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巖

春風

吹面不寒

如母親的手掌，輕柔

清晨，踏出家門

絲絲縷縷

掠過面頰

像一個調皮的孩子

撥亂你剛梳好的發(fā)髻

然后

穿過樹梢

驚擾每一處靜默

哪管你是夢魘還是夢鄉(xiāng)

最懂你的

莫過孩子

掙脫束縛

拋下外套

牽拉著大人的視線

投入你溫煦的懷抱

這既是對冬風的告別

也是歡迎你的儀式

迎春花

墻根那一溜迎春花，開了

和往年一樣，金黃燦爛

聞香趕來的蜜蜂

爭著留住春花的行人

枝頭湊熱鬧的鳥鳴

樹下叼著花瓣亂竄的螞蟻

都因著你，來了

可我不知道

我心中的迎春花

何時穿越冬季

迎風盛開

春雨

淅淅瀝瀝，滴滴答答

她是春的使者

來扮靚大地的臉龐

她滑過的地方

青草更青

花兒更紅

魚兒更歡

樹葉更亮

她的潔凈與潤澤

博大與深邃

只有大地和親歷者

懂得

回家的路不再遠

一列從西山腳下擦過的動車

像閃電一樣

將故鄉(xiāng)的夜空點亮

長長的汽笛

刺穿了鄉(xiāng)親的夢鄉(xiāng)

東西兩邊

習慣靜默的青山

跟隨滿載春風的呼嘯打了個激靈

夏天出發(fā)秋天到達的速度

成為記憶的風鈴

掛在歷史的旅途

游子的歸程

從此，開啟了秒算

電話那頭，鄉(xiāng)音響起

孩子，回家的路不再遠

山路

一

我是山里人

我出生在大山里

長在大山里

山路永遠伸展在我腳的前面

她是我童年的伙伴

我跑到哪里

她就跟到哪里

黎明

她怕道旁蒿草叢中取暖的野狗

驚擾了我上學的心念

她讓星星給我做伴

黃昏

她怕脊背上的苜蓿垛過大

蔭蔽了我的視線

她托舉夕陽為我照亮

她修長的軀體

宛如蚯蚓

粘著黃土

從山的這邊爬到山的那邊

她沒有眼睛

卻有豐富的內心

記載著經年過往

她是一本裝滿故事的舊書

有快樂有艱辛

有夢想也有希望

二

童年

她讓希望裝滿了我的書包

實現了我獨自走出大山

買回一支圓珠筆芯的愿望

青年

她讓我插上理想的翅膀

成就了我走出大山

奔向城市的愿望

中年

她背負著我疲累的身姿

實現了我回到故鄉(xiāng)

找尋親情感受自由的奢望

老年

她是我回不去的山路

但卻是我夢的守望

靈魂的歸宿

她是一本永遠翻閱不完的典籍

珍藏著

童年的夢幻

青年的奔放

中年的細碎

老年的奢望

她的存在

早已深入我的根脈

她每一筆凹凸、歪斜的印記

都飽含汗水、淚滴，理想和希冀

而這一切

既有我的也有父輩的

她是我心中

永遠走不出的山路

三

山頂最后的積雪，化了

春天的班列穿過大山

她脫下山路土黃的外套

換上新裝

歷史的足跡

被她撫平

山路變了

活像一位芳華少女

扭動腰肢

揮舞著漆黑油亮的衣袖

穿過林蔭

跨過溝壑

在蒼茫的山間

蜿蜒飄蕩

格外醒目

春水

倒映著我影子的春水

明亮閃爍

她的溫度

除了我

鴨也知道

但是鴨沒有我透徹

她的清濁

除了我

魚兒也曉得

但是魚兒沒有我明晰

野風橫過，水面

閃爍晃蕩

我的影子

也在恍惚

隨著春水扭曲，搖擺

山桃花又開了

當春天從草尖移到柳梢

山桃花就開了

她是山里最早的花

是屬于山里人的

春風拂過

一個個羞紅臉的蓓蕾

爭先恐后地擠到一起

醞釀著一場花的風暴

覬覦已久的倒春寒

猙獰尖銳，伸出利爪

從四面裹挾

早有準備的山桃花

緊簇相擁

奮力搏擊

她們只有一個信念

春天的顏色

絕對不包含黑色

哪知

深植在山桃花骨子里的

不光是外表的艷麗

還有三月

孕育果實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