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征

訪水落坡

在一聲鳥鳴的枯榮里

麒麟已經(jīng)流亡

家門已經(jīng)關(guān)不住

很快被拆了

藥匣子里已無藥可抓

門板被做了擔架

后來又做成棺材

門聯(lián)還貼在上面

字跡殘損已不對仗

剝落的紙在荒涼的風里哭

我是修補匠的后代

我的手藝已經(jīng)失傳

該碎的都碎了

該賣的都賣了

該燒的都燒了

只有一聲鳥鳴了

我還在一聲鳥鳴的枯榮里

我的道巋然不動

蒼老的世界等待返老還童

永久之意

一只戴勝鳥

在地上覓食

一個小孩兒走過來看

看了一會兒

小孩兒再往前走

鳥兒就往后退

小孩兒跑著追

鳥兒就飛走了

小孩兒繼續(xù)追

結(jié)果絆倒了

小孩兒哇哇哭

大人趕上來

把小孩兒扶起來

拍拍身上的土

順著小孩兒舉起的手指

看到了一只飛走的戴勝鳥

大人領(lǐng)著小孩走了

鳥兒又飛回來

生活就是這樣周而復始

于日月的輪換中

大人小孩兒

和這只鳥

仿佛有永久之意

一汪眼淚

人工養(yǎng)起了一池水

幾個老人孩子坐在水邊

老人在扇扇子

小孩子在玩兒

小孩子還沒感覺到雨

奶奶指著水池里一個個圓圈說

“看看雨在那里”

魚和小龜是人放進去的

燕子飛過水面汲水

水黽在劃船

細線一樣的小蜻蜓飛得忙

它們都是自己來的

雨點落在水池外的水泥地面上

頃刻被摔死

我們只能養(yǎng)著一小池水

我們現(xiàn)在怎么才擁有這么一點水呢

像一汪眼淚

重逢與分離

大雨滔滔

時光靜默

幾朵荷花開在心間

我曾在漫步的微風中

在黃昏寂靜的蟬聲里

看見過這片荷花

我的心靈也終于呈現(xiàn)出來

有一次我是驅(qū)車經(jīng)過

高速地看見這片荷一閃而過

我的心靈也在荷花那邊

看見我一閃而過

現(xiàn)在是大雨滔滔

我在細思重逢和分離的古意

這聲輕嘆

一棵樹被砍倒了

因為配電房要增容

它礙事了

它還沒長大

它的樹葉正茂密

它被砍倒的時候

發(fā)出了一聲輕嘆

這聲輕嘆

仿佛并不是為了自己生命的有無

而是對世人的惋惜

那位砍樹的中年人

那位折枝的青年人

那位打掃樹葉的老年人

還在圍著它忙活

并沒有聽見這聲輕嘆

在一旁指揮干活的包工頭

正在忙著打電話

也沒有聽見這聲輕嘆

因為我正來此為自己的電動車充電

我不幸聽見了這聲輕嘆

也聽著配電房永遠的嗡嗡聲

我只是一個無關(guān)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