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紅亮

(華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華東師范大學中國現(xiàn)代思想文化研究所，上海 200241)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經過不懈努力，黨找到了自我革命這一跳出治亂興衰歷史周期率的第二個答案……確保黨永遠不變質、不變色、不變味?！?1)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N].人民日報,2022-10-26(1).在百年黨史上，“第二個答案”是創(chuàng)新之舉，值得深入研究。

學術界已經對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黨的自我革命的戰(zhàn)略思想或“第二個答案”做了不少研究。有學者對近期學術界的討論做過研究綜述，對黨的自我革命重要論述的提出背景、理論創(chuàng)新、實踐品格做了梳理和述評。(2)董振瑞.跳出歷史周期率的“第二個答案”——習近平關于黨的自我革命重要論述研究述評[J].黨的文獻,2022(4)：14-25.有學者從話語視角分析自我革命，從話語邏輯、話語建構路徑和話語價值旨歸三個角度展開具體論述。(3)王海軍.習近平關于黨的自我革命話語的多重意蘊：邏輯演進、建構路徑與價值旨歸[J].社會科學輯刊,2022(5)：15-22.有學者從推進黨的自我革命的根本原因、根本遵循、根本保證、根本歸宿等角度把握其內在邏輯。(4)佘湘.習近平關于黨的自我革命戰(zhàn)略思想的內在邏輯[J].馬克思主義研究,2022(8)：75-86.有學者從矛盾觀、系統(tǒng)觀、本質觀等唯物辯證法的角度論述自我革命概念，認為唯物辯證法為中國共產黨的自我革命提供了科學的“打開方式和根本遵循”。(5)陳仲.新時代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的唯物辯證法釋義[J].長白學刊,2022(5)：12-23.有學者把自我革命看作是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話語的組成部分，認為其對于認識共產黨執(zhí)政規(guī)律具有重大意義。(6)齊衛(wèi)平.習近平創(chuàng)新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話語的重大貢獻[J].社會科學，2022(9)：5-13.有學者從人類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馬克思主義最高價值旨向、馬克思主義發(fā)展史等三個視角梳理了馬克思和恩格斯關于馬克思主義政黨自我革命思想的內容，并指出其時代價值。(7)羅永寬，劉擁鋒.馬克思恩格斯關于馬克思主義政黨自我革命的思想及其時代價值[J].思想理論教育導刊，2022(7)：29-35.黨的自我革命的戰(zhàn)略思想已經成為當前理論界的熱點話題，已有的研究豐富了我們對黨的自我革命和“第二個答案”的認識。相對而言，從馬克思主義哲學角度分析“第二個答案”的理論依據(jù)的研究還不多見。

本文擬從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的角度對黨的自我革命的戰(zhàn)略思想的理論基礎進行分析，揭示這一思想既扎根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又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豐富和發(fā)展。

一、“第二個答案”是實踐創(chuàng)新的答案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的自我革命的戰(zhàn)略思想的提出既有實踐的條件，也有理論的背景，既體現(xiàn)實踐創(chuàng)新，也體現(xiàn)理論創(chuàng)新。

從實踐條件看，自我革命是創(chuàng)新實踐，彰顯中國共產黨作為先進馬克思主義政黨的特色?！坝行┤舜蹬跷鞣蕉帱h輪流執(zhí)政、‘三權鼎立’那一套，不相信我們黨能夠刀刃向內、自剜腐肉。中國共產黨勇于自我革命的實踐給了他們響亮有力的回答?！?8)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543.黨的自我革命不僅是實踐創(chuàng)新，也是新時代重大的實踐課題，體現(xiàn)黨的全面領導領域的重大實踐需求。

第一，自我革命是解答歷史之謎的實踐之需。我們黨一直在探索如何跳出歷史周期率。這是黃炎培總結的一個歷史之謎或周期率之謎。1945年7月，面對在延安訪問的黃炎培提出的周期率之謎問題，毛澤東說，我們找到了答案，這就是人民民主的理論?！爸挥凶屓嗣駚肀O(jiān)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9)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年譜(1893—1949)：修訂本 中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611.這是毛澤東給出的第一個答案。政府接受人民的監(jiān)督，才能擺脫治亂興衰的周期率。70多年后，結合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實踐經驗，習近平總書記創(chuàng)造性地給出了第二個答案，即黨的自我革命。通過自我革命永葆黨的青春活力，增強黨的自我更新、自我提高的能力，破解周期率的魔咒。

第二，自我革命是保持馬克思主義政黨的政治本色的實踐之需。長期以來，黨的理論家一直都在思考如何保持我們黨永不變質的問題，如何保持馬克思主義政黨本色的問題。1949年3月，毛澤東提出要防止糖衣炮彈的攻擊。糖衣炮彈可能來自外部，也可能來自內部，但是最危險的是來自內部的糖衣炮彈。堡壘的堅固性是對外部敵人來說的，從外部看起來，堡壘固若金湯，堅不可摧。如果堡壘內部發(fā)生松動，產生縫隙，很容易就被攻破。百年大黨面臨的最大風險是內部發(fā)生變質，一步步侵蝕黨的健康肌體，從內部被瓦解。黨的二十大報告作了一個清醒的判斷：“反腐敗是最徹底的自我革命?！?10)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N].人民日報,2022-10-26(1).我們必須堅持自我革命，保持對被變質、腐化的警惕性，提高危機意識，抵御來自內外糖衣炮彈的襲擊，打好反腐敗斗爭持久戰(zhàn)。

第三，自我革命是黨的長期執(zhí)政的實踐之需?！皬姶蟮恼h是在自我革命中鍛造出來的。”(11)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541.我們黨堅持長期執(zhí)政，需要有自我革命的勇氣和銳氣。在黨員干部隊伍中，會出現(xiàn)精神懈怠、不思進取的現(xiàn)象。有的人想過安穩(wěn)日子，想歇歇腳，停一停。有的人追逐名利地位，想不守規(guī)矩撈些好處，有時越紅線闖紅燈。有的人少了銳氣，缺了斗志，不想擔責，不想作為，不敢去碰硬問題，遇到難題躲著走。這些黨員干部缺乏新時代必需的精氣神，缺乏自我革命意識，不利于我們黨在復雜環(huán)境中長期執(zhí)政。“一個鑄就輝煌仍勇于自我革命的黨，才能無堅不摧”，(12)奮力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記者見面會上的重要講話引發(fā)熱烈反響[N].人民日報,2022-10-24(3).才能長期執(zhí)政。

二、“第二個答案”是理論創(chuàng)新的答案

從理論背景看，黨的自我革命的戰(zhàn)略思想已經形成了比較完整的理論論述，是理論創(chuàng)新。在習近平總書記的系列重要講話和中央的文件中，關于黨的自我革命概念，有多種表述，這里作簡要概述。

第一，自我革命是一條基本歷史經驗。在黨的第三個歷史決議總結的十條經驗中，最后一條是堅持自我革命。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人民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建立了新中國，完成了社會主義改造，實行了改革開放，推進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這些成就的背后有黨的堅強領導。黨在領導社會革命的進程中不斷進行自我革命，加強黨的自身建設，壯大自身力量?！跋冗M的馬克思主義政黨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不斷自我革命中淬煉而成的?！?13)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N].人民日報,2021-11-17(1).一百年來，勇于自我革命的中國共產黨始終煥發(fā)出蓬勃的生機與活力，始終走在時代的前列。

第二，自我革命形成一種革命精神。在黨的百年奮斗歷程中，自我革命不僅凝結成歷史經驗，而且形成一種精神品格。自我革命精神是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的重要內容?！白晕腋锩袷屈h永葆青春活力的強大支撐?！?14)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N].人民日報,2021-11-17(1).自我革命產生的精神力量貫穿在革命、建設和改革的各個時期，在黨史四個時期都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第三，自我革命有一套黨性修養(yǎng)做法。“我們黨繼承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建黨學說，形成了關于黨的自我革命的豐富思想成果，如堅定理想信念，加強黨性修養(yǎng)……”(15)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532.從百年黨史看，加強黨性修養(yǎng)是黨的自我革命的重要經驗。自我革命革的是主觀世界的命。在主觀世界中，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養(yǎng)成很關鍵，是“總開關”。這個“總開關”出現(xiàn)問題，人的行為舉止都會發(fā)生偏差。共產黨人講黨性修養(yǎng)，是要塑造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我們共產黨人為的是大公、守的是大義、求的是大我，更要正心明道、懷德自重，始終把黨和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做一個一心為公、一身正氣、一塵不染的人。”(16)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534.在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塑造過程中，必須堅持人民至上。要時刻用這條標準來衡量自己，糾正任何離開人民立場的思想行為。共產黨人的黨性鍛煉是一種自我提升和自我革命。

第四，自我革命有一套制度規(guī)范體系。從黨的章程到各種黨內法規(guī)的頒布，自我革命的制度體系已經齊備。在黨的組織法規(guī)方面，有《中國共產黨支部工作條例》等；在黨的領導法規(guī)方面，有《中國共產黨重大事項請示報告條例》等；在黨的自身建設法規(guī)方面，有《中共中央關于加強黨的政治建設的意見》《關于新形勢下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等；在黨的監(jiān)督保障法規(guī)方面，有《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中國共產黨黨內監(jiān)督條例》《中國共產黨問責條例》等。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嚴格執(zhí)行這些制度法規(guī)，堅持制度治黨，依規(guī)治黨。同時，在反腐敗斗爭中，根據(jù)制度運行情況，不斷修訂和完善制度規(guī)范體系，使自我革命有制度可循，有法規(guī)可依。

第五，自我革命是黨的顯著標志?！坝掠谧晕腋锩俏覀凕h區(qū)別于其他政黨的顯著標志?！?17)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541.自我革命體現(xiàn)我們黨的政治品格和鮮明特色，體現(xiàn)我們黨是一個人民衷心擁護的馬克思主義執(zhí)政黨。全面從嚴治黨是新時代自我革命的實踐，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組合拳打法。通過加強黨的政治建設，保證自我革命的政治方向。加強思想建設，使自我革命有銳利的思想武器。通過紀律和作風建設，豐富了自我革命的途徑。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從嚴治黨永遠在路上，黨的自我革命永遠在路上，決不能有松勁歇腳、疲勞厭戰(zhàn)的情緒?！?18)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N].人民日報,2022-10-26(1).雖然我們糾治了一些痼疾，剎住了一些歪風，找到了“第二個答案”，但是全面從嚴治黨不能松懈，必須持之以恒，發(fā)揚釘釘子精神。

作為解答周期率之謎的“第二個答案”，黨的自我革命實現(xiàn)了實踐和理論的雙重創(chuàng)新。本文從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出發(fā)，對黨的自我革命的戰(zhàn)略思想作一個理論論證，以期更好地把握自我革命的哲學內涵，展示自我革命一方面深深扎根于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基礎，另一方面豐富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下面擬從唯物論、辯證法、認識論、群眾史觀等四個維度說明黨的自我革命的哲學基礎。

三、“第二個答案”的唯物論之基

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為黨的自我革命提供了堅實理論基礎。

自我革命需要勇氣，要敢于對自己下狠手。我們黨之所以敢對自己進行革命，關鍵在于黨為了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而奮斗，而不是為了自己的特殊利益而奮斗，也不是為了特殊集團或階層的利益而奮斗。“我們黨沒有任何自己特殊的利益，這是我們黨敢于自我革命的勇氣之源、底氣所在?！?19)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542.我們黨沒有私利，追求和維護的是人民的利益，“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這是我們敢于自我革命的底氣，因此不怕被革命，不怕斗爭。“正因為無私，才能本著徹底的唯物主義精神經常檢視自身、常思己過，才能擺脫一切利益集團、權勢團體、特權階層的圍獵腐蝕，并向黨內被這些集團、團體、階層所裹挾的人開刀?！?20)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542.我們黨大公無私，反對黨內存在任何形式的特殊利益集團，反對任何為己謀利的人，堅持徹底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大無畏地進行自我革命。

辯證唯物主義主張世界的物質統(tǒng)一性原理，這構成唯物主義世界觀的基本原理，為黨的自我革命提供理論依據(jù)。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指出：“世界的真正的統(tǒng)一性在于它的物質性?！?21)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7.也就是說，世界是物質的，是客觀存在的。物質具有客觀實在性。恩格斯說：“我們自己所屬的物質的、可以感知的世界，是唯一現(xiàn)實的?！?22)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81.物質和意識的關系、存在和思維的關系被概括為哲學的基本問題。在物質和意識的關系上，辯證唯物主義主張物質第一性，意識第二性。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對物質有反作用。

費爾巴哈作為唯物主義哲學家，在批判黑格爾哲學中起過重要作用。但是，這樣一位唯物主義哲學家曾經反對使用唯物主義這個名稱。恩格斯認為這是費爾巴哈的“偏見”，“把唯物主義同它的一種膚淺的、庸俗化了的形式混為一談”。(23)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81.費爾巴哈把作為一般世界觀的唯物主義和在特定歷史條件下有特殊表現(xiàn)形式的唯物主義混淆了。人們反對特殊形態(tài)的唯物主義的理由，不能直接用來作為反對一般形態(tài)的唯物主義的理由。不能因為有人把唯物主義庸俗化了，就把唯物主義一般原則都拋棄了。共產黨人批評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堅持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和唯物主義精神。

在歷史上，有人對唯物主義作很庸俗的、市儈化的理解?！坝谷税盐ㄎ镏髁x理解為貪吃、酗酒、娛目、肉欲、虛榮、愛財、吝嗇、貪婪、牟利、投機，簡言之，即他本人暗中迷戀著的一切齷齪行為?！?24)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86.這里把唯物主義和唯利是圖等同起來，丑化唯物主義世界觀，這是辯證唯物主義哲學家所無法接受的觀點。徹底的唯物主義堅持唯物的世界觀，在此世界觀的指導下，作為唯物主義者的共產黨人站在人民利益的立場上，反對特權階層的特殊利益，反對市儈化理解唯物主義，敢于和一切有違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的行為作斗爭，堅持純粹的自我革命。

四、“第二個答案”的辯證法之基

唯物主義辯證法為黨的自我革命提供了堅實理論基礎。

黨的自我革命是自我更新，更新的動力主要來自內部。因此，自我革命是一定意義上的自我否定，通過自己否定自己，實現(xiàn)自身更好的發(fā)展。當然，自我否定需要保持定力，不能人云亦云而失去自我?！扒f不能在一片喝彩聲中迷失自我?！?25)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543.在成績和勝利面前，人們容易驕傲自滿和自我陶醉而迷失自我革命的方向。

共產黨人具有革命性。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共產主義革命就是同傳統(tǒng)的所有制關系實行最徹底的決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發(fā)展進程中要同傳統(tǒng)的觀念實行最徹底的決裂?！?26)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2.和舊的所有制的決裂，和舊的思想意識的決裂，都意味著革命的堅決性和徹底性。

唯物主義辯證法強調革命性，為共產黨人的革命性提供理論辯護?！稗q證法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27)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2.唯物辯證法從革命性的角度理解事物的發(fā)展。事物內部有肯定的因素，也有否定的因素，兩者相互聯(lián)系，也相互斗爭，推動事物發(fā)展變化。辯證法理解的否定是自我否定，一方面克服自身腐朽的東西，另一方面保留精華的東西，在既克服又保留中，事物自身得到革命性發(fā)展。這種辯證的自我否定被稱為揚棄。發(fā)揚先進的元素，拋棄落后的元素，體現(xiàn)事物發(fā)展的連續(xù)性和非連續(xù)性?！霸诎l(fā)展進程中，以前一切現(xiàn)實的東西都會成為不現(xiàn)實的，都會喪失自己的必然性、自己存在的權利、自己的合理性。”(28)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69.面對這樣的進程，我們必須做好準備，和那些喪失了必然性和合理性的東西進行切割，進行自我否定。辯證的否定觀蘊含著事物在自我否定中獲得新發(fā)展的思想，為黨的自我革命提供理論依據(jù)。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革命之所以必需，不僅是因為沒有任何其他的辦法能夠推翻統(tǒng)治階級，而且還因為推翻統(tǒng)治階級的那個階級，只有在革命中才能拋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陳舊的骯臟的東西，才能勝任重建社會的工作?！?29)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43.這段話闡明了社會革命和自我革命的辯證關系?！皰伒糇约荷砩系囊磺嘘惻f的骯臟的東西”指無產階級和共產黨人的自我革命。在共產黨人的領導下，無產階級通過社會革命和階級斗爭，推翻剝削階級，在此過程中，無產階級及其政黨實現(xiàn)自我革命，打碎舊事物舊桎梏，獲得新生力量，成為建設新社會的主體。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這段話不僅說明了社會革命的必需性，而且說明了自我革命的必需性，為自我革命提供了理論論證。

五、“第二個答案”的認識論之基

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為黨的自我革命提供了堅實理論基礎。

我們黨善于認識歷史，總結歷史經驗。第三個歷史決議概括了百年黨史十條基本經驗，其中之一是堅持自我革命?！包h歷經百年滄桑更加充滿活力，其奧秘就在于始終堅持真理、修正錯誤?！?30)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N].人民日報,2021-11-17(1).“堅持真理、修正錯誤”是自我革命的內涵之一。修正錯誤的前提是認識錯誤，發(fā)現(xiàn)錯誤在哪里，病癥是什么，病灶在何處，藥方是什么，醫(yī)治的療效如何，這些認識到位了，下手治療，手到病除。

自我革命概念的較早出處，可以追溯到2015年5月召開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二次會議。習近平總書記在此次會議上指出：“要教育引導各級領導干部……勇于自我革命，敢于直面問題，共同把全面深化改革這篇大文章做好?！?31)習近平.論堅持全面深化改革[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161.這里，自我革命是對廣大領導干部提出的工作要求，以自我革命促進全面深化改革。隨著對自我革命的認識逐漸深化，我們從歷史認識論的角度把自我革命總結為百年黨史的主要經驗。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黨之所以偉大，不在于不犯錯誤，而在于從不諱疾忌醫(yī)，敢于直面問題，勇于自我革命?！?32)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542.發(fā)現(xiàn)錯誤，不是回避錯誤，而是要直面問題，剖析問題，把準問題的實質，虛心聽取別人的批評意見，反思自身存在的缺點，尋找解決問題的有效方法，追求真理；敢于在實踐中有錯必究，知錯必改。從認識論的角度剖析自我革命，可以進一步闡明自我革命的認識和實踐意蘊。

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指出，人們對事物的認識是從實踐到認識，再從認識到實踐的辯證過程，經過多次反復驗證，得到正確的認識。把自我革命置于認識的辯證運動過程，從歷史邏輯和現(xiàn)實邏輯兩個層次，為自我革命提供了認識論的理論論證。

一是從歷史邏輯看，把自我革命視作百年黨史的認識和實踐的成果。從黨的歷史看，共產黨人在社會革命實踐中總結理論，包括自我革命的理論，并指導具體的實踐，反對各種錯誤的思想和作風。例如，在大革命失敗后，我們黨及時糾正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又如，在延安時期，我們黨糾正了王明“左”傾教條主義，通過整風運動，確立了毛澤東思想的指導地位。在一次次的自我革命中，黨形成了三大優(yōu)良作風，總結出三大法寶，建設成為思想上、政治上和組織上都得到統(tǒng)一和鞏固的馬克思主義政黨。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黨帶領人民群眾取得一個又一個社會革命的勝利，以自我革命的認識和實踐成果引領社會革命的發(fā)展。

二是從現(xiàn)實邏輯看，把自我革命看作每位黨員的認識和實踐的過程。在工作中，我們都在認識和實踐的循環(huán)往復中收獲新知識，提出新舉措，開拓新局面。在認識和實踐中創(chuàng)出新成績的同時，也會發(fā)現(xiàn)存在一些薄弱環(huán)節(jié)。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一些不良表現(xiàn)：“一些黨員、干部缺乏擔當精神，斗爭本領不強，實干精神不足，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現(xiàn)象仍較突出?！?33)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N].人民日報,2022-10-26(1).解決黨員干部隊伍中存在的這些問題，需要采取集體幫助、自我解剖、批評和自我批評等形式，在認識和實踐中果斷進行自我革命，破除陋習，打擊惡俗，凈化心靈。這樣，黨員自我認識的過程便是一個自我革命的過程，是一個改造主觀世界的過程。

在認識過程中，黨員干部以自我革命形式改造主觀世界，提升自我凈化、自我完善的實踐能力，由此匯聚起來磅礴的精神力量作用于社會實踐，對包括社會革命在內的社會實踐起指引和導向作用，促進革命、建設、改革等各項事業(yè)的發(fā)展。從認識的辯證運動過程來理解自我革命，為黨的自我革命提供了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的論證。

六、“第二個答案”的群眾史觀之基

歷史唯物主義群眾史觀為黨的自我革命提供了堅實理論基礎。

自我革命至少在兩層意義上和群眾史觀密切相關。一是指進行自我革命需要堅持人民至上的立場，用人民至上的理念作為標準，來審視黨員干部的行為。二是指每位黨員同志在對自己作思想剖析和自我批評的時候，需要得到周圍群眾的幫助，請群眾指出自己可能看不到的缺點，進而提出改正缺點的有效辦法，在群眾的協(xié)助下，自己的主觀世界得到改造，自我革命進行得比較徹底。

群眾史觀理解的歷史是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的歷史，而不是少數(shù)帝王將相或超人創(chuàng)造的歷史。在《神圣家族》中，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歷史活動是群眾的活動，隨著歷史活動的深入，必將是群眾隊伍的擴大?！?34)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87.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在歷史發(fā)展的進程中，人民群眾的作用越來越顯著。人民群眾由大量個體組成，個體在歷史中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意志活動，每個個體的意愿和意志是不同的，追求的目標也是不同的，個體的活動能力有大有小，產生的社會能量也大小不一。個體遵循自己的欲求而行動，看起來雜亂無章，無序無組織，但是，無數(shù)多的個體力量匯聚起來，形成一股歷史合力，推動歷史朝著某一個方向發(fā)展，形成一定的發(fā)展趨勢。1890年，在致約瑟夫·布洛赫的信中，恩格斯說：“這樣就有無數(shù)相互交錯的力量，有無數(shù)個力的平行四邊形，由此就產生出一個合力，即歷史結果，而這個結果又可以看做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地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力量的產物?！?35)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92.恩格斯描述了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歷史的過程，從中看到人民群眾的歷史主體地位，及其具有的歷史主動精神和首創(chuàng)精神。

從群眾史觀來看，黨的自我革命不能離開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歷史的過程，兩者是高度統(tǒng)一的。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36)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N].人民日報,2022-10-26(1).進行自我革命是為了守住江山，也是為了守住民心，要尊重人民群眾的歷史地位，尊重歷史創(chuàng)造精神。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歷史的原理為黨的自我革命提供了理論論證。

從群眾史觀出發(fā)，在工作中要堅持黨的群眾觀點和群眾路線。群眾觀點強調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是黨的宗旨。這為黨的自我革命提供了方向，自我革命必須緊緊圍繞著服務人民、造福人民、信任人民的目標展開。群眾觀點強調虛心向人民群眾學習，先當群眾的學生，這給自我革命提供了合適的路徑，要求我們在進行自我革命時，眼睛始終要向下，抱著學習的心態(tài)，走到群眾中間去，傾聽群眾的心聲，解決群眾的急難愁盼問題，以此來反觀我們的工作是否做到位，政策是否得民心。“我們不能關起門來搞自我革命，而要多聽聽人民群眾意見，自覺接受人民群眾監(jiān)督?！?37)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533.群眾觀點要求我們依靠人民群眾的力量和智慧來推進黨的自我革命。

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shù)人的，為絕大多數(shù)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38)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2.這句話揭示無產階級及共產黨人的斗爭是為人民群眾謀利益、謀幸福的斗爭。共產黨人所從事的社會革命和自我革命，都圍繞維護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而展開。在唯物史觀看來，人民群眾是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創(chuàng)造者。人民群眾對幸福生活的需求理應得到滿足，如果得不到滿足，說明我們的工作還有差距，離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期盼還有差距。這種現(xiàn)實的差距給自我革命、自我檢討提供了契機。馬克思主義“為絕大多數(shù)人謀利益”的觀點為自我革命提供有效的理論基礎。

總之，黨的自我革命作為跳出歷史周期率的“第二個答案”，既是實踐創(chuàng)新，又是理論創(chuàng)新。上文從唯物主義世界觀、唯物辯證法、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群眾史觀等四個角度深入闡述“第二個答案”的理論內涵，揭示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為“第二個答案”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這有助于理解黨的自我革命的重大理論意義，也有助于認識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當代中國的豐富和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