘文。(15)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編:《侯馬鑄銅遺址》,文物出版社,1993年版,第411頁。陜西鄜縣、河南洛陽、宜陽等地出土的空首布中,出現(xiàn)了“三川釿”的銘文。山西、河北等地征集到的尖足空首布中,還有“重以黃(衡)釿”等銘文。早期各種形制的空首布上,鑄銘越來越多地包含“釿”字銘文。

“釿”首先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重量單位。丘光明先生根據(jù)兩件銅鼎自銘重量折算,戰(zhàn)國時期魏國以“釿”計重,相當于今天30~31.5克。(16)丘光明編:《中國歷代度量衡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316頁。而1959年侯馬牛村東周遺址出土的“□□□黃釿”布,殘重30.7克,較多的大尖足空首布一般在34克左右。(17)馬飛??傊骶帲骸吨袊鴼v代貨幣大系·先秦貨幣》,第16頁。早期的空首布,還借用了以往青銅稱量的重量單位,來表現(xiàn)和等分自身所代表的交換價值。布幣上銘鑄的“釿”字,相應變成了交換價值的計量單位。

除了“釿”這一價值符號之外,布幣還鑄有其他銘文,為其所代表的價值量提供信譽保證,主要有記注貨幣鑄造、發(fā)行機構(gòu)、地名和時間、批次等。有學者統(tǒng)計,目前“可以考定的平肩空首布地名大約有四十余種”(18)吳良寶:《中國東周時期金屬貨幣研究》,第33頁。,斜肩空首布注地名者8種,聳肩空首布注地名者30余種(19)黃錫全:《先秦貨幣通論》,第100、103頁。。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宗法制仍有較強影響力的情況下,諸侯和各級貴族的姓氏、封地密切相關(guān)。因此,記注地名的同時也具有了標明了貨幣鑄造和發(fā)行機構(gòu)的意義。

與價值標準化相適應,布幣的物質(zhì)形態(tài)——形制也隨之發(fā)生了一些明顯的變化。其中最大的變化是,作為農(nóng)具使用的錢,不可缺少的部分是銎。而作用貨幣使用的空首布,銎徹底失去了作用,逐步變成了一個象征符號。隨著布幣使用和流通的加速,其形制還沿著便于流通的方向發(fā)生了一些新變化,形態(tài)更為規(guī)則整齊,便于攜帶和流通。

與布幣不同,春秋戰(zhàn)國之際刀幣上缺乏明確表示重量的銘文,似乎難以從銘文中獲得其標準化的信息。就尖首刀而言,其銘文絕大多數(shù)只有一個字,只有個別的有2個字。銘文或類似數(shù)字,或與地名有關(guān),但很難讓人把這些銘文與刀幣所代表的交換價值聯(lián)系在一起。從重量和形制上看,黃錫全先生把尖首刀分為3型7式。(20)黃錫全:《先秦貨幣通論》,第208頁。其中兩式的形制在貨幣標準化方面具有標志性意義。其一是甲型二式,該式中普遍出現(xiàn)銘文,同時重量較為穩(wěn)定,一般重11~22克,如平山靈壽故城春秋晚期遺址出土者,重11~15克,多為15克;其二是丙型二式,重11.6~21.9克,多在15克左右。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1976年平山中山王墓中出土了10件有自銘重量的青銅器,其重量單位分為“石”“刀”兩種,其進位關(guān)系為每石等于800刀,每刀12克。1979年陜西出土野狐溝一號墓出土的戰(zhàn)國晚期銅鼎,形制與銘文格式與中山王墓青銅器相同,自銘重量單位為262“刀”,實重2750克,每刀相當于10.496克。(21)丘光明編:《中國歷代度量衡考》,第328-333頁。如果考慮到最早的刀幣在市場一般不是通過稱重、而是以枚計數(shù)參與交換,甚至不排除“刀”本身就是刀幣標準化的價值單位,后來演化為重量單位的可能。對照前述黃錫全先生的分類,甚至可以推測,在形制上具有標準化意義的兩式尖首刀中較小的基本重量單位,變成了后來中山國的計重單位“刀”。正如后來銅錢的“錢”字,轉(zhuǎn)化為“斤、兩、錢、分”的重量單位一樣。

燕國鑄行的“明”刀(易刀),是先秦刀布中出土數(shù)量最多的貨幣之一?!懊鳌钡躲懳囊埠苌?。但與尖首刀不同的是,所有“明”刀上,都銘有一個“明”字(或釋為“匽”“易”),背文通常也只有1~2字,多不過3字。黃錫全先生對明刀銘文的含義,做出了這樣的推測:“左、中、右是燕國主管貨幣鑄造的主要管理機構(gòu),其后緊跟數(shù)字、干支等,應是記制范的范次,或有不明其義者,有可能是陶范工匠的私名或標記?!?22)黃錫全:《先秦貨幣通論》,第238-251頁。也就是說,明刀從一開始就可能是官方專門機構(gòu)鑄行的貨幣。結(jié)合明刀統(tǒng)一鑄有“明”字、從一開始就有明顯的刃口外廓來看,其鑄行之日,已是完成標準化之時。此外,也有學者從燕國后來鑄行賹化圜錢的角度,認為燕國的貨幣單位也是“化”,并按燕明刀的重量與賹化圜錢的重量進行比較,認為燕明刀的價值標準與貝相聯(lián)系,做出了“一枚易刀可能值10貝”的推測。(23)陳曉華:《東周列國鑄幣單位及比價研究》,《人文雜志》1993年第10期。

齊國刀幣的銘文比燕“明”刀稍多,正面主要有“即墨之法化”“安陽之法化”“齊之法化”“齊法化”等。所謂“法化”即國家法定的貨幣,是齊國政權(quán)統(tǒng)一鑄行的貨幣。從齊法化的情況來看,尺寸和重量差距不大,重量一般都在50克左右,重者有64克,輕者一般都在40克以上,屬于先秦青銅鑄幣中形制和重量較為規(guī)范的貨幣。朱活先生認為,齊國在鑄行刀幣的同時,“貝化”(包括天然貝、仿貝)仍繼續(xù)流通,齊刀銘“化”,實質(zhì)上是與“貝化”建立了一種等價關(guān)系?!皬膸挪牡闹亓縼砜?一枚齊法化相當無文銅貝40枚,也就是‘益貝’廿朋;從刀化的名目價值來看,一枚齊法化相當海貝200枚,也就是貝化廿朋”(24)朱活:《古錢新探》,第131頁。。還有學者也曾認為,“齊法化”背銘有“三十”的數(shù)字,有的下面接一個“化”字,意為齊法化與貝幣的兌換比值,“即一枚齊刀大化與三十化銅貝等值”(25)陳曉華:《東周列國鑄幣單位及比價研究》,《人文雜志》1993年第10期。。盡管上述兩種看法孰是孰非尚難判斷,但從齊法化價值標準化的角度來看,齊國統(tǒng)一鑄行法化時與貝幣確定比值,應該是可能的。也就是說,齊國很可能通過與貝幣價值建立兌換關(guān)系,實現(xiàn)了刀幣價值的標準化,并由國家統(tǒng)一鑄幣、統(tǒng)一規(guī)定法定價值。

由上觀之,春秋戰(zhàn)國之際錢、刀逐步失去了作為青銅工具的實際用途,完成了從生產(chǎn)工具到貨幣的轉(zhuǎn)化。這意味著,在中國青銅鑄幣多元化的發(fā)軔時期,在相對分割的市場上,形成了具有突出區(qū)域性特點的交換價值單位。它們或借用貝幣的價值單位“貨”“匕”“化”,或直接使用重量單位“釿”“刀”等,并成功地銘刻在失去了實用價值的小型青銅工具上。鑄造發(fā)行機構(gòu)或公共權(quán)力機構(gòu)還通過銘注地名等方式,為銘刻在這種小型青銅器上的交換價值的真實性、有效性,提供信譽擔保。初步完成標準化的錢刀,至此正式成為中國貨幣史上的第一代青銅鑄幣。

二、鑄幣的多樣化與價值體系的危機

錢、刀的標準化,改寫了青銅器的歷史,鑄幣登上了中國歷史的舞臺。然而,對于中國青銅鑄幣史來說,這卻僅僅是一個開端。從此開始,錢刀沒有也不可能像金屬溶液的冷卻過程那樣,就此凝固下來。相反,業(yè)已成為鑄幣的錢、刀,像泉水一樣不斷涌流、變化,進入了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鑄幣的多樣性日益突出地體現(xiàn)出來。

布幣從標準化之日起,就出現(xiàn)了減重現(xiàn)象。減重后的鑄幣,仍舊按幣面價值流通。于是,具有相同銘文、相同交換價值的布幣,出現(xiàn)了實際重量多樣化的趨勢。在降低鑄幣成本、零星細碎的商品不斷卷入交換的進程中,布幣的實際重量不僅越來越輕,而且差異越來越大。

從戰(zhàn)國時期布幣的出土情況來看,以“化”為單位的布幣已不見于考古材料,而以“釿”為單位的布幣大量增加,同時其重量的差異逐步擴大。韓、趙、魏國等諸侯國轄區(qū)出土的“尖首布”“橋足布”,普遍形成了“二釿”“一釿”“半釿”三等制,而由于大多數(shù)布幣都鑄有“釿”字,錢幣學界還直接賦予了它“釿布”的稱號。從黃錫全先生統(tǒng)計的32種橋足布的重量情況來看,銘“二釿”者5種,平均重量接近30克,最高31.5克,最低17.5克。銘“一釿”者13種,平均重量接近15克,最高19.5克,最低10.5克。半釿則只有7克左右,最高8.3克,最低6克。(26)黃錫全:《先秦貨幣通論》,第124頁。尖足布則分兩等,“大者為一釿布,小者為半釿布”只是“大者一釿并無‘釿’的標度。小者半釿也多無‘半釿’的標度。只有少數(shù)標明有‘半’字”(27)黃錫全:《先秦貨幣通論》,第129頁。。實際重量與魏橋足布中的“一釿”“半釿”基本相同。也就是說,戰(zhàn)國時期通行的橋足布、尖足布,實際重量只有15克(相當于“半釿”)者,已銘之為“一釿”。戰(zhàn)國中后期,布幣的實際重量進一步減輕。筆者根據(jù)黃錫全先生對橋足布、平首尖足布、類方足布、類圓足布和小方足布實測重量的統(tǒng)計,整理出下表(見表1):

表1 戰(zhàn)國時期部分布幣實測重量比較表(單位:克)

從表中不難看出,從橋足布到小方足布,布幣的平均重量仍在繼續(xù)下降。特別是小方足布,最輕者已減到了2.7克一枚。然而,作為鑄幣的交換價值,較大的9~14克重的小方足布仍相當于“一釿”;6克左右的,則與“半釿”等值。

“釿”布進一步減重且繼續(xù)并行流通,產(chǎn)生了兩個嚴重的結(jié)果:

其一,按價值單位“釿”“半釿”流通的布幣,實際重量差異越來越大。其中,相當于“一釿”者,重量從19.5克至9.1克,輕重相差2.14倍;相當于“半釿”者,從8.3克至2.7克,輕重相差3.07倍。

其二,最小的一釿布,與最大的半釿布之間的差別,卻隨著一釿布的減重日益縮小。小方足布中,最輕的僅9.1克,而最重的半釿橋足布卻有8.3克。

除方足布外,從尖足布、類圓足布發(fā)展而來的實首圓足布,首先在形制上取得突破,把布幣的所有銳角鈍化為圓形。雖然仍舊鑄為大小兩種,分別屬于“一釿”“半釿”布。可是大布實際重量減少到了10.5至18克,特別輕者僅6.8克;小布的重量一般只有4.6至8.5克,少數(shù)也有重10克者。(28)中國錢幣大辭典編委會:《中國錢幣大辭典·先秦編》,第366頁。顯然,無論橋足布、方足布,還是尖足布、圓足布,作為鑄幣的各種布幣,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名義價值與實際價值嚴重背離的困境。

與布幣不同,刀幣總體上似乎不存在減重現(xiàn)象,實際重量沒有出現(xiàn)類似的多樣化傾向。刀幣中最重的是齊法化,但除“即墨法化”有23克的外,其余法化一般重50克左右,最低41克,最高64克。其他刀幣中,低于10克者較少,如河北平山戰(zhàn)國晚期墓內(nèi)出土過低于5克的尖首刀、遼寧凌源出土過3枚重6.8克的刀幣。另外部分趙國仿鑄的白人刀、甘丹刀、藺刀有低于10克者。尖首刀、燕明刀、齊明刀及部分趙國仿鑄的刀幣,重量一般都在10~20克左右,最高22克,最低8.8克,且超過20克的只有2種,低于10克的只有1種。(29)黃錫全:《先秦貨幣通論》,第201-204頁;吳良寶:《中國東周時期金屬鑄幣研究》,第117頁。也就是說,無論刀幣如何分類,整個春秋戰(zhàn)國時期,刀幣始終沒有出現(xiàn)像布幣那樣,普遍減重到10克以下的情況。

然而,在布幣減重而刀幣減重不明顯的情況下,錢刀之間的差距顯得更為突出。當我們把錢刀的實際重量制成下圖(見圖1)時,這種差異更直觀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圖1 戰(zhàn)國錢刀重量比較圖

從圖中可看出,單枚貨幣實際重量最大的,是齊法化甲型刀幣。最輕的也在40克以上。而最小的是小型方足布,最重的也不過10克。兩相比較,同樣以枚計數(shù)的錢刀,差距已經(jīng)達到了4倍以上。

不僅如此,當我們轉(zhuǎn)而考察鑄幣的另一個要素——鑄幣成色時,刀幣的情況卻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大小輕重相當?shù)牡稁?銅、鉛、錫三種主要金屬的成分,存在巨大差異。為便于比較分析,筆者找到了幾組春秋戰(zhàn)國時期實用刀削、布幣的合金成分,并根據(jù)有關(guān)專家對刀幣合金成分的研究成果,將其中的含銅量制成下圖2(30)資料來源于周衛(wèi)榮、陳榮、孫成甫:《齊國鑄幣合金成分的檢測與考察》,《中國錢幣》1992年第2期;趙匡華、周衛(wèi)榮等:《戰(zhàn)國時期古幣金屬組成試析》,《自然科學史研究》1992年第1期;招遠縣圖書館、自然科學史研究所:《招遠切頭尖首刀及其科學考察》,《中國錢幣》1987年第3期;張曉梅、王紀潔、原思訓:《燕國明刀幣的合金成分與金相組織的分析》,《考古》2005年第9期;田光、周衛(wèi)榮、趙仁久:《滿城、遷西出土的明刀、尖首刀》,《中國錢幣》2000年第2期;田長滸:《從現(xiàn)代實驗剖析中國古代青銅鑄造的科學成就》,《成都科技大學學報》1980年第3-4期;黃錫全:《記山西北部發(fā)現(xiàn)的兩批戰(zhàn)國小刀幣》,《中國錢幣》2003年第2期;柯堂坤:《山東青銅器合金成分分析》,《文物春秋》1992年第4期;何堂坤、靳楓毅:《遼西夏家店上層文化青銅合金成分初步研究》,《考古》2002年第1期;樊祥熹、戴志強、周衛(wèi)榮:《燕國貨幣合金成分研究》,《中國錢幣》1997年第2期;陳榮、趙匡華:《戰(zhàn)國古幣的金相組織研究》,《自然科學史研究》1992年第4期。:

圖2 實用刀削、刀幣、布幣含銅量比較圖

上圖表明,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實用工具刀削,含銅量保持在60%以上,特殊情況下甚至有高達90%以上者。同樣,布幣的含銅量也不低,一般都能保持在70%以上,最低也在60%以上??墒?刀幣的情況就大不相同:一方面,無論是出土于山東的切首刀、齊之法化、即墨之法化,還是尖首刀、燕明刀,都有相當一部分含銅量在60%以上,與實用工具、布幣的含銅量相當。但另一方面,無論齊刀、燕刀還是尖首刀,又都存在含銅量很低的情況。作為貨幣流通的刀幣,銅含量呈現(xiàn)出明顯的多樣性特點。其中:1.尖首刀中含銅量差別最大的是河北遷西出土的尖首刀。含銅量最低的只有35.03%,而最高的仍高達72.65%。前者只有后者的48.22%。2.齊刀含銅量差距最大的是兩組齊法化,最低含銅量為44.72%,最高的仍保持在65.95%。前者為后者的67.8%。3.燕明刀雖然也同樣鑄行過含銅量超過70%的刀幣,而且在筆者搜集到的7組數(shù)據(jù)中,最高含銅量超過60%的達5組,另外2組分別為57.29%、56.17%,離60%也為數(shù)不遠??墒?燕明刀最低含銅量卻創(chuàng)下了刀、布的歷史記錄。河北滿城出土的明刀,最低含銅量已降至22.23%,而鉛的最高含量達76.65%。嚴格意義上說,這已經(jīng)不能算做青銅鑄幣,甚至與鉛刀都已相去不遠了。燕明刀的含銅量,相應創(chuàng)下了最大相差3.29倍的紀錄。

更為突出的是,戰(zhàn)國時期錢刀沒有也不可能嚴格限于固定的市場范圍內(nèi)流通。隨著戰(zhàn)國時期東周王畿、三晉和燕、齊之間經(jīng)濟聯(lián)系的加強,上述大小參差、輕重不等、成色各異的錢刀,完全無視諸侯國的疆界,日益頻繁地跨界流通。甚至在形制上明顯不同的錢和刀,也逐步在同一地區(qū)、同一市場上并行流通。據(jù)張弛先生考證,“刀布并行流通現(xiàn)象最早出現(xiàn)于春秋晚期的鮮虞國境內(nèi),主要集中在今河北省石家莊地區(qū)”(31)張弛:《中國刀幣匯考》,第145頁。。戰(zhàn)國時期,各種錢刀的流通區(qū)域,出現(xiàn)了越來越嚴重的相互重疊與交叉。因此,在考古發(fā)現(xiàn)中,同一地出土貨幣的種類,亦相應越來越多。如戰(zhàn)國時期屬于趙國的山西祁縣下王莊出土的64.5公斤貨幣,總類達29種之多。其中能確定為趙國貨幣的有5種,另有韓國貨幣7種、魏國貨幣6種、燕國貨幣2種,還有9種難以確定國別。(32)傅淑敏:《祁縣下王莊出土的戰(zhàn)國布幣》,《文物》1972年第4期。在北京廣安門內(nèi)燕薊古城遺址出土戰(zhàn)國中晚期燕、趙、魏、韓、周等國古錢幣約三萬枚,其中有小型布幣70余種,包含燕國明刀、趙國圓首直刀兩種。(33)程紀中、梁學義:《北京廣安門內(nèi)燕薊古城遺址出土數(shù)萬枚戰(zhàn)國刀幣布幣》,《中國錢幣》2009年第2期。

值得注意的是,諸侯國之間的代鑄幣,在形制上與原鑄幣產(chǎn)生了一些明顯的區(qū)別,重量也開始發(fā)生變化。如趙國、中山國仿鑄的刀幣,已放棄了“合六成規(guī)”的理念,鑄成了直刀。而各種直刀的重量,也呈現(xiàn)出減輕的趨勢。如白人刀,最重的16.5克,最輕的已突破了燕刀10克的底線,降至7.5克。無獨有偶,藺刀的重量,也只有7~8.6克。據(jù)統(tǒng)計,趙國、中山國仿鑄的6種直刀中,重量一般在7~16.5克之間。(36)吳良寶:《中國東周時期金屬貨幣研究》,第117頁。仿鑄刀幣重量的平均水平,比燕刀、齊明刀又有下降。相應地,燕國仿鑄的布幣,“形制上與三晉方足布幣都存在著明顯的差別,主要表現(xiàn)在燕布聳肩、束腰,比較輕小,文字寫法、風格也不同于三晉文字”(37)吳良寶:《中國東周時期金屬貨幣研究》,第205頁。。

如果說刀幣成色的多樣化,是鑄幣人降低鑄幣成本、攝取超額鑄幣利益的結(jié)果,布幣減重及隨之而來的尺寸多樣化,則客觀上適應了細碎商品交易的需要。仿鑄幣則更為集中地體現(xiàn)了市場空間擴展的趨勢。在市場發(fā)展的深度和廣度不斷拓展的進程中,確立了固定形制、價值單位和價值保證的鑄幣,體現(xiàn)出了豐富多彩的多樣性。

可是,錢刀日益突出的多樣性,卻給市場發(fā)展帶來了出乎預料的危害。同一地區(qū)、同一市場上流通的形制不同、輕重不一、大小不等、成色各異的鑄幣,與商品價值的均質(zhì)性相對應、有利于提高交易便利性的單一鑄幣世界,離得越來越遠。對于琳瑯滿目的商品世界來說,任何一件商品面對的已不再是可直接比較、有明確等分的交換價值,而是與商品世界同樣琳瑯滿目的多種金屬體;對于貨幣世界來說,兩種貨幣相遇,不僅不可避免地面對各種復雜的兌換關(guān)系,而且必要時還得脫下鑄幣的服裝,赤裸裸地重新站到天平上,接受砝碼的檢驗。而代鑄幣的大量出現(xiàn),則意味著鑄幣權(quán)從集中走向分散。對于原鑄幣諸侯國來說,流入本國的代鑄幣,顯然與盜鑄的貨幣已沒有本質(zhì)上的差別。代鑄貨幣的收益,點滴不剩地流入了代鑄方的錢袋。至此,鑄幣標準化時期發(fā)明各種價值標記及其保障體系,已隨著鑄幣的多樣化發(fā)展,陷入尖銳的矛盾和沖突之中。與錢刀的金屬體結(jié)合在一起的交換價值體系,在多種價值單位的沖突中,在與金屬體的背離中,面臨著崩潰的危險。

三、價值體系的重建與圜錢的產(chǎn)生

然而,我們也看到,鑄幣多樣性的充分展現(xiàn),在帶來交換價值體系危機的同時,也在為解決危機開辟新的路徑,探索著鑄幣重新標準化的未來方向。從現(xiàn)有的考古材料看,在錢刀多樣化的進程中,已經(jīng)開始了重建交換價值體系的探索。其主要路徑,逐步從重新確定交換價值單位、改進鑄幣形制兩個方面展開。

在出土貨幣中,魏國鑄行的“梁布”,似乎已具有重建價值體系的意義?!傲翰肌辫T行于魏國,流通于三晉、兩周。其形制總體上仍屬于橋足布的范圍,但“肩”已嚴重鈍化,失去了銳角,變得更便于攜帶。更主要的是,“梁布”的銘文和重量發(fā)生了重大變化。梁布有以下4種(38)中國錢幣大辭典編委會:《中國錢幣大辭典·先秦編》,第215-218頁。:

“梁冢釿五十當寽”,長5.8~6厘米,足寬3.7~3.8厘米,重25.5~31克

“梁冢釿百當寽”,長4.9~5.4厘米,足寬3.2~3.4厘米,重12~15.5克

“梁正幣百當寽”,長5.6~6.3厘米,足寬3.9~4.5厘米,重10.5~15.8克

“梁半幣二百當寽”,長3.8~4.6厘米,足寬2.7~3厘米,重6.5克

從上述基本數(shù)據(jù)可看出:

梁布的計量單位有二:一為“冢(重)釿”,一為“正(或半)幣”。其中,“冢釿”與釿有關(guān),但不是重量千差萬別的“釿布”的價值單位“釿”,而是戰(zhàn)國時期的重量單位“釿”,即31.5克左右。它反映的是梁布的實際重量?!罢龓拧奔凑麕?以計數(shù)流通的一枚錢幣?;蛘哒f,這是梁幣的基本計數(shù)單位?!鞍霂拧钡膬r值只是“正幣”的一半,是與整幣對應的零錢。

“寽”,即鋝,它“既是這種錢幣的價格標度,也是商周時期的重量單位”(39)蔡運章:《寽的重量及相關(guān)問題》,《中原文物》1982年第3期。,到戰(zhàn)國晚期時仍通行于三晉、兩周地區(qū)?!皩湣笔窃凇扳Y布”的名義價值與金屬實際重量矛盾沖突、刀布等各種貨幣的價值單位陷入混亂的情況下,借用既有重量單位,重新建立的價值單位。其實際重量大約為1260克。(40)丘光明編:《中國歷代度量衡考》,第327、341頁。

相應地,在浙江、湖北、安徽、江蘇、陜西、山東、河南等地出土的“橈比當釿”布幣,則是“四比”布的“整幣”。其形制與“四比”布基本一致,只是體積更大,一般通長10.1~10.4厘米,肩寬3~3.2厘米,足寬3.7~3.9厘米,重量達到28~37克。與“四比”布不同的是,在“橈比當釿”布的背面有銘文“十貨”,“意為這種錢相當于十枚蟻鼻錢的價值”(42)中國錢幣大辭典編委會:《中國錢幣大辭典·先秦編》,第276、285頁。?!八谋取薄皹锉犬斺Y”貨貝,不僅直接借用既有的重量單位“釿”(31.5克左右),重新確立價值單位,而且相互之間建立了4:1:10的零整關(guān)系和兌換關(guān)系。

除上述兩種布幣外,“三孔布”也是布幣重建價值體系的重要產(chǎn)物。從實首圓足布演化而來的“三孔布”,外形上繼承了圓足布邊角鈍化的成果,又在首和兩個角上留下了圓孔,穿系攜帶更加方便。錢面繼續(xù)記注地名,為其代表的交換價值提供發(fā)行人的信譽擔保。更重要的是,三孔布拋棄了“釿”的價值單位及易于與“釿”混淆的重量單位,背面銘文改銘重量單位“銖”“兩”。其中,銘“兩”者一般通常7~7.9厘米,重13.7~17克,平均15.35克。與趙國一兩的實際重量15.75克相比較,相差0.4克。誤差只相當于大型三孔布平均重量的2.6%;小型者銘“十二朱”,即半兩,長5.1~5.5厘米,重6.36~9.25克,平均重7.8克。(43)中國錢幣大辭典編委會:《中國錢幣大辭典·先秦編》,第371頁。如果按戰(zhàn)國衡制一銖重0.65克計算,12銖也重7.8克,兩著完全相等?!叭撞肌蓖ㄟ^借用重量單位標示交換價值,矯正了布幣由于減重帶來的問題,實現(xiàn)了青銅鑄幣“重如其文”。

正是在重建鑄幣價值體系、優(yōu)化鑄幣形制的進程中,戰(zhàn)國中后期一種全新的鑄幣——圜錢應運而生。圜錢在形制上完全擺脫了錢、刀脫胎于生產(chǎn)工具的母型,徹底失去了棱角。圜錢卻繼承了錢刀演變中鑄孔以便穿系、攜帶的成果,把孔鑄在了圜錢的中間。這一形制的變化,受到了市場的歡迎和鼓勵。戰(zhàn)國中后期的無論是三晉兩周,北方的燕、齊,還是地處西鄙的秦國,都加入了鑄行的行列。然而,從圜錢的銘文來看,其價值標記和信譽保障,卻經(jīng)歷了一個較為復雜的探索過程。

較早鑄行圜錢的當是原來的布幣流通區(qū)——三晉兩周地區(qū)。2006年4月,洛陽出土4枚梁布的同時,出土了“垣”圜錢2枚,圓形圓孔,無郭,重量分別為8.4克、9.3克。(44)趙曉軍、吳業(yè)恒:《洛陽新發(fā)現(xiàn)的戰(zhàn)國錢幣及相關(guān)問題》,《中國錢幣》2007年第2期。2001年洛陽史家山出土一批空首布的同時,出土了“垣”圜錢60枚,重8.5~8.8克。(45)洛陽市第二文物工作隊:《洛陽史家屯發(fā)現(xiàn)空首布和圜錢》,《文物》2002年第9期。圜錢銘文僅鑄一個單字“垣”,仍舊是記注地名,借助鑄行地、鑄行機構(gòu)的權(quán)威,保障其交換價值。與此類似,兩周圜錢銘“西周”(重3.8~4.2克)、“東周”(重4~6.6克),也是以周王室的名義,對鑄幣價值的有效性做出保證。顯然,這種記注地名、國名的圜錢,把鑄幣的價值系統(tǒng)完全寄托在了鑄幣人的信譽上。而對于戰(zhàn)火紛飛的戰(zhàn)國時代來說,這樣的價值保障方式,不可避免地面臨著周室和諸侯國國力興衰和戰(zhàn)火的考驗。因為戰(zhàn)火殃及甚至滅亡了的諸侯國及其鑄幣機構(gòu),將難以甚至無力繼續(xù)負責任地為鑄幣的交換價值提供有效的信譽保障。

兩周三晉地區(qū),還出土過以“釿”為銘的圜錢。其中出土較多的是 “桼垣一釿”。一般錢徑3.6~3.8、孔徑0.6~1.2厘米,重10.5~13.1克。(46)中國錢幣大辭典編委會:《中國錢幣大辭典·先秦編》,第615頁。有學者還介紹過“由河南鄢陵出土的原始圜錢平均重31.3克”的情況。(47)蔡運章:《戰(zhàn)國圜錢概論》,見中國錢幣學會編:《中國錢幣論文集》(第4輯),中國金融出版社,2002年版,第152頁。這里,新出的圜錢陷入了兩難:“釿”到底與重量單位對應,還是與“釿”布的價值單位掛鉤?如果與一釿31.5克對應,則圜錢難以適應基層農(nóng)村市場零星小額交易的需要。而如果與“釿”布的價值單位掛鉤,則將使新幣的價值體系,面對舊有的矛盾和危機。銘之為“釿”的圜錢,將遇到的最直接的問題就是,它與4~30克的各種釿布、小方足布,與10~20克的明刀、40~60克的齊刀,如何建立起平衡、合理的兌換關(guān)系。

戰(zhàn)國末期,齊國也鑄行了3種圓形圓孔“賹化”圜錢——“賹六化”“賹四化”“賹化”?!百尰敝?~3克,“賹四化”多數(shù)在5~6克,也有重至10.5、輕至4.5克;“賹六化”在8.5~10.5克間。燕國則鑄行方孔“易化”或“一化”,大型的在4.5~5克間,多數(shù)在3克。一化大多在2克,輕的僅1克左右。(48)馬飛??傊骶帲骸吨袊鴼v代貨幣大系·先秦貨幣》,第32頁。

顯然,“化”“貝”的小面額、細碎性,對這兩種圜錢交換價值的確定發(fā)揮了重要影響,有利于圜錢適應小商品市場發(fā)展的需要。特別是“易”化,采用了方孔形制,從技術(shù)上更有力地支持、保障圜錢的鑄行。但是,化貝本身的多樣性,化貝與燕齊刀幣價值關(guān)系的歷史聯(lián)系及其復雜性,卻導致了賹化和易化圜錢從一開始就顯得有些紛繁混亂,從而極大地制約著齊、燕兩國,在探索鑄幣價值體系方面的意義。

原來既非布幣發(fā)源地、又非刀幣區(qū)的秦國,也在戰(zhàn)國中后期開始鑄行圜錢。秦國圜錢在徹底采用圜形的同時,通過多種方式探索圜錢的交換價值確定方式。其中,銘“長安”“文信”者,由鑄錢機構(gòu)、官員代表秦國,為鑄幣價值提供信譽保障;銘“半瞏”(重6.9~12.5克)者,強調(diào)圜錢以枚計數(shù),并鑄出價值量相當于圜錢一半的鑄幣,嘗試劃分整、零;也有像三孔布一樣,銘文為“一珠重一兩十二”(重9.8~13.9克)、“一珠重一兩十四”(重9.41~15.62克)、“兩甾”(49)馬飛海總主編:《中國歷代貨幣大系·先秦貨幣》,第32頁。(即十二銖,半兩。重6~7克)等,通過標明圜錢的“兩”“銖”等重量單位,由圜錢自身的金屬含量為其價值單位擔保。尤為突出的是,四川青川秦墓中出土了直接銘以“半兩”的方孔圜錢,且同墓出土的木牘,留下了“二年十一月”的紀年。(50)四川省博物館、青川縣文化館:《青川縣出土秦更修田律木牘——四川青川縣戰(zhàn)國墓發(fā)掘簡報》,《文物》1982年第1期。這說明至遲秦武王二年(公元前309年)前后,秦國已鑄行了銘為“半兩”的方孔圜錢。

經(jīng)過長期的探索,秦國圜錢的抽象形制、方孔的技術(shù)支持、細小單位銖兩銘重,在秦半兩身上實現(xiàn)了合而為一。對照前述多種貨幣標準化探索的情況來看,秦半兩似乎返樸歸真,較為樸實地宣布圜錢“重如其文”,用其自身的金屬體和春秋戰(zhàn)國時期通行各地的重量單位,銘注其交換價值,揭示了未來鑄幣標準化的基本方向。

最后,還值得注意的是,圜錢盡管價值體系選擇方向多樣,但似乎成色卻比刀幣有所提高,似乎呈現(xiàn)出含銅量逐步回升的趨勢:

——《中國歷代貨幣大系》《中國錢幣大詞典》公布了兩枚“垣”圜錢的合金成分,一枚含銅94.42%,鉛0.52%,錫1.80%。另一枚含銅量更高達99.31%,鉛僅0.28%,錫也僅0.34%。(51)馬飛??傊骶帲骸吨袊鴼v代貨幣大系·先秦貨幣》,第1162頁;中國錢幣大辭典編委會:《中國錢幣大辭典·先秦編》,第655頁。其中后者將第一枚的含銅量“94.42”誤寫為 “94.92”。

——趙匡華先生等通過對戰(zhàn)國貨幣和秦代“半兩”金屬成分的比較分析,做出了這樣的推測:“秦代沿襲秦國‘半兩’圜錢幣制,而秦代‘半兩’錢含銅量甚高,竟在80%左右。我們估計戰(zhàn)國秦‘半兩’的銅含量也會接近此值?!?52)趙匡華等:《戰(zhàn)國時期古幣金屬組成試析》,《自然科學史研究》1992年第1期。所檢測的5枚秦半兩,三種主要金屬成分平均值分別達到了72.12%(銅)、16.60%(鉛)、9.30%(錫)。

——燕齊刀幣的含銅量波動性很大,且呈現(xiàn)出不斷降低的趨勢??墒?齊賹化圜錢中,含銅量最高達到了62.99%,最低也保持在42.18%。18枚的平均成色,達到銅56.18%,鉛34。94%,錫3.77%.僅含銅量一項而言,不僅超過了燕明刀46.94%的水平,而且比27枚“齊法化”的平均水平54.21%,高出1.37個百分點。(53)趙匡華等:《戰(zhàn)國時期古幣金屬組成試析》,《自然科學史研究》1992年第1期。

如果從戰(zhàn)國末期貨幣種類來說,無論梁布、比布、三孔布,還是遍及兩周三晉燕齊秦的圜錢,乃至鑄幣含銅量的回升,無疑又進一步增加了青銅鑄幣的多樣性。所不同的是,這幾種鑄幣的形制更便于流通,其中絕大多數(shù)成色也似乎沒有持續(xù)下降,改而用金屬的重量單位標明所代表的交換價值,出現(xiàn)了重如其文、用金屬自身成色和重量、借助漸趨統(tǒng)一的衡量單位重建鑄幣價值體系的趨勢。一種返樸歸真、把交換價值的信譽建立在較為穩(wěn)定的成色和金屬體重量上,為參與交換的各方,共同認可其交換價值,奠定了一個相對較好的基礎。從這里,我們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青銅鑄幣走向新的標準化的方向。當然,需要指出的是,秦半兩在實際鑄行中,也并非臻于完美。銘記重量之后,半兩是否適應市場需要的問題,銘重與實際重量的背離和隨之而來的減重問題等等,不可避免地再次出現(xiàn)。然而對于中國青銅鑄幣的標準化與多樣性來說,似乎已初步渡過了第一個“標準化——多樣化——回歸標準化”周期。

結(jié) 語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看到,先秦時期人們常用的生產(chǎn)工具——錢、刀,形態(tài)多樣、尺寸各異、輕重不一。它們在沒有失去生產(chǎn)工具職能時,難以直接用做貨幣,用于計量其他商品的價值,購買商品。反之,不再用作生產(chǎn)工具功能的錢、刀,則通過銘鑄價值單位、鑄造發(fā)行地等方式,標明所代表的交換價值——面值,取得了貨幣資格,成為了最早的金屬鑄幣。從錢刀上的銘文來看,早期銘刻的價值單位,既有與貝幣價值相關(guān)聯(lián)的“化”“匕”等符號,也有直接按重量標明的“釿”(約30克)“刀”(10~12克)等文字。也就是說,“匕”“化”“釿”“刀”等銘文,標志著錢刀被賦予了可計量、可等分的交換價值。同一類型的錢刀,獲得了共同的價值標準,完成了第一次標準化。

然而,作為鑄幣的錢刀,在鑄行中很快出現(xiàn)了新的多樣化。銘鑄了重量單位“釿”“刀”的錢刀或減重成為“虛價”大錢,或含銅量持續(xù)下降。特別是在錢刀跨區(qū)域混合流通、不斷滲入小額交易領域的情況下,市場上的實際流通的錢刀,雖然仍保留著此前銘鑄的面值,但實際價值不斷減少,與面值的差異越來越大。重新確定交換價值單位、改進鑄幣形制,成為扭轉(zhuǎn)錢刀多樣化趨勢的必然要求。

由此我們看到,梁布、“比”布、三孔布、三晉兩周圜錢以及“賹化”圜錢等,含銅量穩(wěn)中有升,具有了以新的重量單位——寽、兩、銖等標明幣值且“重如其文”、進一步改進鑄幣形制,探索重建新的價值體系的意義。而秦國“半兩”圜錢的設計,更返樸歸真,“重如其文”,體現(xiàn)了青銅鑄幣重建新的價值體系,再次走向標準化的基本方向。于是,隨著秦國統(tǒng)一戰(zhàn)爭的推進,這種天圓地方、重12銖的半兩錢,流通區(qū)域全面拓展,成為了秦統(tǒng)一全國之際官方鑄行的主要貨幣。至于此后“半兩”錢繼續(xù)減重,漢初仍以“秦錢重難用”,鑄行實際重量更低的“半兩”錢,則屬于青銅鑄幣重建價值體系之后新一輪的多樣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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