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鑫
傳統(tǒng)的翻譯理論研究重視語言轉(zhuǎn)化和翻譯技巧。譯介學的出現(xiàn)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譯介學將譯作、譯者和翻譯行為作為研究對象并置于不同文化背景下進行研究,側(cè)重翻譯轉(zhuǎn)化過程中兩種文化和文學的交流、相互理解。[1]單純從翻譯理論的角度研究楊憲益、戴乃迭的英譯《詩經(jīng)》,固然可以發(fā)現(xiàn)其翻譯之巧妙,但從譯介學的角度研究楊憲益、戴乃迭的英譯《詩經(jīng)》,我們更能發(fā)現(xiàn)其巨大的社會意義?;诖?,本文以楊憲益、戴乃迭的英譯《詩經(jīng)》中展示的男性形象為切入點分析英譯《詩經(jīng)》中傳統(tǒng)男性形象所傳遞的社會意義,以期為《詩經(jīng)》英譯研究提供借鑒。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受世界兩大陣營對抗的影響,中國的國際形象受到丑化,文化傳播受到抵制。在西方的文學作品中,傅滿洲(Fu Manchu)和陳查理(Charlie Chan)這兩個“中國形象”可謂家喻戶曉。傅滿洲是一個集狡詐、殘忍于一身的惡魔[2]258,陳查理則是溫馴、缺乏男性氣概的馴服家丁形象[3]。國家形象的塑造與傳統(tǒng)文化有著重要的聯(lián)系。[4]改變被扭曲的國際形象,需要社會各界共同努力,其中積極外譯及傳播中華經(jīng)典文化作品是促進世界各國人民了解中國形象的重要途徑。這個時代催生的《中國文學》雜志,為推動中國文化對外傳播、樹立國家形象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中國文學》(ChineseLiterature)是新中國第一份,也是唯一向國外系統(tǒng)譯介中國文學藝術(shù)作品的官方刊物。它先后由中國文學雜志社、人民文學出版社、外文社出版,分為英、法文兩個版本,先后共出版590期,譯介文學作品3 000余篇,發(fā)行到世界159個國家和地區(qū)。[5]楊憲益認為,應該讓外國人了解中國豐富的文化遺產(chǎn)。在這種責任心和使命感的驅(qū)使下,他放棄了哈佛大學的工作邀請,于1940年冬毅然回國。楊憲益與戴乃迭親密合作,譯出了一系列分量很重的大部頭作品。[6]283中國文學雜志社邀請他們翻譯中國古代文學精品,有計劃、系統(tǒng)地對外譯介中國文化?!对娊?jīng)》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翻譯的。楊憲益在長期的翻譯實踐中自有一套準則,他把信、達、雅作為翻譯的最高境界,并始終把雅作為最高標準。從譯介學的角度看,選題背后所透露出的社會意義更為重要。《中國文學》雜志刊登的楊、戴《詩經(jīng)》英譯文本,關(guān)于愛戀與婚姻的詩所占比例最大,有21篇,幾乎占所譯總數(shù)的一半。其中,對于傳統(tǒng)男女人物形象的描繪更是重中之重。這些詩篇的選擇和翻譯,很大程度上是為完成當時的時代使命服務的,目的在于展示中國傳統(tǒng)人物的正面形象。
勤勞是中國傳統(tǒng)男性的典型形象?!对娊?jīng)》中有許多描寫男性勤勞形象的作品,如《豳風·七月》。這首詩共八節(jié),第一節(jié)描述了從冬到春耕的更迭,第二節(jié)描述婦女養(yǎng)蠶,第三節(jié)描述紡紗織布,第四節(jié)描述狩獵,第五節(jié)描述歲末人們打掃房間,第六節(jié)描述收獲果實和蔬菜,第七節(jié)描述豐收之后人們修葺房屋,第八節(jié)描述年底盛宴。我們以第一節(jié)的翻譯為例進行分析。
原文: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fā),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馌彼南畝, 田畯至喜。[7]213-214
譯文:In the seventh month Antares sinks in the west,/In the ninth, cloth is handed out for making clothes./In the eleventh month the wind blows keen,/In the twelfth the weather turns cold./But without a coat, with nothing warm to wear,/How can we get through the year?/ In the first month mend the ploughs, /In the second go out to work./With wives and young ones,/Taking food to the southern fields, /To please the overseer.[7]224
全詩并沒有直接描述人物形象,而是通過具體的田間勞作來進行間接描述。英譯本句式選擇以被動句為主,突出表現(xiàn)人們需要干的農(nóng)活之多:從春到夏,再到秋收,最后冬季慶祝一年的辛苦勞作;從年初到年尾,男子都在田地里辛勤耕耘。從詩歌中我們也可以窺見繁忙的勞作給人們帶來的收獲的快樂。昧旦晨興、克勤克儉的中國男性形象躍然紙上。
在西方文學作品中,陳查理是溫馴、缺乏男性氣概的馴服形象,但中國男子也是血性男兒,古代的很多文學作品都有展示。作為慷慨激昂的請戰(zhàn)書,《秦風·無衣》展示了中華男兒勇敢、愛國的形象。全詩表現(xiàn)了秦國民眾團結(jié)一心、共御外敵的大無畏精神。全詩共三節(jié),采取重復迭唱的形式,每節(jié)的字數(shù)相同,結(jié)構(gòu)相同,層層遞進,最后在結(jié)尾達到頂峰?!巴邸薄巴瑵伞薄巴选敝φ宫F(xiàn)戰(zhàn)士們的團結(jié)精神;“同仇”“偕作”“偕行”,從共同仇視敵人,到奔赴戰(zhàn)場,突顯誓死保衛(wèi)領(lǐng)土的豪邁之情。整首詩氣勢如虹,高度表現(xiàn)士兵保家衛(wèi)國的勇敢精神。下面以第一節(jié)為例進行分析。
原文: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7]204
譯文:How Can You Say You Have No Clothes?/I’ll share with you my padded robe./The king’s dispatching his troops to battle,/Let’s make ready our dagger-axes and spears./Together with you, I’ll fight our common foe.[7]207
英譯本將題目《無衣》翻譯為HowCanYouSayYouHaveNoClothes?采用反問句式,言辭懇切、情緒激昂。第一句英譯文本重復題目的反問句,加強語氣;第二句直抒胸懷,以“I”起頭,突出“我”將“與子同袍”;第四句采用祈使句,語音強度比一般陳述句要強;最后一句通過主語“I”引出全句“I’ll fight our common foe ”突出同仇敵愾、慷慨赴死的大無畏精神。
浪漫似乎是西方男性的代名詞,與中國男性無關(guān)。其實,中國男性很有浪漫情趣。大家耳熟能詳?shù)摹蛾P(guān)雎》就是君子求偶的佳作,展示了中國男子浪漫的一面。作為《詩經(jīng)》的首篇,亦是十五國風的首篇,《關(guān)雎》可以說是描述青年男子求偶的上好佳作,也是古往今來人們最愛引用的愛情佳句。
原文: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7]2
譯文:Gentle and graceful is the girl,/Awake he longs for her and in his dreams.When the courtship has failed,/Awake he thinks of her and in his dreams./Filled with sorrowful thoughts,/He tosses about unable to sleep![7]6
“窈窕淑女”英譯采用直譯的翻譯方法:Gentle and graceful is the girl. 詩中一個直白又熱烈的追求“淑女”的男性形象躍然紙上?!癆wake he thinks of her and in his dreams”“He tosses about unable to sleep”將一個被愛情俘獲的浪漫男子形象刻畫得出神入化。
英譯《詩經(jīng)》為外國讀者提供了一個了解中國歷史的機會。英譯《詩經(jīng)》以其豐富的表達力,向外國展示了豐富多彩、姿態(tài)各異的中國人物形象。其影響主要有以下兩點。
第一,傳播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為了讓世界上更多的人了解中國文化,了解中國形象,《中國文學》這一對外發(fā)行的雜志成為傳播中國文化形象和價值觀的重要載體。該雜志翻譯并介紹了《詩經(jīng)》等經(jīng)典文學作品,展示了中國的傳統(tǒng)價值觀和文化思想,為外國讀者提供了更廣闊的視野,使他們進一步了解中國文學文化。英文經(jīng)典譯本不僅可以振興古典作品,還可以向世界傳播中國傳統(tǒng)文化,讓外界了解真正的中國。我們在楊、戴英譯的《詩經(jīng)》中看到了無偏見的中國男性形象。作為中國文學最為璀璨的明珠,《詩經(jīng)》反映了中國文化的民族特色,對其客觀、公正的翻譯無疑是其他國家了解真正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橋梁。
第二,展示中國傳統(tǒng)人物形象。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世界范圍內(nèi)享有持久的贊譽和魅力。但自19世紀以來,這種魅力就被拋棄了。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認識不足以及對當時中國文化的誤解導致自我克制和對外國文化的盲目崇拜。20世紀初期的西方出版物試圖將膽小、怯懦、缺乏男性氣概[8]214這類品格強加給中國男性,例如前文提到的傅滿洲與陳查理。但在《無衣》中,我們分明看到了勇敢參加戰(zhàn)斗的士兵,他們喊出氣壯山河的戰(zhàn)言“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他們無所畏懼,決心以犧牲生命為代價捍衛(wèi)自己的國家;在《關(guān)雎》中,我們也看到了浪漫、充滿魅力的男性形象,他們勇于表達愛情,追求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