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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變法運動與八股文的近代命運

2022-11-05 15:18陳維昭
文藝理論研究 2022年4期

陳維昭

引 言

發(fā)生于1898年的戊戌變法運動是一場除舊布新(革除舊制、取法西方)的改良運動。其中,人才的選拔、培養(yǎng)是最為核心的問題之一。在東西方列強的近代科技文明面前,中國傳統(tǒng)的人才觀徹底崩潰。戊戌維新派尖銳地指出,明、清科舉制度不可能選拔出有用的人才。而作為這種制度的核心科目,八股文成了眾矢之的。

八股取士之弊乃至閉卷筆試之弊,是與明清科舉制度同時產(chǎn)生的,也幾乎是在制度推行之初就被“有識之士”認識到并提出警惕,明末顧炎武已對之進行猛烈抨擊。道光年間甚至有人認為,朱元璋所設(shè)立的科舉制度不是為了選拔人才,而是為了束縛、收編、扼殺天下之英才,是一種更為陰毒的蒙昧主義。19世紀洋務(wù)運動的重要思想家馮桂芬早年侍飲林則徐公署,座客有饒廷襄者,夙有狂名,即恃酒而發(fā)狂言:

明祖以梟雄陰鷙猜忌馭天下,懼天下瑰瑋絕特之士起而與為難,以為經(jīng)義詩賦,皆將借徑于讀書稽古,不啻傅虎以翼,終且不可制。求一途可以禁錮生人之心思材力,不能復(fù)為讀書稽古有用之學者,莫善于時文,故毅然用之。其事為孔孟明理載道之事,其術(shù)為唐宗英雄入彀之術(shù),其心為始皇焚書坑儒之心,抑之以點名搜索防弊之法,以折其廉恥,揚之以鹿鳴瓊林優(yōu)異之典,以生其歆羨。三年一科,今科失而來科可得,一科復(fù)一科,轉(zhuǎn)瞬而其人已老,不能為我患,而明祖之愿畢矣。意在敗壞天下之人才,非欲造就天下之人才。(馮桂芬,《改科舉議》;楊家駱主編,第1冊19)

林則徐聽后,舉杯相屬曰:“奇論!宜浮一大白!君狂態(tài)果如昔。”雖然一笑而罷,但默許的態(tài)度不難看出。對此,馮桂芬卻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通過對明代用人制度的考察,他認為饒廷襄之說并非正論。洪武間曾??颇渴?,繼而又與吏員薦舉制度并用,如典史擢都御史,秀才擢尚書,監(jiān)生擢布政使。至隆慶之后,才開始專用科目。而且對于明、清八股文之優(yōu)劣利弊,也應(yīng)該持歷史的態(tài)度:“且有明國初之時文,未嘗不根柢經(jīng)史,胎息唐宗(宋)古文,程墨有程,中式有式,非可鹵莽為之。嘉、道以降,漸不如前,至近二三十年來遂若探籌然,極工不必得,極拙不必失,謬種流傳,非一朝夕之故,斷不可復(fù)以之取士。”(馮桂芬,《改科舉議》;楊家駱主編,第1冊20)也即是說,八股文之弊,至咸豐、同治間始被視為“謬種流傳”。

戊戌維新派肩負著特殊的歷史使命,他們面對其當下的科舉制度,面對已經(jīng)走入絕境的八股文,發(fā)出了振聾發(fā)聵的聲討。他們大聲呼吁朝廷對現(xiàn)存制度進行變革,因而他們對清代取士制度的描述往往有夸大其詞之處。比如,梁啟超說“五月初五日下詔廢八股取士之制”(《戊戌政變記》;楊家駱主編,第1冊270),把“弊”字改為“制”字,把“八股取士之弊”夸大為“八股取士之制”,其目的在于說服光緒皇帝推行新政??涤袨檎f:“垂為科舉,立法過嚴[……]故非三代之書不得讀,非諸經(jīng)之說不得覽?!保ā墩垙U八股試帖楷法試士改用策論折》;楊家駱主編,第2冊209)這種說法可信嗎?中國科舉史上出現(xiàn)過“非三代之書不得讀,非諸經(jīng)之說不得覽”的立法嗎?顯然沒有。

關(guān)于科舉制度的弊端,康有為指出:“然漢魏以經(jīng)學舉孝廉,唐宋以詞賦重進士,明以八股取士,我朝因之,誦法朱子,講明義理,亦可謂法良意美矣。然功令禁用后世書,則空疏可以成俗;選舉皆限之名額,則高才多老名場[……]題難,故少困于搭截,知作法而忘義理;額隘,故老逐于科第,求富貴而廢學業(yè)。”(《康有為奏議》;楊家駱主編,第2冊147—148)他指出當時的科舉選拔制度中的三大弊端:“功令禁用后世書”“題難”“額隘”。歸納起來,維新派所指出的科舉制度的弊端有兩類:一是文體之弊(如“功令禁用后世書”“題難”等),二是取士之弊(如“八股取士”“試帖小楷取士”“額隘”等)。這兩大弊端的結(jié)果是不能得真才。

維新派對這些取士弊端的描述多有夸大事實之處,但遺憾的是,饒廷襄的狂言和維新派的盛世危言偏偏成為今天很多學人認識、評判八股文的依據(jù)。著名教育史專家沈灌群說“他們(指戊戌維新派——引者)要求[……]廢除八股取士的科舉考試制度”(沈灌群100),“百日維新中文教方面一項重要的除舊措施,是廢止八股取士的科舉制度”(102),顯然是相信了梁啟超所說的“八股取士之制”。著名的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專家劉斯翰在介紹“嶺南文派”的時候推出了康有為的奏折《請廢八股試帖楷法試士改用策論折》,并加了一則按語,認為“這篇奏折,集中揭露了科舉八股的吃人實質(zhì)。以余觀之,其眼光、勇氣,其攻擊力、震撼力、影響力,實過于二十年后魯迅的《狂人日記》。[……]科舉八股,在明、清兩代,逐漸演變成為統(tǒng)治者維護閉關(guān)鎖國的愚民工具”(劉斯翰47—49),顯然是相信了維新派關(guān)于八股愚民害民的說法。

戊戌維新派往往把八股文與蒙昧主義聯(lián)系在一起,對此,我們要作歷史的分析。如果我們不對八股文的功用、三場取士制度的功用等進行客觀而深入的歷史考察與辨析,如果我們不對維新派“盛世危言”的背景、動機和潛在目的進行歷史分析,我們將會陷入一種新的蒙昧主義之中。

一、文體之弊

清代方苞在談到明代制義文風之流變時說:“明人制義,體凡屢變。自洪、永至化、治,百余年中,皆恪遵傳注,體會語氣,謹守繩墨,尺寸不逾。至正、嘉作者,始能以古文為時文,融液經(jīng)史,使題之義蘊,隱顯曲暢,為明文之極盛。隆、萬間,兼講機法,務(wù)為靈變。雖巧密有加,而氣體苶然矣。至啟、禎諸家,則窮思畢精,務(wù)為奇特,包絡(luò)載籍,刻雕物情,凡胸中所欲言者,皆借題以發(fā)之。就其善者,可興可觀,光氣自不可泯?!保ǚ桨?)作為萬歷間著名的八股文作家,王思任則熱情洋溢地指出,八股文中的小題文代表著明代的文化精神,乃明代的不朽之文。他說:“一代之言,皆一代之精神所出。其精神不專,則言不傳。漢之策,晉之玄,唐之詩,宋之學,元之曲,明之小題,皆必傳之言也。”(王思任78)方苞也稱明代的小題文“美不勝收”。(方苞2)

但光緒間康有為卻說:“若夫童試,惡習尤苛,斷剪經(jīng)文,割截圣語,其小題有枯困縮腳之異,其搭題有截上截下之奇,其行文有勾伏渡挽之法?!保ā墩垙U八股試帖楷法試士改用策論折》;楊家駱主編,第2冊210)所謂“斷剪經(jīng)文,割截圣語”之題、“枯困縮腳”“截上截下”之題,也即王思任所說的“小題”。梁啟超視之為敗壞人才的命題方式,他說:“二十行省童生數(shù)百萬,乃皆民之秀也,而試之以割裂搭截枯窘纖小不通之題[……]使數(shù)百萬之秀民皆為棄才也。”(梁啟超等,《公車上書請變通科舉折》;楊家駱主編,第2冊344)并進而全面否定八股文:“八股取士錮塞人才之弊(《戊戌政變記》;楊家駱主編,第1冊277),“八股取士,為中國錮蔽文明之一大根源,行之千年,使學者墜聰塞明,不識古今,不知五洲,其弊皆于此”(280)。

為什么晚明的論者與晚清的論者對八股文的評價有如此天淵之別?八股文是明清時期科舉考試中最為重要的文體,是當時社會人才觀的集中體現(xiàn)。但是,隨著中國社會乃至世界歷史的發(fā)展變化,明清時期的人才觀已經(jīng)不能適應(yīng)近代社會歷史變革,八股試士形式所選拔出來的“人才”已經(jīng)不足以應(yīng)對西方科技文明的挑戰(zhàn)了,因而廢除八股考試制度也就成為勢在必行的歷史趨勢了。另一方面,作為一種考試文體,官方功令對八股文體的限制也經(jīng)歷了一個由相對寬松到逐漸嚴厲的變化過程。大體說來,乾隆之前八股文體之限制相對寬松(主要是兩項:內(nèi)容上“遵朱熹注”;修辭上“入圣人口氣”和“體用俳偶”),而乾隆朝之后,限制日漸嚴厲(如增加了“禁用后世書、事”等)??涤袨?、梁啟超所面對的正是限制嚴厲、情思空間已十分逼仄的八股文。于是,他們就把八股文當成訣別舊制度的第一份祭品。

“禁讀后世書”,這曾經(jīng)是戊戌維新派重點攻擊的弊端。康有為說:“惟垂為科舉,立法過嚴。以為代圣立言,體裁宜正,不能旁稱諸子而雜其說,不能述引后世而謬其時,故非三代之書不得讀,非諸經(jīng)之說不得覽,于是漢后群書,禁不得用,乃至先秦諸子,戒不得觀。”(《請廢八股試帖楷法試士改用策論折》;楊家駱主編,第2冊209)這種說法乍看起來有點匪夷所思。在中國歷史上,即使是秦始皇,也只是焚燒對其專制統(tǒng)治不利的《詩》《書》及方士之書。歷代朝廷不可能作出“非三代之書不得讀,非諸經(jīng)之說不得覽”的規(guī)定。

“禁讀后世書”在乾隆朝之后的確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現(xiàn)象。但對它的成因以及發(fā)生的具體情況,我們必須作出具體分析。從嘉慶朝開始,“不能述引后世”的禁令在科場條例中最為鮮明地表現(xiàn)出來。但是,在“不能述引后世”與“非三代之書不得讀,非諸經(jīng)之說不得覽”之間有一個主體的變化現(xiàn)象必須予以澄清?!安荒苁鲆笫馈笔枪俜焦α畹囊?guī)定,它表達了對“入口氣”的文體規(guī)定的認知;而“非三代之書不得讀,非諸經(jīng)之說不得覽”則是士子的老師、家長為規(guī)避風險而對士子作出的限制令,其結(jié)果則導(dǎo)致了士子的無知。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維新派為了使光緒帝堅定地推翻舊制、實行新政,對清代的科舉考試制度(尤其是八股文考試制度)作出了夸大其詞的表述??涤袨槭÷粤讼蘖畹男袨橹黧w,而表達為:“故非三代之書不得讀,非諸經(jīng)之說不得覽,于是漢后群書,禁不得用,乃至先秦諸子,戒不得觀。”其傳達出來的意思是:科舉立法過嚴,不準士子讀三代以后之書,不準士子讀四書五經(jīng)之外的其他書;其結(jié)果是諸生荒棄群經(jīng)、謝絕學問。梁啟超再推而演之:“至有通籍高第,而不知漢祖唐宗為何物者,更無論地球各國矣。然而此輩循資按格,即可以致大位作公卿,老壽者即可為宰相矣,小者亦秉文衡、充山長、為長吏矣,以國事民事托于此輩之手,欲其不亡,豈可得乎?”(樹惠,《上諭》;楊家駱主編,第2冊24—25)康有為甚至對光緒帝說:“臺灣之割,二萬萬之賠款,琉球、安南、緬甸、朝鮮之棄,輪船、鐵路、礦務(wù)、商務(wù)之輸與人,國之弱,民之貧,皆由八股害之?!保ā渡锨宓鄣诙罚粭罴荫樦骶?,第1冊316)由此邏輯地推出“亡國者,八股也”的結(jié)論。士子不讀諸經(jīng)之外的書,又如何能博古通今,應(yīng)對迫在眉睫的內(nèi)憂外患?

所謂“不能述引后世”,在嘉慶朝增訂的《科場條例》中明確地表述為“引用后世事暨書名[……]罰停一科”(禮部,《欽定科場條例》卷五十176)。它是“磨勘”這一環(huán)節(jié)要重點審查的對象。磨勘制度早在順治二年即已實行,但直至乾隆朝,磨勘并未作為專門條款寫入《科場條例》。磨勘制度于清初本來是在童試及鄉(xiāng)試中實行的,乾隆二十五年起,會試之后也實行磨勘制度。清代磨勘的內(nèi)容前后發(fā)生過一些變化,康熙初年的《科場條例》只是強調(diào)不能決裂本題、不遵傳注、引用異教、影合時事、摭入俚言諧語、有過五百五十字者,小束大結(jié)不分明者,等等。而對于在八股文中“引述后世”現(xiàn)象的處罰,最早出現(xiàn)于乾隆四十年。乾隆皇帝于乾隆十九年的一次閱卷直接導(dǎo)致了這一處罰條例的形成。

乾隆朝之前,“引用后世事暨書名”并未成為禁忌。明末黃淳耀的《人而無信章》題文,其中間兩股使用了燕君疑蘇秦和馬援戒兄子的典故。有人認為,此文以春秋戰(zhàn)國后事雜于圣人口氣中,乃崇禎間習氣。但康熙間著名理學家陸隴其則認為:“圣人之言,后世變態(tài),原都包得盡。只論切不切,偏不偏,暗用自不妨?!保?021)并舉了另一個例子:萬歷甲午山西李沐民的《雍也仁而不佞章》墨卷,其中有一比云:“中未析事之幾也,而飾詞以張之,其持之有故。至屈盈廷之辨,而國是因之混淆。”(1021)隱指王安石。另一比云:“見未窺道之藩也,而借理以矯之,其言之有據(jù)。至困百家之知,而學術(shù)由之頗僻?!保?021)隱指陸九淵。李沭民此科中舉人,第二年(乙未科)成進士,其應(yīng)試之文并未因為“引用后世事”而妨礙他取得功名。陸隴其指出,入后世事于圣人口中,“此法從來有之,非始崇禎”(1021)。乾隆朝之前,“入后事于圣人口中”的寫法雖在修辭上招致微詞,但并未成為禁忌。

明初至乾隆之前的八股文,雖然有“尊朱注”“入口氣”以及字數(shù)、格式、避諱方面的規(guī)定,但畢竟還是一種限制較少的標準化考試的文體。這種限制比起曲律之于戲曲創(chuàng)作來,顯然是相當寬松的。也正因此,明代的巨儒碩彥、道學性靈都可以在八股文中各展風騷,成一代文章之美。

對于八股文體,順、康兩朝并未過于著意于八股文風,只是強調(diào)遵朱注、戒剿襲。至雍正帝開始重視八股文風與士習,他三令五申提倡清真雅正文風,但并未留意八股文的具體作法,而且他對寫作戒律似不以為然,他說:“至于古人臨文,原無避諱,誠以言取足志。若存避諱之心,則必輾轉(zhuǎn)囁嚅,辭不達意,嗣后一切章疏,以及考試詩文,務(wù)期各展心思,獨抒杼軸,從前避忌之習,一概掃除?!保ɡ?A)有了這種文章觀,雍正帝自然不會對文法禁忌感興趣。

乾隆帝自登基之年始,即對科場文章予以特別的重視。他對文學情有獨鐘,他不僅是中國古代詩歌創(chuàng)作史上最為高產(chǎn)的詩人,也是明清兩代最懂八股文的皇帝。這是一位了解時文流變歷史、風格流派,熟知時文功用、作法和境界的皇帝,也是一位以此自鳴得意的“乾綱獨攬”[禮部,《欽定科場條例》(光緒增訂版)3587]、執(zhí)意掌控科場動向的皇帝。乾隆帝對科場的重視導(dǎo)致了一系列新戒律的出現(xiàn),比如為了防考場關(guān)節(jié),乾隆帝規(guī)定首場三藝的虛字統(tǒng)一規(guī)范(比如承題,首藝用“夫”字,次藝用“蓋”字,第三篇用“甚矣”;破題、起講所用虛字也有明確限定),一層層地為八股文寫作套上了枷鎖。乾隆帝不僅重視八股范文的編纂、文風之糾正,而且對八股文的幾次宣諭都是在親自“抽閱試卷”(昆岡等10A)的基礎(chǔ)上進行的。他要向臣下及天下士子顯示他的目光如炬。乾隆十九年上諭:“而浮淺之士,競尚新奇。即如今科放榜前,傳首題文有用‘九回腸’之語,其出自《漢書》‘腸一日而九回’,大率已莫能知,不過剿襲纖巧,謂合時尚。豈所謂非法不道、選言而出者乎?不惟文體卑靡,將使心術(shù)佻薄,所關(guān)于士習者甚大。”(8A—8B)乾隆帝表達了他對“入口氣”文體的認知,同時更把這種用“后世語”現(xiàn)象提高到學風、心術(shù)、士習的高度而強調(diào)其嚴重性。

乾隆帝關(guān)于“九回腸”的批評,實為嘉慶朝開始的禁止“引用后世事暨書名”之立法提供了定性、基調(diào)與案例?;实厶峁┌咐?,規(guī)定性質(zhì),磨勘官自是不敢怠慢,很快將它落實于科場執(zhí)法之中。于是在乾隆四十年,我們看到了第一例“入后世事”被處罰者。(禮部,《欽定科場條例》(咸豐增訂版)第2冊192)嘉慶朝把它寫進了《科場條例》,同治進一步加重對“引用后世事暨書名”的處罰。(禮部,《欽定科場條例》卷五十3767—3769)光緒朝增修的《科場條例》甚至把“引用后世事暨書名”的禁令從首場的八股文擴大到第三場的策對?!安邇?nèi)不得泛論本朝臣子人品學問,違者照不諳禁例罰停三科。如僅引用人名,并未妄加褒貶者,照‘文內(nèi)引用后世事’例罰停二科。如僅引用書,并未指為何人所著者,罰停一科?!保ǘY部,《欽定科場條例》(光緒增訂版)3561)

至光緒元年,終于有人表示異議,給事中郭從矩奏稱,謂梁僧寶提出“禁用后世語”之后,“上年會試兢兢以避處分為重,試卷有用史書者概未敢錄;恐士子從此不讀史書”。(禮部,《欽定科場條例》卷五十3780)即指出考官、磨勘官因怕處分,所以對凡是用史書于制義者,都不予錄??;其后果是使得士子從此不讀史書。另一些考官則為了避免牽連受罰而采取寧庸勿犯的宗旨,結(jié)果入選者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庸濫之文。禁用后世事及書名的立法,導(dǎo)致八股文寫作走入了死胡同。嘉慶朝成為八股文走向衰敗的起點。道光之后,已經(jīng)很難看到可以追步明文的八股文了,夏曾佑說:“道光以前尚有足覯,咸同以來,便同糞壤。”(楊琥34)

從官方立場和主流觀點來看,“引用后世事暨書名”并不是要令天下士子不讀書。不僅八股文的寫作要求士子博通古今群籍,而且第二、三場諸科之試更需要士子廣閱后世書。明清的科舉文寫作指南書大都在“作法”之前有“看書”一則,其讀書范圍都不局限于四書五經(jīng)。如明代湯賓尹《一見能文》提出:“讀書而不讀經(jīng),則說理不精[……]讀書而不讀史,則論事不透。”(陳廣宏、龔宗杰869)可以說,從官方功令、官學課程到八股文的選家、論家,都在強調(diào)學貫古今的讀書方法。由此可見,禁止“引用后世事及書名”并不直接形成“禁止讀后世書”的制度。

然而,厲禁一旦形成,勢必產(chǎn)生蝴蝶效應(yīng)。首先是考官方面,有的考官持“寧可錯殺,決不輕放”的苛嚴態(tài)度進行處罰(如梁僧寶),有的考官則是寧取庸濫以規(guī)避責罰。乾隆帝也意識到其間的弊端,他提出嚴重警告:“為考官者,倘意在求免吏議,因而吹求擯棄,轉(zhuǎn)謂平庸膚淺之文,似是而非,無可指摘,遂至燕石冒玉,魚目混珠,則所云救弊,實以滋弊,殊非慎重磨勘本意。[……]嗣后鄉(xiāng)會典試諸臣,務(wù)擇清真雅正,文義兼優(yōu)之作,為多士準繩。不得為磨勘周詳,反以庸才塞責;更不得因有此旨,遂藉口瑕瑜不掩,以致怠忽從事,負朕崇實黜浮至意。”(禮部,《欽定科場條例》(咸豐增訂版)第2冊185)這種“求免吏議”的心理助長了平庸之作(不讀后世書者之文)的入選。其次是應(yīng)試士子方面,“禁用后世書、事”導(dǎo)致士子及其家長規(guī)避心理的普遍形成。把禁止“引用后世事暨書名”解讀為“禁讀后世書”,把規(guī)避試場戒律轉(zhuǎn)化為蒙昧主義的,不是朝廷功令,而是父兄師長。

與“禁用后世書、事”的厲禁相關(guān)的還有“犯下”的厲禁。晚明以來,八股文寫作中有所謂“侵上”“犯下”之禁忌。梁素冶說:“凡作破題,最要扼題之旨,肖題之神,期于渾括清醒,精確不移。其法不可侵上,不可犯下,不可漏題,不可罵題。語涉上文謂之侵上,語犯下文謂之犯下?!保ㄌ票?527)但在明代以至清乾隆之前,避免“侵犯”,只是一種修辭上的追求。道光間路德的《明文明》專門對明代八股名家名文進行改寫,認為這些名文存在著種種瑕疵,而“侵犯”便是其中較為普遍而嚴重的瑕疵。反過來說,明人并不以“侵犯”為厲禁,只是能避則避,不避也無關(guān)宏旨。

在明代及清初,“侵上”與“犯下”是并提的,但從乾隆朝開始,“犯下”比“侵上”被視為嚴重的犯戒,因為“犯下”與“入口氣”的文體規(guī)定關(guān)系密切。乾隆初,汪鯉翔說:“宋儒之書,專主說理,其時不為帖括取用,故每以后意明講在前,如‘舉直錯枉’二句,注之‘仁’字,‘養(yǎng)吾浩然之氣’句,注之‘配道義’字,‘生亦吾所欲’三節(jié),注之‘良心’字等類,今作文以口氣為主,則上節(jié)斷不預(yù)透下節(jié),前問斷不得即侵后問,界在故也?!保ㄍ趱幭?A—2B)《論語》“舉直錯諸枉”的下文有“不仁者遠矣”,宋儒朱熹通讀四書,故可以用“使枉者直,則仁矣”來注釋“舉直錯枉”。如果以《舉直錯諸枉》為題,入孔子之口氣,則下文的“不仁者遠矣”尚未出現(xiàn),作八股文時便不能犯下文的“仁”字。故“犯下”尤為清人所慎重對待。

從乾隆朝開始,“犯下”成為厲禁,至光緒十三年修訂的《欽定科場條例》,增加了“犯下”的明文處罰條例:“文內(nèi)有字句犯下者,罰停一科。其長章題偶犯下文一字者,免議?!保ǘY部,《欽定科場條例》(光緒增訂版)3560)而“侵上”之禁忌則不出現(xiàn)于《科場條例》中,可見“犯下”之成為厲禁是由“引用后世事暨書名”推衍出來的,是考官、磨勘官揣摩乾隆之圣衷而作出的決定。因為以代言體理念推之,圣賢說話時,自是不可能預(yù)知下文。故于時文中涉及題目的下文,性質(zhì)上等同于“引用后世事暨書名”。

被戊戌維新派指為“汩沒性靈、錮蔽人才”的還有所謂的“存心作難”的命題方式——截搭題??涤袨檎f:

若夫童試,惡習尤苛,斷剪經(jīng)文,割截圣語,其小題有枯困縮腳之異,其搭題有截上截下之奇,其行文有勾伏渡挽之法。譬如《中庸》“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眲t上去“及其廣”三字,下去“木生之”三字,但以“大草”二字為題,如此之例,不可殫書。無理無情,以難學者,不止上侮圣言,試問工之何益?而上自嘉、道,下迄同、光,舉國人士,伏案揣摩,皆不出此“大草”之文法也。(《請廢八股試帖楷法試士改用策論折》;楊家駱主編,第2冊210)

截搭命題是明清科舉考試中的一種特殊命題方式,雖偶有出現(xiàn)于鄉(xiāng)、會試中(陳維昭115—123),但畢竟不是主流。至于康有為所舉的《大草》,這樣的極端形式從未出現(xiàn)于鄉(xiāng)、會試上,直至光緒間依然如此。從儒學之完整性、嚴肅性的角度看,這類題型歷來備受批評;但從提高士子應(yīng)對特殊命題的能力、提高士子的八股文修辭能力的角度看,這類題型訓(xùn)練顯然是十分有效的,是一種效果極佳的強化訓(xùn)練方式。任何技藝,尤其是競技性的技藝,其強化訓(xùn)練的方式總是刁鉆古怪的,它必須以極端的形式使習藝者窮盡該技藝的各種可能。這類極端形式當然是“無情無理,以難學者”,但其合理性和有效性是不言而喻的,是被長期的實踐所證明的正確訓(xùn)練方法。體育競技是如此,科舉考試也復(fù)如此。只有當競技形式本身失去合理性的時候,其強化訓(xùn)練方式才是不合理的。八股文作為一種應(yīng)試文體,其命題必須做到冠冕正大。但作為一種強化訓(xùn)練,則不妨以截搭枯困縮腳等題型來訓(xùn)練學生的應(yīng)變能力。清代吳應(yīng)箕說:“它如有司歲、月之試,多截斷章句,謂可以見人倉卒之智?!保ā端臅☆}文選序》;《樓山堂集》第3冊201)這是截搭枯困縮腳等題型的命題之初衷。這類強化訓(xùn)練方式的合理性在于:如果學生連這一類極端形式的題型都能應(yīng)付自如的話,那么在將來正式的科舉競技中就能成功駕馭任何可能的命題方式。更積極一步講,截搭等命題方式以極端而強烈的方式把八股文修辭的真諦彰顯出來。

戊戌維新派為證明八股試士形式之荒謬絕倫而把截搭命題形式描述為“存心作難”,顯然是缺乏說服力的。但是,經(jīng)過乾隆朝的厲禁,再加上嘉、道以后科場禁忌越來越細、越來越多,諸如文字錯訛、格式錯誤(如抬頭格式不當)、越幅、文字旁注、挖改(這些禁忌不僅僅用于考核八股文,也用于考核所有科舉文體),一不小心,即會被處以??频奶幜P,重者則是當科黜落。八股文寫作確確實實走入了死胡同。

二、取士之弊

元明清時期鄉(xiāng)試、會試的三場考試制度,其人才的定位顯然并不低。元代三場考試,首場考經(jīng)疑、經(jīng)義,第二場考古賦、詔、誥、章、表,第三場考策(內(nèi)容包括經(jīng)、史、時務(wù))。明、清的三場考試,首場考經(jīng)義(八股文),第二場考試論、表、判,第三場考策。關(guān)于這三場科目設(shè)計的人才選拔目標,元代吳萊說:“初場在通經(jīng)而明理,次場在通古而善辭,末場在通今而知務(wù)。”(吳萊608)很難想象,一位能夠順利通過這三場考試的人會是一個平庸之輩。顧炎武說:“夫昔之所謂三場,非下帷十年,讀書千卷,不能有此三場也?!保櫻孜?56)相比之下,三場中,首場自有其不可替代的重要性,乾隆帝承認:“國家設(shè)制科取士,首重者在四書文?!保ɡ龋?32卷7A)乾隆元年上諭:“國家以經(jīng)義取士,將使士子沉潛于四子五經(jīng)之書?!保ǖ?32卷5A)重制義,實為立其本。人格修煉是人才培養(yǎng)的最根本環(huán)節(jié)。諭旨或官方政書也曾提及“八股取士”,如《大清會典事例》曾提及“(康熙)七年,定,仍以八股文取士”。這里的“八股文取士”“經(jīng)義取士”并不是指僅以八股文取士,而是指以八股文作為取士的重要科目。清代并不存在一個“八股取士”的制度。事實上,官方一直是強調(diào)三場并重的。雍正十一年上諭:“國家以制科取士[……]至于二三場策論,尤足覘經(jīng)濟實學。乃向來士子,多不留心,而衡文者又每以經(jīng)義已經(jīng)入彀,遂將策論濫收恕取,不復(fù)加意閱看,殊非設(shè)科本意。”(第332卷4A)

在具體的判卷過程中,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三場并重未能得到真正的落實。除了個別考官偷懶瀆職之外,除了顧炎武所說的“護初場所中之卷”(顧炎武956)的原因之外,考卷繁多,難以盡讀,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清順治二年科場條例:“闈中閱卷,須立程限計,自分卷以至撤棘,約可半月。以八日完前場,以七日完后場?!保ㄒ辽0⒌?522)從字數(shù)分配看,每一位考官要用超過一半的時間去評閱占總字數(shù)的四分之一的經(jīng)義文,用近一半的時間去評閱占總字數(shù)的四分之三的二、三場文,的確存在著一個無暇顧及二、三場的時間問題。雍正帝也注意到閱卷的時間問題,他說:“考試官如以限于時日,不能細心校閱后場,不妨奏請展限,務(wù)得真才以收實用?!保ɡ?,第332卷4A)

倘若二、三場之判卷形同虛設(shè),三場取士之制也就成了“八股取士之弊”。這是三場取士制度在實施過程中產(chǎn)生的偏離現(xiàn)象。

維新派對八股文的攻擊,目的并不是要進行文體改革,他們只是把“廢八股”當成砍向“舊制”的第一刀。戊戌維新派對取士之弊的聲討遠不止這些,他們同時要廢除的還有試帖詩、小楷,康有為的奏折標題就叫《請廢八股試帖楷法試士改用策論折》,把八股文、試帖詩、小楷放在一起,是因為這三種東西都是沒有實用價值的。這種“無用”不是針對講信修睦、化成天下的德治實踐而言,而是針對近代中國所面對的洋槍洋炮而言的。

書寫工整,這本是唐代以來官方功令所一直強調(diào)的科場規(guī)范。但戊戌維新派一直在嚴厲批評殿試、朝考中存在著“僅試楷法”的現(xiàn)象。梁啟超把殿試之以楷法取翰林之法與無知而僥幸登第者聯(lián)系起來:

至朝、殿試臨軒重典,亦僅試楷法,或挑破體,故雖為額甚隘,得之甚艱,老宿奇才,亦多黜落,而乳臭之子,沒字之碑,粗解庸爛墨調(diào),能為楷法,亦多僥幸登第者。其循資至公卿,可為總裁閱卷。其資淺下者,亦放用考試差,謬種流傳,天下同風,故自考官及多士,多有不識漢唐為何朝,貞觀為何號者?至于中國之輿地不知,外國之名形不識,更不足責也。其能稍通古今者,郡邑或不得一人,其能通達中外、博達政教之故,及有專門之學者益更寡矣。以彼人才,至愚極陋如此,而當官任政如彼,而以當泰西十六之強國,萬億之新學新藝,其為所凌弱宰割,拱手受縛,乃其固然也。(梁啟超等,《公車上書請變通科舉折》;楊家駱主編,第2冊344—345)

所謂“僅試楷法”并非指清代科舉中存在著“楷法”一科,而是指主持殿試、朝考的禮部大臣或皇帝不看試卷內(nèi)容,而以其楷書定名次。徐珂把這種取士現(xiàn)象溯源至道光皇帝。據(jù)《清稗類鈔》,道光帝以閱覽臣下奏疏之事太過煩苦,大學士曹振鏞教他取巧之法:在奏疏中“挑剔小過、誤字,加之嚴譴,則臣庶震懾,封事自稀,可不勞而治”。道光帝采納了這一妙計,臣下知難而退,封事(密封的奏章)自稀,道光帝的偷懶妙計達到了“不勞而治”的效果。后來在由皇帝主持的廷試中,道光帝也如法炮制,終于導(dǎo)致新的取士之弊的出現(xiàn):“新進士殿試用大卷,朝考用白折,閱卷者偏重楷法,乃置文字而不問,一字之破體,一點之污損,皆足以失翰林。”故徐珂說:“桎梏天下之人才,納諸無用之地,振鏞之罪也。”(徐珂678)

戊戌維新派的思路是,在列強環(huán)伺的國際環(huán)境下,八股文的“無實用”已經(jīng)昭然若揭,而以楷書取士更是無用中之無用?!皟H試楷法”現(xiàn)象被維新派當成“取無用之材”的典型事件而予以聲討。故鄭觀應(yīng)的《盛世危言》稱:“自學者鶩虛而避實,遂以浮華無實之八股與小楷試帖之專工,汩沒性靈,虛費時日,率天下而入于無用之地,而中學日見其荒,西學遂莫窺其蘊矣。”(《盛世危言》;楊家駱主編,第1冊48—49)

至此,清代取士之法之“無實用”已被昭告于天下。面對近代西方科技文明的挑戰(zhàn),格致之學為實用,儒學乃至八股、試帖、小楷均為無用。

以“格致之學”為實用,由考察科舉選拔人才制度到檢視中國傳統(tǒng)學術(shù),更高一級的無用論出現(xiàn)了,嚴復(fù)在指出八股三弊(錮智慧,壞心術(shù),滋游手)之后說:

自有制科來,士之舍干進梯榮,則不知焉所事學者,不足道矣。超俗之士,厭制藝則治古文詞,惡試律則為古今體;鄙折卷者,則爭碑版篆隸之上游;薄講章者,則標漢學考據(jù)之赤幟。于是此追秦漢,彼尚八家,歸、方、劉、姚,惲、魏、方、龔,唐祖李、杜,宋禰蘇、黃;七子優(yōu)孟,六家鼓吹。魏碑晉帖,南北派分,東漢刻石,北齊寫經(jīng)。戴阮秦王,真闖許鄭,深衣幾幅,明堂兩個。鐘鼎校銘,珪琮著考,秦權(quán)漢日,穰穰滿家。諸如此倫,不可殫述。然吾得一言以蔽之曰:“無用?!狈钦鏌o用也,凡此皆富強而后物阜民康,以為怡情遣日之用,而非今日救弱救貧之切用也。其又高者曰:“否否,此皆不足為學。學者學所以修己治人之方,以佐國家化民成俗而已。”于是侈陳禮樂,廣說性理,周、程、張、朱,關(guān)、閩、濂、洛,學案幾部,語錄百篇?!秾W蔀通辨》,《晚年定論》,關(guān)學刻苦,永嘉經(jīng)制,深寧、東發(fā),繼者顧、黃,《明夷待訪》,《日知》著錄,褒衣大袖,堯行舜趨。訑訑聲顏,距人千里。灶上驅(qū)虜,折箠笞羌,經(jīng)營八表,牢籠天地。夫如是吾又得一言以蔽之曰:“無實?!狈枪麩o實也,救死不贍,宏愿長賒,所托愈高,去實滋遠,徒多偽道,何裨民生也哉?故由后而言,其高過于西學而無實,由前而言,其事繁于西學而無用,均之無救危亡而已矣。(《救亡決論》;楊家駱主編,第3冊64)

“有用”與“無用”,視能否“救危亡”而定。嚴復(fù)把廢無用之學從八股再往深處推,于是,不僅八股、試帖詩、小楷,連古文律詩、漢學金石均為無用之學,連理學、經(jīng)學都是無實之學。他真正的意思是,面對亡國之危,與格致之學(科技文明)無關(guān)的文學和學術(shù)都是應(yīng)該暫時舍棄的,等到國強民富之后,方足為“怡情遣日之用”。一句話,文學與學術(shù)都是無用無實之學,都于救亡強國無補,都在應(yīng)棄之列。至此,我們終于明白戊戌維新派的完整思路。

在不實用方面,八股文、試帖詩、楷法、弓石,甚至傳統(tǒng)文學、學術(shù),都是一樣的,但相比之下,八股文因其約束之多、之特別而更具典型性。這也可以看出維新派并非客觀論事,而是策略性地論事。維新派之倡言“廢八股”,并不是在文學或文章的層面提出的。八股文的根基是儒學,以儒學為核心,形成了數(shù)千年來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但在近代西方科技文明面前,儒學的不適時用顯露出來了。維新派就是要通過“廢八股”去打掉那種根深蒂固的文化自信,然后真正地去擁抱先進的西方科技文明。

結(jié) 語

道光二十年(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并最終以中國的賠款割地而告終。同時,它也讓國人逐漸意識到傳統(tǒng)人才觀的不適時用。

對于傳統(tǒng)中國來說,通經(jīng)博學之士就是治理天下的人才,它所要達至的社會就是一個講信修睦的大同世界。在明清時期三場取士制度中,首場以八股文試士,其目的在于考核士子的儒學水平,以八股科目為主體的三場取士制度體現(xiàn)了明清時期的人才觀。當歷史的車輪走進道光二十年,當英人的炮火轟開中國國門的時候,“以德服人”“化成天下”的思想便成為阿Q式的滑稽,儒學已無法對抗洋槍洋炮,以儒學為核心的人才觀已不能適應(yīng)近代西方科技文明??涤袨檎f:

中國自古一統(tǒng),環(huán)列皆小蠻夷,故于外無爭雄競長之心,但于下有防亂弭患之意。[……]若使地球未辟,泰西不來,雖后此千年率由不變可也。無如大地忽通,強敵環(huán)逼,士知詩文而不通中外,故錮聰塞明而才不足用,官求安謹而畏言興作,故茍且粉飾而事不能興,民多而利源不開,則窮而為盜;官多而事權(quán)不屬,則冗而無恥。至于上下隔絕,故百弊叢生,一統(tǒng)相安,故敵情不識,但內(nèi)而防患,未嘗外而爭強,以此閉關(guān)之俗,忽當競長之時。(《康有為奏議》;楊家駱主編,第2冊177)

時代亟須形成新的人才觀,培養(yǎng)出迥異于傳統(tǒng)的近代人才,從而創(chuàng)建近代中國的科技文明,于是就有洋務(wù)運動、戊戌變法運動。而在人才培養(yǎng)、選拔制度方面,八股文也就迎來了它的末日,它已被釜底抽薪了。

康有為、梁啟超以摧枯拉朽之勢炮轟八股取士之弊,拉開了告別“舊制”的序幕。

然而,在勸說光緒帝廢八股的過程中,他們采用了策略性的表達方式,即以夸大事實、危言聳聽的方式把禁止“引用后世事暨書名”表達為“禁止讀后世書”,用截搭題這種常見于小試的極端形式去指代八股文的命題常態(tài),把“八股取士之弊”表達為“八股取士之制”,把個別以楷書定名次的現(xiàn)象表述為“僅試楷法”。當戊戌維新派把士子不讀秦漢以后之書歸罪于八股文試士形式的時候,八股文便成為愚民的罪魁禍首,當然是非廢不可了。

時過境遷,今天面對維新派的策略性表述,我們應(yīng)該有歷史的觀點,應(yīng)該認識到八股文作為明清時期的一種取士科目,其文體規(guī)定經(jīng)歷過前后變化,康、梁所面對的是已經(jīng)走入死胡同的八股文。其次,由乾隆朝開始的八股文厲禁,作為一種制度設(shè)計,并非出于愚民的蒙昧主義,也非旨在令天下人不讀書,只是它的客觀效應(yīng)導(dǎo)致了規(guī)避心理的普遍形成,從而進一步導(dǎo)致“不學”風氣的蔓延。在歷史的縱橫時空中考察八股文,我們方能從制度和文化的不同層面對八股文作出合乎實際的判斷。

近代中國的“廢八股”之歷史必然性,與其說是在于八股文體汩沒性靈,不如說,是儒學(它是八股文之根基)及其人才觀已不能適應(yīng)近代西方科技文明的挑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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