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蓮 閆建
[摘要]經歷了百余年發(fā)展歷程的中國共產黨在面對風險考驗和發(fā)展關鍵期時,主動發(fā)起了三次關鍵性的自我革命:1941—1945年,延安整風運動為新民主主義革命在全國的勝利奠定了基礎,為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站起來做好了準備;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粉碎“四人幫”、全面撥亂反正,將全黨工作重心和全國人民注意力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為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富起來拉開了序幕;黨的十八大后開啟的全面從嚴治黨,以制度建設為抓手管黨治黨,為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強起來提供了制度保障。在不同歷史時期,這三次自我革命完成了不同的歷史重任,推進了黨的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校準了黨在下一個歷史階段的思想路線和發(fā)展方向,探索出一套相對成熟的從思想上、組織上、制度上推進自我革命的工作機制。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黨的建設;政黨;自我革命
[中圖分類號]? D262.6[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1003-7608(2023)04-0037-07
歷史的動力是革命,“革命是歷史的火車頭”[1]。在引領社會革命的同時“不斷進行自我革命,是我們黨區(qū)別于其他政黨最顯著的標志”[2]。在總結百余年奮斗成就和歷史經驗時,中國共產黨將自身永葆生機活力的奧秘歸因于“……從不諱疾忌醫(yī),積極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敢于直面問題,勇于自我革命……不斷清除一切損害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的因素,不斷清除一切侵蝕黨的健康肌體的病毒”[3]。歷史地看,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屬性在若干歷史關鍵節(jié)點上表現得尤為突出。百余年來,中國共產黨每個歷史時期自我革命的內涵及其時代任務是不同的。探討黨的自我革命內涵和時代使命的歷史演變,分析通過歷次自我革命而逐步摸索成型的自我革命推進機制,有助于我們更好地判斷當下自我革命如何順利推進。
中國共產黨自1921年成立以來,引領了多次社會革命,也進行了多次自我革命。有學者認為,中國共產黨百余年歷史上至少有六次里程碑式的自我革命[4],也有學者將之提煉為四次較大的自我革命[5]。這其中,三次自我革命是在黨的歷史的關鍵節(jié)點上重要的自我凈化和自我校準。第一次是1941年至1945年的延安整風運動。其間,毛澤東領導起草了《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為新民主主義革命在全國的勝利奠定了基礎。第二次是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粉碎“四人幫”和全面撥亂反正。其間,鄧小平領導起草了《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開啟了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第三次是黨的十八大開啟的全面從嚴治黨。在這一時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習近平領導起草了《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
這三次自我革命的啟動有兩個共同的背景:一是中國共產黨處于風險考驗關頭和發(fā)展關鍵期,二是新的發(fā)展階段需要統一全黨的思想、認識和行動。具體而言,每一次自我革命有不同的時代背景和革命內涵。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三次自我革命分別完成了不同的歷史重任,推進了黨的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校準了黨在下一個歷史階段的思想路線和發(fā)展方向。這三次自我革命形成了黨的百余年歷史上僅有的三個統一全黨思想和全黨行動的歷史決議。其內容涵蓋了如何評價黨的歷史上的錯誤和曲折,如何評估當時的發(fā)展機遇和挑戰(zhàn),以及如何定位下一步的奮斗目標與行動方向。這三個歷史決議是中國共產黨在風險考驗關頭、組織發(fā)展關鍵期提出的自我革命政治綱領和行動指南,對中國共產黨在當時自我革命的內涵和時代使命有著詳盡的闡述,是研究者分析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歷史脈絡的最佳文本。與此同時,在這三次歷史關鍵期中,我們黨探索出一套相對成熟的從思想上、組織上、制度上推進自我革命的工作機制,這亦是本文的分析重點。
一、三次自我革命的歷史角色
黨的百余年歷史劃分為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到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到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到2012年黨的十八大召開的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2012年黨的十八大以來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四個歷史時期[6]。本文討論的三次自我革命分別誕生于第一時期的關鍵期、第二時期結束到第三時期開始、第四時期開啟并邁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之時。每一次自我革命的重點也隨著時代背景和時代任務的變化而變化。
(一)第一次自我革命:帶領中國人民站起來
1941—1945年的延安整風運動,是黨的歷史上第一次全黨范圍的黨內集中教育活動,是一次解放思想、厘清路線是非、提高全黨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的思想上和政治上的自我革命。
1935年召開的遵義會議,結束了王明“左”傾教條主義在中共中央的主導地位,事實上確立了毛澤東在黨中央和紅軍的領導地位,克服了共產國際的不當干擾,但全黨對此前王明領導下的“左”傾教條主義錯誤的嚴重危害還存在模糊認識。1942—1945年,通過組織高級干部、一般干部和黨員集中學習討論以及深入批判錯誤路線,延安整風運動統一了全黨尤其是黨的高級干部對黨史上的路線是非問題的認識。但是,在整風過程中,也出現了一些對重要歷史問題的嚴重分歧和爭議,這引起了毛澤東的高度重視。他意識到,如果全黨不能從思想上對此前發(fā)生的錯誤達成共識、統一認識,就不可能實現真正的團結統一。因而,他主持起草了《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它全面闡述了歷次“左”傾錯誤在政治、軍事、組織、思想方面的表現和造成的嚴重危害,著重分析了產生錯誤的社會根源和思想根源,高度評價了毛澤東對解決中國革命問題做出的杰出貢獻,肯定了確立毛澤東在全黨領導地位的重大意義。黨中央在總結《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意義時,指出其發(fā)布標志著整風運動的勝利結束。
這一次的自我革命是在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關鍵節(jié)點開展的。革命的重點在于糾正“左”傾路線在政治、軍事、組織和思想方面的錯誤,克服把馬克思主義教條化,把共產國際決議和蘇聯經驗神圣化的主觀主義、形式主義、教條主義和經驗主義。這次自我革命的直接成果之一——《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總結了第一個歷史時期內黨的歷史及其經驗教訓,增強了全黨的團結。這個歷史決議通過后的第三天,黨中央就召開了七大,正式把毛澤東思想確立為黨的指導思想并寫入黨章,為爭取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和新民主主義革命在全國的勝利奠定了政治上、思想上和組織上的基礎,明確了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站起來的奮斗目標和行動方向。
(二)第二次自我革命:帶領中國人民富起來
從1976年10月“文化大革命”結束到20世紀80年代初完成撥亂反正任務,是一次思想上、政治上和組織上撥亂反正的自我革命。這次自我革命將全黨工作重點和全國人民注意力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是黨的歷史上具有深遠意義的偉大轉折。
“文化大革命”十年內亂,使黨、國家、人民遭受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挫折和損失。1976年10月,雖然“文化大革命”結束,但是一些長期形成的嚴重思想禁錮、人民群眾呼聲強烈的一系列問題,沒有得到根本清除和解決。例如,盡快消除“文化大革命”嚴重后果,恢復國民經濟,糾正“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冤假錯案等。撥亂反正遇到嚴重的思想阻礙[7]。因為當時的黨中央沒能在思想上徹底清理“文化大革命”時期和多年來黨內的“左”的錯誤,所以中共十一大和五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并沒有完成制定新時期正確路線、方針的任務[8]。
自我革命的推進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智慧,以應對過程中的曲折和挑戰(zhàn)。要在短期內消除黨內長期存在的“左”的錯誤造成的政治上思想上的混亂,極為不易。1978年5月,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重申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基本原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從理論上否定了“兩個凡是”的錯誤方針。隨后,1978年12月召開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重新確立了馬克思主義的思想路線、政治路線、組織路線,結束了粉碎“四人幫”后的兩年徘徊。但是,這時有人以解放思想和撥亂反正為借口,全面批判中國共產黨在新中國成立以來直至“文化大革命”時期的錯誤,甚至否定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否定社會主義道路、否定毛澤東。以鄧小平為首的中共中央意識到,必須對新中國成立以來黨的重大歷史問題、黨的一些負責同志的功過作出判斷,尤其要對毛澤東本人和毛澤東思想的歷史地位給出明確評價,以統一全黨思想,團結一致向前看[9]。1981年6月,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了由鄧小平領導起草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總結了黨在第二個歷史時期內的歷史經驗和教訓,明確了“適合我國情況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正確道路”?!蛾P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通過,“標志著黨在指導思想上的撥亂反正的勝利完成”[10]。1982年9月,黨的十二大召開,正式提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重大命題,明確了中國走什么道路的問題。
這次全面撥亂反正的自我革命重點是總結黨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的經驗和教訓,糾正“左”、右兩方面的錯誤觀點,重新確立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歷史地位,統一了全黨的思想,將全黨的工作重心從“文化大革命”時期的“以階級斗爭為綱”轉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為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富起來拉開了序幕。
(三)第三次自我革命:帶領中國人民強起來
黨的十八大后開啟的全面從嚴治黨,是基于中國共產黨對歷史發(fā)展新時期的判斷,為提高全黨斗爭本領和應對風險挑戰(zhàn)能力、永葆黨的生機活力而開展的思想上和制度上的自我革命。
這次自我革命的目標是深入推進新時代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開啟全面從嚴治黨的時代背景是:外部環(huán)境變化帶來許多新的風險挑戰(zhàn),國內改革發(fā)展穩(wěn)定面臨不少長期沒有解決的深層次矛盾和問題以及新出現的一些矛盾和問題,管黨治黨一度寬松軟帶來黨內消極腐敗現象蔓延、政治生態(tài)出現嚴重問題,黨群干群關系受到損害,黨的創(chuàng)造力、凝聚力、戰(zhàn)斗力受到削弱,黨治國理政面臨重大考驗[11]。這次自我革命從制定和落實中央八項規(guī)定入手,持續(xù)糾治“四風”,狠抓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的制度建設,開展了史無前例的反腐敗斗爭。2007年11月至2012年6月,全國紀檢監(jiān)察機關共立案64.4萬件,處分66.8萬人[12]。黨的十八大到黨的十九大的五年間,立案154.5萬件,處分153.7萬人[13]。黨的十九大到黨的二十大的五年間,立案306.6萬件,處分299.2萬人[14]。黨的十八大以后,對黨員干部違紀違法的查處力度明顯增強,尤其是黨的十九大以來,在反腐敗高壓震懾和政策感召下,截至2022年10月,8.1萬人向紀檢監(jiān)察機關主動投案[15]。
全面從嚴治黨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后標志性的管黨治黨式自我革命。這次自我革命的成果之一是形成了由習近平領導起草的《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它全面總結了中國共產黨的百年歷史特別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的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從思想上和理論上明確劃分了黨的歷史的四個時期,推動全黨在思想和行動上的統一,為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強起來提供了行動指南。
二、三次自我革命內涵的演變
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的核心任務是堅持和完善黨的領導,推動國家發(fā)展,實現民族復興。在不同歷史關鍵時期推進的自我革命雖然側重點不同,但都有一個非常清晰的邏輯主線,即黨的建設與國家發(fā)展和民族復興共進。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唯一的執(zhí)政黨,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不僅完善黨的內部結構、路線、方針,而且使社會、國家和民族的發(fā)展隨之發(fā)生重大變化。隨著國家發(fā)展階段的變化,黨的建設要求發(fā)生變化,黨的自我革命內涵也得到不斷調整。同時,我們黨應時應需而生的自我革命,以黨的建設調整服務于國家發(fā)展和民族復興的階段性目標。
在黨的建設維度,堅持和完善黨的領導是貫穿中國共產黨歷次自我革命的根本原則。第一次自我革命從思想原則和政治原則的高度強調黨的建設要反對單純軍事觀點、主觀主義、個人主義、平均主義、流寇思想、盲動主義等傾向,要堅持嚴格民主集中制,成功消除了“左”傾錯誤在政治、軍事、組織、思想方面對黨的建設造成的危害。第二次自我革命突出強調黨的建設中的三大優(yōu)良作風——堅持理論聯系實際、密切聯系群眾、批評和自我批評,以這三大優(yōu)良作風重新加強“文化大革命”時期被破壞的黨的建設。相比之下,第三次自我革命從系統工程的高度抓黨的建設——全面推進黨的政治建設、思想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紀律建設。把全面從嚴治黨確定為黨的建設的基調,以黨的政治建設統領黨的建設各項工作,把制度建設貫穿于黨的建設各方面。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新時代黨的建設總要求是:……把黨建設成為始終走在時代前列、人民衷心擁護、勇于自我革命、經得起各種風浪考驗、朝氣蓬勃的馬克思主義執(zhí)政黨?!保?6]黨的二十大報告進一步強調,深入推進新時代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以黨的自我革命引領社會革命。歷史地看,勇于自我革命是黨的建設目標之一,同時,自我革命又是黨的建設的重要載體和核心內容。
在國家發(fā)展的維度,中國共產黨追求的是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堅持“獨立自主地建設現代化社會主義強國”。在服務于國家建設階段性目標上,我們黨的歷次自我革命都會調整“政治—經濟—發(fā)展”這一邏輯主線上關鍵性要素的平衡。這三次自我革命對政治的強調是逐漸加強的,前兩次自我革命強調政治路線、政治傾向正確,第三次自我革命在將全面從嚴治黨確定為黨的建設基調的前提下,強調黨的政治建設、政治生態(tài)和政治文明。這三次自我革命對經濟的強調也是逐漸增強的。第一次自我革命關于經濟的語境是如何搞好經濟斗爭。第二次自我革命則強調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必須轉移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要努力改革“那些不適應生產力發(fā)展需要和人民利益的具體制度”。第三次自我革命則從“高度重視正確處理改革發(fā)展穩(wěn)定關系”的角度,將經濟建設視為“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的一部分。
在民族復興的維度,中國共產黨把帶領中國人民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作為根本使命。我們黨的歷次自我革命都會調整“黨—國家—民族”這一邏輯主線的內容。毛澤東在建黨初期認為,共產黨人的革命是“為了使中華民族得到解放,為了實現人民的統治,為了使人民得到經濟的幸?!保?7],因此,第一次自我革命服務于民族解放和國家獨立的目標。第二次自我革命拉起了改革開放的大幕。鄧小平在改革開放初期指出,真正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在執(zhí)政以后,“要致力于發(fā)展生產力,并在這個基礎上逐步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18]。黨的自我革命為國家現代化和民族發(fā)展服務。相比之下,在第三次自我革命時,中國經濟總量已躋身世界前列,人民生活水平已從溫飽向全面小康發(fā)展。在這一新的歷史背景下,第三次自我革命以實現強起來的民族復興為己任。
總體上,這三次歷史關鍵時期的自我革命主要從黨的建設、國家發(fā)展、民族復興三個維度推進,以探索和回答三大問題為自我革命的核心目標:建設什么樣的長期執(zhí)政的馬克思主義政黨以及怎樣建設長期執(zhí)政的馬克思主義政黨,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建設什么樣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以及怎樣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中國共產黨如何帶領中國人民實現民族復興。
三、自我革命的推進機制
自我革命,被視為中國共產黨人跳出治亂興衰歷史周期率的第二個答案。在如何推進自我革命上,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的這三次自我革命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傮w來講,我們黨在思想上、組織上和制度上深入推進自我革命的探索已經相當成熟。
這三次自我革命均誕生于黨的事業(yè)進入新發(fā)展階段,迫切需要統一全黨的思想和認識的關鍵時期。因此,這三次自我革命均包括一次或數次以統一思想為目標的、全黨范圍的、系統性的思想教育運動。第一次自我革命——延安整風運動,是黨的歷史上第一次全黨范圍的黨內集中教育活動。延安整風運動的核心任務,即統一全黨尤其是黨的高級干部對黨史上的路線是非問題的認識,使全黨在思想上對此前發(fā)生的錯誤和毛澤東解決中國革命問題作出的杰出貢獻達成共識。解放思想是開啟第二次自我革命的主基調。當時,中共中央意識到,要落實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確定的路線,實現全面撥亂反正,必須統一全黨思想,團結一致向前看。在《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發(fā)布后,黨中央進一步開展了整黨運動(1983—1987年)。這是改革開放之后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整黨運動,其任務是著力解決黨內思想不純、作風不純、組織不純的問題。第三次自我革命——全面從嚴治黨,包括數次全黨范圍的思想學習和教育活動。黨的十八大以來,繼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 (2013年6月—2014年10月)和“三嚴三實”專題教育(2015年)之后,我們黨又于2016年開展“兩學一做”學習教育,2019年6月至2020年1月開展“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2021年開展黨史學習教育,2023年開展學習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主題教育。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是從中央到基層自上而下在思想上厘清路線是非,糾正錯誤認識,進而實現黨組織的純潔性和全黨思想的高度統一。
我們黨的歷次自我革命以統一思想為核心任務,其推進過程需要組織上的有力領導。從這三次自我革命中形成的黨的歷史上僅有的三個歷史決議的出臺過程可以看出黨的自我革命在組織上的開展方式。
第一個歷史決議以毛澤東1941年撰寫的《關于四中全會以來中央領導路線問題結論草案》為起草藍本。1944年,黨中央成立了黨的歷史問題決議準備委員會。在歷時一年多的決議起草過程中,毛澤東在張聞天修改稿“抄清件”的基礎上反復修改了七次。毛澤東的第二次修改稿分發(fā)給當時中央政治局40多位領導同志征求意見[19]。在六屆七中全會召開期間,任弼時連續(xù)主持召開多次座談會和各代表團負責人會議,收集對決議稿的意見。全會最后一次全體會議經過表決決定:原則上通過《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個別意見委托七大之后的中央去修改。隨后,七屆一中全會對決議內容進行了再次修改,修改稿最終正式作為黨內文件向全黨下發(fā)[20]。
第二個歷史決議以1979年3月鄧小平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的講話為出發(fā)點。同年9月,黨的十一屆四中全會討論并通過了葉劍英代表黨中央在慶祝新中國成立3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稿,并對30年來的歷史進行了初步總結。同年11月起,由鄧小平主持,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開始組織《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起草工作[21]。鄧小平為這個決議確定了總的指導思想,并多次提出對決議稿起草和修改的意見。在決議起草過程中,中央政治局決定組織全黨4000名高級干部對決議稿進行討論,起草小組還到全國各地聽取意見。隨后,決議稿還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十一屆六中全會預備會議等會議上經過多次討論和修改。中央文獻研究室原副主任、第二個歷史決議起草組成員龔育之曾撰文回憶決議稿起草和征求意見過程:“經過長達一年多的起草過程,經過上上下下反反復復群眾路線的討論過程,吸收了各種好的意見,排斥了各種不合適的意見,所謂博采眾議,又力排眾議(前一個“眾”是大眾,后一個“眾”是小眾)。”[22]第二個歷史決議最終實現了鄧小平在決議起草之初就提出的要求:“爭取在決議通過以后,黨內、人民中間思想得到明確,認識得到一致,歷史上重大問題的議論到此基本結束。”[23]
第三個歷史決議的起草工作開始于2021年3月。當時,黨中央決定成立文件起草組,由習近平任組長,王滬寧與趙樂際擔任副組長。同年4月1日,中共中央發(fā)出《關于對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重點研究全面總結黨的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問題征求意見的通知》,在黨內外一定范圍內組織討論,廣泛征求意見。文件起草組在形成決議征求意見稿后,于同年9月再一次在黨內外征求意見。根據反饋的意見和建議,文件起草組又對決議稿作出547處修改。在決議稿起草過程中,習近平三次主持召開全會文件起草組全體會議、三次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兩次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對決議稿內容進行審議。在十九屆六中全會期間,與會代表分成10個小組,經過兩天半的討論,進一步提出修改意見138條。文件起草組根據這些意見建議對討論稿作出22處修改后,決議修改稿再次提交小組討論,最后才形成決議草案[24]。
在三個歷史決議的起草過程中,黨的最高領導人都直接承擔領導責任,中央政治局成員直接參與撰寫,黨的高級干部廣泛參與過程稿的討論和意見反饋工作,決議的最終內容均由中央全會在廣泛深入討論基礎上表決通過,體現了全黨的意志。在決議出臺后,組織全體黨員干部學習。通過批評與自我批評,這些學習活動推動了全黨對過去的失誤和歷史經驗達成共識。這三次自我革命實現了直面黨以往的工作失誤和政策偏差,勇于修正錯誤,同時將黨及其領導人所犯的錯誤視為制度問題和集體領導的問題,而不是歸結為領導人個人的問題,明確將黨過去工作中的失誤與政策偏差歸結為黨自身的問題,充分體現了中國共產黨進行自我革命的勇氣。
推進和實現自我革命需要制度的引領和保障,是第二次和第三次自我革命探索出的寶貴經驗。在第二次自我革命中,黨的領導集體意識到“文化大革命”之所以會發(fā)生且持續(xù)十年之久,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中國共產黨“沒有能把黨內民主和國家政治社會生活的民主加以制度化、法律化,或者雖然制定了法律,卻沒有應有的權威”,提出要完善黨的領導制度、實行適合于各種經濟成分的具體管理制度和分配制度、逐步建設高度民主的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第三次自我革命前所未有地突出強調以黨的制度建設為全面從嚴治黨的抓手,構建和完善黨的自我革命制度規(guī)范體系。黨的十八大后,“黨的建設制度改革”納入全面深化改革戰(zhàn)略部署,“完善的黨內法規(guī)體系”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黨的制度建設邁上一個新臺階,形成了以黨章為根本,以黨的組織法規(guī)、黨的領導法規(guī)、黨的自身建設法規(guī)、黨的監(jiān)督保障法規(guī)為框架的黨內法規(guī)體系。在制度體系完善、制度執(zhí)行有力、制度權威彰顯三個維度推進了自我革命制度規(guī)范體系的完善。
四、結語
在探索建設什么樣的長期執(zhí)政的馬克思主義政黨、怎樣建設長期執(zhí)政的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道路上,中國共產黨探索出的規(guī)律是外靠人民監(jiān)督、內靠自我革命。本文討論的中國共產黨在歷史關鍵時期的三次自我革命,第一次重在糾正“左”傾路線的錯誤,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次通過整風進行刀刃向內的自我革命”[25];第二次對“文化大革命”錯誤的撥亂反正,是中國共產黨為實現“偉大歷史轉折”的自我革命;第三次是在中國共產黨開啟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之際,為“提高全黨斗爭本領和應對風險挑戰(zhàn)能力、永葆黨的生機活力”而進行的自我革命。這三次自我革命展現出,在重大歷史關節(jié)點上,中國共產黨如何直面問題、校正航向,進而實現黨的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在三次自我革命中,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從政治、思想和行動層面拓展到組織建設、制度建設層面,自我革命的制度規(guī)范從單一建設發(fā)展成系統推進的制度規(guī)范體系建設。
2021年年底,西方最早專門研究當代中國的學術刊物The China Quarterly(譯為《中國季刊》)設置了“中國共產黨建黨一百周年”專欄,其主編Patricia Thornton(桑頓)在卷首語中寫道:“龐大的黨員規(guī)模、獨特的歷史發(fā)展軌跡以及面對各種挑戰(zhàn)時的執(zhí)政能力,標志著中共已經成為歷史上最成功的政黨之一。”[26]海外學者將中國共產黨的活力歸因于其制度調適能力(adaptability of its institutions)、實踐彈性(resilience of its practice)和治理創(chuàng)新能力(capability of its governance and innovation)。其將中國共產黨提升治理國家能力和取得執(zhí)政經驗的原因解讀為: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能力。百余年來,中國共產黨在探索如何建設長期執(zhí)政的現代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道路上,形成了組織嚴密、紀律嚴格、制度完備的政黨特色。這是能夠實現自我革命永遠在路上的組織基礎和制度保障。與此同時,作為中國唯一的執(zhí)政黨,中國共產黨清醒地認識到,要長期執(zhí)政,就必須堅持全面從嚴治黨永遠在路上、自我革命永遠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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