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志文
人工智能對社會生產生活的全方位滲透,掀起了一場摧枯拉朽的技術革命。近年來,運用技術平臺進行空間監(jiān)管成為現代社會的普遍做法,因而人工智能技術在安防、交通、服務等行業(yè)得到廣泛的應用,視頻監(jiān)控的智能化已是大勢所趨。人像識別、聲紋識別、步態(tài)識別、圖像識別等技術在空間監(jiān)控中大顯神通,徹底改變了傳統監(jiān)控能“監(jiān)”而不能“控”的被動局面。當今,智能監(jiān)控在安防等領域發(fā)揮著巨大作用,同時也深刻地影響和改變了后現代城市的空間格局,為智能監(jiān)控的空間哲學批判開辟了新視角和新路徑。
目前,學界對人工智能的研究如火如荼。然而,在卷帙浩繁的學術成果中,人工智能監(jiān)控的空間哲學批判方面仍是研究的盲區(qū)。在詹明信看來,舊的組織和感知系統已經被摧毀,取而代之的是后現代的多維空間,后現代社會是被空間范疇和空間化邏輯所主導的空間文化(Jameson,83 84)。盡管人們對智能監(jiān)控在城市空間的管理等方面發(fā)揮的作用有目共睹,同時充分地“享受著”它提供的空間安全保障,但他們依然對這種遵循技術邏輯的產品心存憂慮。現代技術以異乎尋常的方式滲透到了日常生活之中,在具體的社會生活領域中引起了廣泛關注和新的結構性沖突。技術塑造了日常生活的嶄新面貌,與此同時,技術帶給日常生活的驚人降級也有目共睹。從空間哲學的角度來看,尤其在資本主義社會,監(jiān)控屏幕所形成的超空間嚴重地影響了人的獨立與自由,并對人的隱私空間和精神空間構成了威脅;屏幕圖像還導致了主體日常審美經驗的退化。下文擬從這些方面展開論述。
對風險的預防和避免等政策有可能導致對社會活動所有領域的過度反應與過度管制,空間生活亦不例外。其結果是城市空間監(jiān)控的應運而生,而資本主義正是其產生的知識背景和文化沃土,眾多學者對資本主義城市的空間監(jiān)控進行了激烈的批判。沙朗·佐京認為,作為控制城市空間的有力手段和措施的后現代文化,是與其所處時代的科技發(fā)展狀況密不可分的。西方城市文化的一個顯著特征是,為了對抗空間中的各種違法犯罪活動及其他安全隱患,各社區(qū)都安裝了堅固的欄桿和鐵門,私人保安隊伍迅速壯大(佐京108),被稱為“街道上的眼睛”的電子監(jiān)控設備的數量激增。愛德華·索亞指出,資本主義城市空間受到巡邏警以及與警局相連的遠程感應技術的監(jiān)視。在這種監(jiān)控環(huán)境中,“街區(qū)之家”習慣以厚厚而空白的墻為硬核,常常嵌入向外延伸的神經過敏的圓周中,圓周內分布著報警器、錄像監(jiān)視器和移動感應安全燈;購物中心擁有高高的安全樊籬和全方位閉路電視監(jiān)控系統,以嚴格控制人們出入(索亞410—411)。這恰好與麥克·戴維斯描繪的“恐慌性生態(tài)”相呼應。后現代資本主義城市為應對日常生活中實際存在以及想象中的風險而采取了各種不同的保護措施,建設了隔離空間、封閉性建筑(如監(jiān)獄、精神病院)和電子監(jiān)控等。約翰·格雷則認為,監(jiān)控是作為社會混亂的技術性的權宜之計而成為被后啟蒙社會摧毀的社區(qū)的代用品。
??聦臻g監(jiān)控的批判尤為尖銳,其理論也更具典型性和深刻性。他指出,整個當代資本主義社會是一個被稱為“規(guī)范化封閉體”的“監(jiān)禁群島”(他稱之為“全景式監(jiān)獄”),它把個人和團體互相隔離在一個個城市“孤島”上,并使其受到各種權力或權威的監(jiān)督。這些監(jiān)督措施都得益于現代技術的應用。??抡J為,規(guī)訓機制正是借助于一系列度量和監(jiān)視的技術和制度才得以施展。監(jiān)視與被監(jiān)視的虛構關系催生了一種真實的征服。通過技術(如視頻監(jiān)控技術、封閉的空間)對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人們進行規(guī)訓,按照預定的速度與效果,使其在各方面都符合統治者的愿望。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主體對于時間表和動作實踐性的執(zhí)行情況正好可以通過空間監(jiān)控技術來監(jiān)督和檢驗。
同時,技術的魅力來自一種似乎總是普遍被人接受的再現手段,使大眾更能感受到社會權力及社會控制的,以及人們的腦系統、想象系統都無法捕捉的總體網絡(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400)。對技術安全系統的癡迷,以及對從建筑上控制社會邊界線的執(zhí)著,已經成為當代資本主義城市重構的主流,并構成對正在崛起中的建成環(huán)境的主導性敘事(索亞401)。一種從未有過的趨勢誕生了,即試圖把城市設計、電子監(jiān)控和警察保安力量全部整合進單一的、無所不包的維護安全的努力中。因此,空間控制成為資本主義城市控制的一種手段,而智能監(jiān)控作為治安維護和城市監(jiān)督的有效方式,自然成為西方空間控制的重要形式,并被“看作一種無所不在的后大都市城市空間的時代精神和場所精神”(索亞406)。技術治理的土壤孕育出“全景式監(jiān)控社會”。然而,蓋爾納指出,一方面,舊的世界各有自身的秩序,且是有目的、有等級、“有意義”的;另一方面,它們又不太統一,由多個擁有自己的習慣用語和邏輯的次生世界所組成,從而無法被納入一個完整單一的秩序(汪民安 陳永國 張云鵬主編459)。智能監(jiān)控所形成的單一空間秩序,自然會滋生一些問題與隱憂。
智能監(jiān)控系統將現實社會場景通過數據傳輸轉換成監(jiān)控屏幕上的圖像和聲音,電子監(jiān)控屏幕又將日常生活持續(xù)地卷入“圖像程序”之中,圖像因而成為生活現實的精確摹本和再現。如此一來,圖像世界堂而皇之地取代了事實本身,導致人類跟公眾“歷史”之間的關系出現裂痕,對“時間”的體驗也因歷史感的衰退而發(fā)生了變異(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354)。圖像割斷了主體與過去活動的聯系。物質世界和虛構世界的統一、熒屏空間和街道空間的統一,是主體遭遇的后現代狀況的一部分(迪爾314),后現代超空間就此形成。后現代生活的屏幕圖像世界構成了超空間的表征和能指符號。作為一個虛構/物質的世界,后現代的“超空間”(后現代世界時空坐標的崩潰)“乃是晚近最普及的一種空間轉化的結果”(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407),空間范疇凌駕于個人判斷能力之上,使后者喪失了在空間整體布局中定位自身的能力。置身其中的主體若想運用感官系統組織起周圍的一切環(huán)境要素,或通過認知系統在外界環(huán)境的總體化設計中確證自身的位置和方向,都會變得困難重重。人的身體和他周遭環(huán)境之間發(fā)生了驚人的斷裂,這意味著主體當前在思維能力上的任何努力將可能無功而返。主體只能求助于各種電子儀器設備,卻又被重重圍困在視頻監(jiān)控的屏幕圖像中,心余力絀。人類始終無法掌握偌大的圖像空間實體,亦未能在失去中心的迷宮里探索自身被困的原因。在全新而陌生的“超空間”里,后現代軀體失去了空間的坐標而身陷迷宮,乃至喪失了維系美感距離的能力(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414)。
在經過詩意般的“加工”后,歷史、故事和記憶分別被地理、圖像(地圖)和情景所取代。現在由數字圖像技術來解釋過程和變化,使有機世界和技術世界的邊界變得模糊難辨。相反,人類與電腦屏幕和智能監(jiān)視器構成的地形學緊緊地聯系在一起,這些為人們與其他人聯系或觀察自己提供了語言和意象。城市文化轉變成能夠在一個膚淺的空間里生產任何意象的巨大全息圖,屏幕想象代替了記憶、經驗和歷史,與監(jiān)視屏的聯系替代了與他人的面對面聯系。身體的正??臻g參數,日益與圖像代表的“超空間”相混淆。人們將自己偽裝進一個更大的擬真環(huán)境,自身卻作為一個完全不同的實體而消失(索亞446)。
同時,智能監(jiān)控這種空間管理方式以權力為杠桿,以效率為目標,“把原來與經濟、政治無關的生活層面也納入它的范圍”(包亞明主編136)。眾所周知,人類生活和人際關系的情況錯綜復雜、變化萬千,而視頻監(jiān)控卻將其刻板地理解為可以量化和用規(guī)則來處理的“典型案例”,個體自由度和個人獨立性因此大打折扣。人們在屏幕上看到的現象與其實際情況并非完全吻合,而存在著偏差。出于各種考慮或顧慮,身處監(jiān)控空間中的人們或許有“表演”的成分和身不由己的苦衷,屏幕上呈現的不過是一種表象或假象;另外,監(jiān)控設備的技術參數或不同角度也會引起不同程度的誤讀。
尤為嚴重的是,智能視頻監(jiān)控助長了空間非正義現象?!靶滦偷目臻g關系也鍛造了新的人際關系,人們在城市空間中占有的位置甚至成了衡量人性的標準?!保ㄇf立峰 江德興46)迪克奇認為,空間具有正義的維度,其中還包括各種非正義現象,空間視角是分析空間非正義的一個重要依據(Dikec 1792 1793)??臻g體現的是一種社會關系的集合、人們的心理狀態(tài)及其生活方式,它應該成為人們交往和交流的理想場所,能讓身處其中的人感到身心愉悅和被“接納”。然而,智能監(jiān)控損害了人們對公共空間資源的使用權,導致了個體“生存空間被侵占排擠,空間權益被剝奪的非正義現象”(張佳44)。隱秘的權力規(guī)訓和對主體行動的監(jiān)控造成了主體空間的隔離與分化。智能監(jiān)控對隱私空間的侵犯和對精神空間的擠壓已成為空間正義面臨的現實問題。
安全需求是人類正常生活的基礎性條件和根本前提,也是獲得幸福感的首要條件。每個社會成員的本體安全感是其參與社會互動過程的基本條件之一,這種安全感是由人的實踐意識所衍生的日常生活中的“自然態(tài)度”,它滋生出一種對生存環(huán)境的信任感,并時刻體現在社會互動過程中那種高度的可靠性之中。吉登斯認為,日常生活中的本體安全的維系有賴于將那些向人類提出重大難題的根本性的存在課題從社會生活中制度性地加以排斥、清除(Giddens,156)。
出于對專家系統的信任,在脫出機制的影響下,現代人相信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極為可靠,并相信其他人和機構都能各盡其責,他們相信的是一個合乎情理、有法可依且處于人力控制之下的世界。而且,科學技術往往打著合理性的旗幟而顯得名正言順。對此,貝克諷刺性地指出,科學技術由于其“根正苗紅”,在法律和秩序的擔保和“祝福”下,在理性與繁榮中,它們一直是以正面的形象“和平出生”的(汪民安 陳永國 張云鵬主編524)。智能監(jiān)控卻讓長期浸潤在這種習慣性的知識背景中的主體大跌眼鏡,它顛覆了主體對技術安全和專家系統的認知,并動搖了主體對安全感的自信。因此,后傳統的信任不過是一張被簽發(fā)的空白支票。貝克斷言:“也正是科學的勝利,給自己對風險的預報,播撒了懷疑的種子?!保ㄍ裘癜?陳永國 張云鵬主編530)
迪爾頗為認同霍華德·萊茵戈德的觀點,萊茵戈德認為資本主義社會的超空間隱含著一種重要的政治危險,即技術定位中反烏托邦式的承諾和對民主自由的潛在侵蝕(迪爾321)。從方式上說,對公眾的監(jiān)督可能是直接的(如福柯所列舉的監(jiān)獄、學校或開放的工作場所),而更具后現代特征的是間接并建立在對信息控制之上的監(jiān)督,其中就包括對“言行偏差”的監(jiān)視性控制(汪民安 陳永國 張云鵬主編414)。吉登斯將建立在信息控制基礎上的間接監(jiān)督視為監(jiān)督的典型方式。在技術和權力控制的西方資本主義社會體系中,接受圖像信息的電子監(jiān)視屏時刻都在密切地“關注”著人們的一舉一動,個人信息在智能技術的助力下遭到無情的監(jiān)視和泄露。對個人隱私的侵犯發(fā)生在日常生活中,以技術為中介的圖像景觀正從整體上取代自然世界和社會秩序。不言而喻,智能監(jiān)控對主體的隱私空間構成了威脅與侵犯。
首先是侵犯了主體的行動交往隱私。雖然智能監(jiān)控的初衷是防止空間里的違法犯罪活動、維護交通安全或提供其他便利(事實上也取得了成效),但對人們交往行動的“無差異”監(jiān)控所導致的隱私侵犯乃是其次生效應。由于正常、合法的公共交往或私人交往也都被納入監(jiān)視之下,人們深深感到個人交往隱私被暴露和活動的不自由。其次是身體隱私的暴露。一是人臉識別等技術的使用,導致標志著生物性的人臉特征的暴露,會對公民的隱私甚至人身安全造成潛在威脅;二是一些不法分子在私人場所非法安裝攝像頭,出賣個人身體隱私以圖謀取私利,這是對隱私赤裸裸的監(jiān)控。第三,偏好隱私的泄露也是智能監(jiān)控帶給人們的一大擔憂,這種情況在經濟和商業(yè)領域表現得尤為突出。
眾所周知,傳統生活空間所有最平凡的外在性都與生活意義和方式的終極決斷關聯緊密,這也使得生活空間的內容變得豐富多彩,并有利于那些非理性、本能的和極端的特征滋生?!翱臻g里彌漫著社會關系;它不僅被社會關系支持,也生產社會關系和被社會關系所生產?!保ò鼇喢髦骶?8)但在資本主義體系中,現代技術理性將控制的形式強加在個體的活動和意識之上,導致各種非理性沖動日益屈從于理性控制,結果對個體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個體被迫控制自己的情感生活,使之受制于現代技術的工程倫理。個體不僅受到空間世界中無意義的威脅,還在與他人的社會交往范圍中受到意義缺席的威脅(汪民安陳永國 張云鵬主編728)。復雜的、全面滲透的技術化經濟使越來越多的社會關系在個體視域中變得模糊不清。在充滿多重復雜關系的現代資本主義世界中,無論是個體的活動,還是意識中固有標準的運作程序都充滿了壓力,而壓力和挫折導致了人際關系的異化。人與人之間被迫取消了精神上的深入溝通和交流,變得冷漠和務實。智能監(jiān)控對隱私空間的侵犯,打破了傳統空間中的社會關系,使空間呈現出理性和克制的特征??臻g監(jiān)控促使人們在對人對事上采取一種務實的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與一種形式上的公正和冷酷結合在一起(西美爾640)。
智能監(jiān)控對隱私空間的侵犯所產生的另一后果,是同質化的空間無法讓主體產生認同感和歸屬感,其社會歸屬感和家園感知嚴重缺失。原來傳統社會關系中的親情、友情、愛情等堅固的情感紐帶斷裂了,受同一民俗傳統影響而生成的血緣紐帶、鄰里關系中的情感聯系和社會團結的傳統基礎也消失無蹤,或變得異常脆弱,甚至發(fā)展成為鄰避主義。智能監(jiān)控的控制機制代替了民俗社會賴以存在的堅實紐帶。可以斷言,工業(yè)化和技術文明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原本復雜的社會關系和親屬關系體系的活力。當人們之間的實際距離增大而相互依賴程度嚴重降低時,我們有理由相信:那種表現為聚居、頻繁往來和相互幫助等形式的“親屬體系”的力量會持續(xù)衰退下去。
在此情形下,主體只好降低日常交往交流的頻率、深度,縮小其范圍。出于對隱私安全的考慮,他們刻意收斂和壓抑自身的情感,嚴格地限制社交距離。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往往停留在“蜻蜓點水”的層次,富有人情味的社會生活空間一時間變得缺少生氣。伴隨著持續(xù)產生的不安和焦慮情緒,人們與安全感和存在感漸行漸遠。不僅如此,智能監(jiān)控還抹殺了人類活動的差異性和特殊性,無法釋放個人的潛能和個性,形成了千人一面的社會生活方式。大眾既失去自我,也沒有本我,其靈魂缺乏內在的緊張或活力。
現代性使資本主義社會的日常生活組織發(fā)生了深刻的結構性變化,導致了信任危機和風險環(huán)境的變遷,并侵入了自我認同和個人情感領域。尤其是現代生活的反射性特征使人們心理與精神層面受到的沖擊無疑要比前現代社會大得多。社會化的進路盛行不衰,人類交流與關系的網絡因此越來越密集、有效;與此同時,個體的意識卻變得更加焦慮、苦惱,孤獨感劇增。吊詭之處是,正當人們埋首于主體的自我建構,試圖使個體發(fā)展成為自給自足的獨立范疇之際,不幸的是,建構中的主體卻日益脫離了社會,不假外求的個體也自然而然地跟外界斷絕了關系(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367)。當代資本主義文化的發(fā)展是以凌駕于精神文化之上的技術和物質文化的主導性為基礎的,“在自身的理性發(fā)展過程中,個人不完全地并以不斷增加的距離跟隨著這種精神”(西美爾646)。資本主義科學體系由于越來越訴諸社會制度中日益理性化的程序而沒有為個人精神保留一定的空間,導致其空間意象中的情感和主觀性消失了,以往作為中心的主體或精神出現了非中心化。人們陷入無邊的孤寂之中,詹明信稱之為“情感的消逝”。
空間監(jiān)控嚴重地損害了人的精神生活和心理健康,使現實、歷史的人異化為單向度的人。在智能監(jiān)控形成的超空間里,人們的神經拒絕對刺激物作出反應,以適應監(jiān)控空間的生活。這種自我保全最終是以降低整個客觀世界的價值為代價的,它是一種社會性的消極行為,主體從而不可避免地被拖入毫無價值的感覺誤區(qū)。這種心理態(tài)度被西美爾稱為資本主義都市精神現象外衣的“自我退隱”。在前工業(yè)社會里,人們幾乎都會與每一位相遇者建立起一種積極交往的關系,許多內在的反應都是對連綿不絕的外在人際交往的回應。進入后現代資本主社會,面對智能監(jiān)控帶來的隱私風險,人們不得不自我克制,在精神和情感方面采取保留態(tài)度。面對他人,人們甚至表現出“輕微的憎恨、相互的陌生和厭惡”(西美爾643),從而造成嚴重的心理空間隔閡。
在身處空間監(jiān)控中的人們無法實現完全個性化和自由化的人際交往的條件下,處于互動狀態(tài)中的人數的增加使人際關系分化成不同的部分。相較于日常生活中見到并與之交往的人數,人們真正認識的人很少,因為出于對隱私的自我保護目的,他們對這些認識的人缺乏廣泛且深入的了解。處于互動狀態(tài)的人越多,其交流的水平就越低,交流就越停留于基礎層面或淺嘗輒止的層次,即以對所有人都有益為前提(汪民安 陳永國張云鵬主編711)。當然,人們也許會進行面對面的實際接觸,但該類接觸是非個人的、短暫和表面的,因而也是非整體性的。此時人際關系的典型特征是膚淺、淡薄和短暫,缺少人情味,這也是詹明信所謂的“平面化、無深度”在后現代資本主義生活中的表征。換言之,次要接觸代替主要接觸而成為智能監(jiān)控空間中的人際關系的一大特征。杜克海姆在對資本主義世界中技術社會各種形式的反?,F象進行解釋時指出,由于主體不再擁有傳統社會中個體自發(fā)的自我表達意愿和參與意識,社會生活從而變得一反常態(tài)或陷入虛無的困境,“但其科學和技術成就卻是以精神和情感生活為代價換取的”(汪民安 陳永國 張云鵬主編511)。
城市空間中高頻率的近距離身體接觸與社交恐懼(個體的自我退隱)形成了反諷,這自然加深了個體間相互排斥的程度和欲望。生活節(jié)奏的緊張和技術恐懼癥加劇了個體的沮喪感,精神與心理壓力與日俱增。在一個沒有情感交流和社會聯系的屏幕圖像世界里,生活很快就會變得枯燥無趣,缺乏生命活力。正如西美爾和沃斯所言,在資本主義社會里,城市生活對神經的過分刺激,會導致人們對生活產生厭倦和冷漠的態(tài)度。這迫使人們遠離傳統社區(qū),陷入道德困境,從而使個體不得不設立障礙來保護其隱私,“人們到處都感覺不到像在都會擁擠人群中那樣的孤獨與失落”(西美爾644)。原本承載著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的豐富空間被智能監(jiān)控異化為冰冷的超空間。
在尼采看來,資本主義世界的歷史巨變已經摧毀了傳統這條維系著時代和諧和持久意義的紐帶。技術的支配地位助長了人們生活的狹隘化和平庸化,導致人類生活環(huán)境曾有的共鳴性、深刻性和豐富性的喪失。例如,醫(yī)學更重視那些有高技術知識的專家,對能提供人情味的護理工作卻經常避而不談,而護理恰恰是把病人看作一個具有生活經歷的完整的人,而非一個解決技術問題的場所。過去服務于人們的那些可靠的、持久的且總是意味深長的東西,正在讓位于便捷的、膚淺的技術產品。人們在與環(huán)境的多維交往中退避三舍,試圖索求可帶來某些預期好處的產品??萍籍a品無疑給人類生活帶來了便利和效率,卻也造成了主體與日常審美經驗的疏離。世界被袪魅了,前現代社會那充滿了神秘感和無限詩意的空間再也難尋蹤跡了。
首先是空間生活的去詩意化。人們正生活在一個經歷著文化轉變的空間中,作為生活的主體,他們并未能作出適當的反應以配合空間經驗的演進和變化。換言之,客觀境況發(fā)生了變化,主體卻未能發(fā)生對等的轉變以與之適應。個人身份(自我)可以被視作一種時間關系的特殊組合:過去和未來都在“自我”所身處的此刻統一起來,其產生的特殊效果也就是其本人最終覓得的“身份”。監(jiān)控屏幕中的圖像卻無法將過去、現在和未來在自己的切身經驗及心理體驗中統一起來??梢哉f,空間控制文化里出現一種新的“超空間”,主體卻未能演化出足夠的應對之策,因為主體的感官始終無法擺脫昔日傳統的空間感。在傳統的社會生活空間中,歸屬感、家園感和共同感從未缺席,人們也少有分離或異化的體驗。然而,進入后現代以來,人們日常生活中的疏離感正在經歷一次史無前例的突破。疏離感蔓延到全新的世界?!拔覀冾D時發(fā)現自己身處一個既詭譎奇異又富夢幻色彩而且一概是奔放跳躍的感官世界”(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393)。韋伯認為,資本主義鼓吹的工具理性將其治下的人們囚禁于鐵的牢籠中,只有在牢籠的邊緣處,日常審美體驗才保留著一席之地。如今,高度的機械化和現代化成為社會空間和體驗的典型特征,文化的總體化使得后現代一度將自然徹底地拒之門外。
由于工具(技術)理性占主導地位的資本主義社會系統取代了共同體秩序,而且新技術和可控程序的引入和制度化,使得社會系統變得更為合理和有效。技術既然包含了理性,其目的就是消除偶然的、怪異的、詩學的和傳統的因素。眾所周知,傳統的社會生活富有詩意,各種生活工具以及勞動對象本身就充滿了文化和宗教意味,各種情感被焊接、縫制、刻畫或整合進人類的器具和用品中。傳統儀式、風俗習慣與慶典、藝術性和符咒等都充滿濃濃的美學意義和詩意性,而到了技術秩序控制的現代社會,一切都被祛魅化了。人們已經學會使用不同的概念或理論來解釋社會生活,這些抽象范疇不能引起情感共鳴,背后支撐它們的因素經常是各類影像和統計數據。
智能監(jiān)控將道德倫理評判、形而上的思索和審美尺度從對社會發(fā)展變遷的歷程所進行的分析解釋中剔除出去,其控制特性擴展到了對人類經驗的純化隔離上來,它致力于清除掉由后現代抽象系統所建構的日常生活常規(guī)中的豐富生活體驗。盡管人類大大擴展了空間體驗的廣度,卻也于無形中犧牲了與空間深度接觸的機會。智能監(jiān)控將活生生的生活環(huán)境描畫成一幅幅僵死的、情感空白的擬真動態(tài)圖,人們在屏幕上感受到情感的時候本身是孤立的,并且脫離了生氣勃勃的具體生活環(huán)境,這種技術“復制”嚴重地消解了生活的詩意。在當前的交通駕駛領域中,智能定位與導航的使用已成為一種普遍流行的做法。駕駛者只需借助導航屏幕顯示及語音提示,無須付出任何方向與位置等空間判斷上的努力,便可順利到達目的地。這無疑為人們的出行提供了便利,但智能導航將立體多維的建筑、街道、路標、山川河流等空間意象簡單置換成只有字符、曲線和圖標的顯示屏上的一維空間,嚴重消解了人們在具體旅行途中豐富的空間想象和對復雜地形地貌以及沿途美麗風景的真實體驗,原本豐富多彩的旅途也因此變得枯燥而單一。同理,比起坐在辦公室盯著監(jiān)控屏幕的工作模式,交警在交通要道揮汗如雨的現場指揮更具審美意義。
其次是空間意義的世俗化。世俗化既指涉了社會存在的變化,又表征著社會基本結構的變化。進入資本主義社會后,人們從傳統社會時對魔力、宗教、儀式、神性等的依賴到對廣義上由精神所激起的倫理事物的依賴,逐漸變?yōu)閷硇院凸ぞ咧髁x的依賴。技術在演進的過程中遺棄了先前對自然和社會現象所作的神秘的、詩學的、藝術的解釋,將其轉換為科學的描述,價值和情感等因素也被無情地從理性思維中抽離出來。人們會誤以為,既然可以通過技術的研究分析以及智能監(jiān)控設備等社會控制技術來規(guī)范人類行為,也就沒有理由去費時費力地培養(yǎng)其道德情操和對其進行情感教育。道德的判斷不再有效,風俗習慣、價值觀等符碼日益衰落,外在環(huán)境敵視一切超驗的事物,生活空間中已經沒有了超驗因素或偶然的靈感以及直覺因素的一席之地。
世俗化過程既可以是有意識的,也可能是無意識的(如生活中超自然因素的逐漸減少)。智能監(jiān)控對空間意義的削弱顯然屬于后者。在智能監(jiān)控的“悉心關照”下,主體的生活空間毫無秘密可言,情感也受到壓制,這導致了日常生活的去神圣化。“地理空間祛魅化而失去獨立自存的尊崇地位,被降格到非神圣的牟利價值的水平?!保ǜ晖羾?9)地理空間的抽象化和平庸化帶來的直接體驗是生活的異化和變調。在超空間里,主體再也無法去捕捉和感知空間中的奇特與靈韻,也無從達到身心愉悅和主客交融的狀態(tài),從而意味著審美體驗的終結。
首先,智能監(jiān)控形成對空間真實的遮蔽?,F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多元結構使越來越多的個體生活變得動蕩不安、居無定所,個體在充滿差異和矛盾的不同空間中游走漂泊。越來越多的個體脫離原來的社會空間,但并未尋覓到真正適合其安身立命的“家”。在這個變動不居、充滿不確定感的空間里,人們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創(chuàng)造和體驗著人類的統一性。電子屏幕中的圖像世界在擴展著“視窗”比喻,這使得真實的現實生活僅僅變成其中的一個“視窗窗口”而已。觀眾被一種異己力量所驅使,脫離了他原初的日常經驗世界,逃向一個虛幻卻又存在著的日常世界。個體在現實生活某個空間中的真實或正確的行動,被監(jiān)控攝像頭轉換成屏幕圖像里的超空間后,可能被誤讀為虛假或錯誤;同理,在現實的某種境況下的正當之舉,在屏幕上卻被解讀為非法或不合時宜,這更增加了社會反?,F象的威脅。由于非實體的自我之間同樣能展開如此豐富的親密接觸,一些鐘情于電子屏幕的人甚至對現實生活的優(yōu)先性提出了質疑,以致有人發(fā)出“我們究竟生活在熒屏上,還是生活在銀幕里”(迪爾329)的質疑聲。
其次,智能監(jiān)控弱化了人類的空間審美感知能力和專業(yè)技能,主體存在遭到質疑??臻g感對人們認識周遭環(huán)境和構建環(huán)境的審美體驗至關重要。拉班緊緊地抓住“處所”這把鑰匙,以此去打開認識城市的大門?!拔恢酶泻苤匾鼘ξ覀兪┘佑绊?,我們視其為神話。在通常情況下,能在另外一個軟性城市中找到堅實可靠的成分,這對我們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安慰。”(Raban 184)空間感類似于西方所說的“場所感”,即人類對空間特性的特殊體驗,它使人們生活的地域具有特殊的意蘊。與人類有關的、易被識別的場所(如街道、建筑、路口、博物館等),在習慣性聯想統一之下,往往能帶給人愉悅的體驗和充滿情感的記憶。
在阿爾都塞提出的經驗世界里,個體尋求自我定位,并極力發(fā)掘個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種種體驗。而作為生物個體,主體必然受制于種種單一“觀點”的規(guī)范。監(jiān)控屏幕上的圖像正是對主體空間感知能力的一種技術上的“規(guī)范”。在圖像世界里,原來各種熟悉的地理類型消失殆盡,人們普遍陷入迷失的境地,標識周圍環(huán)境的認知能力也隨之急劇降低,這使得人們越來越多地依賴于電子設備來認識展現于眼前的超空間。面對令人嘖嘖稱奇的技術設備和系統所扮演的所有主要角色,“現代人除了插上插頭通電之外就沒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了”(汪民安 陳永國 張云鵬主編669)。保羅·維利里奧擔心,地理空間秩序的明顯崩潰是對人類自由最根本的威脅。由于主體分辨力的鈍化,他們感知不到對象的意義和價值,從而滋生了一種“都市厭世態(tài)度”。一個有能力作出反應和判斷,有能力在世界中行動并作用于世界的活生生的存在的現代主體“隱遁”了。
凱文·林奇在《城市意象》中指出,偌大的都市異化為冰冷隔絕的空間,主體身陷其中,卻難以確認其在都市整體中的位置,淪為喪失了方向感和認同感的“游蕩者”。傳統標志(如節(jié)點、路徑和區(qū)域等)已不復存在,而它們正是形成環(huán)境意象和認同感的基本空間結構。為挽救人們日益衰竭的空間審美感知能力,凱文·林奇特地提出了“認知繪圖”美學方案,而詹明信將此方案推廣到更為廣泛的領域,他要求人們把經驗資料(主體的實際方位)跟非經驗和抽象的、涉及地理整體的種種觀念互相配合調節(jié)。這使單個主體能在特定的境況中掌握再現,以及表達那外在而“廣大的、嚴格來說是無可呈現(無法表達)的都市結構組合的整體性”(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418)。
此外,智能監(jiān)控形成的屏幕景觀還嚴重削弱了主體的專業(yè)技能。治安警察雖然可以通過監(jiān)控信息精準而快速地發(fā)現嫌疑人,從而大大提高了辦案效率,但長此以往,警察通過后天學習掌握的偵破技術或技巧日漸退化;用屏幕監(jiān)控代替現場指揮的交警們也逐漸失去了昔日通過現場指揮積累起來的臨場應變能力和調度能力,那種應對裕如、從容不迫的氣度也隨之消泯散盡。
現代性導致了目的理性的過度膨脹,而目的理性因為包括了工具性的策略和理性選擇,受建立于經驗知識基礎性之上的技術規(guī)則的支配。這種技術規(guī)則是指對自然和社會世界可觀察事件的預測,以偏好或某種價值系統作命題式的邏輯分析,并將有效的策略性視為對可能選擇的行動的正確評估。只注重技術的目的理性自然難掩弊端。盡管如此,作為科技產品,智能監(jiān)控的雙刃劍特性決定了其存在的合理性,絕不能因為其負面影響而加以“一刀切”式地全盤否定。為此,要辯證地看待智能監(jiān)控的優(yōu)勢與不足,揚其長而避其短,將其負面效應控制在最低限度。筆者在這里提出兩點建議和一點思考。
第一,理論上的“適度性”。馬克斯·韋伯和馬爾庫塞在對資本主義理性的闡釋和批判中,都提到了關于技術的合理化運用以及從制度層面考慮規(guī)范技術運用的體系化標準。技術的合理化應該是價值理性與目的理性的統一和平衡,技術的使用不應忽視人文關懷和倫理思考。在空間活動中,建構起以人為本的合理關系是人的生存方式及社會關系合理性的前提。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在哲學層面上也指點了迷津,即在共識的規(guī)范原則下表現出主體間的相互期待和讓步、理解和認同。生活世界的規(guī)范一致不是強制實現的,而是直接或間接地通過在語言交往中獲得的相互理解去實現的,人與人的關系是通過相互理解來調節(jié)的。理性不能等同于技術原則,不能等同于目的 手段的合理性。
第二,實踐上的“適宜性”。從亞歷克斯·英克爾斯提出的“效驗”的觀點看,后現代個體認為,就本質而言,為了實現自身的目的,一個人完全可以學會支配他的環(huán)境而不是受制于所處的環(huán)境。這里有兩點值得參考:其一,在社會生活中形成一個與眾不同的、分隔開來的私人空間,從而將社會活動區(qū)域劃分為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私人空間可以產生某種平衡機制,提供意義及有意義的活動,以彌補后現代技術帶來的不足。對私人空間的智能監(jiān)控應該弱化,讓“被壓抑”的非理性沖動及強烈情感得以釋放,獨特的私人身份使人擺脫公共空間中個體匿名狀態(tài)的威脅。透明的私人空間使人能容忍模糊的公共空間,個體的那些意義非凡的關系為抵制外在多元關系的現實提供了情感資源(汪民安 陳永國 張云鵬主編730)。私人空間(如家庭)等應該被國家合法化并受到法律保護,還有各種志愿組織,如用以改善鄰里關系的團體和各種業(yè)余愛好俱樂部等,其目的是填補體制化程度不足的私人空間所留下的空白,因而都不應受到監(jiān)控或應弱化對其的監(jiān)控。其二,城市治理部門可以根據風險程度的高低將空間分別劃分為高、中、低風險區(qū),對低風險空間和中風險空間可減少使用或不使用視頻監(jiān)控設備,增派人工監(jiān)控,以最大限度地保障人們對公共空間資源的使用權利。
第三,“超空間”理論話語的“適用性”。隨著大數據時代的到來,智能“數據監(jiān)控”與“視頻監(jiān)控”一起,迅速崛起為一種新興的監(jiān)控形式,大數據分析、智能算法的分析和提取與圖像分析一起構成了監(jiān)控的重要手段。肖莎娜·祖博夫在其新作《監(jiān)控資本主義時代》中指出,監(jiān)控資本主義正滲透在感知為主導的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它利用一個基于數字世界的商業(yè)模型,通過互聯網的大規(guī)模監(jiān)控獲取和收集顧客數據并將其出售,依靠“大數據”盈利。該數據信息還被出售給第三方公司,后者再次從中牟利。韓炳哲在《精神政治學》中亦指出,數字技術正從單純的監(jiān)控向主動的操控過渡,個人憑感覺作出的所謂“自由決定”將很快被操控。無所不在的大數據造成了資本主義權力的轉移和擴張,并破壞了個人自由和民主,壓制了個體的空間和自主性,從而引起種種精神危機。
從監(jiān)控的具體應用情況來看,視頻監(jiān)控和數據監(jiān)控是并行不悖的,二者并非勢不兩立,而是可以共生,形成優(yōu)勢互補,共同服務于社會監(jiān)控需要的。在具體的操作中,人們也往往是將圖像提取和數據分析相結合,以獲得更為客觀和科學的信息與結論,兩者并無輕重主次之分。其次,視頻監(jiān)控和數據監(jiān)控各有優(yōu)勢和自身側重的領域:前者更為形象直觀,多服務于家庭和工作場所、交通、公共安全等領域;后者則更具隱蔽性,可以打破視頻監(jiān)控的時空局限,更易獲得客觀真實和廣泛的數據,多應用于商業(yè)和政治領域。由此觀之,一方面,智能視頻監(jiān)控的長期存在和不可替代性決定了它所形成的“超空間”依然會對人類空間生活產生深刻的影響,這就賦予了超空間理論現實意義和存在價值;另一方面,視頻監(jiān)控圖像形成的“超空間”也蘊含數據監(jiān)控的主體流動與交流機制,拓展了其文化反思的理論視野。
注釋[Notes]
①本文的研究對象是智能視頻監(jiān)控,但為了行文簡潔,正文中一律簡稱為“智能監(jiān)控”,數據監(jiān)控將在結論部分予以討論,特此說明。
②專家系統就屬于脫出機制的一種。我們生活在一個專家系統所滲透的環(huán)境中,那些融合了專家知識的龐大系統不間斷地影響著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但系統的運行所產生的后果總有著令人無法預測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