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華

(閩江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福建福州 350108)

喬治·奧威爾被認為是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英國作家之一?！毒挼闅q月》是他的第一部小說，也是一部以他在緬甸任職帝國警察的親身經(jīng)歷為藍本的自傳體小說。奧威爾在《我為什么要寫作》一書中坦言：“我要寫的大部頭的結(jié)局悲慘的自然主義小說，里面盡是細枝末節(jié)的詳盡描寫和明顯的比喻，而且還盡是成段成段的華麗詞藻，所用的字眼一半是為了取其聲音的效果而用的。事實上，我的第一部完整的小說《緬甸歲月》就是一部這種小說?！盵1]P130他還坦言他最喜歡而且百讀不厭的作家中包括左拉和福樓拜這兩位自然主義的開山鼻祖和文學(xué)大師，而且他認為現(xiàn)代作家中，對他影響最大的是毛姆——一位深受法國自然主義文學(xué)影響的英國作家。

《緬甸歲月》中的自然主義文學(xué)理論傾向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緬甸歲月》環(huán)境描寫中的自然主義文學(xué)傾向

左拉曾說過：“使真實的人物在真實的環(huán)境里活動，給讀者提供人類生活的一個片段，這便是自然主義小說的一切。”[2]P101在《緬甸歲月》中，奧威爾較客觀、詳細地描寫了緬甸的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歷史環(huán)境，具有明顯的自然主義文學(xué)的特點，很好地踐行了自然主義環(huán)境決定論。

自然主義的環(huán)境論既包括地理因素也包括歷史和社會因素，自然主義認為環(huán)境決定了生命的生存方式和發(fā)展變化[3]P96。奧威爾在《緬甸歲月》中直接或間接地描寫了緬甸氣候的惡劣，以及從側(cè)面反映了惡劣的氣候環(huán)境給英國殖民者帶來的不良的身心影響。從地理學(xué)角度看，緬甸屬于熱帶季風性氣候，每年的2月-5月，氣溫越來越高，最高可達40℃以上，而每年的雨季從6月開始，一直持續(xù)到10月。正如奧威爾描寫的一樣：“每年的2月到5月，烈日就像天空中的一位發(fā)怒的神靈，吐出熊熊烈焰，然后突然間，季風向西吹來，首先傳來的是狂風怒號的聲音，隨之而來的就是傾盆大雨，浸濕了所有東西，如衣服、床鋪、甚至是食物都不會干了。這時節(jié)天氣還是很熱，又悶又濕。叢林低洼地帶的小路成了沼澤地，稻田在積水里荒著，發(fā)出惡臭味、老鼠味。書籍和靴子都發(fā)了霉?！盵4]P75透過字里行間都能讓人體會到那種酷熱難耐和發(fā)霉的味道。而英國則屬于溫帶海洋性氣候，全年氣候溫和濕潤，四季變化起伏不大。因此這些英國殖民者基本無法適應(yīng)緬甸這么酷熱潮濕的環(huán)境，緬甸耀眼的陽光照得他們眼睛刺痛，整日頭昏腦漲，昏昏欲睡，像是被人打了麻醉劑似的，他們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再加上背井離鄉(xiāng)的孤獨心境，他們以酗酒、找妓女、包養(yǎng)土著情人等方式來消磨時光，他們還隨時隨地向緬甸人發(fā)泄自己心中的壞情緒。正如左拉所說，狂熱的現(xiàn)代社會環(huán)境激發(fā)了一些人的野心，而社會環(huán)境和地域環(huán)境則決定了人物所屬的階級，他認為人的善惡是由環(huán)境決定的[3]P97。

在人文歷史環(huán)境方面，奧威爾著重刻畫了當?shù)氐慕ㄖL格、風俗習(xí)慣和文化信仰，直接或間接地反映了緬甸的落后和愚昧。即使是吳金波這樣的地區(qū)法官，一個典型的地頭蛇，他的住所也不可避免地呈現(xiàn)出一種遠離文明的落后和粗陋：“客廳是木制墻，有兩根柱子，還能看出是柚木做的，支撐著房梁?！块g還是陰暗邋遢，就像所有其他緬甸的房屋一樣。地板上鋪著竹席，濺滿了酸橙汁和檳榔汁?！盵4]P11而做為殖民者的弗洛里，一個木材商人，他的住所也簡陋的難以置信：“他的臥室是個很大的正方形房間，墻壁是白泥砌成的，沒有窗，也沒有天花板，只有椽木的屋頂，麻雀還在上面搭了窩?！盵4]P56這些聲稱來自文明國度的殖民者在落后守舊的緬甸面前也是無能為力，束手無策，他們并未給緬甸帶來文明和進步，恰恰相反，他們反而被同化了，這是奧威爾對殖民政策的諷刺。在奧威爾眼里，緬甸是被文明遺忘的地方，是個未開化的國度，它的落后、愚昧?xí)渌麞|方人，例如，只有在緬甸的中國女人還裹足，只有在緬甸的中國男人還留著辮子，還能有三妻四妾。當?shù)卮迕裆×瞬辉敢庹裔t(yī)生看病，更不愿意動手術(shù)，他們只信任老祖宗傳下來的草藥、虎須、犀牛角，人的尿液及經(jīng)血的療效。緬甸女孩以自己的胸部為恥辱，認為緬甸女人的理想身材就是沒有乳房，她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胸衣，一再央求弗洛里說服伊麗莎白讓他們看看胸衣的模樣。緬甸人去打獵時，必須莊嚴地進行祭祀活動，叩拜樹精，口念咒語，祈求平安。文中迷信思想最嚴重的應(yīng)該是吳波金的妻子，或者說她是最虔誠的佛教徒，她每天吃齋念經(jīng)，虔誠祈禱，勸吳波金多行善事，多積功德，死后才能進極樂世界?？梢姡麄兯娴沫h(huán)境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把他們牢牢地禁錮其中，使他們遭受著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

緬甸的耕作方式也是最原始的，是典型的農(nóng)耕社會，采用人畜耕作，靠天吃飯的模式。由于生產(chǎn)力的落后，緬甸百姓個個面黃肌瘦，形容枯槁，宛如行走的骷髏，到處都是光屁股的孩子和衣不蔽體的窮苦人，女人沒有女性的明顯曲線，像塊木板，沒有一點美感。這正符合自然主義所主張的“環(huán)境決定生理，環(huán)境決定人物發(fā)展變化的命運，決定人性善惡或人的生理機能、遺傳基因的復(fù)現(xiàn)，環(huán)境決定人的本質(zhì)屬性?！盵3]P97因此，在奧威爾看來，無論是殖民者還是被殖民者，他們的命運都是由其所處的環(huán)境最終決定的。

二、《緬甸歲月》中人物描寫的動物化傾向

“異化這一現(xiàn)象在現(xiàn)代主義小說中已成為反映人與社會之間矛盾的主要特征，它指的是主體在一定的發(fā)展階段分裂出其對立面，變成外在的異己力量，也就是人不像人，人成為非人。”[3]P130左拉認為每個人都是具有獸性的，就像每個人都會生病一樣?！毒挼闅q月》展現(xiàn)了環(huán)境、社會對人的異化，人性向獸性的轉(zhuǎn)移。

“對丑的事物的描寫，對人的動物本能的刻畫，實際上也是對資本主義社會現(xiàn)狀的否定?！盵3]P191《緬甸歲月》把緬甸人都物化成了各種動物。伊麗莎白十分厭惡緬甸人，覺得他們就不是人，男人像公貓，女人像母馬，男人女人都是一群怪物，她看了就覺得惡心?？垂軞W洲教堂的門衛(wèi)老瑪圖被殖民者看做是一只螞蚱而不是人。滿地爬的光屁股小孩是一只只黃色的青蛙。長脖子的緬甸女孩是長頸鹿。吳波金的妻子長得像猿猴。弗洛里想把馬拉美馴化得像貓一樣溫順，她的牙像貓的牙。被殖民者被丑化成一只只低等動物，任人宰割的動物，體現(xiàn)了殖民者的殖民主義和種族主義思想。

《緬甸歲月》中的殖民者及其爪牙也成了動物的化身，連弗洛里都承認自己同胞的獸性，“我們覺得自己是小偷，是騙子，這樣的感覺一直折磨著我們，驅(qū)使我們永不停歇地為自己辯解。這就是我們對當?shù)厝双F性大發(fā)的一部分原因。只要我們大方承認自己是小偷，然后偷竊的時候一點都不裝好人，那我們這些駐印英國人倒也能夠讓人忍受?！盵4]P44最險惡的就是吳波金，一只披著人皮的鱷魚。埃利斯是一只瘋狗，到處亂咬人，是個激進的種族主義者。白人老爺們是一群肥豬，過著慵懶而又無聊的生活。勢利的伊麗莎白的嬸嬸拉克斯廷太太像一條蛇，手細得像蠑螈。副專員麥格雷戈身形像一只大海龜，臉又是一張哈巴狗的臉，在年輕女孩面前又像一只大蜥蜴。騎兵軍官維拉爾長著一張兔子臉，本身就是一只狡猾的兔子。這些殖民者蛻化成兇惡的，無用的或者狡黠的動物，喪失了基本的人性，預(yù)示著殖民帝國最終將走向滅亡。

三、《緬甸歲月》“人欲”描寫中的自然主義文學(xué)傾向

自然主義文學(xué)主要通過“肉”與“欲”來表現(xiàn)人的生物性和社會性?！皭墼趲須g樂的同時也導(dǎo)致毀滅。異常的愛欲尤其如此，這種畸形的力量把人推入一種特殊處境，這種處境不僅可以毀掉自己，而且同時還能毀掉許多其他人。”[3]P159

(一)“人欲”三角關(guān)系中的弗洛里、馬拉美和伊麗莎白

弗洛里、馬拉美和伊麗莎白的三角關(guān)系構(gòu)成了《緬甸歲月》的主線。弗洛里主要是情欲和占有欲的綜合體。他不到二十歲就來到了緬甸，整天無所事事，沉迷于酒色，唱的是下流的歌，招的是年老的妓女。有了穩(wěn)定工作后，他購買了緬甸女孩馬拉美做情婦。他對馬拉美純粹是肉體上的占有，滿足他的生理需求，要求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經(jīng)常覺得和她發(fā)生關(guān)系是一件羞恥之事，她讓他覺得討厭、惡心，希望她馬上消失。而馬拉美是純粹靠出賣肉體來獲得自己想要的好生活。她千方百計討好弗洛里，委曲求全地迎合他的一切要求。為了抓住他這棵搖錢樹，她甚至不擇手段，在他的飯菜里下催情藥。她想用性來控制弗洛里，她認為“淫欲就是一種魔法; 能夠賦予女人控制男人的神奇力量，直到她最終把他變成近乎白癡的奴隸”[4]P61。其實，她對弗洛里沒有一絲情感，她有自己的緬甸情人，她要的是弗洛里的錢，以及自以為的白人太太的身份。所以，當弗洛里要跟她斷絕來往時，她低三下四地下跪哀求，哀號痛哭，發(fā)誓給他當牛做馬，這些方法無效后，她隔三差五地來要挾、敲詐弗洛里，最終在他人的利用下，逼得弗洛里自殺身亡。而她自己也落得個凄慘的下場，到一個骯臟不堪的地方做妓女，因為容顏不再，拿的是最低的嫖資，還經(jīng)常受到嫖客的打罵。長期的寄生生活讓她失去了獨立的生活能力和獨立的人格。

弗洛里生命中的另一個女人就是英國女孩伊麗莎白，也正是她的出現(xiàn)讓弗洛里毅然決然地要和馬拉美斷絕關(guān)系。她的出現(xiàn)讓他覺得生活充滿了生機和希望，他聞到了久違的英格蘭的味道，她就是他的夢中情人，就是他的理想中的妻子。在遙遠落后的東方殖民地突然出現(xiàn)一位白人妙齡女郎，自然會成為所有人的焦點，尤其是男人。弗洛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利用自己有恩于她，找各種機會親近她，獨享她。在俱樂部約會時，他就暗下決心：“他必須擁有她，這是肯定的！只有娶她為妻，他的生命才能得到救贖?！盵4]P210他對她也從最初的精神慰藉逐漸發(fā)展成企圖從精神和肉體上對她的獨占。當伊麗莎白得知他有緬甸情人后，立即疏遠了他，不再與他往來，而且很快投入了年輕帥氣的中尉維羅爾的懷抱。失戀后的弗洛里瞬間覺得生活又變得寂寞難耐，毫無意義。當他親眼目睹伊麗莎白和維羅爾的親密舉動時，他怒火中燒卻又無計可施，他又開始酗酒、招妓、茶飯不思、失眠，脾氣也變得暴躁，滿腦子都是有關(guān)伊麗莎白和維羅爾的污穢想象。他在鎮(zhèn)壓暴動中的表現(xiàn)使他成了歐洲人眼中的英雄，伊麗莎白原諒了他的一切，他確信自己又可以獨享她了。正當弗洛里做著婚后生活的美夢時，馬拉美在教堂里當著眾人的面揭穿了他倆的關(guān)系，這徹底毀了弗洛里。盡管弗洛里一再乞求伊麗莎白的理解和原諒，甚至發(fā)誓只要伊麗莎白跟他結(jié)婚，他可以一輩子不碰她。可是一切都是枉然，伊麗莎白一想到他和馬拉美的污穢景象就覺得惡心，忍無可忍。在確定得不到伊麗莎白后，弗洛里無法忍受她成為別人的妻子，躺在其他男人的懷里，最終飲彈自盡。

伊麗莎白也不是個純潔、高尚的人物。她的父親是個酒鬼，因為戰(zhàn)爭發(fā)了一筆橫財，母親是個愚蠢而又沒有責任心的所謂藝術(shù)家。上了幾年貴族學(xué)校，父親去世后，家道中落，她也輟學(xué)了，她和母親從英國來到巴黎，因為巴黎的生活成本更低，可是即便如此，她們在巴黎也是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住的是陰暗、骯臟、邋遢的地方。母親食物中毒身亡后，二十二歲的伊麗莎白成了孤兒，她的嬸嬸拉克斯廷太太瞄準了時機，馬上把她接到緬甸，打算把她嫁給有錢人，他們自己還能得到好處，也就是說拉克斯廷太太要為伊麗莎白和他們夫婦倆找個終身飯票，滿足自己的物質(zhì)欲望。就像埃利斯說的：“明擺著，她來這兒就是虜獲個老公啊。這太明顯了吧！一個女孩兒，她要是在哪兒都找不到丈夫，就會來印度，這兒的男人做夢都盼著能遇著個白人女人。她們管這兒叫印度婚姻市場?！盵4]P126所以，在維羅爾出現(xiàn)之前，她們對單身、收入又還不錯的弗洛里還是滿意的，可是當拉克斯廷太太發(fā)現(xiàn)維羅爾的收入比弗洛里高得多，還是中尉軍官，關(guān)鍵還是貴族，她就像發(fā)現(xiàn)了一顆鉆石，馬上想盡辦法讓伊麗莎白投入了維羅爾的懷抱。年輕漂亮的伊麗莎白和年輕帥氣的維羅爾一見傾心，兩人形影不離，把弗洛里拋到了九霄云外?？墒撬齻兊奶摌s心被現(xiàn)實狠狠地打了一記耳光，維羅爾悄悄地溜了，他玩弄了伊麗莎白，拋棄了她，而且還債臺高筑。接著，伊麗莎白又在拉克斯廷太太的幫助下重新回到了弗洛里的懷抱。弗洛里被逼自殺后，面對好色的叔叔和勢利的嬸嬸，走投無路的伊麗莎白嫁給了年近半百的副行政長官麥格雷戈，心滿意足地拿到了終生飯票。

(二)縱欲的地頭蛇吳波金

“放縱欲望，便是加速生命消耗的進程，也就加速了生命的毀滅?！盵3]P73這是對吳波金一生最好的總結(jié)。他對情色、金錢、權(quán)勢有著極其強烈的欲望，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吳波金是個大胖子，靠著阿諛奉承、行賄受賄、下流卑鄙的手段讓自己從一個小流氓快速變成了緬甸的地區(qū)法官，“他為自己的胖感到驕傲，因為他認為不斷養(yǎng)起來的膘是偉大的象征。曾經(jīng)一度卑賤、饑餓的他現(xiàn)在有了肥肉，家財萬貫，令人敬畏。他是踩著敵人的身體飛黃騰達起來的?！盵4]P12為了積累財富，他在管轄區(qū)內(nèi)私自不停地征收各種稅，甚至暗中支持流氓土匪進村搶劫，并且從中獲利，還利用職務(wù)之便大肆受賄。在他的高壓下，百姓民不聊生卻只能忍氣吞聲。為了滿足自己的獸欲，他肆意強奸當?shù)氐呐ⅲ聼o數(shù)私生子，事后不承認也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他對權(quán)力和地位的貪婪更是把他變成了一只專攻對手最薄弱點的鱷魚。他雖然五十六歲了，目標卻是在退休前加入歐洲人俱樂部，并且當上代理副行政長官，他要和多數(shù)英國人平起平坐，甚至成為他們的上司。為了得到唯一一名進入歐洲俱樂部的名額，他授意手下不斷寄匿名信給麥格雷戈，誹謗他的對手維拉斯瓦米醫(yī)生對英國政府有不忠行為，發(fā)現(xiàn)此法行不通后，他先對醫(yī)生的好朋友——白人老爺弗洛里下手。他鼓動并教唆被弗洛里拋棄的馬拉美大鬧教堂，讓顏面掃地的弗洛里自殺身亡，緊接著他就對醫(yī)生下毒手，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里，讓醫(yī)生的名譽掃地，職稱被降到最低級，還被調(diào)到了一個極其骯臟、污穢的城市工作。經(jīng)過一系列煞費苦心的陰謀詭計，吳波金實現(xiàn)了所有的目標，他成了歐洲俱樂部的一員，也得到了想要的職位，得到了總督的接見，還被授予了榮譽勛章。但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受到接見僅僅三天后，他就中風而死。在他妻子看來，他不知道在哪一層地獄里接受折磨。

(三)為進入白人圈而奮斗的維拉斯瓦米

與鱷魚般冷血、殘忍的吳波金不同，維拉斯瓦米醫(yī)生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雖然他是印度人，但他是公職外科醫(yī)生，也是監(jiān)獄長，屬于高級官員。他最大的問題就是深受殖民思想的毒害，他認為東方人就是墮落、愚昧、無可救藥的，英國人的統(tǒng)治才能給緬甸帶來永久的和平，他是個極端的親英派。他的畢生愿望就是加入歐洲俱樂部，他對弗洛里說：“對于一個印度人來講，進入歐洲俱樂部所能帶來的聲望是您沒法想象的。在俱樂部里，他基本上就是個歐洲人了。什么樣的誣陷也動不了他。俱樂部的會員就是神圣的象征?！盵4]P54“俱樂部！那可是個堅不可摧的堡壘。一旦入選了俱樂部，就再也沒有人會聽信關(guān)于我的流言蜚語了?！盵4]P176他以能交到弗洛里這個白人朋友為傲，認為這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聲望，他告訴弗洛里：“聲望就像是一支晴雨表。每次有人看見您來我家，水銀就會上升半個刻度。”[4]P53為了加入俱樂部，為了自己的名聲和聲望，即使明知吳波金會使壞，他依然義無反顧地去爭取俱樂部的會員資格。當弗洛里答應(yīng)全力幫他爭取會員資格的時候，他激動地雙手冒汗，眼含熱淚。但是，他們終究斗不過陰險狡詐的吳波金，弗洛里被逼自殺后，維拉斯瓦米醫(yī)生也難逃厄運，他被降為助理醫(yī)生，調(diào)到環(huán)境極其惡劣的醫(yī)院工作?？墒羌幢闳绱?，也沒有改變他加入歐洲人俱樂部的初衷和熱情。他加入了當?shù)匾粋€二流俱樂部，只因為那里有一個白人會員，即使他是一個又呆又傻、酗酒成性的無業(yè)游民。他堅信白人里沒有傻瓜，每晚都要和那個酒鬼進行所謂的文明的交流。維拉斯瓦米在殖民主義思想的毒害下完全喪失了自我和自尊，沒有自我和自尊的人怎么可能有尊嚴地在世上活著呢？他為自己的虛榮心和卑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四、結(jié)語

自然主義所提倡的絕對真實自然的生活展現(xiàn)，注重環(huán)境對人的決定作用等文學(xué)主張，影響了許多歐美作家，其中也包括奧威爾?！白匀恢髁x提倡文學(xué)不僅要表現(xiàn)人的思想感情屬性，而且要表現(xiàn)人的軀體和情欲的各種功能，使人不僅成為社會關(guān)系總和的精神產(chǎn)物，同時又是具有自然生命機能、生理機制運轉(zhuǎn)著的鮮活的具有生命力的血肉之軀。自然主義的“人學(xué)”觀念，尤其是對人的生理情欲的表現(xiàn)，深受歐美現(xiàn)代主義青睞，并被全盤接受?！盵3]P202奧威爾的《緬甸歲月》很好地實踐了自然主義文學(xué)的理論和技巧，同時也實現(xiàn)了他要創(chuàng)作一部自然主義作品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