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曉青,林雅潔,李立望

(1.江西師范大學心理學院,江西省社會心理服務體系建設研究中心,南昌 330022;2.云南省曲靖市強制隔離戒毒所,心理矯治中心,曲靖 655000)

1 引言

心理危機指的是個體處于一定的困境中,用正常的應對方式不足以處理問題時,其在行為、意識以及情感方面出現的功能失調現象,進而產生了不平衡的心理狀態(tài)和心理反應(李婷婷,2020)。心理危機會破壞當事人長久保持的生活模式,并且伴有生理、情緒以及認知方面的負面影響(曾紅,嚴瑞婷,王爽,葉浩生,2018),甚至還會出現自殘、自殺等行為(唐雁,李雪,張津凡,2022),嚴重影響強制隔離戒毒人員(以下簡稱戒毒人員)的生活、社交以及身心健康。

然而到目前為止,現有的心理危機問卷在適用戒毒人員方面還存在兩大問題:第一,對象不適用。當前學術界編制的大多數心理危機問卷主要面向大學生群體(金宏章,劉曉明,孫文影 等,2007;李洪波,王俊紅,金宏章,2010;趙倩,2016),并不適用于我國強制戒毒人員。強制隔離戒毒是國內目前主要的戒毒方式,戒毒人員的環(huán)境較為特殊:在物理環(huán)境方面,面對的是統一、嚴肅且沒有個人喜好的設施與建筑物;在社會環(huán)境方面,他們受到較強的人身自由限制,面臨著行為受到限制、社交不足等問題(胥紅,周晨,高胤,2021);由于吸食毒品,戒毒人員的心理健康狀況低于常人,他們普遍患有抑郁、焦慮等癥狀(屠宇杰,劉傳新,孫沖烈 等,2018),并受到社會、家庭的排斥與打擊,因而常出現自卑、淡漠、煩躁和偏執(zhí)等心理(曹化霞,薛喜娟,2012)?；诜忾]監(jiān)管的特殊環(huán)境以及自身的心理特點,戒毒人員較易引發(fā)心理危機問題(王慧敏,陳俊吉,2020)。總之,處于特殊場所的戒毒人員有著特殊的心理特點,其心理危機的產生原因、形式和內容上較普通人群都有所不同(胥紅 等,2021)。

第二,內容不全面。例如,陳創(chuàng)明,肖萬標,古孟祥和崔銓輝(2022)針對病殘戒毒人員編制了心理危機篩查調查問卷,共包含自殺風險、抑郁狀態(tài)、絕望、動機的喪失、對未來的感覺和對未來的希望6個維度,但只關注到了心理危機的危險因素和保護性因素,并未關注到攻擊沖動性;劉增援、何曉東和任玉燕(2021)為識別新冠疫情初期有心理應激反應的戒毒人員而編制的感受調查問卷則包含了兩部分,一是對疫情的主觀心理感受及精神壓力的壓力性問卷,另一部分則是以抑郁、焦慮、恐怖、生活4個因子為主的心理癥狀量表。但是此問卷只包含了危險因素,并未含納保護性因素和攻擊沖動性。Wasserman(2003)的應激-易感模型將應激事件視為危險因素,認為引起自殺的因素包含危險性和保護性因素,攻擊沖動性也在其中起重要影響,危險因素的出現可能會導致個體產生自傷自殺傾向,但如果有保護性因素的出現,個體可能不會產生自殺行為,即個體是否會自殺取決于危險因素與保護性因素二者;而攻擊沖動性也會影響個體自殺的傾向性。因此,心理危機是危險、保護和攻擊沖動性多因素交互作用的結果。

雖然心理危機出現之前一般會出現一系列征兆,在言語、行為和外表等方面會顯現出不同程度的線索(米振宏,邱慧青,2011),但是這種評判大部分都是由管教民警根據其日常觀察及以往的豐富經驗做出的,其科學性和即時性都不強,不能準確評估危機事件和做出危機應對,這極有可能會導致心理危機已發(fā)展到最后的危機階段,從而引發(fā)自殘、自殺等嚴重事件。然而目前國內的戒毒人員心理危機測量工具并未揭示心理危機的全貌,是否符合實際以及能否科學、有效地評估心理危機仍有待商榷。因此編制一套適合于我國戒毒特色的戒毒人群的心理危機問卷,有助于及時發(fā)現潛在的危機,對于豐富戒毒人員心理危機測量及干預研究,促進戒毒人員心理健康及維護戒毒場所的穩(wěn)定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和意義。由于毒品濫用者大多數為男性(Cook,Epperson,& Garicl,2005;Silver &Hur,2020),且男性比女性有更高的自殺想法或自殺行為的可能性(Shalit et al.,2016),因此,以男性強制隔離戒毒者為主要研究對象具有更廣泛的應用價值(Zeng &Tan,2021)。

2 方法與程序

2.1 問卷編制的理論基礎

根據以往關于心理危機和戒毒人員的研究,制定了分別針對戒毒所民警與戒毒人員的心理危機訪談提綱,訪談內容圍繞心理危機的認知程度、心理危機的表現、誘發(fā)心理危機的原因以及心理危機的應對方式四個方面,分別對民警和戒毒人員進行開放式一對一訪談。結合訪談結果并根據應激易感模型的危險性因素、保護性因素以及攻擊沖動性三方面來界定戒毒人員是否處在心理危機狀態(tài)下,基于吳平(2018)的劃分,將心理方面的心理缺陷、焦慮、抑郁、精神病性和自殺意念與生理方面的軀體不適和生理缺陷以及應激事件納入危險性因素;保護性因素則體現為社會支持。最終擬定戒毒人員心理危機預測問卷由①生理缺陷(8項)、②社會支持(12項)、③心理缺陷(17項)、④應激事件(14項)、⑤攻擊沖動(14項)、⑥焦慮(15項)、⑦抑郁(14項)、⑧精神病性(13項)、⑨自殺意念(13項)、⑩軀體不適(14項)10個維度、135個項目(含一道測謊題)構成,其中包含28道反向計分題。問卷采用Likert五點計分方式,從“非常不符合”、“較為不符合”、“不確定”、“較為符合”、“非常符合”依次評為1分、2分、3分、4分、5分,得分越高表明心理危機狀態(tài)越嚴重。

2.2 問卷預測

2.2.1 對象

通過方便抽樣選取某省3個戒毒所600名男性戒毒人員進行預測問卷的施測剔除無效問卷后共回收有效問卷581份,有效率為96.8%。強制戒毒人員的平均年齡介于17～57歲之間(34.29±8.06歲);文化程度在初中水平的人數最多,有342人(占58.9%),其次是高中或中專水平,人數為123人(占21.2%)和小學及以下水平人數為84人(占14.5%),大專及以上共有27人(占4.6%);平均吸毒時長介于0.16～27.84年之間(7.87±5.88年)。

2.2.2 項目分析

首先將反向計分題項的得分進行轉換;其次,根據所有被試在該題上得分的平均數對缺失值進行處理。采用臨界率比值(CR)是否顯著來判別題項的區(qū)分能力,即根據被試的總分,采用前后各27%的比例分為高分組和低分組,對兩組被試在每個題項的得分差異進行顯著性檢驗,如果題項的CR值達到顯著性水平且t絕對值大于4,則該題項保留(邱皓政,2013)。根據以上標準,預測問卷中共有15個題項的CR值未達到顯著性水平(Ps<0.001),因此予以刪除。被刪除的題項分別為:社會支持維度的a59、a97和a116題;心理缺陷維度的a1、a2、a21、a22和a41題;焦慮維度的a47、a67、a105、a123和a124題;抑郁維度的a134題;精神病性維度的a127題,剩余保留題項的得分均存在顯著差異(Ps<0.001)。

再次,采用題總相關分析方法,計算各個題項與各分量表總分的相關系數。刪除相關系數小于0.4的11個題目(鄭日昌,1999),包括:社會支持維度的a98題;心理缺陷維度的a126題;應激事件維度的a46題;抑郁維度的a10、a30、a50、a70、a89、a90和a125題;自殺維度的a53題。余下108個題項與各分問卷總分相關為0.413～0.781(Ps<0.001)。

最后,對各維度進行內部一致性檢驗,考察剔除各個條目后各維度的Cronbach’sα系數是否明顯提高。吳明隆(2010)認為,如果刪除某題項,量表總體的 Cronbach’sα值相對于刪除之前變小,說明此題項與其他題項是同質的;反之,說明此題項與其他題項是不同質的,可以考慮刪除?；谝陨蠘藴?生理缺陷維度刪除a77、a78題;社會支持維度刪除a80題;心理缺陷維度刪除a131題;應激事件維度不刪題;攻擊沖動維度刪除a119題;焦慮維度刪除a106題;抑郁維度刪除a107題;精神病性維度刪除a91題;自殺維度刪除a33、a111題;軀體不適維度不刪題。

2.2.3 探索性因素分析

在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之前,首先要對各個分量表的數據進行因素分析的可行性檢驗,以檢驗上述因子是否適合做探索性因素分析。根據Kaiser(1974)提出的標準,KMO值在0.9以上表示進行因素分析適當性極佳;0.8以上因素分析適當性良好;0.7以上因素分析適當性一般;0.6以上因素分析適當性差;KMO值在0.5以下再進行因素分析是無法接受的。結果表明(見表1),各分量表的KMO值在0.736～0.923之間,各個分量表的KMO取樣適合度檢驗與巴特利特球型檢驗均在0.001水平上顯著,說明各個分量表均較適合做因素分析。

表1 各分量表的KMO值與Bartlett值

接著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對保留的98個題項提取公共因素,得出初始載荷矩陣;再使用直接斜交法求出最終的因子載荷矩陣。進行因素分析根據一定的標準來刪除題項(郭靜 等,2018),具體刪除題項的標準是:(1)題項在因素上的負荷量小于0.45;(2)同一個因子在不同主成分的負荷均在0.4以上的,予以剔除;(3)一個因素上的題項小于3個;(4)與理論假說不相符合的題項;(5)因素難以命名。

根據以上標準進行篩選,探索性因素分析共刪除59題:(1)生理缺陷維度不刪題;(2)社會支持維度刪除a39題;(3)心理缺陷維度刪除a99、a100、a117、a118、a132共5個題項;(4)應激事件維度刪除a6、a25、a26、a65、a85、a86、a104、a121、a122共9個題項;(5)攻擊沖動維度刪除a3、a4、a23、a24、a43、a44、a83、a84、a101、a102共10題;(6)焦慮維度刪除a7、a8、a27、a28、a48、a133共6個題項;(7)抑郁維度刪除a49、a69共2題;(8)精神病性維度刪除a12、a31、a32、a52、a71、a92、a109、a110共8個題項;(9)自殺意念維度刪除a34、a54、a73、a74、a93、a94、a128共7個題項;(10)軀體不適維度刪除a15、a16、a35、a36、a55、a56、a75、a76、a95、a129、a130題共11個題項。

最后總問卷共保留39個題項,10個維度,結果見表2:

表2 因子負荷矩陣

2.2.4 信度分析

對剩余的39個題項進行信度分析,信度分析結果如下:

從表2可知,初測問卷的各分量表的信度較好,其值在 0.604～0.868 之間,總問卷的Cronbach’sα系數為0.905,可見問卷的內部一致性較為理想。

2.3 正式問卷施測

2.3.1 對象

通過方便抽樣選取某省戒毒所的男性戒毒人員進行正式問卷的施測,共發(fā)放300份問卷,剔除無效問卷后共回收有效問卷286份,問卷有效率為95.3%。戒毒人員的平均年齡介于18～53歲之間(31.63±6.97歲);戒毒人員的文化程度為初中水平的人數最多,有154人(占53.8%),其次是小學及以下水平,人數為53人(占18.5%)和高中或中專水平,人數為46人(占16.1%),大專和本科及以上的人群共有14人(占4.9%),其余此信息缺失;戒毒人員的平均吸毒時長介于0.5～30年之間(7.21±5.21年)。

2.3.2 信度分析

對正式問卷進行信度分析,其結果如下。

由表3可知,問卷的應激事件維度和攻擊沖動維度的Cronbach’sα系數,分別為0.608和0.619,其他各分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數在0.766-0.940之間,總問卷的Cronbach’sα系數為0.923,表明問卷信度較好。

表3 預測問卷信度分析

表4 正式問卷信度分析

2.3.3 結構效度

采用Mplus 7.4對心理危機問卷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模型的各項擬合指數均達到了良好標準,說明此問卷結構效度良好,見表5。

表5 模型擬合指數

2.3.4 效標效度

選用SCL-90(王征宇,1984)為效標問卷,該問卷被廣泛用于戒毒人員心理健康狀況的考察,具有良好的信效度(陳樹林,李凌江,2003)。此問卷施測的對象與作答正式問卷的對象是同一批被試,共回收286份有效問卷,數據有效率為95.3%。

以心理危機問卷各維度及總問卷SCL-90的相關作為效標效度,結果表明心理危機各維度、總問卷與SCL-90得分均顯著正相關,說明該問卷具有良好的效標效度,結果見表6。

表6 各分維度、總問卷與SCL-90得分的相關

3 討論

通過結合心理危機概念和應激易感模型為理論依據,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根據我國獨特的主流戒毒模式人群而編制的心理危機問卷。預測問卷包含10個維度,即生理缺陷、社會支持、心理缺陷、應激事件、攻擊沖動、焦慮、抑郁、精神病性、自殺意念、軀體不適。正式問卷結構與理論構想一致,正式問卷的總體信度較好。通過驗證性因素分析確定的結構效度結果顯示,模型的各項指標都達到了統計學標準:χ2/df小于2,TLI、CFI值均大于0.90,RMSEA、SRMR都小于0.06。各分問卷及總問卷與SCL-90的得分也都呈顯著正相關,表明心理危機問卷效標效度較好。

以往對心理危機問卷的編制或對心理危機的評估主要考慮了認知、情感、行為(張淑娟,朱振東,2015;Myer &Conte,2006)及生理維度(陳玉君,楊四海,2007;趙倩,2016);部分研究者在其基礎上,將自殺意念也納入評估范圍(金宏章 等,2007;章勁元,郭曉麗,2010)。總的來看,已往的心理危機問卷編制僅僅考慮了個體,尤其是大學生或青少年在心理危機發(fā)生或即將來臨時的各種表現、狀態(tài),未能涉及到心理危機發(fā)生的原因,在闡釋有些個體有自殘自殺意念但未做出自殘自殺行為的情況時缺乏說服力。本研究編制的心理危機問卷不僅從認知、情緒、行為和生理等多個角度考慮了心理危機產生時的表現,還同時從心理、生理和社會等因素解釋了心理危機產生的原因,此外,還結合了應激易感模型以另一種角度說明了心理危機產生的因素,能夠幫助戒毒所更加全面、準確地篩查心理危機戒毒人員,并且根據問卷得分情況判斷個體產生心理危機的大致原因,從而有針對性地對他們進行指導和干預,降低戒毒人員心理危機的發(fā)生率和自殺率。

4 研究不足

此問卷是依據正處于強制隔離戒毒所進行強制隔離戒毒的人員情況編制的,未納入社區(qū)戒毒和社區(qū)康復中的戒毒人員,不同的戒毒方式和戒毒者所處的環(huán)境不同,在心理危機產生的原因及表現可能會有所差異,未來研究應擴大戒毒對象,對在不同戒毒場所的戒毒人員進行施測和研究。此外,研究被試均為男性,男性與女性在心理危機發(fā)生方面存在差異(Seedat et al.,2009;栗文敏,2020),因此該結果推廣到女性戒毒人員還需進一步的驗證。

5 結論

心理危機問卷編制較為嚴謹,結構優(yōu)良,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可用于評估、篩查我國強制隔離戒毒所戒毒人員的心理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