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珵
他從國字號企業(yè)離職時,距離來這里過去了5年。5年中,工作沒有過失,可因為不會爭取、沒有門路而升職失敗。猶豫再三,他決定跳槽去年薪多給5%、卻已經顯露發(fā)展瓶頸的互聯(lián)網公司。送別的飯局上,同事善意地提醒,回老家也不失為一條路??伤嘈Γ焊赣H曾暗示,既然從河北遷移出來,受到親朋羨慕,就要把根扎牢。
表面上,他是從教育大省千軍萬馬廝殺出來的985碩士,在北京買了學區(qū)房,是家里的榮光。而“月球”另一面是三口擠在40平方米的房子里,還貸壓力巨大,老家的母親已經是阿爾茨海默病晚期。
這是朋友身邊的真實故事。當教育里包藏著太多期待,孩子背負過重,漸漸“回不了家”。過高的期待從一個側面折射出過度教育的輪廓,其元兇在于對未來的憂慮,特別是疫情后,加劇了風險不可控的意念。于是在這場不正常的超量競爭里,橫向比較之下的教育行為就容易走形,家庭中如是,學校中亦然——不少地區(qū)和學校,將教育成果功利地簡化為一紙成績,為了競逐“排名”的優(yōu)勢地位,“過度”取代了“適度”,機械化的刷題訓練取代了源自內在的學習動力,教師繃緊神經“操控”學習大局,孩子作為主角的聲音反而被淹沒。
過度教育,折騰的是家長、教師,而承擔欲望和挫折之苦的是孩子。童年正在被過度教育重構:被封閉在單調的書本學習空間,愈發(fā)容器化;被超載的信息剝奪完整的玩耍時間,愈發(fā)碎片化;被虛擬世界沖擊的稚嫩靈魂,愈發(fā)速成化。這樣的教育,養(yǎng)出來的往往是巨嬰,是順從而缺失人生目標感的空心“木偶”,是無法與社會兼容、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教育領域一個長久的爭論是,到底是考上一所好學校、謀到一條好出路重要,還是找到自己志趣所在、即便行業(yè)薪酬天花板不高更重要。這背后自然摻雜著經濟和家庭的復雜因素,但成人幻想自己可以強大到防止孩子受傷、避免孩子走彎路、替孩子做決策,一定不是睿智的做法。作為成年人,我們總是期待給孩子鋪好通往未來的路,卻忘了踮腳張望的同時,也要看見當下的孩子,看見生命成長的真實所需。
不過度的教育是怎樣的?
要尊重天性,和孩子坦誠平等地做朋友。中國現(xiàn)代漫畫之父豐子愷終生從事繪畫事業(yè),卻未曾對孩子們的興趣強加干預,而是強調呵護每個孩子獨有的特質,父母不應該替孩子設計未來。保護孩子創(chuàng)造力的同時,豐子愷也十分注重家庭文化氛圍的營造,即便在顛沛流離的戰(zhàn)爭年代,也堅持組織家庭學習會。在寓教于樂的家風培育下,豐子愷的子孫都成長為專業(yè)領域的人才。
要舍得放手,讓孩子接觸鮮活的世界。在廣東省中山市,一群熱愛自然的孩子和家長跟隨著叮咚荒野學堂的老師們,利用周末節(jié)假日時間觀鳥探山。有孩子爬山摔到土溝里,爬起來包扎好傷口,下一次攀爬時就掌握了保護自己的方法。野生環(huán)境的鍛煉和生命自然的蛻變,釋放了困囿于四角天地的情感,成效令人欣慰:本來嬌生慣養(yǎng)的孩子變得不再那么“唯我獨尊”,懂得了合作與照顧他人。
要相信潛能,給孩子提供公平展示的機會。在北京有一所特殊的學?!倌曷毿?,它是全國第一所免費公益職業(yè)學校,面向的是貧困家庭的孩子。學校使用創(chuàng)新素養(yǎng)模型開展教學,讓學生從認知、職業(yè)和數(shù)字三個維度學習,作為職校實屬罕見。學校創(chuàng)辦社區(qū),給予學生充分信任,讓他們實現(xiàn)社區(qū)自治和自我管理。教師們愿意將更多時間花在學生人文藝術修養(yǎng)的培育上,致力于培養(yǎng)終身學習者——他們是普通人,但是對生活充滿熱情。
由繁入簡的過程中,我們能夠松弛下來,找到和孩子融洽相處的方式,也喚醒了自己內心的孩子。每個成人都不該完全忘記作為孩童時的渴望——童年并非懵然無知,有個體的喜樂和憂愁,在自發(fā)的探索和自由的生長中,建立與社會與世界的深度聯(lián)結;童年也是一張白紙,外界的涂抹可以將其點綴成斑斕的畫面,也可以使其臟污褶皺,我們要小心翼翼地對待它。作為陪伴童年左右的家長和老師們,建立合理的預期,讓孩子去試錯、去尋找心之所向,以引導和支持守護,便是有光的未來,才是真正的因愛“計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