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葉
酒是一種奢侈之物,有時候
一杯就夠了。一個孤獨的人
必須時刻與灌木叢保持距離
深海里的魚有著無邊黑暗
城市的夜里,更多的人
還在推杯換盞,語言像蛻皮的蛇
逐漸接近它的本來面目
迷離的燈光難以掩飾草叢中的游動
將黑夜當(dāng)成一個盛大的容器
那些灌滿的酒壺在山里安然入睡了
而心有羈絆者,將自困樊籠
女人的長發(fā)和回眸也是
一種奢侈之物,時間的手指常常
將她們撥弄得婉轉(zhuǎn)多姿
我常常吹著口哨從有火的房間中逃離
那些早睡的人不會明白這一點。
我迷戀過酒帶給我的快感
也許這僅僅是一種錯覺
這世界,我想對人說的話
大多未曾言說,我想擁抱的事物
也越來越少。在騰沖
在一座湖的對面
那個無間酒館里,還有人在各種色彩中
尋找被人帶走的那一部分
空虛由來已久,來源于自由的深度
誰能熟練地駕馭它的翅膀
誰就擁有飛行的潛質(zhì),當(dāng)鳥飛入白晝
和黑暗的邊際線
誰能判斷它們是在進(jìn)入還是在逃離
懷舊音樂,試圖在其中解釋點什么
撇開謊言不談,長發(fā)也好短發(fā)也罷
也許一切都是一場誤會
我保持的那一小部分清醒
對世界有著音樂般的敏感
總能從笑臉中辨認(rèn)出一張假面。
傍晚,聊起從前常去的
那條街道,他的眼睛發(fā)亮
即使,隔著許多年的晨霧、星瀚
大山,被遺忘的諾言
永恒的翅膀早已將空中的漂浮物帶走
而很顯然,有些事物駐扎下來
像一排河柳一直留守到如今
我們曾經(jīng)在意的那些黃昏
女老板的酒窩,一盤必點小菜
重點是一只墨綠色水鳥
總是在黃昏的水面上往返穿梭
將一條河飛得那么孤單
相比于文字,語言的作用在于
可以將灰燼處理得有聲有色
也可以打開一扇虛無之門
將想飛的翅膀一次次釋放出來
那座有水鳥在夜里飛舞的城市
那只鳥和早已消失的小酒館
時至今日,兩個曾經(jīng)虛度時光的少年
一直未讓她們陷入時光的深淵。
沉迷于曠野,那些遠(yuǎn)離生活的
開闊地帶,還是童年時
我就深深地信任它們
一遍遍把自己交給群山
交給深秋的茅草、空曠和寂靜
曠野的意義,不是一個孩子所能領(lǐng)略的
他也領(lǐng)略不了寂靜之美
他只能感到空
真正的空,那種走進(jìn)去
就不想再出來的空。一群群
叫不出名字的草
也是空曠的一部分,紅色和黃色的果實
互相欣賞著,它們不懂什么哲學(xué)美學(xué)
甚至不辯顏色,而活動的光影
是能感知的,在河水的倒影中
蜻蜓的飛行也很安靜
這么多年了,我遠(yuǎn)離但依然沉迷其間
曠野與生活,一條道路的起點和終點
時間加速了距離
曠野深藏于一個孩子的內(nèi)心
寂靜之美,只有孩子才能真正看見。
一整天活在烏云的臉色中
秋天的陽光躲躲閃閃
臉上的紅潤也在一點一點消失
大片大片的老年斑從樹葉中灑落地面
一小片暖胃的藥,只能暫時緩解
某個局部的疼痛,想當(dāng)年
它曾經(jīng)多么有力地
用強(qiáng)壯的身軀壓彎海浪
用密集的拳頭
擊打黑暗的山巒,從巖石中
釋放出閃電,從冰冷的海水中釋放出鹽
整個夏季 都在傳著那些毀滅的故事
許多翅膀晝夜飛行
只為逃離它的溫暖
傍晚,我看見一只蒼老的大手
一遍遍撫摸日漸稀疏的森林
在空曠的田野中,與每一只燒焦了翅膀的
蜻蜓握手,他緩慢移動的身軀仍然偉岸
假如它不愿意自己躺下來
整個世界,還有誰能讓它與世長眠。
一座山與一塊石頭,一條河
與一座池塘。它們有很多相似之處
有人擺弄著放大鏡,堅稱將它們
歸為一類,世界就會更加完整
兩只鳥在空中的碰撞
那些劃過天空流星的眼淚
不是一只鳥所能反復(fù)承受的
因此,對于天空和飛行的恐懼
對于誤解造成的破碎,讓我甘愿
裹緊翅膀,坐在黑暗中
在落日的余暉下一遍遍用時光雕刻稀松的羽毛
當(dāng)然,這又造成了另一種
更大的誤解,在秋天即將過去的
日子里,我承認(rèn)
天高得很蔚藍(lán),蔚藍(lán)得很遼闊
正是一個適合飛行的季節(jié)
因此我把翅膀裹得更緊了。它們
有時候會迷惑于風(fēng)喋喋不休的舌頭
此時,有人來到我的身邊
用深不可測的目光加深了她的誤解
也加深了我的沉默。她說
“你嘗試過真正的飛行么?”
天生對水面存在逆反心理
他們行走的方向與此有關(guān)
各種閃光的鱗片,攝深入淺出
都被一個按鍵關(guān)閉在意念深處
每天默記著鴕鳥的特征
經(jīng)常會彎下頭,檢查地面
思索著以什么樣的角度
才能把頭扎進(jìn)去
在沙漠里,曾經(jīng)和一個導(dǎo)游
討論過駱駝的一生
沙漠太遼闊,雖然每一粒沙子都很柔軟
而且便于深入, 一望無際
不是他想要的,那種排成一隊的往返
也不是。即使駝鈴清脆
通過排除法,這些年一路走來
值得肯定的東西越來越少
馬群行無止境,而且過于張揚
遲早迷失在一場風(fēng)雪之中
狼群對聲音太過敏感,缺乏時間概念
容易在月明之夜陷入集體失眠
而孤獨的豹子過于鋒利
一頭熊過于天真,一條蛇過于黑暗
這個世界充滿誤解,也充滿局限
選擇了做一只鴕鳥的人
已經(jīng)不是你看到的那個人了
一只彎著頭行走的鴕鳥
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