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飛

(中共廣東省委黨校 哲學教研部， 廣東 廣州 510053)

道德是人類特殊的實踐精神樣態(tài)，是人類的本質屬性。在追求和實現(xiàn)善的生活過程中，人類不斷塑造、確立和展現(xiàn)自身道德形象，可以說人類道德生活史就是一部人類道德形象史。道德形象是人類實現(xiàn)幸福的應有之義。它是人類積極向善、求善和行善的重要表征和依據(jù)，不斷推動著人類追尋、實現(xiàn)“道德人”，致力于建構美好倫理生活。

一、形象與道德形象

“形象”一詞在中國歷史文獻中最早合用當為《尚書·說命》的疏注中：“使百官以所夢之形象”[1]364。其本意是人之相貌、物之形狀。英文與“形象”含義相近的詞不止一個，例如image，figure，identity等等，各詞都具有多種含義，且其含義也不斷發(fā)生演變。中文“形象”強調的是形象主體的外在表現(xiàn)形態(tài)，英文則著重于形象主體對客體所留下的評價或印象。無論是中國文化還是西方文化，“形象”含義都與“人們對主體的評價與印象”有關，“凡是具體的事物所產生的映像，我們都稱之為形象”[2]2。

萬物皆有形象，但只有人才能賦予形象以價值和意義?！安还苁侨酥蜗蟆€是物之‘形象’，都離不開人的認知和塑造。”[3]序正因如此，從本質上而言，形象就是人們對主體對象由其內在特性所決定的外在表征的整體性評價和印象。

人類愈是注重形象的塑造和建構，形象對人類的作用愈顯得重要。形象與人類的現(xiàn)實存在緊密相連。我們難以想象一個沒有形象的對象。事實上，我們所認識的大多是“直觀形象”對象，即能夠被人們感覺器官直接感知的具體客觀對象，例如自然界的動植物。但也有一些人通過想象等方式加以改造和建構的形象對象，可以稱為“抽象形象”或“間接性形象”。例如文學作品中所塑造的一些人物形象、影視作品中虛構的那些事物形象。

每個人都需要形象，但每個人形象又各不相同。我們難以想象一個沒有形象的個人如何存在于社會之中?？涩F(xiàn)實中又不存在與某個人形象完全一模一樣的人。所以，形象不僅能證明人是否現(xiàn)實存在，更能影響人能否現(xiàn)實存在。

道德形象是形象的一種特殊類型，它是人類在一定條件下基于特有的道德認知和塑造能力對主體作出善惡評價或形成與善惡相關的印象。道德形象是形象世界中的一個特殊形態(tài)，因為它主要是以善惡維度為評價標準。正是因為人類的道德思維、道德認知、道德情感、道德意志和道德行為等都會影響主體道德形象的形成，所以道德形象是這些影響要素通過人類感知功能對主體作用而形成的道德評價。當我們基于這些影響要素對主體作出善惡評價或形成與善惡相關的印象時，主體的道德形象就形成確立了。

二、道德形象與歷史形象

“道德形象”往往與“歷史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以至于人們常常會將兩者混淆，甚至有時兩個詞互用，但從內涵而言，兩者有著本質性的區(qū)別。

歷史形象是關于歷史的形象。過去發(fā)生的事物以何種形式影響著人類生活，人類又是以何種形式記住和刻寫這些歷史，這都是歷史形象的重要功能和價值。人類之所以能夠記住漫長的歷史，除了記憶能力之外，作為記憶載體的歷史形象也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我們對歷史的需要，可以通過歷史形象這一中介來實現(xiàn)；反之，我們對歷史形象的需要，正體現(xiàn)著我們對歷史的需要。歷史正是以一幕幕歷史形象不斷形成、發(fā)展和豐富的。歷史的建構過程很大程度上也是人類對歷史形象的塑造和豐富過程。因而，每當我們追溯歷史，首先映入腦海的是那些栩栩如生的歷史形象，這些歷史形象也串聯(lián)起過去與現(xiàn)在，成為了歷史必不可少的部分。

當然，歷史并非僅僅是過去，歷史形象也并不完全是歷史過去真實的樣子。因為“現(xiàn)實性之顯示于我們面前就是歷史性”[4]63，所以我們不能把歷史形象完全等同于過去真實存在的人或物。歷史形象是基于歷史性塑造和豐富的，但并非凝固的、終結的，它是真實性與虛假性并存，是靜態(tài)性與動態(tài)性共生，總之，它是可塑的。正因真實，歷史形象才能證明歷史客觀存在的部分；正因摻雜或混雜虛假，歷史形象又為當代人去豐富、建構歷史形象提供了可能。當代人去研究和理解歷史，讓過去凝固的歷史得以復活，但這種復活并非原封不動地、靜態(tài)地重現(xiàn)，而是經過當代人加工，不斷注入新的理解和認識，由此歷史形象既能具體呈現(xiàn)出來，又會烙上時代的印記。例如，我們對中國古代某一人物的歷史形象進行研究，不僅僅是去重復這一歷史人物發(fā)生的那些歷史事實，更重要的是要探求這一人物的歷史形象的形成演變過程。這樣，才能讓這一人物的歷史形象既真實又立體。

從廣義而言，道德形象是歷史形象的重要組成部分，與歷史形象是部分與整體的關系。作為歷史形象的重要內容，道德形象是由人類道德生活中的道德評價與道德印象構成。人類道德生活只是人類歷史發(fā)展的一個方面。不管是從外延還是內涵而言，歷史形象的概念都大于道德形象的概念。

人類道德生活史是人類歷史的重要價值部分。它展現(xiàn)出人類求善向善的歷史形象，但它也只是人類生活歷史形象的一個組成部分。除了包含道德形象的內容之外，歷史形象還將人類政治生活、經濟生活等當中的形象內容納入其中。歷史形象追求歷史價值的真，道德形象追求道德價值的真。歷史形象以歷史合理性為根基，道德形象以道德合理性為根基。具有歷史合理性的存在不一定具有道德合理性，但歷史形象會將它納入其中；具有道德合理性的存在一定具有歷史合理性，所以道德形象納入的內容也會被歷史形象所涵蓋。

道德形象重塑著歷史形象。歷史形象的重要功能和價值就在于讓人類能夠記住和了解過去發(fā)生的事情，歷史形象的客觀性也源于此。歷史形象的典型性和生動性更會影響人類對歷史形象的記憶程度與遺忘程度。而歷史形象最為典型和生動的部分就體現(xiàn)在道德形象之中。但道德形象并非簡單重現(xiàn)歷史形象，而是通過人類道德認知和塑造加工，經過不斷去粗取精，建構出一種新形象。由于道德形象經過人類有目的的取舍加工，它就有助于自身被人類所記憶和傳承，這也反過來影響著歷史形象的客觀性，從而重塑了歷史形象。例如，曹操歷史形象的確立就與其道德形象的形成相互影響。曹操在漢末到西晉時期主要表現(xiàn)為“英雄”的正面形象，但到東晉時期逐漸演變?yōu)椤凹橘\”形象，尤其在南宋之后，以蜀漢為正統(tǒng)，以魏為篡逆，曹操的歷史形象變成“漢賊”的道德形象。所以，曹操歷史形象的傳播、成形受到其道德形象確立的影響，進而讓人們產生了曹操的道德形象就等同于其歷史形象的錯覺。這證明了道德形象對歷史形象傳播、成形、確立的重要影響。

三、道德形象與文化形象

“文化形象”是當今熱門詞匯。在界定了“道德形象”與“歷史形象”之后，我們有必要區(qū)分“道德形象”與“文化形象”，這有助于對“道德形象”作出更為深入、全面的理解。道德是文化的核心，道德形象是文化形象的靈魂。所以當我們談論“道德形象”時，往往也是在談論某種“文化形象”。

文化形象是關于文化的形象。由于“文化”本身含義非常廣泛，關于“文化形象”的含義也是廣泛的。從學科角度而言，有文學的“文化形象”、傳播學的“文化形象”、歷史學的“文化形象”等等。從一定程度上，人類文明中的任何形象都可以歸于文化形象之類。因而，文化形象就與歷史形象有了某種重疊的可能?？晌覀冇谩拔幕眮硐薅ā靶蜗蟆睍r，文化形象本身就與歷史形象有了不同。歷史形象強調從時間上界定，而文化形象則著重從文化層面去區(qū)分。既然是從文化層面規(guī)定文化形象的內容，那么文化的本質是什么便需要有所明確。

其實，文化的本質與人的本質問題密不可分。德國哲學家卡西爾認為人是符號的動物[5]42，人的本質就是人的無限的創(chuàng)造活動。人運用各種不同的符號創(chuàng)造了各種不同文化，例如神話、宗教、語言和藝術等等。因此，人是文化的動物。這一理論路徑為我們理解文化的本質提供了重要研究思路。人創(chuàng)造了文化，文化也創(chuàng)造著人。文化給予人最為本質的內容就是人的精神世界。雖然人類創(chuàng)造了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物質文化也是文化傳播延續(xù)的必要的穩(wěn)定載體，但精神文化才更為根本地體現(xiàn)文化的深層內涵。所以，精神文化是文化生命力的核心。正因如此，文化的力量才能穿越時間的長河不斷給人類文明以生機和活力。文化形象也是這樣。例如，關羽是三國時期真實存在的歷史人物，經過《三國演義》和歷代帝王的不斷塑造、建構，關羽這一歷史形象已經成為了中國古代傳統(tǒng)“忠義”的形象代表，也就是說，關羽是代表著中國古代傳統(tǒng)“忠義”的文化形象。

道德形象是文化形象最為重要的表現(xiàn)形式。道德是人類精神文化的靈魂，是人類精神世界的核心內容。如果說文化形象的本質是對人類精神形象的展現(xiàn)，文化形象是關于人類精神文化的形象，那么，道德形象就是關于人類道德精神世界的形象，其本質是對人類道德精神形象的展現(xiàn)。例如，關羽作為古代“忠義”的道德形象代表，其展示了中國古代人們對“忠義”道德的理想人格形象，同時也傳播著中國古代社會“忠義”道德的文化傳統(tǒng)。因此，作為文化形象的靈魂，道德形象也是文化形象的核心內容。同時，作為一種文化形象，道德形象也需要一個外部化穩(wěn)定的符號載體系統(tǒng)，例如建筑、音樂、舞蹈、文字、語言等等。另外，道德形象能夠作為一種道德文化傳統(tǒng)在一代代人之間不斷形成、塑造和傳播，同時具有穩(wěn)定的、確定的表現(xiàn)形式和特有的內在規(guī)定性。它是人類道德生活與人類認知塑造能力相結合的產物。所以，道德形象展現(xiàn)出人類道德的生命力，并讓自身始終處于與時俱進、勃勃生機之中。

文化形象是歷史形象的精華部分，道德形象是文化形象的靈魂。歷史形象、文化形象和道德形象是相互聯(lián)系但外延不同的三個概念。從廣義而言，歷史形象外延最大，它涵蓋了人類生活各個領域，因為人類已經發(fā)生的任何東西都可以歸于歷史。文化形象外延居于歷史形象與道德形象外延范圍之間，它主要涉及人類精神世界內容，所以任何文化現(xiàn)象都是人類精神世界的產物。道德形象外延最小，它主要包含人類道德生活內容，充分體現(xiàn)了人類道德精神。正因如此，從道德形象就可以看到文化形象，更可以找到歷史形象。但歷史形象只有經過長時間積累和文化深層積淀才能轉換為文化形象，而文化形象中只有那些與人類的道德思維、道德認知、道德情感、道德意志和道德行為等相關的內容才能逐漸形成道德形象?？傊幕蜗笫菍θ祟惥裆钏茉斓漠a物，道德形象主要是對人類道德生活的展現(xiàn)。

四、道德形象與道德文化傳統(tǒng)

穩(wěn)固性和延續(xù)性是文化傳統(tǒng)的重要特征。文化傳統(tǒng)不可能短時間成形，它需要長時間積累；但它的內容又并非一成不變，會隨著時代與社會的變遷而改變，剔除不合時宜的，增加時代特色的，注入新血液、煥發(fā)新活力，由此層層累積、持續(xù)更新轉換，時間愈久，文化傳統(tǒng)愈厚，其內容也愈豐富。所以，文化傳統(tǒng)不僅有一套穩(wěn)固的符號體系，而且還有自身穩(wěn)固延續(xù)的意義價值體系。

道德價值是文化的核心價值，道德文化傳統(tǒng)是文化傳統(tǒng)的核心。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國無德不興，人無德不立，一個民族一個人能不能把握自己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道德價值”[6]139。道德形象是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展現(xiàn)者，它將人類道德生活通過各式各樣的符號載體展現(xiàn)出來，從而為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穩(wěn)固延續(xù)提供必要而充分的工具。任何一種道德文化傳統(tǒng)都需要一定的道德形象為載體和形式外化為具體性、生活性的傳承延續(xù)機制。道德形象也深刻影響著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穩(wěn)固延續(xù)。道德形象越是典型生動、越是個性鮮明，它就越易于被人們所記住，就越能潛移默化地影響人們的道德生活，從而也讓道德文化傳統(tǒng)越容易延續(xù)和穩(wěn)固。同時，道德形象也是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重要內容。我們無法想象一個沒有道德形象的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存在。豐富的道德形象本身就證明了道德文化傳統(tǒng)自身的豐富。正因如此，每一個重視道德文化傳統(tǒng)穩(wěn)固延續(xù)的社會都會重視對自身道德形象的塑造和建構。沒有道德文化傳統(tǒng)，我們很難想象一個民族、一個社會如何長久存在延續(xù)；沒有道德形象，我們又很難想象一個民族、一個社會如何長久穩(wěn)固延續(xù)自身道德文化傳統(tǒng)。例如，曹操、關羽、秦檜等人物作為一種道德形象，他們就不僅僅是個人形象的展現(xiàn)，更代表了中國古代人們對傳統(tǒng)社會核心價值觀的認同與實踐，進而被人們傳播、傳承。所以，他們不僅僅是一種文化形象，更是一種道德傳統(tǒng)的集中體現(xiàn)。

道德文化傳統(tǒng)決定了道德形象的形成與確立。首先，道德文化傳統(tǒng)決定了道德形象的具體內容。雖然道德形象是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重要內容，但并非所有道德文化傳統(tǒng)內容都能塑造成各種道德形象。換而言之，道德形象的內容肯定是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內容，而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內容并不一定能夠納入到道德形象之中。之所以如此，就在于道德文化傳統(tǒng)具有系統(tǒng)的過濾機制，只有經過過濾機制之后留存的內容才有可能進入道德形象中。這也是為什么道德形象能夠作為重要中介，實現(xiàn)道德教育的目的。如果把道德文化傳統(tǒng)中的內容不加選擇納入到道德形象之中，那么即便塑造出某種道德形象，它的生命力也不會持久，且得不到人們廣泛認可和接受，甚至會造成人們道德觀念的混亂和社會倫理的無序，這必將反過來影響道德文化傳統(tǒng)自身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其次，道德文化傳統(tǒng)決定了道德形象的影響范圍。由于地域環(huán)境和文化傳統(tǒng)不同，即便都具有過濾機制，不同社會的道德文化傳統(tǒng)也不盡相同。這既決定了能夠塑造成什么樣的道德形象，也決定了塑造出的道德形象能夠影響的時空范圍。這就能解釋為什么對同一道德形象，不同社會的人會給出不同甚至相反的理解。這也是跨文化學研究的重要課題。也正因為這樣，在某種場合中，一種道德文化傳統(tǒng)可以用具有象征性和代表性的道德形象來代替。

道德形象一旦形成確立就具有自身獨特性。人們在塑造道德形象時，肯定要以其真實原型為參照，但又不能完全模仿復制，而會增加新的道德內容，甚至這些內容是人們想象虛構的產物?？傊?，道德形象總會與真實原型具有一定相似性，可又會帶有自身獨有的內容，這就是道德形象在內容上的獨特性。這種獨特性是與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真實內容相比而言所具有的。除了具有獨特的內容，相比于其他道德文化傳統(tǒng)，道德形象對人類影響機制也具有獨特性。例如道德規(guī)范是對人們行為的外在約束，道德觀念是對人們思想的內在影響。而道德形象則是通過具象化手段把道德觀念灌輸?shù)饺藗冾^腦中，直接影響人們的道德思維、道德情感和道德行為，這使道德“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內容，達到一種客觀性與主體性、無形與有形相統(tǒng)一。且一旦人們認同和接受了道德形象，將會對人們的道德思維、道德觀念、道德情感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總之，道德文化傳統(tǒng)決定著道德形象的生命力，道德形象影響著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穩(wěn)固與延續(xù)。

綜上所述，道德文化傳統(tǒng)決定著道德形象的生命力，道德形象影響著道德文化傳統(tǒng)的穩(wěn)固與延續(xù)。

五、個體道德形象與集體道德形象

從類型學對道德形象進行劃分，道德形象有兩種分類方式：

第一種是就道德詞性進行劃分。這又分為兩種情況：一是當“道德”作為名詞時，道德形象只是一個單一名稱，也就只是其自身一個種類；二是當“道德”作為形容詞時，道德形象分為兩個種類。如果“道德”是一個名詞，那么“道德形象”所強調的是作為一種特殊形象種類的道德形象。換而言之，作為名詞的前面的“道德”二字并不對“形象”作出某種道德性質方面規(guī)定。道德形象僅僅陳述一個事實：有一種形象可以稱之為“道德形象”。因此，當“道德”作為名詞限定“形象”時，“道德形象”是一個價值中立的概念。如果“道德”是一個形容詞，那么“道德形象”就有了不同道德性質區(qū)分的規(guī)定。它就包含了人類道德價值、道德情感、道德行為等要素。由此，當“道德”作為形容詞來限定“形象”時，就有“道德的形象”和“不道德的形象”?！暗赖碌男蜗蟆焙汀安坏赖碌男蜗蟆边@兩個概念，只有當人類運用道德認知和塑造能力對主體進行道德評價或形成道德印象時才會使用?！暗赖碌男蜗蟆笔呛系赖碌男蜗?，“不道德的形象”是不合道德的形象。在道德形象領域，人類應該把哪些主體塑造建構成道德的形象，又把哪些主體塑造界定為不道德的形象，這就不僅僅是一個能力問題，更是一個道德問題。人類不能因求善行善而回避和遮掩道德上的惡。所以，道德形象不僅包含了善的形象，也涉及了惡的形象。

第二種是從道德主體角度進行劃分。一般而言，道德形象可以分為個體道德形象和集體道德形象。這也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使用最多的道德形象概念。

個體道德形象是關于個體的道德形象，它是個體形象的核心內容。個體道德形象是衡量個體道德水平的重要尺度。首先，個體道德形象是個體道德品質外化的重要形式。如果我們要稱贊某人勇敢，那么肯定是由于某人做出勇敢行為，表現(xiàn)出勇敢形象，所以，我們才能稱贊某人勇敢。這里的勇敢既是主體的道德品質，也是主體的道德形象。因為從主體而言，道德形象是個體道德品質外化為某種道德表現(xiàn)而呈現(xiàn)給人們的現(xiàn)實狀態(tài)，一個人如果沒有某種道德品質，就不會產生相應的道德行為，也就不會有相應的道德形象。其次，個體道德形象是個體道德的重要內容。雖然個體道德形象是個體道德品質外化的結果，但個體道德形象形成確立后就具有一定的獨立性。這種獨立性是相對于個體道德品質而言的。也正是如此，人們往往把個體道德形象等同于個體道德品質。例如，人們認為一個具有誠實守信形象的人就是一個誠實守信的人。在一定條件下，個體道德形象就是個體道德的同義詞。

所以，個體道德形象是衡量個體道德修養(yǎng)水平的重要標準。人類文化中那些受人敬仰尊崇的先賢是具有高尚道德情操和光輝道德形象的典范。通過道德修養(yǎng)，個體不斷與理想道德人格趨近，從而達到一定道德境界。道德修養(yǎng)水平可以從主體自我進行評價，但絕不能忽視他者評價，且他者評價是衡量道德水平的重要標準，而個體道德形象是他者評價的直接結果。人們通過對個體進行善惡的評價或形成的善惡相關印象所確立的道德形象，直接反映著其道德修養(yǎng)水平。一般而言，道德修養(yǎng)水平越高，個體道德形象越好，反之亦然。

任何形象都無法完整真實呈現(xiàn)主體內在特性，個體道德形象也是如此。通過個體道德行為，人們才能認識和評價個體，從而形成相應道德形象。即使道德行為能夠反映個體目的和意圖，人們得出的道德評價也會因人而異。由此，個體道德形象能呈現(xiàn)出被人們所認知和理解的道德內容，一旦涉及個體道德心理層面，人們就無法準確地把握。如果個體目的和意圖與其實際道德行為不相符，尤其為惡的目的和動機做出掩蓋性的道德行為，不明就里的人們給予的是個體良好道德評價，個體就具有了“良好道德形象”。這就產生了道德偽善問題。道德偽善是指主體在道德的面具下實現(xiàn)不道德的目的。個體道德形象之所以會存在道德偽善問題，是因為人們往往把個體道德行為效果視為個體真實目的所產生的結果，從而導致個體真實目的與實際人們判斷的個體行為目的存在巨大反差。所以，個體道德形象一旦崩塌，個體就難以再塑造成原有的道德形象，即便被人們所接受，也無法產生原有道德形象所具有的實際效果。

當然，個體道德形象只是人類道德形象的一種，除此之外人類還存在集體道德形象。集體道德形象是關于集體的道德形象。集體不同，其道德形象也會有所不同。例如政黨有政黨的道德形象，國家有國家的道德形象，企業(yè)有企業(yè)的道德形象，等等。雖然集體是由不同個體組成，但集體道德形象并非不同個體道德形象簡單相加的結果。因為個體道德形象是由個體道德表現(xiàn)被人們進行道德評價所產生的，它是個體道德行為的結果。集體道德形象也需要經過個體道德行為才能產生，但并不是個體任何道德行為都與集體道德形象相關，只有那些作為集體成員并被集體其他成員所認可的行為表現(xiàn)才能歸于集體道德形象內容之中。如同集體會對個體的成員資格進行審查一樣，集體也會對個體道德表現(xiàn)和行為進行審查，這既有助于集體形成良好的道德形象，也能夠約束個體道德行為，最大程度上避免個體道德形象對集體道德形象的負面影響。

集體道德形象是人們對集體的道德表現(xiàn)進行道德評價的產物。當個體按照集體要求或作為集體成員進行道德表現(xiàn)時，人們往往就會把個體道德行為與集體道德行為直接聯(lián)系起來，且在對個體進行道德評價的同時也對集體進行某種道德評價，從而產生了與集體道德形象相關的內容。但這些內容要經過人們在一定條件下形成某種程度上相互認同或共識后，集體道德形象才會真正形成并被人們接受。不可否認的是，同樣一個集體，其道德形象會因集體和個體的不同而不同，甚至會產生巨大反差。這主要是由于地域和文化價值差異所造成的，也有評價主體主觀影響。相比于對個體道德形象形成塑造的影響，社會輿論和媒體傳播對集體道德形象形成塑造起著更為關鍵的作用，尤其是在信息化時代更為明顯。

集體道德形象影響著個體道德形象的塑造。由于道德形象具有穩(wěn)定性和延續(xù)性，集體道德形象一旦形成，人們就不自覺地把對個體道德評價置于集體道德形象之中進行，從而塑造著個體道德形象。而個體成為集體成員后，應遵守集體道德要求，承擔維護和提升集體道德形象的道德責任，這就促使個體道德形象與集體道德形象具有一定相似性和共通性。例如，中國共產黨作為以人民為中心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其“立黨為公，執(zhí)政為民”的道德形象已經深入人心。維護和提升中國共產黨的道德形象也成為了每個中國共產黨人的責任和義務，由此促使著中國共產黨人塑造自身符合黨派道德形象要求的個體道德形象。所以，從集體而言，集體道德形象一旦形成，集體必須要通過各種方式把集體道德形象融入到成員的道德生活中，使集體道德形象成為其成員道德生活的一部分，從而增強集體凝聚力和感召力。

總之，道德形象是人類道德生活的重要內容，它不僅表現(xiàn)著人類的道德認知、道德思維、道德情感等道德屬性，更成為了確證人類自身精神實存的重要依據(jù)和載體。道德形象是歷史形象中最為鮮活的，是文化形象中最核心的。隨著社會不斷發(fā)展，道德形象對人們越來越重要，人們也開始注重塑造自身道德形象。我們難以想象離開了道德形象，人類如何能讓道德文化傳統(tǒng)穩(wěn)定持久地傳播延續(xù)。個體道德形象展示著人類個體道德生活的日常，集體道德形象則見證了集體道德生活的變遷。道德形象對個體和集體發(fā)展具有重要價值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