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雯欣
臘月廿十五那天,我起床來到屋外,爺爺蹲在大鐵皮爐前,明亮的火光映在他深色的臉上,身旁是一堆舊家具上拆下來的木條,爐上的鐵鍋從蓋的縫隙里冒出絲絲水汽,不遠處的幾個桶里盛著粘稠的豆?jié){。見這陣仗,我明白了,爺爺奶奶大抵是要開始做豆腐了。在物質(zhì)文明已趨于發(fā)達的今天,手作豆腐已經(jīng)變得少見,而日漸年邁的爺爺奶奶仍帶著點固執(zhí)地堅持著他們的傳統(tǒng),在廿五日托人磨豆子,又親手將豆?jié){加工成豆腐,他們的年味里可少不了熱騰騰的豆香。
“快過來幫忙吧。”父親向我招招手,身旁站著手拿鐵瓢的奶奶。我有點不情愿地走了過去,找了一個沒有煙的地方沉默地站著,等著水沸騰。不多時,奶奶一把揭開鍋蓋,驟然升騰起濃濃的白霧,她蒼老而有力的手伸到了水霧中去,舀起一瓢瓢沸水加入到盛著生豆?jié){的幾個小桶中。爺爺手持著一根竹竿似的東西不斷攪和著桶中的豆?jié){。沸水蒸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豆子的腥氣,和白煙一起消散在冬天的冷風(fēng)里。鐵鍋逐漸空了,鍋里深黑的濕漬一點點縮小,火舌舔舐著鍋上的黑銹,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摻了沸水的豆?jié){還要再上鍋煮一道。此時,爺爺有些沉默地吃力地搬起豆?jié){桶,將豆?jié){倒入大鐵鍋中。
鍋蓋上又穩(wěn)定地升起一縷白汽,現(xiàn)在換我蹲在爐子前,手持火鉗,將木條一條條塞進爐膛里。我回想著之前看到的爺爺?shù)膭幼鳌麑⑿录尤氲哪静窦茉谌紵哪緱l上,像是一個構(gòu)建木屋的老匠人那樣熟練又細心?;鹧媛匕讼氯?,我用火鉗夾起一條長木條,緩緩地往爐膛里送,在還沒能將木柴完全塞進去的時候,似乎有一股無形的熱流包裹住了我裸露在外的手。我將長木條猛地往里一塞,但木條卻因太長而滑了出來。我只好轉(zhuǎn)而放一些短木條進去。也許是木條有點潮,爐中噼里啪啦的聲音更響了,空氣里充滿了木柴燃燒的味道,不一會兒,火焰從側(cè)邊的爐口冒出頭來,在風(fēng)中仿佛有生命般舞動著。我心里還是有點怯,想放下火鉗走開,而鍋上冒出的那縷越來越濃的白汽和逐漸飄出的豆香,又讓我相信自己也許逐漸掌握了要領(lǐng)。我看著站在一旁的爺爺奶奶,他們的臉上露出一抹喜色,我便繼續(xù)下去。
奶奶拿了一塊石膏放進爐口里熱融,我回想著往年看做豆腐的經(jīng)歷,鍋上的豆?jié){應(yīng)該很快就燒好了。父親把濾布兜在了十字形的木架上,靜靜地等待著豆?jié){的到來。爺爺圍了過來,在這充滿豆香的熱氣中,他們的等待顯得沉靜又肅穆。
不久后,豆腐便會被倒進四四方方的模具里,放上磚塊被壓實,從而有與市場上所賣的嫩豆腐不同的更韌更實的質(zhì)感。在冉冉升起的白霧間,我似乎看到,在年夜飯上,這些豆腐被做成老家的那道名菜豆腐魷魚絲端上餐桌。想到此處,我便覺得在這火爐前度過的煙熏火燎的上午是值得的。
點評
隨著經(jīng)濟的繁榮和時代的日新月異,過年的一些傳統(tǒng)習(xí)俗漸漸消失,成為記憶中的風(fēng)景,成為紙上的懷念。因而偶爾能讀到與傳統(tǒng)年味有關(guān)的文字,便覺得滿紙生香,心底那根蓄滿期待的琴弦被撥動,蕩漾著絲絲暖意。作者選擇臘月二十五打手工豆腐作為敘述對象,向我們講述了打豆腐的詳細過程,親切而溫馨,空氣中氤氳著整個冬天都無法忘記的豆香。
(指導(dǎo)教師:周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