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苗族古歌是一種以創(chuàng)世為主體內(nèi)容的詩體神話,俗稱“古歌”或“古歌古詞”,2006年被國務院列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被稱為苗族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它的主要傳承方式有家族傳承、拜師學習傳承與社會傳承三種。在經(jīng)濟全球化沖擊下的今天,苗族古歌的傳承與保護受到了空前的挑戰(zhàn),處在瀕臨失傳的危險境地。要拯救這一優(yōu)秀的民族文化,需要加大對苗族古歌傳承人的保護與宣傳力度,真正關(guān)注與關(guān)心苗族古歌傳承人,同時保護苗族古歌傳承所賴以依托的文化生態(tài)。
關(guān)鍵詞:苗族古歌;傳承方式;傳承人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7615(2022)03-0038-06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2-03-007
苗族古歌也稱《苗族史詩》,俗稱“古歌”或“古歌古詞”,是一種以創(chuàng)世為主體內(nèi)容的詩體神話,苗語一般稱為《Hxak Lul Haxk Ghot》。在苗族口承文化中,苗族古歌具有一定的完整性、代表性、典型性和影響力,2006年被國務院列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成功申報成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是開展研究工作的第一步,緊隨其后急需探討和解決的問題是如何對苗族古歌進行保護與傳承。對于只有語言沒有文字的苗族來說,幾千年來苗族古歌是如何傳承的這一問題是非常值得研究的重要課題。苗族古歌之所以歷經(jīng)千百年而不衰,在于其獨特的民俗背景和傳承方式。苗族古歌主要流傳于以貴州黔東南清水江流域為中心的凱里、雷山、施秉、黃平、榕江、鎮(zhèn)遠等縣市區(qū)。由于苗族支系繁多,語言復雜,本文只就中部方言即黔東方言作為論述對象,主要觀照的區(qū)域為黔東南清水江流域。
一、苗族古歌的特征
苗族古歌是苗族的心靈記憶,是苗族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和“經(jīng)典”,具有歷史學、民族學、文化哲學、人類學、音樂學等學科領域的研究價值。苗族古歌大多是在鼓社祭、婚喪活動、親友聚會和節(jié)日等場合演唱。酒席是吟唱古歌的重要場合,演唱者多為巫師、歌手、中老年人等。演唱時,客主雙方對坐,采用盤歌形式問答,一唱就是幾天幾夜甚至十天半月,調(diào)子雄壯而蒼涼。在內(nèi)容上,苗族古歌豐富多彩,從宇宙的誕生、物種的起源、開天辟地、初民時期的滔天洪水到苗族的大遷徙,苗族古代社會制度和日常的生產(chǎn)生活等,可以說是包羅萬象,是苗族古代神話的總匯。一般而言,苗族古歌主要分為《開天辟地》《楓木歌》《洪水滔天》和《跋山涉水》四部分,其記敘的內(nèi)容為流傳在貴州省黔東方言苗族地區(qū)的,從開天辟地到鑄造日月、從萬物繁衍到洪水滔天、從兄妹開荒到溯河西遷的歷史過程。最多的版本由5大組20部分組成,共1萬多行。直到今天,這些古歌古詞還在民間流傳唱誦。苗族古歌主要有以下三個特征:
其一,地域性。民族形成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共同地域,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特定生活和活動的地域。苗族主要分布在我國西南、中南的部分區(qū)域,按方言劃分,大致可分為湘西方言區(qū)、川滇黔方言區(qū)、黔東方言區(qū)等。黔東南清水江流域一帶是全國最大的苗族聚居區(qū),這一地域的自然環(huán)境對苗族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形成了苗族獨特的文化特征。苗族古歌就主要產(chǎn)生于黔東南這一特定區(qū)域。獨特的生存環(huán)境使得這一地區(qū)保存的苗族古風、古俗、古文化特別多,馬學良、今旦、田兵以及燕寶等漢族、苗族學者編選的苗族古歌大都選自這個地區(qū)。現(xiàn)在清水江兩岸的臺江、劍河、施秉、黃平、丹寨、麻江、三穗、凱里等地的苗族村寨,在一些特定的場合,還能夠聽見藝人在演述古歌。隨著老一輩學者搜集的苗族古歌版本的問世,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苗族古歌及其傳承人逐漸走進民間文學研究者的學術(shù)視野。學術(shù)界普遍認為,苗族古歌是苗族民間的一筆財富,一些著名的歌師往往是民族的一部活的歷史、活的百科全書,他們對本民族口承文學的繼承和發(fā)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近百年來,唐德海、故沙、王安江等歌師還被苗族人銘記在心。苗族古歌典型地反映了黔東南地域特色,是該地域的產(chǎn)物,離開了這一地域的地理環(huán)境、歷史淵源、人口狀況、經(jīng)濟生活、文化傳統(tǒng)、空間結(jié)構(gòu)等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苗族古歌就失去了賴以存在的土壤和條件。
其二,綜合性。所謂的綜合性是指不同部分、不同事物的屬性合成一個整體后的特性。苗族古歌的綜合性主要表現(xiàn)在:苗族古歌作為苗族各個歷史階段生產(chǎn)生活的有機組成部分,是苗族在一定的生產(chǎn)生活環(huán)境、生態(tài)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中發(fā)展起來的產(chǎn)物,與苗族的社會歷史生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由于苗族古歌是苗族人民集體智慧的結(jié)晶,由眾多的歌師、巫師們一代一代地傳承下來,這就使苗族古歌具有綜合性特征,集苗族歷史、文學、倫理、民俗、服飾、音樂、舞蹈、社交、建筑、氣候等為一體。從苗族古歌的影響來看,也具有綜合性特點。比如,被稱為“苗疆腹地”和“天下苗族第一縣”的黔東南州臺江縣,苗族古歌文化豐富多彩,特色鮮明:一是口承文學種類多樣,內(nèi)容汪洋浩博;二是民俗節(jié)日眾多,集會盛大,節(jié)日文化積淀厚重,歷史悠久;三是民風淳厚,禮俗古樸;四是民間音樂異彩繽紛,回聲雋永;五是民間舞蹈輕快活潑,雅俗共賞;六是民族服飾文化內(nèi)涵豐富,工藝精美絕倫;七是民俗文化事象千姿百態(tài),民俗文化知識包羅宏富。有學者指出:“有許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與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聯(lián)系在一起,其綜合性表現(xiàn)在:從其構(gòu)成因素來講,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往往是各種表現(xiàn)形式的綜合,如作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戲曲就蘊涵了文學、舞蹈、音樂、美術(shù)等多種表現(xiàn)方式;從功能來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往往具有認識、欣賞、歷史、娛樂、消遣、教育、科學等多種作用?!盵1]
其三,傳承性。苗族古歌的傳承是指在上下兩代人之間的傳遞和承接過程。它的傳承不是一件機械性的事務性工作,而是通過鮮活的思想和生命腳踏實地言傳身教,如果上一代身體衰微甚至離世,那么下一代人就談不上承接。從苗族古歌的傳承來看,以往的傳承人既有不識字的文盲,也有半通文墨的鄉(xiāng)間文化人,還有受過教育的本土學者。筆者通過田野研究訪談,歸納整理出了以下幾類苗族古歌傳承人:有目不識丁、全憑口傳心記來傳唱古歌的傳承人,如劍河縣岑松鎮(zhèn)彎根村的古歌傳承人張昌祿,施秉縣楊柳塘鎮(zhèn)屯上村的古歌傳承人吳通賢,臺江縣施洞鎮(zhèn)的古歌傳承人劉永洪,劍河縣稿旁村的古歌傳承人羅發(fā)富,劍河縣中富村的古歌傳承人王松富等;有張德成、吳培華、姜柏等學有專長的本土學者和專家;有張昌學、龍林等既會演述苗族古歌又能以苗文此處的苗文指建國后國家用拉丁字母為苗族制定的拼音文字。進行記錄的知識型古歌傳承人。通過對他們進行民族志訪談,筆者對苗族古歌的整體傳承線索進行了梳理和總結(jié)。從歷時性來看,苗族古歌主要靠世代相傳保留下來,且往往是口傳心授,深深地打上了民族和家族的烙印。音樂和語言是苗族古歌的傳承手段,正是通過歌師親自演唱傳授等方式,才使苗族古歌保存和延續(xù)到今天,成為中華民族共同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成為歷史的活的見證。反之,假如沒有傳承人的傳承活動,就不存在這些動態(tài)的表現(xiàn)活動,也就談不上苗族古歌這一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了。
二、苗族古歌的主要傳承方式
我國著名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專家劉錫成先生認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主要有四種方式:群體傳承、家庭(或家族)傳承、社會傳承、神授傳承[2]。筆者曾圍繞活態(tài)苗族古歌的演述、傳承等問題展開多次田野作業(yè),通過田野探訪實踐,我們認為,苗族古歌傳承方式主要有以下五種,即家族傳承、拜師學習傳承、文本或者多媒體傳承、社會傳承與教育傳承。
其一,家族傳承。所謂的家族傳承指在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中間進行傳授。這種傳承方式是指父傳子、子傳孫或母傳女、母傳子、父傳女、哥傳弟等方式。例如,黔東南施秉縣雙井村的歌師龍和先,把古歌傳授給兒子龍光基;歌師龍光祥把古歌傳授給親兄弟龍光學。苗族女歌手阿幼朵的母親龍通珍是國家級苗族古歌傳承人,阿幼朵從小受到母親的熏陶和影響,從5歲開始跟隨母親學習苗族古歌,為她日后的成長成名奠定了牢固的民族音樂基礎。在黔東南苗族地區(qū),有的家族幾代甚至十幾代、幾十代都是著名歌師。臺江籍國家級苗族古歌傳承人劉永洪和張定強都師承于自己的母親,黃平籍國家級苗族古歌傳承人龍通珍師承于她的祖母和母親,這就是家族傳承。
其二,拜師學習。苗族的一些古歌師從小聰明伶俐,喜歡唱歌,有傳承古歌的天賦,他們常去拜本家族、本地區(qū)的歌師為師,利用農(nóng)閑或晚上等空余時間向古歌師們學習。這種學習傳承方式一般不舉行任何儀式,不交學費,但學徒們經(jīng)常會按照當?shù)亓曀讓Ⅷ喿拥榷Y物贈送給歌師。例如,黔東南州凱里市舟溪鎮(zhèn)平中村有名的女歌師龍苗姣就是通過拜師學習的方式成為歌師的;凱里市凱棠鄉(xiāng)歌師姜先在不同的地方向多位歌師學習,不斷彌補古歌知識,提高演述技藝,這種學習方式使他的古歌演述更受聽眾的歡迎;著名苗族古歌師、國家級傳承人王安江師承于凱里市凱棠鄉(xiāng)歌王固沙,王明芝師承于寨子里的王垢山、王巫仙、王巫桑等,石光明師承于本寨歌師王應光,吳治光師承于寨上的藺師傅等。這些都可以歸為拜師學習的傳承方式。
其三,文本或者多媒體傳承。很多苗族古歌的傳承人都是目不識丁的文盲,老一輩的學者走進民間搜集整理了不少文本,把苗族古歌的唱詞記錄下來并公開出版,這些文本后來又對民眾尤其是傳承人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筆者從田野調(diào)查中了解到,黔東南雙井村的古歌傳承人龍光前曾通過學者今旦搜集出版的《苗族史詩》文本學唱苗族古歌。還有一些民間的光盤商人自發(fā)刻錄了磁盤或光盤等在集市上銷售,這些多媒體形式受到了當?shù)貍鞒腥说年P(guān)注和歡迎,其中一些人通過購買磁盤或者光盤來學唱古歌。文本或者多媒體傳承的方式為后來的研究者提供了較為詳實的文本及音頻等資料,使得苗族古歌的傳播范圍得到不斷拓展,社會影響力不斷增強。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這種方式已經(jīng)逐漸演變?yōu)橐环N主要的傳承渠道,越來越受社會各類人士的關(guān)注。如有學者把這種傳承方式歸屬為“現(xiàn)代的錄音、錄像傳承”并舉例論述:“筆者在鳳凰工作生活時,就曾多次看見有苗族兄妹用錄音設備播放古歌,學唱古歌。研究者出于保護、傳承的目的,也將苗族古歌進行錄音、錄像,以收集整理?!盵3]
其四,社會傳承。社會傳承主要見于戲曲和曲藝、民間故事和歌謠的傳承,其方式為通過耳聞目睹而習得。比如,在吃新節(jié)、爬山節(jié)、卯節(jié)等苗族重大節(jié)慶或者婚慶、白喜等活動中,人們在對歌或唱歌的時候互相學習。這種傳承方式較為普遍,其特點是具有廣泛性,不乏有成為著名歌師的情況出現(xiàn),這樣的歌師可集眾人之所長。如黃平縣谷隴鎮(zhèn)谷隴村的龍通珍熱衷于古歌的演唱與傳承,有200余位苗族歌手從她那里學習到演唱技法;在臺江縣施洞鎮(zhèn)岑孝村,張定強將古歌傳授給了2個媳婦以及3位學徒(3位學徒年齡最高者為59歲),而后學徒又繼續(xù)將古歌傳授給3男1女共4個學徒;臺江縣施洞鎮(zhèn)芳寨村的劉永洪經(jīng)常在村里教授青年人和小孩們唱古歌;黃平縣翁坪鄉(xiāng)牛島村的王明芝培養(yǎng)的年輕人多達80余人,這些年輕人中有95%以上的人成為苗歌歌手。
其五,教育傳承。這種方式主要是通過民族文化進校園的方式進行。目前,已有一些苗族地區(qū)的學校編制了苗族古歌的校本教材,苗族古歌成為各類日常教學活動中的內(nèi)容,讓新一代的苗族年輕學子通過學習了解苗族古歌的基本情況和歷史文化價值,更加自覺地進行苗族古歌基礎知識的學習和傳承。這種方式不僅培養(yǎng)了可以傳承苗族古歌的接班人,還培養(yǎng)了一批專門的教學和研究人才,可謂意義深遠。遺憾的是,教育傳承這種方式目前只在一小部分地區(qū)或者學校開展,但未來有望成為苗族古歌傳承的主要渠道,為人才的發(fā)掘和培養(yǎng)工作作出新的貢獻。
綜上所述,五種傳承方式目前均在苗族古歌的傳承中發(fā)揮了一定作用。應該看到,這些方式并不是彼此孤立或涇渭分明的,它們相互融合、彼此影響,每一種傳承方式都在為苗族古歌的傳承和保護起到一定作用,呈現(xiàn)出各自的特色和形態(tài)。
三、苗族古歌傳承面臨的挑戰(zhàn)與對策
近年來,隨著社會生活的不斷發(fā)展和變化,很多苗族老一代歌師相繼去世,苗族古歌傳承人逐漸減少。在市場經(jīng)濟浪潮的沖擊下,苗族的一些民間文化正在逐漸消失,苗族古歌的傳承受到了挑戰(zhàn),苗族古歌傳統(tǒng)的說唱形式面臨失傳的風險。苗族古歌傳承面臨著以下挑戰(zhàn):
其一,收集整理中的不完整性。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在苗族古歌成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之后,地方政府與有關(guān)部門加大了對苗族古歌的整理與挖掘力度,做了大量修復工作。如資助在民間傳唱苗族古歌的優(yōu)秀傳承人并將其傳唱的文本整理出版等,如臺江縣編寫出版了以苗族古歌為主的《苗人的靈魂——臺江苗族文化空間》一書,全書近30萬字,比較全面地收集整理了苗族古歌,對苗族古歌的保護和傳承發(fā)揮了一定作用,但距離完整收集苗族古歌相差甚遠,有些僅僅是簡單的文字記錄,而沒有進行加工整理??傮w而言,目前尚存在收集整理未形成體系、內(nèi)容散亂,各地之間缺少借鑒學習和交流等問題,這些都不利于苗族古歌的整體保護和傳承體系的建立。
其二,傳承人存在斷檔性。近年來,國家加大了對苗族古歌的保護工作,確定了許多苗族古歌傳承人的身份,也對他們給予了一些經(jīng)濟補貼,但總體上不能滿足其生活所需。苗族古歌基本是口口相傳,傳唱者大部分是老人。年輕人認為,僅靠苗族古歌的表演難以保障其生活,絕大部分不愿學苗族古歌,許多地方存在苗族古歌斷代的風險,若政府和文化部門不采取有力措施進行保護,許多地方的苗族古歌將面臨后繼無人的局面。
其三,商業(yè)活動造成的變形性。作為苗族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和“經(jīng)典”,苗族古歌被廣泛運用于鄉(xiāng)村旅游發(fā)展中,給古歌的傳承和發(fā)展開辟了廣闊的空間。地方政府的重視,群眾保護意識的提升,古歌的復興和挖掘,職業(yè)化的傳承機制等,都對苗族古歌的傳承和發(fā)展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與此同時,也出現(xiàn)了許多負面影響:一是過度商品化變形。苗族古歌作為一項純粹的精神文化產(chǎn)物,其本身具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和文化價值表現(xiàn),若為滿足旅游活動需要而改變古歌的內(nèi)在精神文化體現(xiàn),就會導致古歌的變異和本真的丟失。二是異化改造變形。在各種文化交流碰撞的信息時代,古歌必然會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如把握不好,一味加入外來元素,有可能將古歌改造得面目全非。特別是苗族古歌作為一種藝術(shù)表演形式展現(xiàn)在舞臺上時,為讓其表演更加具有觀賞性,為適應現(xiàn)代人觀賞需求而進行改編,或?qū)υ懈柙~進行異化變形,或?qū)F(xiàn)代音樂植入古歌,也必然會對古歌原生狀態(tài)造成較大沖擊。三是退化變形消亡。幾千年來,古歌依托苗族人民的熱愛而得以一直流傳,對苗族村寨來說,神圣無比的古歌一般只在莊重的場合才進行演唱。然而,在現(xiàn)代社會,出于對經(jīng)濟利益的追求以及迎合人們對時尚的追捧,對古歌歌詞和表演形式上的改造越來越頻繁,久而久之,古歌的核心價值就消亡了。
針對上述苗族古歌傳承中存在的問題和挑戰(zhàn),可以采取以下對策:
一是加大對苗族古歌傳承人的保護與宣傳力度,真正關(guān)注與關(guān)心苗族古歌傳承人,增強全民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早期苗族古歌的搜集者和研究者更多關(guān)注文本本身,他們認為文本是一個可以獨立存在的、封閉自足的客體,對苗族古歌傳承人的地位和作用沒有予以足夠重視,以致傳承人在整個民間歌謠研究領域常常被忽略。直至20世紀晚期,苗族古歌傳承人的存在,特別是他們在民間口承文學傳播方面發(fā)揮的作用,才引起越來越多研究者的關(guān)注。學者楊恩洪在對藏族藝人進行研究時指出:“那些未曾留下姓名的眾多的民間說唱藝人,在傳唱史詩的過程中,將他們的閱歷、他們對史詩的理解,他們所能使用的最好的語匯、民間最喜愛的曲調(diào)等,天衣無縫地融入史詩之中,不斷給史詩注入新鮮血液,使史詩得以不斷豐富和發(fā)展?!盵4]關(guān)注苗族古歌,首先要關(guān)注古歌后面的傳承人。一方面,要認真做好苗族古歌傳承人培養(yǎng)、推薦、管理以及民族文化傳承基地(傳習所)的建設工作,以節(jié)慶活動為載體,打造諸如“蝴蝶媽媽文化節(jié)”“牯臟節(jié)”“吃新節(jié)”為代表的苗族古歌文化傳承活動,進一步傳承、展示和弘揚民族文化;另一方面,研究者要真正地走進民間,開展田野調(diào)查,走近民間傳唱藝人,傾聽他們的聲音,在傳統(tǒng)的演述活動中獲得民間古歌的原生態(tài)資料。在田野調(diào)查中,我們發(fā)現(xiàn),僅靠地方政府給予的微薄經(jīng)費無法給予歌師與傳承者實質(zhì)上的幫助。民俗學者安德明探討過這樣一個問題:“一旦進入田野,當你一心想著去考察、采錄和研究傳說、故事、儀式、信仰等種種民俗事象時,你總是要同創(chuàng)造、掌握和使用這些事象的人打交道,你總要時時刻刻耳聞目睹他們十分具體的喜怒哀樂、艱難困苦,總是時常面對生活在種種困境中的人們那種痛苦無助、淳樸渴望的眼神。在這樣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平時所強調(diào)的純粹學術(shù)研究的意義,與那些生存在底層的廣大民眾的切實生活相比,是多么地虛幻,多么地遙遠!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特別是時常鼓吹社會良心的人文學者,你又怎能死守著所謂純粹學術(shù)研究的心態(tài),而不生出一種自然而然的同情并尋求幫助的途徑呢?”[5]事實上,這樣的問題已經(jīng)引起越來越多研究者的廣泛關(guān)注,他們除了對自己的研究對象進行理論的論述外,也以實際行動推動地方政府、非政府組織乃至社會人士來關(guān)注、幫助研究對象。
二是必須保護苗族古歌傳承所賴以依托的文化生態(tài)。民俗學家劉魁立先生說,“活魚是要在水中看的”。苗族古歌是一種“活”的口頭表達形式,其傳承和傳播也可稱作“活的生態(tài)”。許多地區(qū)的苗族古歌就是為了適應苗族生活的需要才流傳至今,而正是這些生活需要促使苗族古歌進一步發(fā)展,讓先祖的口頭藝術(shù)至今仍存活在苗族人口傳身授的行為實踐中,并且與當?shù)孛缱迦说娘L俗習慣、生產(chǎn)生活、世界觀和價值觀等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目前,已有不少關(guān)于苗族古歌傳承人的資料,這為我們對苗族古歌傳承人的研究提供了一些參考,然而,這些材料不夠詳盡。我們可以知曉的僅有傳承人的姓名、性別、年齡、工作單位以及家庭住址等基本信息,而對于這些傳承人的演唱篇目、演唱特點、生卒年代、師承關(guān)系(主要指徒弟關(guān)系)等內(nèi)容幾乎缺失,更無從尋覓傳唱的時間、地點、緣由、受眾、場域等文化生態(tài)的內(nèi)容。苗族古歌由于是口語相傳,隨著時空流轉(zhuǎn)、情境改換,內(nèi)容會產(chǎn)生變化或者訛誤。保護和傳承苗族古歌不僅要及時收集整理動態(tài)的古歌內(nèi)容,還要關(guān)注與古歌傳承相關(guān)的自然及社會因素,要重視將它還原到原來的生態(tài)中去。
苗族是中華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員,苗族民間文化也是中華民族燦爛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要按照費孝通先生所提倡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理念弘揚少數(shù)民族優(yōu)秀的民間文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特別是在當今經(jīng)濟一體化浪潮越發(fā)洶涌之際,這方面的研究工作仍存在很多認識和實踐上的誤區(qū)。如何努力傳承與保護這一國家級文化遺產(chǎn),開展對以苗族古歌為代表的民間文學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等工作,化解苗族文化在保護和傳承中的諸多問題,值得研究者不斷反思與警醒,也是民族文化工作者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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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Inheritance Methods of the Ancient Songs of Miao Ethic Group, the Challenges before It and Its Countermeasures
LUO Danyang
(Chinese Minzu University Press, Beijing, China, 100084)
Abstract:
Miao ancient songs, a kind of poetic myth with creation as the main content, commonly known as "ancient songs" or "ancient songs and ancient words", and listed in the first batch of nation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list by the State Council, is called the "encyclopedia" of ancient Miao society. They are inherited mainly through family inheritance, apprenticeship learning inheritance and social inheritance. Under the impact of economic globalization today, the inheritance and protection of Miao ancient songs are facing unprecedented challenges of being lost. To save this excellent national culture, we should strengthen the protection and publicity of the inheritors of Miao ancient songs, and truly care for them; and we must protect the cultural ecology on which the inheritance of Miao ancient songs relies.
Key words:
Miao ancient songs; inheritance method; inheritor
收稿日期: 2022-03-08
作者簡介:
羅丹陽,女,苗族,貴州思南人,博士,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編輯,中央民族大學苗學研究所秘書長,清華大學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