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方圓,李曉東
(1.吉林醫(yī)藥學院 健康管理學院,吉林 吉林 132013;2.東北師范大學 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吉林 長春 130024)
對靈魂的探索和認知幾乎貫穿整個人類進化和發(fā)展的歷史。自古以來,靈魂被看作人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部分,靈魂一直被視為身體的主宰,與人密不可分。在古代埃及歷史文獻《人與靈魂之辯》(TheDebatebetweenaManandHisSoul)中,首次出現(xiàn)了“人”與其“靈魂”辯論的場景,“靈魂”與“人”擺脫了過去的從屬關(guān)系和統(tǒng)一性,兩者針對現(xiàn)世生命與死后永生各抒己見,展開辯論。(1)Raymond O.Faulkner,“The Man Who Was Tired of Life,” 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Vol.42(1956),pp.21-22.“與靈魂辯論”現(xiàn)象的誕生不僅體現(xiàn)了古埃及人的思想變革和矛盾心理,更重要的是其折射出新思想、新觀念對傳統(tǒng)文化的挑戰(zhàn)。本文通過梳理《人與靈魂之辯》中“人”和“靈魂”各自的觀點,以及文獻中描述的社會事件,試圖揭示這種“辯論”的歷史背景和隱含意義,探究其在心理學層面的重要意義。
目前,未見國內(nèi)學者對《人與靈魂之辯》文獻的專門研究,國外學者除對文獻進行翻譯和注釋之外,相關(guān)研究多集中在文學或藝術(shù)層面。埃爾曼(Erman)最早對《人與靈魂之辯》進行研究,從自傳體角度對文獻進行了翻譯和注釋,其研究成果于1896年發(fā)表,(2)Adolf Erman,Gespr?ch eines Lebensmüden mit seiner Seele,aus dem Papyrus 3024 der K?niglichen Museen, Berlin: Verlag der K?nigl,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1896.被認為是對該草紙文獻翻譯和研究的標準版本,之后很多學者在研究該文獻時都以埃爾曼的研究成果為基礎(chǔ)。除翻譯和注釋外,學者們大多認為文獻中反映出“人”的身心在面臨“死亡”時處于矛盾狀態(tài),但對這種矛盾進行解釋的側(cè)重點各有不同。赫爾曼(Hermann)從自傳體角度對《人與靈魂之辯》進行解讀,認為文中的“人”是一個臨終的病人。(3)Alfred Hermann,“Das Gespr?ch eines Lebensmüden mit seiner Seele,” Orientalistische Literaturzeitung,Vol.42(1939),pp.345-352.肯尼斯·基欽(K.A.Kitchen)認為《人與靈魂之辯》是一首詩歌,將標題譯為《死亡的贊美詩——“一個厭倦生活的人”》,他對草紙文獻中的四首詩歌進行了翻譯,認為這是一個生活在灰暗世界的人想提前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時內(nèi)心產(chǎn)生的矛盾和斗爭;(4)Kenneth A.Kitchen,“Poems in Praise of Death: ‘A Man Tired of Life,’ c.2100 BC,” Poetry of Ancient Egypt(Documenta Mundi: Aegyptiaca 1),Jonsered: Paul str?ms f?rlag,1999,pp.79-88.??思{(R.O.Faulkner)和艾倫(J.Allen)則翻譯了文獻全文并做了詳細分析和注釋,認為文獻涉及自殺的主題且有教諭目的;(5)Raymond O.Faulkner,“The Man Who Was Tired of Life,” pp.21-40; James P.Allen,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and His Soul,A Masterpiece of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Leiden,Boston: Koninklijke Brill NV,2011,pp.9-10.托賓(Tobin)和帕金森(Parkinson)將《人與靈魂之辯》看作戲劇,一部關(guān)于死亡觀念或死亡意義的悲?。?6)Vincent Tobin,“A Re-assessment of the Lebensmüde,” Bibliotheca Orientalis,Vol.48(1991),pp.341-363; Richard B.Parkinson,“The Dialogue of a Man and His Soul,” The Tale of Sinuhe and Other Ancient Egyptian Poems 1940-1640 BC,Oxford: Clarendon Press,1997,pp.151-165.利息特海姆(M.Lichtheim)和約翰·福斯特(J.Foster)對《人與靈魂之辯》草紙文獻全文進行了翻譯。(7)Miriam Lichtheim,“The Dispute Between a Man and His Ba,”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ume I: The Old and Middle Kingdoms, Berkeley,Los Angeles,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5,pp.163-169; John L.Foster,“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Tired of Life and His Soul,” Echoes of Egyptian Voices: An Anthology of Ancient Egyptian Poetry,Norman: The University of Oklahoma,1992,pp.11-18.學者們多把該篇文獻作為戲劇、自傳等文學作品來解讀,幾乎沒有學者將這篇文獻納入歷史文獻范疇并將其所反映的社會現(xiàn)實與心理結(jié)合起來進行研究。
古埃及文獻中多以“心”作為主角或?qū)ⅰ靶摹弊鳛榕c“人”對話的一方,如《祭司安虎同自己心靈的談話》(又名《卡凱培拉—賽奈布的哀歌》,LamentationsofKhakheperre-sonbe)、《聶菲爾提預(yù)言》(ThePropheciesofNeferty)(8)William Kelly Simpson,“The Lamentations of Khakheperre-sonbe,” The Literature of Ancient Egypt: An Anthology of Stories,Instructions,Stelae,Autobiographies,and Poetry, New Haven &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2003,pp.211-220.?!度伺c靈魂之辯》草紙文獻則首次將“靈魂”作為“人”辯論的對象,出現(xiàn)與靈魂辯論的現(xiàn)象。
《人與靈魂之辯》的原文以古代埃及祭司體文字載于草紙之上,該草紙文獻于1830年在底比斯被發(fā)現(xiàn),現(xiàn)存于德國柏林埃及博物館,即柏林3024號草紙(Berlin 3024)?!度伺c靈魂之辯》一文語言豐富而晦澀,內(nèi)容存在不少自相矛盾之處,加之文獻有殘損不清之處,所以對此文的翻譯和解讀也爭議頗多。如文獻第11~12列,“人”在第二次“獨白”中說:“我不能聽他的,因為他要在我死之前就將我拖入死亡”(9)Raymond O.Faulkner,“The Man Who Was Tired of Life,” pp.21-31.(“他”指“靈魂”,筆者注),而文獻整體內(nèi)容為“靈魂”勸說“人”要珍惜生命,該句明顯與全文主旨相矛盾。
總體而言,《人與靈魂之辯》講述了在社會動亂時期,作者對動蕩的社會時局滿腹牢騷和抱怨,無奈又無助,有輕生念頭,卻猶疑退縮,于是作者借由“靈魂”這個角色勸說自己,“靈魂”最后成功地勸說“人”消除了輕生的想法。
《人與靈魂之辯》草紙文獻巧妙構(gòu)思了一個“人”與“靈魂”之間圍繞“死亡”還是“生存”的主題展開的“辯論”。因此,文獻中的兩個主要形象就是“人”和“靈魂”。在“人”和“靈魂”之間以獨白的形式展示三組“辯論”,“靈魂”在第四次“獨白”中做最后陳詞。由于第一次對話內(nèi)容已經(jīng)缺失,因此本文對文獻的解讀從“靈魂”的第二次“獨白”開始。
“靈魂”的第二次“獨白”開始部分有很多殘破處,無法分析其內(nèi)容,僅有最后3列被保存下來,講述了在審判的法庭上要說真話,要公正。“人”的第二次“獨白”表達了“人”對“靈魂”與其想法不一致的抱怨,對“靈魂”試圖勸阻他到達“西方世界”感到強烈不滿。在這部分“獨白”中,“人”的邏輯性不強,沒有使用更有氣勢的排比、對偶等修辭方法來強化其立場,而是言辭激烈地控訴和抱怨?!拔业撵`魂太愚蠢了,以至于生活中遭受痛苦……如果我固執(zhí)的靈魂聽從于我,他的心與我一致,他將是幸運的……如果你用這種方式把我從死亡邊緣拉回來,在西方世界你將找不到立足之地”。(10)James P.Allen,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and His Soul,A Masterpiece of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pp.36-59.“人”用“愚蠢”“固執(zhí)”來形容“靈魂”,甚至威脅“靈魂”,如果“靈魂”與他不一致,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在“西方世界”中“靈魂”也將無處安身?!叭恕边€許諾要為“靈魂”做一個遮篷,為其遮風擋雨?!叭恕睂Α办`魂”威逼利誘,就是希望“靈魂”不要勸阻他,與他一起進入“西方世界”。
在“靈魂”的第三次“獨白”中,“靈魂”對人的“獨白”進行反駁,指出人死后尸體會腐爛,石碑會被摧毀,與其指望未知的“西方世界”,不如珍惜現(xiàn)在的生活,忘掉煩惱,愉快地活著。其中,“靈魂”引用了兩個平民的故事:“一個涅杰斯(即“平民”,筆者注)耕種他的土地,他將收成裝到船上,拖著船,他的節(jié)日臨近,當他看到北方天色變暗,太陽落下時,他在船上警惕地觀望。他想與妻子和孩子們一起上岸,但妻子和孩子們在湖泊中喪生。夜色籠罩,鱷魚成群,最后,他坐了下來,大聲哭喊打破了沉寂,說:‘我不為那邊的母親而哭泣,她不會從西方世界出來,回到現(xiàn)實世界,我為她的孩子們悲痛,孩子們年齡尚小就死亡了,在他們死之前看到了鱷魚神的臉?!?11)Raymond O.Faulkner,“The Man Who Was Tired of Life,” pp.27-36; James P.Allen,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and His Soul,A Masterpiece of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pp.67-78.“一個涅杰斯要吃東西,他的妻子對他說‘一會就到晚飯時間了’,他走到外面去,過了一會兒,他回到家中,他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他的妻子懇求他,他沒有聽妻子的話,他非常生氣,家庭破裂了”。(12)William Kelly Simpson,“The Man Who Was Weary of Life,” The Literature of Ancient Egypt: An Anthology of Stories,Instructions,Stelae,Autobiographies,and Poetry,pp.182-183.“靈魂”借由兩個故事表現(xiàn)了平民生活艱辛且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時常發(fā)生,比“人”遇到的更悲慘、更不幸的事情還有很多,即使面對痛苦和悲傷,“人”仍然應(yīng)該勇敢地生活。
“人”的第三次“獨白”使用四首詩歌,表達自己想要通過死亡獲得解脫,進入“西方世界”的愿望。第一首詩歌包含8組對偶句,每組都以“看啊,我的名字散發(fā)著臭氣”開頭,“看啊,我的名字散發(fā)著臭氣,看啊,比禿鷹尸體的氣味還難聞,在夏天的時候,那時烈日炎炎”,(13)Kenneth A.Kitchen,“Poems in Praise of Death: ‘A Man Tired of Life,’ c.2100 BC,” pp.80-81.“人”用各種臭味與自己名字散發(fā)的臭氣做類比,表現(xiàn)了“人”對自己的厭棄和否定。第二首詩歌包含16組對偶句,每組都以“今天,我能對誰說?”開頭,“今天,我能對誰說?兄弟反目,現(xiàn)在的朋友沒有了情感;今天,我能對誰說?人心貪婪,每個人都肆意拿走別人的東西”,(14)Jan Assmann,“A Dialogue between Self and Soul: Papyrus Berlin 3024,” Self,Soul and Body in Religious Experience, Leiden:Brill,1998,pp.394-398.這部分描寫了當時“搶劫”“欺壓”“惡行”“貪婪”等騷亂遍地的社會現(xiàn)象,表達了“人”對當時社會動蕩的憤怒和無奈。第三首詩歌包含6組對偶句,每組都以“今天,我看到了死亡”開頭,“今天,我看到了死亡,像一個病人病情好轉(zhuǎn),像關(guān)押之后被釋放;今天,我看到了死亡,像沒藥的氣味,像在有風的日子里揚帆起航”,(15)沒藥是從蓬特傳入埃及的一種帶有芳香的植物,其樹脂和樹膠可制成香料或香精,具有防腐功能,可用于制作木乃伊。參見Kenneth A.Kitchen,“Poems in Praise of Death: ‘A Man Tired of Life,’ c.2100 BC,” pp.86-87.“人”用各種美好的事物和芳香的氣味比喻死亡的美好,表達“人”對死亡的迫切渴望。第四首詩歌包含3組對偶句,每組都以“的確,那邊的他將”開頭,“的確,那邊的他將是一個在世之神,懲罰做錯事的人;的確,那邊的他將站在太陽船中,將選擇的東西交給神廟”,(16)James P.Allen,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and His Soul,A Masterpiece of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pp.106-107.描寫了進入“西方世界”的人與神在一起的場景,“的確……”表達“人”對自己死后能進入“西方世界”的自我肯定。在“人”的第三次“獨白”中,“人”使用了大量的排比、比喻和對偶的修辭方式來增強語言的感染力,言辭優(yōu)美、語氣和緩,與第二次獨白中的激烈言辭形成鮮明對比,說明“人”心情逐漸平和。
“靈魂”的第四次“獨白”是“靈魂”的最后陳詞,“朋友,為生命奮斗吧!對我說‘愛你’,拋棄到西方世界的想法,身體接觸地面,當你最終對世界感到疲倦時,我將飛落到你身邊,我們將在一起?!?17)John L.Foster,“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Tired of Life and His Soul,” p.18.“靈魂”規(guī)勸“人”放棄抱怨,腳踏實地,努力生活,并對“人”承諾在他壽終正寢后會與他永遠在一起,共享永生。
《人與靈魂之辯》中,“人”從一開始言辭激烈、滿腹抱怨到后來語氣和緩、言辭優(yōu)美,說明隨著“辯論”的推進,“人”的態(tài)度變得緩和,逐漸放棄了最初迫切渴望死亡的想法。在整體對話過程中,“靈魂”多采用比喻或引用故事的方式對“人”進行勸誡,即使是“威脅”要離開,也采用婉轉(zhuǎn)的、漸進的表達方式,在最后陳詞中也一直是規(guī)勸的態(tài)度,而且做出了如果“人”放棄輕生,將永遠與“人”在一起的承諾。結(jié)合“人”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和“靈魂”的堅定立場及最后陳詞可以推測出,《人與靈魂之辯》最后的結(jié)果是“靈魂”成功地勸說了“人”,使“人”放棄了輕生的想法。
“人”的內(nèi)心反應(yīng)是消極的、保守的、防御的。只有切身經(jīng)歷了那些動亂和慘痛才會有“人”的心理體驗,作者通過《人與靈魂之辯》中“人”的反應(yīng)表達其內(nèi)心感受?!度伺c靈魂之辯》辭藻華麗、語言豐富說明作者受過教育并且文采斐然,文獻中出現(xiàn)的“沒藥”由蓬特進口而來,在一定程度上可視為奢侈品,因此作者應(yīng)是貴族階層,他既了解貴族和統(tǒng)治者的奢靡和腐敗,又能看到下層平民生活的艱辛和社會的不公平。作者面對動亂的社會現(xiàn)象采用抱怨的方式,甚至有輕生的想法,說明作者雖屬于貴族階層,但是其沒有能力改變當時的社會現(xiàn)狀,因此作者并非是掌權(quán)的高級官員,因為通常掌權(quán)者注重對權(quán)力的維護以及對下級和百姓的統(tǒng)治,不會對社會現(xiàn)象進行抱怨,更不會懦弱地想要通過死亡去逃避。綜合以上分析,作者應(yīng)是受過教育、有文采但悲觀、懦弱的貴族。
“靈魂”是《人與靈魂之辯》的主角。古埃及人認為“靈魂”是個體在世時固有的存在,人死后以非實體形式保存下來,是與死亡和來世相聯(lián)系的一種存在方式?!度伺c靈魂之辯》則有獨特的構(gòu)想,這里的“靈魂”是不尋常的,“靈魂”是積極的,否定死亡的,“靈魂”一直勸說“人”不要自殺,讓“人”珍惜生命,放棄死亡,放棄到未知的“西方世界”的想法。本文認為文獻的內(nèi)容和背景更加強調(diào)現(xiàn)世而非來世,“辯論”應(yīng)是發(fā)生在現(xiàn)世生活中的“人”的內(nèi)心,(18)Bernard Mathieu,“Le dialogue d’un homme avec son me: un débat d’idées dansl’égypte ancienne,” égypte,Afrique et Orient,Vol.19(2000),pp.17-36.文獻不僅描述了“人”產(chǎn)生自殺想法時的內(nèi)心矛盾,更重要的是作者采用與“靈魂”辯論的方式,展現(xiàn)內(nèi)心的壓力和矛盾,因此在“人”和“靈魂”之間展開了一場爭論。
古埃及文獻在書寫介質(zhì)上可分為銘文與草紙文獻兩種,按文獻用途分類則有喪葬文獻、神廟文獻、官文與私文,而按文獻體裁則有文學與非文學體裁。官文直接與歷史事件相關(guān),相關(guān)研究比較充分。私文亦因常提“法老治下”字樣而易于斷代認定,也成為古埃及歷史研究的重要文獻。唯文學文獻因虛構(gòu)描述較多,僅當作品背景有據(jù)可查之時才被史家納入研究范疇,如《辛努亥的故事》一開始就描寫宮中政變,阿蒙尼姆赫特被害,其子塞索斯特里斯從遠征地趕回收拾殘局,這明顯是歷史的真實記錄?!栋⒚赡崮泛仗氐慕讨I》雖然也是文學文獻,但兩者背景相同,可以互證。(19)Ian Shaw,The Oxford History Of Ancient Egypt,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p.146-148.在文學類文獻中,除此類明顯以歷史為背景的文學文獻,對于其他文學類作品史家運用不多,因此,目前對《人與靈魂之辯》的歷史解讀還不充分。
通常而言,社會背景是文獻的內(nèi)容依托,所以揭示文獻背后的真實歷史事件也是文獻研究的價值所在。學術(shù)界對《人與靈魂之辯》的年代背景存在爭議,但大多數(shù)學者將這篇文獻斷代于中王國時期第十二王朝,(20)參見William Kelly Simpson,“The Man Who Was Weary of Life,” pp.178-179; John L.Foster,“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Tired of Life and His Soul,”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 An Anthology,The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2001,pp.55-63; Miriam Lichtheim,“The Dispute Between a Man and His Ba,” pp.163-169; 劉文鵬:《古代埃及史》,商務(wù)印書館2014年版,第344頁。艾倫在對文獻語法特點進行詳細分析后,將文獻斷代于第十二王朝早期。(21)參見James P.Allen,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and His Soul,A Masterpiece of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pp.113-121.《人與靈魂之辯》描寫的社會現(xiàn)象反映了當時古埃及社會正陷于困境之中,自然災(zāi)害頻發(fā),饑荒遍野,政治腐敗,經(jīng)濟蕭條,種種原因?qū)е氯藗兩娴淖匀画h(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與此前相較都發(fā)生了巨大變化,為我們研究該時期的歷史發(fā)展與社會背景提供了不可多得的佐證資料。
《人與靈魂之辯》雖聚焦于針對“死亡”和“生存”主題的辯論,但文獻中有大量描寫社會現(xiàn)實的段落,對社會生活的抗議反映了當時古埃及的社會亂象。(22)[俄]阿甫基耶夫著,王以鑄譯:《古代東方史》,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年版,第262頁?!叭恕钡牡谌巍蔼毎住敝忻枋隽恕敖裉煳夷軐φl說?兄弟反目,現(xiàn)在的朋友沒有了情感;今天我能對誰說?人心貪婪,每個人都肆意拿走別人的東西……善良消失,殘暴的人襲擊每個人……搶劫遍地,每個人都在搶劫他的兄弟……兄弟反目,人們從陌生人那里尋求感情……人心貪婪,沒有誰的心可以信任”。(23)Jan Assmann,“A Dialogue between Self and Soul: Papyrus Berlin 3024,” pp.394-398.這種社會動亂,兄弟、朋友之間反目的情況在諸多文獻中都有描述,如《卡凱培拉—賽奈布的哀歌》中表述的“一年比一年更騷亂”,“正義被驅(qū)逐,邪惡卻在神殿里”,“這片土地處于可怕的狀態(tài)中,悲痛無處不在,城市處于哀嘆中,所有人都感到悲傷”,描述了古埃及在“土地上一片混亂”時期的社會現(xiàn)象。(24)William Kelly Simpson,“The Lamentations of Khakheperre-sonbe,” pp.211-213; Richard B.Parkinson,“The Text of Khakheperreseneb: New Readings of EA 5645,and an Unpublished Ostracon,”The 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lolgy,Vol.83(1997),pp.55-68.古希臘赫希俄德的《工作與時日》描述了“讓我們用來自宙斯的,也是最完美的公正審判來解決我們之間的這個爭端吧!須知,我們已經(jīng)分割了遺產(chǎn),并且你已獲得并拿走了較大的一份,這極大地抬高了樂意審理此類案件且熱衷于受賄的王爺們的聲譽”。這段話表述了在老人死后兩兄弟分割遺產(chǎn),佩耳塞斯靠賄賂塞斯比亞的巴西琉斯王爺拿走了較大的一份。此后,佩耳塞斯由于游手好閑、奢侈享樂,終于變窮了,企圖再次向赫西俄德挑起訴訟。(25)[古希臘]赫西俄德著,張竹明、蔣平譯:《工作與時日》,商務(wù)印書館1991年版,第2頁。赫西俄德生活和創(chuàng)作的時代在公元前8世紀上半葉,這和《工作與時日》中反映出的社會面貌是相符的?!度伺c靈魂之辯》中對社會現(xiàn)象的描寫同樣可以揭示當時真實的社會生活背景,當時古埃及經(jīng)常有搶劫等惡行發(fā)生,人和人之間沒有信任和感情,親情、友情蕩然無存,人們不再做好事,變得貪婪且麻木不仁,社會生活毫無秩序,沖突時有發(fā)生。
在政治方面,當時政權(quán)權(quán)威性下降,出現(xiàn)叛亂現(xiàn)象。人的第三次“獨白”中“看啊,我的名字散發(fā)著臭氣,看啊,[超過了]一個國王的城池,他的后背轉(zhuǎn)過去就會有低聲的叛亂言論”。(26)該句出現(xiàn)在“人”的第三次獨白的第一首詩歌中,詩歌使用大量排比和比喻,表現(xiàn)“名字散發(fā)的臭氣”。古埃及人認為名字與靈魂和神力有密切的關(guān)系,因此這里的“名字”指名字的主人,尤其是他的靈魂。該句含義為:國王轉(zhuǎn)過身時,他管理的城池就會有叛亂的言論,我名字的臭氣比叛亂的城池還差?!敖裉煳夷軐φl說?沒有公正可言,大地上留下了作惡的人……沒有滿足的人,曾經(jīng)同行的人不在了……惡行遍布這塊土地,永無休止”。(27)Kenneth A.Kitchen,“Poems in Praise of Death: ‘A Man Tired of Life,’ c.2100 BC,” pp.82-85.這些表述說明古埃及正處于統(tǒng)治混亂之中,國家一旦出現(xiàn)這樣混亂的局面,就需要一位強有力的國王力挽狂瀾,恢復國家的正常秩序,但是統(tǒng)治者卻沒有實施有效措施予以管束或控制,反映了當時統(tǒng)治者的中央集權(quán)受到威脅,統(tǒng)治者無力全面掌管全國,軍隊不能維護國家的安定,出現(xiàn)了分裂割據(jù)和叛亂的傾向,甚至可能出現(xiàn)了無政府的政治局面。結(jié)合文獻的斷代線索與古埃及的歷史發(fā)展,在十二王朝早期,阿蒙尼姆赫特一世即位,后來他遭到謀殺,其子塞索斯特里斯一世當時正在利比亞遠征。(28)William C.Hayes, “The Middle Kingdom in Egypt,” I.E.S.Edwards, C.J.Gadd, N.G.L.Hammond,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Volume 1 Early History of the Middle East,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1, p.524.在這些新舊政權(quán)更替之時,古埃及處于動蕩之中,(29)Ian Shaw,The Oxford History Of Ancient Egypt,pp.145-151.《赫卡納克特書信》(Hekanakhte papers)和位于貝尼哈桑的阿蒙尼姆赫特墓碑都暗示在塞索斯特里斯一世統(tǒng)治早期出現(xiàn)了饑荒現(xiàn)象。統(tǒng)治者在權(quán)力交接之時缺乏統(tǒng)治權(quán)威和行之有效的管理策略,使古埃及陷入騷亂。
在經(jīng)濟方面,當時古埃及經(jīng)濟蕭條,平民的生活非常艱辛,但貴族和王室仍享受著奢靡的生活,貧富差距明顯?!度伺c靈魂之辯》中兩處對平民生活的描寫直接表現(xiàn)出他們生活的貧困和艱辛,這種下層人民生活艱辛的描述在諸多文獻中都有體現(xiàn),如《對各行業(yè)的諷刺》中描述“農(nóng)民的哀嚎聲超過了家禽,他的聲音比烏鴉還大,他的手指腫脹并且散發(fā)著惡臭,他很疲倦”。(30)Miriam Lichtheim,“The Satire of The Trades,”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 The Old and Middle Kingdoms,Volume I,Berkeley,Los Angeles,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5,pp.184-192.在“靈魂”的第三次“獨白”中“他們使用花崗巖進行建造,在精致的金字塔中建造完美的大廳”(31)James P.Allen,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and His Soul,A Masterpiece of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pp.64-65.則描述了王室耗費巨大人力、物力、財力用于修建陵墓,上層貴族和王室仍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梢?,當時古埃及貧富差距懸殊,王室貴族與平民的生活狀況形成鮮明對比,極具諷刺意味。
《人與靈魂之辯》中描述的社會生活中的亂象提供了大量值得思考和研究的信息。公元前2180年至公元前2160年間,古埃及發(fā)生了全國范圍的大饑荒,實際上饑荒延續(xù)到公元前2000年左右,在此期間留下了大量的石碑銘文和文獻記載當時古埃及的社會現(xiàn)象。第一中間期的諾姆長(32)諾姆是古埃及地方行政區(qū)劃,類似“州”或“省”,諾姆長則是當?shù)氐淖罡哳I(lǐng)導人。在傳記中記載了饑荒期他們?nèi)绾螏椭數(shù)匕傩战鉀Q困難,并宣稱自己“沒有霸占一個人的女兒”“沒有霸占他的土地”“沒有搶劫任何人的任何財產(chǎn)”,而且“供養(yǎng)了”那些饑餓的災(zāi)民。(33)劉文鵬:《古代埃及史》,第272-282頁。盡管諾姆長們在傳記中極力夸大自己的貢獻,但這些描述從側(cè)面反映出當時古埃及惡行遍地、搶劫頻繁發(fā)生的現(xiàn)實。另外,饑荒期的很多文獻如《聶菲爾提預(yù)言》《對美里卡拉王的教諭》等,也都描述了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持續(xù)了幾十年的干旱和饑荒導致當時古埃及社會騷亂,人們拿起武器搶劫、掠奪他人,官員搜刮民財,社會毫無秩序可言。石碑和第一中間期的銘文、文獻所描述的饑荒時期的社會現(xiàn)象,與《人與靈魂之辯》中“每個缺衣少食的人”“每個人都肆意拿走別人的東西”“搶劫遍地”“惡行遍布這塊土地”的現(xiàn)象極為相似。
《人與靈魂之辯》中“靈魂”認為死后世界是未知的,人們應(yīng)珍惜生命,珍視現(xiàn)世世界中客觀存在的生活,這體現(xiàn)了與古埃及人傳統(tǒng)宗教觀和生死觀相違背的新思想的萌芽。這種新思想是在當時特殊歷史時期與社會背景下,在古埃及社會中形成的群體性社會心理。
《人與靈魂之辯》中“靈魂”與“人”辯論的焦點集中在“人”是否能夠通過死亡獲得解脫,“人”死后是否能進入永恒的“西方世界”獲得永生。“靈魂”與“人”分別代表了兩種不同的價值取向,“靈魂”代表樂觀、積極、探索的新思想,“人”代表悲觀、消極、固執(zhí)的舊觀念。人們對待世界和看待人生的態(tài)度和方式常有不同,“不同”源于每個人的脾氣秉性、思維習慣和經(jīng)歷境遇,但就一個時代而言往往會有一個主流意識形態(tài)。這個主流意識形態(tài)是樂觀還是悲觀、積極抑或消極,折射著歷史的變遷、社會現(xiàn)象及現(xiàn)實生活對人們的影響。《人與靈魂之辯》不僅表現(xiàn)出古埃及人對宗教信仰和價值觀的個人選擇,還說明當時古埃及人對于傳統(tǒng)信仰產(chǎn)生懷疑和迷惘,缺乏統(tǒng)一的、堅定的宗教信仰,出現(xiàn)新思想和舊傳統(tǒng)間的對抗。
“人”的思想觀念代表古代埃及傳統(tǒng)的宗教觀和世界觀。首先,中王國時期古埃及人繼承并踐行自古形成并流傳下來的思想觀念和宗教傳統(tǒng)習俗,如崇拜諸神并修建神廟,對神進行祭祀,舉行與神相關(guān)的各種宗教儀式活動以及死者的喪葬事宜、對死者供奉祭品等。其次,古埃及人對人死后進入“西方世界”獲得永生的觀念深信不疑。古埃及人歷來重視死后的來世,在世時就對死后生活做大量的、充分的準備,如修建墳?zāi)梗瑴蕚渑阍崞?,準備制作木乃伊,甚至有一種觀點認為古埃及人一出生就開始為來世做準備。古埃及傳統(tǒng)觀念認為死亡僅是現(xiàn)世生活的結(jié)束,人死后通過了神的審判就可以進入“西方世界”,在那里獲得永生。《人與靈魂之辯》這一文獻的內(nèi)容本就是“人”與“靈魂”圍繞死后進入“西方世界”而展開的數(shù)次“辯論”,“人”一直秉承著古埃及人的傳統(tǒng)觀念,希望通過死亡到達“西方世界”,從而擺脫現(xiàn)世的苦難,在來世獲得永生和安寧。
“靈魂”代表了與古埃及人傳統(tǒng)宗教觀、世界觀相違背的新觀念和新思想。首先,“靈魂”認為“西方世界”是虛無而未知的,人們應(yīng)該珍惜生命,好好生活。其次,《人與靈魂之辯》始終圍繞死亡主題展開辯論,文獻中多次出現(xiàn)“說真話”“公平”“善良”“正義”和“審判”,但文獻卻并沒有提到與死亡密切相關(guān)的奧西里斯和與公平、正義關(guān)系最密切的“瑪阿特”這兩位在來世審判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神。這種現(xiàn)象可能表明,在以作者為代表的古埃及新思想和新觀念中,存在對奧西里斯主宰冥界的疑慮,(34)James P.Allen,The Debate Between a Man and His Soul,A Masterpiece of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p.2.以及由于當時社會動亂,誠信和正義缺失,使得“瑪阿特”對古埃及人的心理約束力喪失,很多人不再信奉“瑪阿特”,對代表正義和公平的“瑪阿特”感到失望。一個人失去對死后生活的信仰,墓葬和祭祀都無法保障死后所謂的“幸?!保瑐鹘y(tǒng)的宗教信仰和道德學說體系受到挑戰(zhàn),(35)阿甫基耶夫:《古代東方史》,第262頁。這些對“西方世界”的質(zhì)疑和對奧西里斯和“瑪阿特”的忽視,代表古埃及人對生命的新思考和新認識,這些零散的思想蘊含著新的社會價值觀念的萌芽。
文獻的主題通常反映作者的心理活動和思想觀點,相同時期的諸多文獻則能體現(xiàn)出當時總體的社會事件、歷史現(xiàn)實和群體觀念。同時代的人們耳濡目染,會逐漸形成一代人或幾代人的普遍社會心理,這種社會心理便在無形之中融入各文獻作品中。從心理學視角對這些文獻進行分析,可以幫助我們了解當時古埃及人的思想觀念、信仰意識,明確古埃及的歷史發(fā)展脈絡(luò),對古埃及歷史做出更真實、合理、完整、豐富的解讀。
《人與靈魂之辯》中“人”的觀點代表作者最初的想法,即由于厭世產(chǎn)生了輕生的想法,期望通過死亡獲得解脫,“靈魂”的觀點則表現(xiàn)出了作者內(nèi)心的掙扎,他雖有厭世想法,但對死后的一切皆未可知,擔心和顧慮讓他躊躇。“靈魂”與“人”之間的辯論,其實是作者心理矛盾和沖突的體現(xiàn),是其抑郁情緒的抒發(fā)。作者表現(xiàn)出了心境低落、悲觀厭世和自殺想法,這些情緒狀態(tài)與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有直接關(guān)系,其情緒與處境是部分相稱的,且通過作者的行文和修辭可知其思維敏捷,語言流暢。作者處于抑郁的情緒中,內(nèi)心糾結(jié)而痛苦,通過“靈魂”對“人”的引導和勸誡,不斷化解自己的心理問題,實現(xiàn)抑郁情緒的自愈。
某一歷史階段人類的普遍社會心理狀態(tài)可以折射該時期的文化和社會背景,《人與靈魂之辯》中描寫的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和人們的心理矛盾、掙扎、質(zhì)疑,說明長期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不僅造成群體的抱怨和不滿,甚至已經(jīng)使人們對聽天由命和死后進入“西方世界”獲得永生的傳統(tǒng)信念產(chǎn)生質(zhì)疑,這種質(zhì)疑萌發(fā)了對生命和死亡、現(xiàn)實和未來的思考。文獻中雖未直接提及對傳統(tǒng)觀念的反對,但表現(xiàn)出了對傳統(tǒng)觀念的質(zhì)疑和新思想的萌芽,這種思想變化已經(jīng)潛移默化地影響當時古埃及人們的心理,于是在文獻中會自然地、隱晦地表達出這種群體性的普遍心理狀態(tài)。
歷史發(fā)展不僅是王朝的更迭和王室事件的記載,還包括社會事件的發(fā)生和平民生活的細節(jié),社會生活中蘊含著人們心態(tài)的形成和變化,展示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和進步。只有對社會各階層歷史發(fā)展加以記載和研究,對新思想與傳統(tǒng)信仰間關(guān)系進行分析,才能形成完整豐滿的、有血有肉的歷史。諸多文獻中記載的社會事件、平民生活,隱含的社會心理和人類文明發(fā)展過程便是其中的“血”和“肉”。古埃及人沒有留下史書記載古埃及的歷史,有限的文獻為我們研究古埃及歷史提供了寶貴史料。未來研究應(yīng)充分利用已有文獻,從心理學、文化學和哲學等新視角全面透析古埃及文獻,研究文獻背后的歷史真實、隱含的意義和文化特征,為今后古埃及歷史和世界歷史的研究提供新佐證和新方向。
《人與靈魂之辯》中首次出現(xiàn)了“與靈魂辯論”的表述,“與靈魂辯論”并未將靈魂作為獨立個體且與“人”相對立,與靈魂辯論的內(nèi)涵和外延都超越了辯論本身及辯論雙方的界限。辯論的焦點指向新的宗教觀、價值觀與傳統(tǒng)觀念的沖突和矛盾,這些新觀念的出現(xiàn)說明古埃及人對世界的看法正經(jīng)歷歷史性的變化,他們對“現(xiàn)在”的理解和期望與社會現(xiàn)實之間的矛盾,使他們對“未來”充滿疑惑和思考。發(fā)生在“人”與“靈魂”之間的辯論正是人類關(guān)于“現(xiàn)在”與“未來”之間永無休止的對話,是對生命意義的深刻思考,這是人類文明發(fā)展和進步過程的真實寫照。靈魂觀在人類辯證思維發(fā)展的過程中,從虛幻或飽含美好期望發(fā)展到精神、意識和心理層面,從感性上升到理性層面,便是在這不斷的“辯論”和“對話”中發(fā)展起來的?!芭c靈魂辯論”的出現(xiàn)就是人類從根本上改變思想的嘗試,是新思想、新信仰、新觀念的萌芽,當然,這種嘗試并非都能順利成長、壯大。對現(xiàn)實世界的抱怨,對“西方世界”的疑慮,對死亡的正視,對生命的珍惜,這些新思想在傳統(tǒng)宗教觀和價值觀面前顯得勢單力薄。新文明在缺少從文明外部滲入內(nèi)部的轉(zhuǎn)化,沒有形成文明生成的內(nèi)部自決能力和持續(xù)發(fā)展動力之時,便對傳統(tǒng)宗教觀和價值觀進行挑戰(zhàn),必然導致其停止或消亡。盡管與靈魂辯論的現(xiàn)象誕生之后,很快便被淹沒在浩瀚的古埃及傳統(tǒng)文化之中,但其對古埃及的靈魂觀、宗教觀和價值觀產(chǎn)生了沖擊,觸發(fā)了古埃及人對生命的思考和探索,推動了人類靈魂觀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