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意,閆淑珊
社會共同體思想是馬克思、恩格斯唯物史觀的核心內容之一。馬克思、恩格斯通過社會共同體的 “人體解剖”和 “猴體解剖”,不僅揭示了社會形態(tài)歷史演變的一般規(guī)律,而且闡明了社會共同體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的內在關系。在 《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共產黨宣言》《資本論》等著作中,馬克思、恩格斯提出并闡發(fā)了社會共同體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論,分析研究了“國家”“資本”“勞動”在社會共同體發(fā)展中的地位和作用,首倡勞動社會化主導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的社會共同體實踐發(fā)展道路。馬克思、恩格斯立足勞動社會化立場,深刻批判了國家主體化主導和資本壟斷化主導的社會共同體實踐,揭露了 “虛幻的共同體”的內部分裂和危機關系。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發(fā)展道路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源頭活水。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對馬克思、恩格斯勞動社會化主導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社會共同體理論的傳承與發(fā)展,是馬克思、恩格斯 “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當代出場方式,是破解世界全球性危機和國際關系沖突的中國方案。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論是馬克思、恩格斯對社會共同體 “人體解剖”和 “猴體解剖”的重要理論成果。馬克思、恩格斯對社會共同體的理論探索經歷了圍繞國家問題的社會共同體研究階段、針對資本邏輯的虛假共同體批判階段和立足勞動立場的真正共同體建構階段。馬克思、恩格斯探討了 “國家”“資本”“勞動”在社會共同體中的地位和作用,最終確立了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發(fā)展的理論立場和價值取向,揭示了人類社會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社會共同體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論與社會形態(tài)的 “生產力、經濟基礎、上層建筑”三層結構論是一致的。馬克思、恩格斯立足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立場,批判了國家主體化主導和資本壟斷化主導的社會共同體實踐,完成了他們在批判 “舊世界”中發(fā)現(xiàn) “新世界”的理論夙愿。
馬克思大學畢業(yè)剛剛踏上社會的 《萊茵報》時期,主要關注的是國家問題。在對國家問題的思考中,馬克思確認了市民社會的意義,正確解決了國家與市民社會的關系問題。黑格爾是最早關注國家與市民社會關系問題的思想家。他認為,市民社會是 “私人利益跟特殊公共事務沖突”和 “它們二者共同跟國家的最高觀點和制度沖突”的舞臺[1](P351)。市民社會是人們之間需求與滿足關系得以實現(xiàn)的基礎,但由于市民社會建立在財產私有基礎之上,導致了不平等的擴大。為此,需要運用國家權力解決市民社會的沖突,即借助國家力量規(guī)制市民社會。黑格爾看到了市民社會和政治國家的矛盾,但卻 “滿足于這種解決辦法的表面現(xiàn)象”[2](P94)。馬克思認為,“家庭和市民社會都是國家的前提”[2](P10)。馬克思、恩格斯把 “市民社會理解為整個歷史的基礎”[3](P544),邁出了創(chuàng)立唯物史觀的關鍵一步。馬克思轉向市民社會批判之后,并沒有忽視國家問題的研究。市民社會追求私人利益至上,剝削成為正義,最終導致社會分化?;谑忻裆鐣膰抑铝τ诰S護資產階級的利益。馬克思從人類社會立場出發(fā),強調國家必須妥善處理市民社會和人類社會的關系,既要代表資本利益,更要代表公眾利益。然而,現(xiàn)代國家卻成為 “管理整個資產階級的共同事務的委員會”[4](P33),政府變成了 “本國狀況的經濟必然性的執(zhí)行者”[5](P628)。馬克思認為,真正的國家肩負著雙重職能,一是經濟職能,即政治為經濟服務;二是社會職能,“即通過對內對外的政治職能,國家確保社會生活的安全穩(wěn)定和發(fā)展”[6](P106)?,F(xiàn)代國家造成了資本與勞動的尖銳對立,因而是必然被顛覆的 “虛假的共同體”。
在解剖市民社會之前,馬克思形成了 “政治國家和市民社會”的二元結構論,確立了 “市民社會決定政治國家”的理論立場。在解剖市民社會基礎上,建構了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論。在1859年 《〈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馬克思談到,為解決 “苦惱的疑問”,潛心解剖市民社會且得到了 “兩個結果”:第一個 “結果”,是批判黑格爾的國家觀,確立了 “市民社會決定政治國家”的理論立場,看到 “具體勞動的等級……是市民社會各集團賴以安身和活動的基礎”[2](P100-101),初步確立了勞動在社會共同體中的地位和作用。第二個 “結果”是 “一經得到就用于指導我的研究工作的總的結果”[4](P591),這個 “總的結果”“帶有哲學方法論性質”[7](P1)。從第一個 “結果”向 “總的結果”的過渡,經歷了馬克思對市民社會的第一次解剖,即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圍繞資本與勞動的關系解剖市民社會,把勞動異化理解為社會共同體異化的根源,發(fā)現(xiàn)了勞動在社會共同體建構中的基礎地位和關鍵作用,強調 “對社會主義的人來說,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2](P310)。馬克思不僅探討了市民社會內部資本與勞動的分裂,而且注意到國家對于資本與勞動關系的重大影響。資本之所以能夠實現(xiàn)對勞動的剝削與壓迫,憑借的是資產階級的國家權力。資產階級把自身的財產私有權力提升為政治統(tǒng)治權力,其結果為,“人的獨立性”深陷于 “物的依賴性”,造成了社會共同體的內在分裂和危機關系。在 《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勞動與資本”的關系升華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關系,“資本與國家”的關系升華為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關系。同時,把勞動理解為社會歷史的基礎意味著把無產階級作為建構勞動社會化主導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社會共同體發(fā)展的主體力量。
國家主體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是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的歷史形態(tài)之一。三元結構中,國家主體化占據主導地位,意味著國家權力成為社會共同體發(fā)展的決定性力量,其結果是走向專制霸權的社會共同體實踐道路。它的特點是,官僚機構膨脹,政治權力操縱和壓抑資本自由,勞動受到國家權力的宰制和資本力量的盤剝,市場化難以推進、現(xiàn)代化遲滯不前。馬克思、恩格斯認為,西方社會前資本主義時代經歷了 “部落所有制”“古典古代的公社所有制和國家所有制”“封建的或等級的所有制”,它們都是 “以一種共同體為基礎的”[3](P521-522)?,F(xiàn)代化的過程是資本主義市民社會取代傳統(tǒng)共同體的過程,但是,由于古典古代或封建等級共同體中國家權力過分膨脹的歷史格局沒有被根本打破,它們借助工業(yè)化的力量重新膨脹起來,壓抑和操控資本,剝削和宰制勞動,造成市場經濟、現(xiàn)代社會結構無法自由生長、充分發(fā)展,最終導致片面、畸形的社會共同體實踐—— “以強化專制國家、霸權主義為主旨的現(xiàn)代化道路”[8](P44)。在這種社會共同體中,國家作為主體力量主導著社會共同體的發(fā)展方向,資本和勞動受到國家權力的操控。馬克思在 《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中指出,由50多萬人組成的官吏大軍絕對地控制著大量的利益和人們的生存,極端的中央集權無處不在。法國資產階級為了維護自身的物質利益,在龐大的國家機器中安插自己的人口,與這個國家機器最緊密地交織在一起。馬克思指出: “一切變革都是使這個機器更加完備……那些相繼爭奪統(tǒng)治權的政黨,都把這個龐大國家建筑物的奪得視為勝利者的主要戰(zhàn)利品?!盵4](P565)國家主體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的結果是借助政治權力打壓資本、剝削勞動,維護專制統(tǒng)治、追求霸權主義。這種國家主體化主導的社會共同體實踐是德國發(fā)動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根源。1875年,馬克思在 《哥達綱領批判》中,對德國國家主體化主導的社會共同體實踐給予了無情鞭笞。馬克思區(qū)別了現(xiàn)代社會和現(xiàn)代國家,現(xiàn)代社會 “就是存在于一切文明國度中的資本主義社會”,現(xiàn)代國家 “卻隨國境而異”,并指出靠現(xiàn)代國家的幫助建設一個新社會不過是 “拉薩爾的幻想”[9](P371-373)。針對沙皇俄國的專制霸權主義,馬克思、恩格斯給予了深刻剖析和批判。馬克思看到,在俄國社會共同體發(fā)展中,國家利用政治權力幫助資產階級,犧牲農民利益,最終導致俄國“農業(yè)公社”解體。俄國 “農業(yè)公社”的孤立、與世隔絕使其軟弱無力,矗立在 “農業(yè)公社”之上的是 “比較集權的專制制度”,國家不僅 “借助集中在它手中的各種社會力量來不斷地壓迫公社”,而且 “靠犧牲農民”培植西方資本主義體系,幫助吮吸 “農業(yè)公社”血液的 “新資本主義寄生蟲去發(fā)財致富”,而 “在國家?guī)椭驴繝奚r民哺育起來的資本主義是同公社對立的;它所關心的是公社的毀滅”[10](P436-446)。俄國國家主體化主導的社會共同體實踐,是國家權力與資本聯(lián)合起來共同壓迫和剝削勞動,這種聯(lián)合突出政府的作用而忽視市場的作用,其結果必然是勞動者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受到遏制。
資本壟斷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是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的現(xiàn)代典型形態(tài),是資本主義制度充分發(fā)展的必然結果。資本壟斷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表現(xiàn)為資本綁架國家,資本上升為至高無上的能動主體,它通過經濟壟斷,操控國家、宰割勞動而實現(xiàn)增殖,它借助工業(yè)化和市場化而實現(xiàn)強制進步。資本在由初級形態(tài)到高級形態(tài)的發(fā)展中,逐步占據壟斷地位,通過綁架國家、宰制勞動實現(xiàn)了價值增殖最大化。在大工業(yè)和世界市場基礎上,資本壟斷化重構了以 “主導-依賴”為特征的全球社會空間。一方面,資本通過推動勞動社會化和交往普遍化,加速了工業(yè)化、市場化、城市化和全球化進程;另一方面,資本積累的全球空間建構造成世界資產階級與世界無產階級的尖銳對立,“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4](P36)。資本壟斷化主導的社會共同體實踐把資本與勞動的對立普遍化、尖銳化,暴露出資本的野蠻及歷史局限性。
馬克思的剩余價值學說揭露了資本剝削雇傭勞動的秘密。資本家壟斷勞動條件,用較低價格購買勞動力,從而獲得無償占有剩余勞動的社會權力。資本壟斷化主導的資本主義社會共同體實踐推動了經濟市場化、勞動社會化和交換普遍化。馬克思指出:“資本一出現(xiàn),就標志著社會生產過程的一個新時代?!盵11](P198)資本主義市民社會終結了封建的等級共同體?!百Y產階級……把中世紀遺留下來的一切階級排擠到后面去。”[4](P32-33)資本壟斷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發(fā)揮了資本的偉大文明作用,一方面,終結了人類對于自然力的崇拜,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資本生產力,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代史;另一方面,終結了人類地域發(fā)展的歷史,開創(chuàng)了世界史。在 《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馬克思深刻分析了資產階級開創(chuàng)世界市場的積極作用。資本成為社會共同體的靈魂,它把一切社會要素整合到社會化大生產之中?!耙再Y本為基礎的生產,一方面創(chuàng)造出普遍的產業(yè)……另一方面也創(chuàng)造出一個普遍利用自然屬性和人的屬性的體系。”[12](P90)資本的偉大文明作用就在于重構了它與勞動、與自然、與人的關系,推動了民族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資本成為社會化大生產的物質基礎、現(xiàn)代市場經濟的樞紐和社會共同體的主宰。馬克思指出,資本是 “一種以物為中介的人和人之間的社會關系”[11](P878)?!耙晕餅橹薪椤本褪且再Y本為中介,就是把人和人的關系變成了赤裸裸的金錢關系。資本是 “資產階級社會的支配一切的經濟權力”[13](P707)。資本 “支配一切”,就是在社會共同體中,資本不僅剝削勞動而且綁架國家,尤其是金融資本對國家權力的綁架。馬克思借自由派銀行家拉菲特之口說,七月革命的秘密就是 “從今以后,銀行家要掌握統(tǒng)治權了”[14](P446)。馬克思看到,新成立的共和國 “不僅沒有推翻金融貴族,反而鞏固了它的地位”[14](P518)。
在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中,馬克思、恩格斯堅持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與建構,突出強調勞動社會化的地位和作用,堅持無產階級立場,維護 “絕大多數(shù)人”的共同利益和長遠利益。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必須破除國家主體化和資本壟斷化的統(tǒng)治地位,以自由個性的發(fā)展為價值指引,圍繞適應勞動社會化深度發(fā)展的要求,推動社會共同體的現(xiàn)代性建構,最終通過勞動解放實現(xiàn)人的解放。勞動社會化的發(fā)展蘊含著顛覆資本統(tǒng)治的力量,勞動社會化和生產資料集中的矛盾是炸毀資本主義市民社會的地雷,是推動 “真正的共同體”取代 “虛幻的共同體”的內在機制。馬克思、恩格斯把理想的共同體理解為人與自然和人與人關系的和解,而在勞動社會化主導下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社會共同體實踐是建構 “真正的共同體”的必由之路,即通過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剝奪剝奪者,為勞動社會化的發(fā)展開辟廣闊的空間,最終借助 “自由人聯(lián)合體”的力量消滅私有制、消滅階級、消滅國家,實現(xiàn)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發(fā)展。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源頭活水是馬克思、恩格斯勞動社會化主導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社會共同體建構理論。王東教授認為,在馬克思 《雇傭勞動與資本》之前,勞動與資本、有產與無產的 “二元結構”分析框架占主導地位,“國家”只是潛在要素。從 《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的 “五篇構想”到1858年2月致拉薩爾信中提出的 “六冊計劃”,“國家”要素納入理論框架,形成了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論[8](P40)。然而,“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論形成的關鍵是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建構立場的確立。在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恩格斯已經確立了 “勞動、資本、國家”的三元結構論。馬克思在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首倡立足人類社會的新唯物主義,摒棄立足市民社會的舊唯物主義,市民社會是由資本主導的,人類社會是由勞動主導的。《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論證了建構勞動社會化主導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社會共同體的歷史必然性。馬克思、恩格斯指出:“現(xiàn)代國家是與這種現(xiàn)代私有制相適應的……由于私有制擺脫了共同體,國家獲得了和市民社會并列并且在市民社會之外的獨立存在?!盵3](P583-584)資產階級借助大工業(yè)和世界市場的力量,沖破傳統(tǒng)共同體的羈絆,建構了服從于資本增殖的市民社會。資本與國家的結盟成功地把勞動生產力轉化為資本生產力,極大地推進了世界歷史的發(fā)展進程。但是,對于勞動者而言,資本壟斷化主導的社會共同體是 “虛假的共同體”,取而代之的將是體現(xiàn)勞動力量和勞動者利益的 “真正的共同體”,由此,勞動者 “在自己的聯(lián)合中并通過這種聯(lián)合獲得自己的自由”[3](P571)。在 《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回答了實現(xiàn)勞動社會化主導,用 “真正的共同體”取代 “虛假的共同體”的條件,即通過無產階級革命奪取國家政權,剝奪剝奪者,并且運用國家權力大力發(fā)展生產力,最終消滅私有制。在 《資本論》及其手稿中,馬克思、恩格斯進一步完善了勞動社會化主導的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論。在馬克思的 “五篇構想”中,勞動是起點范疇,資本是中心范疇,國家是補充的基本范疇。在1859年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馬克思把 “資本、土地所有制、雇傭勞動;國家、對外貿易、世界市場”[13](P1)作為考察資產階級社會的邏輯結構。前三項屬于資本論,后三項屬于國家論?!皩ν赓Q易”和 “世界市場”都與國家的作用密切關聯(lián),同時,資本與勞動的對立只有站在國家的高度才能正確理解,或者說,在民族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中,國家權力對于資本與勞動關系的世界歷史性發(fā)展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皠趧印①Y本、國家”三元結構論是把握馬克思唯物史觀、現(xiàn)代史觀和世界史觀的一把鑰匙,是馬克思哲學和政治經濟學的理論基石。只有堅持勞動社會化主導,才能有效支配和合理控制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最終實現(xiàn)由 “必然王國”向 “自由王國”的跨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的生動體現(xiàn)。馬克思、恩格斯勞動社會化主導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論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源泉。
共同體是個人的社會存在方式。馬克思認為,人的本質 “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3](P501),人的社會關系本質歸根結底是通過勞動建構起來的,社會關系體是人的本質的現(xiàn)實呈現(xiàn)。勞動不僅具有社會關系的性質,而且具有 “生命活動的性質”[3](P162)。勞動社會化的基本方式是對象化、關系化。人通過勞動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對象性、關系性世界中直觀自身、確證本質。勞動也是共同體本質的確證方式。勞動通過對象化、關系化實現(xiàn)個人的自我確證和個人之間的相互確證。勞動對象化使人由個體性存在轉化為關系性存在,而共同體是人的自然關系和社會關系的表征。共同體是 “建立在勞動基礎上的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總和”[15](P13)。共同體異化是勞動異化的現(xiàn)實表現(xiàn)?!罢嬲墓餐w”必須揚棄勞動異化。以自由勞動為基礎才能建構 “真正的共同體”,并且彰顯人的本質。馬克思指出:“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3](P571),才可能獲得全面發(fā)展的手段。勞動發(fā)展史決定共同體發(fā)展史。共同體是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基于某種勞動形式而結成的社會關系的總和。勞動形式是勞動社會化的方式??疾旃餐w的歷史必須抓住勞動形式的歷史演變。
勞動社會化是人類存續(xù)發(fā)展的基石,是個人勞動轉化為社會勞動的過程。“人與人之間由于勞動而形成置身性的社會關系”[16](P35)。馬克思共同體建構的立腳點是 “人類社會或社會化的人類”[3](P506)。“虛幻的共同體”是勞動社會化發(fā)展的產物,因而它必然隨著勞動社會化的進一步發(fā)展而被揚棄。只有人類的 “勞動本身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社會化的時候,一個人的剩余勞動成為另一個人的生存條件的關系才會出現(xiàn)”[11](P585),此時,勞動社會化成為建構資本剝削勞動關系的基礎。機器大工業(yè)對工場手工業(yè)的否定,推動勞動社會化突破民族歷史的閾限而進入世界歷史,其結果,勞動社會化轉化為資本社會化,勞動成為資本任意宰制的對象。勞動社會化蘊含著人類主體性、對象化的本質力量,勞動社會化的發(fā)展是永不停歇的,它孕育著沖破 “虛幻的共同體”桎梏的物質條件和主體力量。勞動社會化的發(fā)展是 “真正的共同體”揚棄 “虛幻的共同體”的現(xiàn)實依據?!吧a資料的集中和勞動的社會化,達到了同它們的資本主義外殼不能相容的地步。這個外殼就要炸毀了?!盵11](P874)在勞動社會化基礎上建構 “真正的共同體”是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論主旨,勞動社會化的指涉場域是置身性的資本主義商品生產。資本主義市民社會的秘密在于勞動社會化淹沒在資本社會化場域。馬克思的 “人體解剖”透析了資本社會化場域的 “物化-異化”邏輯,從 “物的社會化及其邏輯”“物的社會關系體系”“物的 ‘金鎖鏈’系統(tǒng)”“對真實歷史主體的遮蔽”等方面[16](P36),揭露了物世界、物體系對活勞動的統(tǒng)治。
社會共同體是基于人與自然和人與人關系的社會關系體。社會共同體研究關注個人之間的關系以及個人與共同體的關系。社會共同體是 “構成一定共同體的主體之間的關系”[17](P59)。馬克思從共同體的勞動社會化根基出發(fā),揭露了資本主義市民社會和政治國家的虛幻性,“虛幻的共同體”是建立在異化勞動基礎之上的,存在著個體與共同體的危機關系,尤其是勞動與資本的對立導致類的分裂。恩格斯指出:“資本和勞動的關系,是我們全部現(xiàn)代社會體系所圍繞旋轉的軸心?!盵13](P70)從 “勞動、資本、國家”三元結構論看,勞動和資本是社會共同體的基本構成要素。勞動與資本的關系直接決定著它們與國家的關系。資本壟斷化主導,國家將成為有利于市民社會發(fā)展的資產階級政權;勞動社會化主導,國家將成為有利于人類社會發(fā)展的無產階級政權。資本壟斷化主導的社會共同體解放了資本,卻囚禁了勞動;勞動社會化主導的社會共同體,將借助無產階級專政的力量重新駕馭資本,從而為勞動解放創(chuàng)造條件,而勞動解放是實現(xiàn)人的解放的關鍵環(huán)節(jié)。
馬克思對社會共同體問題的解決基于對人的本質的科學理解。舊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直觀唯物主義采用實體或直觀的思維方式,把人的本質理解為 “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馬克思則認為,必須把人置于現(xiàn)實的社會關系之中,從現(xiàn)實的 “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中去把握人的本質。人作為自然存在物是一種對象性存在物,人作為社會存在物是一種關系性存在物。“人對自身的任何關系,只有通過人對他人的關系才得到實現(xiàn)和表現(xiàn)”[3](P164)。從現(xiàn)實的 “一切社會關系總和”中去把握人的本質意味著在社會共同體中把握人,因為社會共同體是人的本質的實現(xiàn)和確證方式。
個人作為社會共同體的存在意味著他不僅是置身性、事實性的存在,而且是關系性、價值性的存在。在資本主義市民社會,物的關系制約著人的關系,資本物成為社會共同體的統(tǒng)治力量,資本借助國家權力壓迫和剝削勞動,最終導致社會共同體的異化。那么,勞動如何才能擺脫資本的統(tǒng)治呢?馬克思的回答是:“只能靠個人重新駕馭這些物的力量,靠消滅分工的辦法來消滅。沒有共同體,這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盵3](P570-571)也就是說,只有顛覆資本主義 “虛幻的共同體”,顛覆資本借以實現(xiàn)統(tǒng)治的資產階級國家,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勞動者才能真正重新駕馭 “物的力量”,從而讓勞動的潛能充分涌流,并且借助勞動解放開辟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發(fā)展的廣闊道路。馬克思從三元結構論出發(fā),立足無產階級立場,強調順應勞動社會化的發(fā)展趨勢,借助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權力駕馭資本,最終通過勞動者的自由聯(lián)合,實現(xiàn) “必然王國”向 “自由王國”的跨越。
馬克思 “改變世界”的根本目的就是顛覆 “虛假共同體”而建構 “真實共同體”?!罢鎸嵐餐w”是 “自由人聯(lián)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4](P53)。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發(fā)展是對國家主體化主導和資本壟斷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的揚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傳承發(fā)展了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發(fā)展理念,是 “對21世紀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發(fā)展的原創(chuàng)性貢獻”[18](P4)。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不斷鞏固勞動主體地位,大力解放和發(fā)展生產力;堅持發(fā)展資本、規(guī)范資本,推動勞動社會化的當代建構;堅持推進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倡導共建共贏共享,大力推動經濟全球化,維護國際公平正義。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面對世界和平發(fā)展和全球嚴重威脅提出的中國方案,是對人類社會共同體理想的歷史性創(chuàng)構和推進。它立足馬克思、恩格斯的人類社會立場,守望 “自由人聯(lián)合體”的價值理想,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主體性原則,致力于維護世界和平、造福世界人民。堅持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發(fā)展是馬克思、恩格斯鮮明的理論立場。黑格爾從絕對精神出發(fā)反思人類社會共同體,但囿于倫理共同體的形而上學觀念論,最終把社會共同體的主體性指認給國家主體。馬克思在 《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確立的 “市民社會決定國家”思想,從根本上否定了國家主導社會共同體的實踐理念。馬克思指出,黑格爾 “把勞動看做人的本質,看做人的自我確證的本質;他只看到勞動的積極的方面,沒有看到它的消極的方面”[3](P205)?!胺e極的方面”在于,異化勞動是市民社會建構的基礎;“消極的方面”在于,異化勞動使人的本質喪失,資本家主宰市民社會的發(fā)展,勞動者成為市民社會的奴隸、喪失了主體性。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哲學理念堅持了 “從市民社會到人類社會的革命性轉變”[19](P8)?;谑忻裆鐣墓餐w受資本壟斷化邏輯的支配,基于人類社會的共同體受勞動社會化邏輯的支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始終堅持問題導向,“旨在化解和克服貧富分化、霸權主義、強權政治等”[20](P42)問題。當今世界的全球性問題是資本壟斷化邏輯的惡果,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破解全球性問題的中國方案。人類命運共同體指向人類共生共在、整體發(fā)展,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具有最充分、最廣泛、最真實的人民性。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堅持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發(fā)展,是對國家主體化和資本壟斷化主導人類社會共同體實踐發(fā)展的揚棄與超越。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表達了中國共產黨對世界人民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彰顯了中國共產黨放眼世界的視野和解放人類的情懷。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以 “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為價值指引,以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是對馬克思社會共同體思想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是中國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宗旨在治國理政中的貫徹落實。以人民為中心就是要為民造福。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目的就是要把世界各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變成現(xiàn)實,每個民族、每個國家前途命運緊密相連,理應風雨同舟、榮辱與共,共同維護世界和平、保障人民幸福。習近平總書記指出: “我們應該把人民福祉放在首位……讓所有國家的人民都過上好日子?!盵21](P9)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核心是為民造福。為民造福符合中國和世界各國的共同利益和長遠利益,幸福生活是世界各國人民的共同向往和永恒追求,為此,世界各國應當共同 “致力于實現(xiàn)世界持久和平繁榮、各國人民安居樂業(yè)”[22](P9)。
生產和交往的普遍化是勞動社會化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勞動社會化發(fā)展是實現(xiàn)共產主義的物質前提;勞動社會化的具體表現(xiàn)是勞動解放,勞動解放是勞動主體的解放,是人的解放的前提。在1877年 《給 〈祖國紀事〉編輯部的信》中,馬克思強調,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重在保證 “兩個發(fā)展”,即 “保證社會勞動生產力極高度發(fā)展”和 “保證人類最全面的發(fā)展”[10](P130)。勞動社會化主導是實現(xiàn) “兩個發(fā)展”的前提基礎。列寧所開辟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是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的典范,但是,后來形成的蘇聯(lián)模式用 “國有化”取代了 “社會化”、用 “國家壟斷制”取代了 “勞動社會化”。列寧否定 “國家壟斷制從社會主義觀點看來是最好的辦法”[23](P63)。蘇聯(lián)模式的最大弊端是阻礙生產力發(fā)展和阻礙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
堅持勞動社會化主導的社會主義社會共同體比資本主義社會共同體的顯著優(yōu)勢在于能夠實現(xiàn)勞動生產力的解放和勞動者的解放。高度集中、高度集權的蘇聯(lián)模式走向僵化和解體的根本原因是用“國家壟斷制”偷換了 “勞動社會化”。堅持勞動社會化主導,才能認清蘇聯(lián)模式的危害,才能把握社會主義的本質。鄧小平認為,高度集中、高度集權的管理體制是 “官僚主義的一個總病根”[24](P328)?!皣覊艛嘀啤碑a生了兩大弊端:一是摒棄市場經濟,阻塞了生產力的發(fā)展;二是摒棄勞動主體地位,打壓勞動者、勞動集體和企業(yè)的積極性、創(chuàng)造性,阻塞了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
新中國的成立為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發(fā)展奠定了基礎。但是,如何通過國家制度創(chuàng)新來解放勞動、駕馭資本成為歷史性難題。這其實就是馬克思、恩格斯關于吸收資本主義一切肯定性成果問題。中國改革開放創(chuàng)造的發(fā)展和治理奇跡原因在于打破了國家對生產資料的壟斷,積極發(fā)展民間資本和引進外資。駕馭資本和利用資本必須避免自發(fā)市場經濟造成的勞資對立和貧富分化問題。在過去相當長的歷史時期,“效益優(yōu)先,兼顧公平”的方針占主導地位,其結果,自發(fā)市場經濟產生強大慣性,加劇了社會的分化和對立。鄧小平指出:“分配不公,會導致兩極分化,到一定時候問題就會出來?!盵25](P1364)勞動創(chuàng)造的資本是一種異化的社會權力?!百Y本家通過這種物取得的權力,與社會相對立?!盵26](P293-294)隨著這種異化權力的增長,資本必將綁架國家、宰制勞動,全面控制整個社會生活過程。在我國發(fā)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過程中,既要利用資本又要規(guī)范資本,要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的有機統(tǒng)一,有效駕馭資本。
堅持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發(fā)展必須發(fā)揮國家的作用,但只有代表勞動人民利益的政黨取得國家政權,建立人民民主專政,才能創(chuàng)新國家制度、改革政治體制、克服官僚主義,從而運用國家機器實現(xiàn)勞動解放的目標。馬克思強調:“工人階級不能簡單地掌握現(xiàn)成的國家機器,并運用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14](P377)堅持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實踐并不否認國家在社會共同體發(fā)展中的巨大作用。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是勞動社會化主導社會共同體發(fā)展的根本保障。鞏固人民民主專政必須推進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國家治理和全球治理緊密關聯(lián)。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國家創(chuàng)新戰(zhàn)略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全球治理戰(zhàn)略高度耦合,國家繁榮、民族復興與人類共同福祉緊密關聯(lián)。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中國國家治理戰(zhàn)略在全球治理中的表達?!爸袊e極承擔國際責任,始終做世界和平的建設者、全球發(fā)展的貢獻者、國際秩序的維護者?!盵27]中國秉持合作共贏、共同發(fā)展理念,積極推動經濟全球化,維護國際社會公平正義。
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旨在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制度支撐。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重在改變國際治理模式的弊端,解決全球治理的 “公平正義赤字”焦慮。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具有高度的耦合性。從價值目標看,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都是為了推動公平正義的整體性發(fā)展。公平正義的整體性發(fā)展是中國人民和世界各國人民的共同期盼,是中國制度的內在要求和作為負責任大國履行國際責任的自覺抉擇。中國大力倡導建設 “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28],堅決反對損人利己、以鄰為壑和犧牲別國利益以謀求自身發(fā)展。從國際關系來看,全球政治多極化表現(xiàn)為治理主體多元化,尤其是國家主體之外的國際非政府組織、政府間國際組織、跨國公司等日益成為全球治理的重要力量。多元主體共存的治理格局充滿利益沖突、意識形態(tài)競爭、權力爭奪甚至戰(zhàn)爭沖突等。推進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堅持多元并存、開放包容、和諧共生理念,致力于謀求各治理主體的利益最大公約數(shù)。從權力運行看,政治權力具有政治統(tǒng)治和社會治理雙重職能。政治權力的正當性和合法性不僅源于政治統(tǒng)治功能,而且源于社會治理功能。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體現(xiàn)了勞動社會化立場和人民主體性地位。推動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兩大戰(zhàn)略秉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權力觀,在政治權力運行中堅持為民所賦、為民所用、為民造福的原則。
推進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應當避免不同國家制度的沖突與對抗,促進不同國家制度的統(tǒng)籌與互鑒。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前提是 “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和國家發(fā)展道路多樣化,尊重和維護各國人民自主選擇社會制度的權利”[29]。世界不同的國家制度設計都有自身的先進經驗和優(yōu)秀智慧,特別是那些存在多種民族多元文化的國家制度設計,其經驗和智慧有利于中國完善和發(fā)展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一國兩制”等。在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的前提下,可以 “引入國際非政府組織參與國際治理的相關經驗,用以發(fā)展國內治理的公益組織等”[30](P36),同時,應當及時總結中國基層自治、精準扶貧、德法共治等國家治理先進經驗,用以引領和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