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宏 常舒婷 王倩薇

大連外國語大學 大連 116044 中國

一、引言

現(xiàn)代日語中，「とても」「非常に」「大変」都是表示高程度的副詞，且均可翻譯為中文的“很、非常”之意，在辭典釋義中，三者也經(jīng)常被作為類義表達進行解釋。但三者在實際運用方面仍有不同的傾向和微妙的差異。

森山卓郎（1985）根據(jù)“數(shù)量”和“程度”兩因素的關(guān)系，將程度副詞分為“量程度副詞”和“純粹程度副詞”。仁田義雄（2002）在森山（1985）分類的基礎(chǔ)之上，將程度副詞分為“量副詞”“量程度副詞”和“純粹程度副詞”，并提出“純粹程度副詞”可用于“～形容詞·形容詞否定形”句式。因此，「とても」「非常に」「大変」均屬于“純粹程度副詞”的范疇。

針對「とても」「非常に」「大変」三個程度副詞，從語義學、句法學等角度進行的研究均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關(guān)于副詞的程度性，渡辺実（1990）指出，「とても」「非常に」「大変」都是表示程度性極大的「とても類」程度副詞，三者均可用在「Xは-Aだ」的“計量構(gòu)句”中，卻不能用在「XはYより-Aだ」的“比較構(gòu)句”中（X、Y為比較項目，A為被修飾語）。竹內(nèi)晴彥（1997）運用“FCR法”調(diào)查了「とても」「非常に」「大変」等副詞的程度性，三者的程度性由高到低依序為「非常に」「大変」「とても」。關(guān)于副詞的使用實態(tài)，仁田義雄（2002）指出“純粹程度副詞”主要用于“程度限定”，且多與動詞、形容詞共現(xiàn)；與動詞共現(xiàn)時，多修飾表達感情、心理活動的動詞，表達主觀評價和態(tài)度的動詞，以及表達動作、作用的動詞。除此之外，劉笑明，吉田則夫（2006）從感情表達的角度進行了分析，發(fā)現(xiàn)「とても」「非常に」在包含感情謂語的句子中經(jīng)常使用。在文體方面，市村太郎（2015）利用《太陽語料庫》和《明六雜志語料庫》，對其中出現(xiàn)的主要程度副詞進行了調(diào)查，指出在書面語不斷向口語靠攏的背景之下，「非常に」「大変」等程度副詞口語化的趨勢也更加明顯。

但是，現(xiàn)有研究成果多為針對程度副詞進行的個案研究，而「とても」「非常に」「大変」作為類義副詞的比較與辨析還有較大的研究空間。因此，本文以「とても」「非常に」「大変」三個純粹程度副詞為研究對象，從副詞與謂語的共現(xiàn)關(guān)系、文體差異等方面考察三者的使用實態(tài)，欲系統(tǒng)地比較它們的異同。

二、研究方法與調(diào)查語料

本文主要回答以下問題：1）「とても」「非常に」「大変」三個純粹程度副詞在與謂語共現(xiàn)時，分別有怎樣的使用傾向？與感情謂語共現(xiàn)時，是否存在“人稱限制”的現(xiàn)象？2）三者在各類文體中分別呈現(xiàn)怎樣的使用傾向？在文體方面是否存在差異？

本文主要采用“基于語料庫”的研究方法，從語料庫中抽取大量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主要利用國立國語研究所開發(fā)的《現(xiàn)代日語書面語均衡語料庫》（以下簡稱BCCWJ）和《名大會話語料庫》。在考察副詞的使用實態(tài)方面，選擇BCCWJ語料庫中以“出版·書籍”為來源的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設(shè)定調(diào)查范圍為2000年以后的用例。在語料庫中輸入關(guān)鍵詞檢索時，考慮到日語表記方式的不同，除了「とても」「非常に」「大変」等常用形式之外，也對「トテモ」「とっても」「ひじょうに」等其他表記形式進行了檢索。從檢索得到的語料中篩選出三者作為程度副詞的實例，可得「とても」共有1684例，「非常に」共有474例，「大変」共有304例，以此為基礎(chǔ)考察副詞與謂語的共現(xiàn)關(guān)系等。其次，在文體特征方面，對BCCWJ語料庫中的書籍、雜志、報紙、博客等11個領(lǐng)域的語料進行調(diào)查，收集2000年之后的實例來分析三者在文體上的特點與差異；另外，對“出版·書籍”為來源的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進行分類，從三者在書面語和口語中的使用傾向來比較其文體差異；最后，作為補充數(shù)據(jù)，調(diào)查三者在《名大會話語料庫》中的使用情況，以驗證前文的結(jié)論。

三、純粹程度副詞與謂語共現(xiàn)的特點

1.與謂語的共現(xiàn)狀況

本文主要利用BCCWJ語料庫來考察「とても」「非常に」「大変」與謂語的共現(xiàn)關(guān)系，通過調(diào)查與各詞性謂語的共現(xiàn)狀況來明確純粹程度副詞的使用特征。

在考察三者與形容詞、動詞、副詞、名詞的共現(xiàn)關(guān)系時，本文分別參考以下分類標準：西尾寅彌（1972）將日語形容詞分為表示事物的客觀性質(zhì)、狀態(tài)的“屬性形容詞”，以及描寫人的主觀感情、感覺、體驗、評價的“感情形容詞”兩類。工藤真由美（1995）根據(jù)“時-體態(tài)（テンス·アスペクト）”的特殊性，將日語動詞分為描述事物動態(tài)運動的“外在運動動詞”，表達人的思考、感情、知覺、感覺等心理活動的“心理動詞”，以及描述事物靜態(tài)存在、空間位置的“靜態(tài)動詞”三類。副詞方面，仁田義雄（2002）把日語副詞分為“結(jié)果副詞”“狀態(tài)副詞”“程度量副詞”“時間關(guān)系副詞”和“頻度副詞”五大類。寺村秀夫（1968）將日語名詞分為“表示相對關(guān)系的名詞”“表示屬性、狀態(tài)的名詞”“表示動作性和量性的名詞”等。

根據(jù)上述分類，將「とても」「非常に」「大変」與各類謂語的共現(xiàn)關(guān)系總結(jié)如下。

如表1所示，首先，形容詞方面，三者多與“屬性形容詞”共現(xiàn)。西尾（1972）將“屬性形容詞”又分為「広範なものごとの屬性」「ものに関する屬性」「ひとに関する屬性」「ことに関する屬性」四類，其中，如例（1）、（2）所示，三者均多與「ものに関する屬性」的形容詞共現(xiàn)。

表1 與各類謂語的共現(xiàn)關(guān)系

（1）大浴場はとても広くて，やや薄暗いのもいい感じ。（『美女に幸あり』）

（2）3月のあかりはどこかぼんやりありましたが，霧が非常に深かったのです。（『宮沢賢治「銀河鉄道の夜」精読』）

而“感情形容詞”又可分為表達“感情”和“感覺”的形容詞，例（3）、（4）中的「好きだ」「嬉しい」均為表達“感情”的形容詞，三者也多與這類形容詞共現(xiàn)。

（3）表面は貴族的にツンとしていましたが，実際は，夫人は非常に色ごと好きの女でした。（『上杉覇龍』）

（4）「私たちが発表した人事と，皆さんの考えとが一致したことは，大変に嬉しい。（『新·人間革命』）

其次，三者與動詞共現(xiàn)時，「とても」「大変」多與“心理動詞”共現(xiàn)，而「非常に」多與“外在運動動詞”共現(xiàn)。

（5）はっきり言って，とても驚いた。（『夜明けの挽歌』）

（6）朝學校へ行って校長先生に話すと，大変心配して下さり，二四，二五日と休むように進めて下さった。（『ぬくもり』）

（7）みなさんが，ゴシック様式の教會建築を理解するのに非常に役に立つと言ってくださることは，わたしにとって何よりの勵みです。（『ハンマー·オブ·エデン』）

另外，「とても」「非常に」「大変」也可修飾副詞、名詞，但實例較少。

（8）…すると，ゆっくりと，非常にゆっくりと，光の玉の列が震えて止まった。（『ハリー·ポッタ-と炎のゴブレット』

（9）「男は僕の後輩で秀才なんだよ，人物は僕が保証する。とても好青年なんだ?！梗ā菏珝u失蹤事件』）

2.與感情謂語的關(guān)聯(lián)

丹保健一（1981）認為，高程度副詞的主觀性更強，也更容易包含感情色彩。這些感情表達用于陳述句句末時，一般只用于表達說話者（感情主體）自身的感情、感覺等?！袱趣皮狻埂阜浅￥恕埂复髩洹咕鶠楦叱潭雀痹~，因此也具有上述特點，且均可與感情形容詞、動詞共現(xiàn)。

「とても」易與「嬉しい、美味しい、楽しい、辛い、怖い」等感情形容詞共現(xiàn)。如例（10）所示，在這種情況下，句中的感情主體為第一人稱。

(10)「あらっ，私の誠意を受けて…穿いてくれるん。とても嬉しいわ，さぁー穿きなさい」（『輝け少年の思春期』）

(11)それから，エッグノッグをつくってくださらない？とても疲れたわ。(『カーテン』）

而在例（11）中，當感情動詞用于描述說話者在說話節(jié)點的直觀感覺時，感情主體也多為第一人稱，「とても」用于強調(diào)第一人稱強烈的主觀感受。

其次，「非常に」均可與感情形容詞、動詞共現(xiàn)。與「とても」有所不同，「非常に」與感情謂語共現(xiàn)時一般沒有人稱上的限制，且多用于相對客觀的情況。

(12)「これは悲慘な病気で，一般に蔓延すると非常に危険です。(『あふれる愛』)。

(13)教師と生徒の関係においては単純に多數(shù)決の考えを持ってこられると非常に困りますね。(『誰が教育を滅ぼしたか』)

而「大変」與感情謂語共現(xiàn)時，多用于「大変申し訳ない」等表達致謝、道歉的固定搭配中，但「とても」很少在這些固定搭配中使用。

(14)「神林先生が，大変申しわけないとおっしゃって，今夜，先生の主催で，パーティを開くこととなりました」（『三毛貓ホームズの仮面劇場』）

(15)＊とても＊非常に·大変お疲れ様です。(片山きよみ·舛井雅子.2006)

針對上述現(xiàn)象，森下訓子（2004）指出「とても」蘊含“感情表出”之意，進而提出了“對人性”的觀點。而「大変」正是因為所包含的“對人性”較強，因而在表達感謝、道歉等含義的時候，除了說話者之外，也強調(diào)聽話者的存在。

四、純粹程度副詞的文體特征

宮島達夫（1972）將日語詞匯的文體分為“文章語”“日常語”和“俗語”?！拔恼抡Z”主要是指書面語以及用于正式場合的口語；“日常語”貫穿于口語和書面語中，廣泛應(yīng)用于語言表達的場合，沒有文體上的限制；“俗語”是指淺顯易懂、輕松隨意的口語，在書面語或正式場合的口語中很少出現(xiàn)。另外，宮島（1977）認為，“從文體特征的角度將單詞進行分類，可反映出其程度性的差異（筆者譯）”，從而進一步將“日常語”分為“無色透明日常語”（所有場合下的日常語和口語）、接近文章語的“正式日常語”（正式的口語和書面語）和接近俗語的“隨意日常語”（隨意的口語和書面語）。

本文主要參照宮島的分類標準，將日語詞匯的文體分為“俗語”“隨意日常語”“無色透明日常語”“正式日常語”和“文章語”這5類來考察純粹程度副詞的文體特征。

1.在各類型語料中的使用情況

現(xiàn)將「とても」「非常に」「大変」在BCCWJ語料庫中各類型語料的用例分布情況總結(jié)如下。

法律0 0.00%0 0.00%0 0.00%國會會議録60 0.40%1039 12.08%533 15.47%合計14787 100.00%8607 100.00%3447 100.00%

BCCWJ語料庫包括「書籍」「雑誌」「新聞」「白書」「教科書」「広報紙」「韻文」「法律」「國會會議録」「Yahoo!知恵袋」「Yahoo!ブログ」11種語料。其中，「新聞」「白書」「教科書」「広報紙」「法律」屬于公文，很難表現(xiàn)出作者的個性，正式程度高；「韻文」作為文言文書籍發(fā)行，也是書面語；「國會會議録」是過去30年國會會議上的官方發(fā)言，是正式場合中的口語或書面語，語言生硬，正式程度比較高，因此可將上述文體劃分到“書面語”的范疇。如表2所示，除了「國會會議録」之外，三者在其他類型的書面語中的使用實例都比較少。另外，均未考察到三者在「法律」中的使用情況。由此可見，三者雖然可以作為書面語使用，但很少用于「法律」等比較生硬的書面語中。其次，在「書籍」「雑誌」「知恵袋」「ブログ」等文體中，語言的正式程度相對較低，因此可將其劃分為“口語”類別?！袱趣皮狻埂阜浅￥恕埂复髩洹咕凇笗怪械挠美疃?，且「とても」在「雑誌」「知恵袋」「ブログ」的使用傾向高于其他兩者。因此，根據(jù)宮島（1977）的分類，三者均可用于書面語和口語中，屬于“無色透明日常語”。

表2 BCCWJ語料庫中各類型語料的用例分布情況

2.在文學作品中的使用情況

宮內(nèi)佐夜香（2012）認為,“在現(xiàn)代日語中，無論是會話文還是非會話文都以口語的方式書寫，這種‘言文一致’的‘口語文’已廣泛流傳并逐漸演化為書面語的一種。但是，無論是否用‘口語文’進行書寫,口語絕非等同于書面語（筆者譯）?！币虼?，本文以BCCWJ語料庫中書面語、口語使用傾向較為平均的文學作品為依托，對其中會話文和非會話文的使用狀況進行了調(diào)查。

從表3的「とても」「非常に」「大変」在文學作品中的使用傾向來看，可驗證前文認為三者均屬于可用在書面語和口語中的“無色透明日常語”的結(jié)論。其次，三者均在非會話文中的使用多于會話文，在非會話文中的使用比例從高到低為「非常に」「とても」「大変」。因此可推測，作為“無色透明日常語”，「非常に」所適用的文體要比「とても」「大変」正式一些，三者中最接近于“正式日常語”。

表3 在文學作品中的使用情況

3.在名大會話語料庫中的使用情況

《名大會語料庫》主要收錄了日語母語者之間的對話、聊天的語料，其中大部分語料屬于關(guān)系較為親密的母語者之間的交談，與BCCWJ語料庫中的「知恵袋」「ブログ」等文體相比，語料口語化程度更高。因此，調(diào)查三者在《名大會語料庫》中的使用情況有助于進一步分析其在口語中的使用特點。

如表4所示，「とても」「非常に」「大変」在《名大會話語料庫》中的使用不太多，因此很難將它們歸于格調(diào)輕松、淺顯易懂的“俗語”一類。三者之中，「とても」的使用比例超過半數(shù)，因此可推測，作為“無色透明日常語”，相比于「非常に」和「大変」而言，「とても」最接近于“隨意日常語”的范疇。

表4 在名大會話語料庫中的使用情況

五、結(jié)語

本文以「とても」「非常に」「大変」三個純粹程度副詞為研究對象，采用“基于語料庫”的研究方法，從副詞與謂語的共現(xiàn)關(guān)系、文體差異等方面考察了三者的使用實態(tài)?，F(xiàn)將主要考察結(jié)果總結(jié)如下：在與謂語共現(xiàn)的方面，三者都以與形容詞、動詞共現(xiàn)的用法為主，與副詞、名詞共現(xiàn)的實例較少。與形容詞共現(xiàn)時，均多修飾“屬性形容詞”；與動詞共現(xiàn)時，「とても」「大変」更易與“心理動詞”，「非常に」易與“外在運動動詞”共現(xiàn)。三者均可與感情形容詞、動詞共現(xiàn)，但「とても」更適于直接表示說話者（第一人稱）自身的感情、感覺等；「非常に」一般不受人稱的限制，且多用于相對客觀的情況；「大変」包含鄭重、禮貌的感情色彩，多用于表達致謝、道歉的固定搭配中。文體方面，三者均可用于書面語和口語之中，屬于“無色透明日常語”這一類別。三者之中，「非常に」所使用的文體最接近于“正式日常語”，「とても」最接近于“隨意日常語”的范疇。從文體的“軟硬度”來看，三者適用的文體由柔軟至生硬依次為「とても」「大変」「非常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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