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津
(天津師范大學 跨文化與世界文學研究院,天津 300387)
白居易絕句是中國唐代偉大詩人白居易巨大詩歌遺產(chǎn)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由于它篇幅短小,語言平白淺近,內(nèi)容貼近現(xiàn)實,反映民生疾苦,所以頗受素有現(xiàn)實主義文學傳統(tǒng),蘇聯(lián)時期又大力提倡“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俄羅斯、蘇聯(lián)的青睞,成為俄譯漢詩中一枝獨秀的繁花。但由于俄羅斯詩學中沒有類似中國“絕句”的概念,所以俄譯“絕句”首先在該體裁譯名上就頗費心思。如現(xiàn)代俄羅斯?jié)h學大師B.M.阿列克謝耶夫①將其譯作“截斷的詩行”或“撕下的詩句”(усечённые строки, оторванные стихи),他的學生Б.A.瓦西里耶夫②則譯作“撕裂的詩行”(оборванные строки),現(xiàn)在比較普遍的譯法則是譯作“四行詩”(четверостишия)。
俄羅斯人最早翻譯白居易詩作的是20世紀初一位僑居中國的律師兼漢學家A.A.多布羅霍托夫③,他譯了白居易的一首詩,題為《異國女人》(Чужестранка),發(fā)表在《外國文學通報》(Вестник иностранн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1910年第2期第251頁上(Кобзев,2017:564)。但這個譯文不是根據(jù)原文,并且有失真,甚至把作者名字譯成了“別丘易”(Пе-Клю-И)。1916年,B.M.阿列克謝耶夫在彼得格勒出版了他的碩士論文《中國論詩人的長詩——司空圖〈詩品〉》,其中有對白居易詩中某些詩句的散文式翻譯。他在為其弟子Б.А.瓦西里耶夫未能出版的譯作《白居易四行詩》寫的序言中談到當時俄羅斯譯介中國詩歌的情況時指出:“在俄語翻譯文學中,如果不算對外國譯本的全面改譯,白居易還不為人所知。因此,我們應該趕緊給出至少在困難時期可以從中國少有的譯者那里得到的東西,并以從一千首詩中隨機選擇一些詩的形式提供給讀者?!保ě厂蕨讧猝擐唰樱?014:504)
俄譯中文詩歌,首先遇到的就是中國詩歌的格律問題。單音節(jié)中國詞,加之行數(shù)固定,字數(shù)固定,以及平仄韻腳的限制,譯出原詩的音樂韻味,幾乎是不可能的。為此,包括俄羅斯?jié)h學家在內(nèi)的歐美漢學界提出了眾多的解決方案。B.M.阿列克謝耶夫在上述序言中就曾指出:“單調(diào)的中文詩格(五字或七字)可以使俄譯詩格多種多樣,中國人完全不注意,而我們俄羅斯人卻極為敏感”,為了準確,他“建議遠離四行句式,而用兩個俄語句來譯中文詩的一句?!保ě厂蕨讧猝擐唰?,2014:505)
B.M.阿列克謝耶夫的這一意見,是在1918-1921年間歐美漢學發(fā)展中醞釀產(chǎn)生的。當時在英國漢學家翟理斯(H.A. Giles,1845-1935)和A.韋利(A. Waley,1889-1966)之間,曾因白居易詩以及中國詩歌的翻譯問題發(fā)生過激烈的爭論。為此,B.M.阿列克謝耶夫另撰有《英國漢學家的糾紛》(Алексеев,1982:367-369)加以介紹。B.M.阿列克謝耶夫鼓勵他最好的學生(如Б.А.瓦西里耶夫、Ю.К .舒茨基④),“屬于完全俄羅斯詩歌類型追尋者的年輕譯者”,“最大限度地俄羅斯化”(Смирнов,2014:504),即用押韻的俄文詩句來翻譯白居易絕句。
但是,B.M.阿列克謝耶夫設想的這項工作剛剛起步便遭夭折:Б.А.瓦西里耶夫和Ю.К .舒茨基成了20世紀30年代蘇聯(lián)肅反擴大化悲慘的犧牲者。Б.А.瓦西里耶夫在后來成為科學院院士的H.И.康拉德⑤領導下翻譯了24首白居易的絕句(Бо Цзюй-и,1935:127-138)。而由B.M.阿列克謝耶夫主編的《七至九世紀中國抒情詩選集》,收錄了Ю.К.舒茨基譯的白居易4首絕句(Алексеев,1923:24、96、97、131),但沒有注釋,還存在著把某些詩作歸于劉禹錫的錯誤。
繼承兩位不幸學者工作的是В.М. 阿列克謝耶夫的另一位優(yōu)秀學生Л.З.艾德林⑥。他在衛(wèi)國戰(zhàn)爭期間被疏散到烏茲別克斯坦的費爾干納市去撰寫副博士學位論文,其論文題為《白居易(771⑦-846)的四行詩》,于1942年通過答辯。大約出于蘇聯(lián)在上世紀30-40年代彌漫在思想學術(shù)界的左傾思潮的影響,Л.З.艾德林在其學位論文中嚴厲批評了他在該領域的前輩。他引用了已經(jīng)被殺的 Б.А.瓦西里耶夫和Ю.К.舒茨基的翻譯,對他們做了很不客氣的批評,諸如:“歪曲”“俄羅斯讀者絕對難以理解”“可能會被誤解”“詞語不表達任何內(nèi)容”“過于直率”“冗長”“缺乏透明性”等等(轉(zhuǎn)自Кобзев,2017:568)。
在衛(wèi)國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的最初幾年,Л.З.艾德林連續(xù)發(fā)表了數(shù)篇有關(guān)白居易的論文,如《唐詩選:白居易》《白居易詩歌的平行性》等。他在《白居易詩作譯文》中寫道:“白居易把絕句體裁帶到了驚人的完美境地,其中在五言或七言的四行詩句中,包含著完整的情節(jié)和完整的哲學思想”(Эйдлин,1978:27)。不僅發(fā)表專門研究白居易詩作的論文,Л.З.艾德林在戰(zhàn)后還出版了兩部俄譯白居易絕句選集,書名都是《白居易:四行詩》(Бо Цзюй-и,1949;1951)。以后在1958年、1965年、1978年又出版了《白居易詩歌》(Бо Цзюй-и,1958)、《白居易抒情詩》(Бо Цзюй-и,1965)和《白居易詩作譯文》(Эйдлин,1978)等俄譯白居易詩歌專輯,成為蘇聯(lián)時期白居易詩歌俄譯最普及的譯本。
Л.З.艾德林的白詩俄譯遵循了他的老師B.M.阿列克謝耶夫關(guān)于中文四行詩應用俄文八行來翻譯的告誡。他在1949、1951年出版的前兩部詩集,雖然書名叫“四行詩”,但俄譯文實際上不是四行,而是由四個對句組成的詩節(jié)。在結(jié)合了他與Б.А.瓦西里耶夫譯文的1959年版《中國文學文選》中,四行詩變成八行:由相同間隔的八行詩句,四個對聯(lián)句或兩組四行詩組成(Мамаева,1959:332-336)。但這樣拉開句子間隔印成詩集,出版成本幾乎增加了一倍。
盡管艾德林對他的前人做了辛辣的批評,他自己的白詩俄譯也有不少遭人指摘之處。如他譯的白居易《暮江吟》:“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蓱z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逼渲械谌浔凰g為“我對九月初第三個夜晚感到溫暖”(Бо Цзюй-и,1949:29)。眾所周知,把一個月最初的前十天稱作“初一”“初二”…… 直至“初十”,是中國人的叫法,西方人沒有這個習慣。九月三號就是在月初,沒有必要重復“初”和“三”,這實在是太拘泥于字句的對譯了。所以,艾德林譯作的支持者И.С.斯米爾諾夫⑧也不得不承認,艾德林的譯文“幾乎是滑稽的”(Смирнов,2014:507)。相比之下,被艾德林批評過的Б.А.瓦西里耶夫的譯文則要好一些:“我多么愛這九月的第三天,//在這寂靜之中的傍晚。”(Бо Цзюй-и,1935:136)但Б.А.瓦西里耶夫譯文也存在一個問題,即有超出文本過度闡釋之嫌。因為原詩中并沒有“寂靜”的信息,以及“我”這個行為主體。所以А.И.科布杰夫⑨指出:瓦西里耶夫的譯文“引入了原作中所沒有的內(nèi)容:‘寂靜’,這在河流上總是令人懷疑的(因為水總是發(fā)出噪音);以及人稱代詞‘我’,該人稱代詞不正確地把一般情緒人格化了?!保ě唰咬侑支?,2017:568)
我們說,中國古典詩詞行為主體的不確定性,以及情緒、動作的非專屬性,確實是俄文翻譯的一大難題。筆者于2000年在俄羅斯圣彼得堡國立大學進修期間,曾拜訪過莫斯科大學著名漢學家、具有一半中國血統(tǒng)的譚傲霜⑩教授,她長期從事實驗語言學和漢語音韻學研究,對俄譯漢詩的難處頗有心得。因為俄語有性、數(shù)、格、時、體、態(tài)等各方面語法要求,漢詩主語的不確定,時態(tài)的不確定,使俄文翻譯頗費斟酌。比如杜牧的詩“遠上寒山石徑斜”,誰遠上寒山?沒有主語,動詞謂語的性、數(shù)、時就無法確定。所以,從瓦西里耶夫到艾德林譯白居易詩中出現(xiàn)明顯冗余的“我”,也實在是不可為而為之的無奈之舉。相比之下,當前俄羅斯?jié)h詩俄譯工作的后起之秀Н.А.奧爾洛娃?的翻譯:“九月的第三個夜晚是無與倫比的”(Третья ночь бесподобна в девятой луне)(Орлова,2017:107),以“第三夜”為主語,既符合詩句原意又符合俄文語法,且沒有主觀添加的溢出成分,實在明顯高出她的前輩。
Л.З.艾德林在距今70多年前撰寫學位論文的時候,用無韻譯文翻譯了大量的白居易絕句。這種無韻律譯詩雖然對于重在闡釋詩歌內(nèi)容的學術(shù)論文可以接受,并且在當時困難的戰(zhàn)爭年代,這樣做也可以原諒,但還是受到其導師B.M.阿列克謝耶夫的嚴厲批評。阿列克謝耶夫指出,在沒有任何其他藝術(shù)手段補償?shù)那闆r下放棄押韻顯然是不合適的。他說:“略似散文的無韻詩幾乎不能反映原詩的雄壯、精采、有力、完美……對于押韻的原作,尤其在押韻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復雜的中國,即使像白(居易)這樣公認的大師(的作品),也絕不能拆散成異類的無韻詩和詞語……”(Алексеев,1950:102)曾經(jīng)擔任過艾德林學位論文評委的Н.И.康拉德院士在寫給艾德林的一封私人信件中,也指責他“隱瞞了對韻律的掌握”(Конрад,1996:307)。半個世紀后,另一位頗有權(quán)威的理論家和中國詩歌翻譯家Л.Н.緬尼??品?在他譯的《清流:唐代詩歌》中也說:“盡管 Л.З.艾德林的詩學品質(zhì)應得到無條件的認可,但艾德林還是從根本上拒絕了押韻,而中國詩歌從一開始到二十世紀,一切都完全基于韻律——他的翻譯不適合。這意味著要展現(xiàn)中國詩歌的這一面,有必要再次進行翻譯?!保ě支擐瞌戋讧堙唰?,2001:7)
盡管當年艾德林所譯白居易詩受到權(quán)威學者的批評,但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取得勝利的新中國成立初期,在蘇聯(lián)讀者關(guān)注的目光投向中國的時代,艾德林翻譯的這些現(xiàn)在看來相對粗糙的白居易詩俄譯文本卻符合了時代的要求。加之當時譯作的出版附加了高度藝術(shù)性的設計,由著名木刻畫家М.И.皮科夫?配以精美的插圖,使得1949年版艾德林譯《白居易》(Бо Цзюй-и,1949)的發(fā)行量達到了一萬冊。此后,艾德林的白居易絕句譯本還被多次再版,并且都沒有經(jīng)過重大修改和更正。蘇聯(lián)時期出版的艾德林譯白居易絕句,除了上面提到的1949年版《白居易,四行詩》之外,尚有1951年版《白居易,四行詩》(Бо Цзюй-и,1951),1958年版《白居易詩》(Бо Цзюй-и,1958),1965年版《白居易抒情詩》(Бо Цзюй-и,1965),1978年版《白居易詩作譯文》(Эйдлин,1978)等。此外,在1975年和1984年兩度出版的《Л.艾德林譯中國古典詩歌》(Эйдлин,1975;1984)中,都收有艾德林譯的白居易絕句詩。這中間1978年版的《白居易詩作譯文》發(fā)表了艾德林譯的白居易35首新詩,其中包括22首絕句。蘇聯(lián)解體后,俄羅斯編輯出版“詩歌世界叢書”,莫斯科編年史出版社在2000年出版《離別苦——中國的四行詩》(Филатова,2000),收錄了艾德林譯的白居易絕句158首,不過這已經(jīng)是在炒冷飯,可以看作是對艾德林譯白居易絕句的總結(jié)。
自20世紀60年代后期起,Л.艾德林本人沒有再對白居易絕句作進一步研究,而是轉(zhuǎn)向研究陶淵明的創(chuàng)作,1967年出版專著《陶淵明和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Эйдлин,1967)。Л.艾德林的白居易絕句俄譯除了不押韻,某些譯文缺乏考證甚至誤譯,用詞不當?shù)热秉c以外,最大的問題則是他遵循當年蘇聯(lián)的思想政治路線和文藝方針,用庸俗社會學和機械唯物論來理解和闡釋歷史上復雜的文藝現(xiàn)象。比如,他把白居易奉為“民間詩人”(Бо Цзюй-и,1949:14),認為他“看到了為人民服務,與邪惡作斗爭的詩歌任務”(Бо Цзюй-и,1949:18-19)。他幾乎從沒考慮過白居易思想中“儒、道、釋”三家結(jié)合的復雜的哲學和宗教觀點。在他1942年完成的學位論文中,也回避了這個問題。直到1970年代末,畢業(yè)于列寧格勒大學東方系的青年漢學家Г.Б.達格丹諾夫(1948-2001)?才開始嘗試研究佛教對白居易思想的影響。在他后來發(fā)表的副博士學位論文《禪宗佛教對唐代詩人創(chuàng)作的影響(以王維和白居易為例)》,以及《唐代詩人白居易生平與創(chuàng)作中的佛學》(Дагданов,1985:89-100)等文章中,都談到了佛教思想對白居易的影響。
與Л.З.艾德林同時代,還有一些俄羅斯?jié)h學家發(fā)表過對白居易詩的押韻翻譯,如有一位旅居中國的俄僑В.別列列申?,他譯有一首白居易詩《在路上》,發(fā)表在1948年5月在上海出版的俄僑雜志《今天》上(Кобзев,2017:569)。然后是М.И.巴斯馬諾夫?譯的兩首,收錄于1988年出版的他本人譯的中國古典詩詞集《玉笛聲》(Басманов,1988:29-34)中。此外,還有最近發(fā)表的С.А.托洛普采夫?譯的五首(Торопцев,2016:86、87、90、93、95)。但這些譯作數(shù)量不多,影響也不大,所以若論以往俄羅斯翻譯白居易絕句詩的成果,還屬艾德林譯本為最多。
2016年,莫斯科物理技術(shù)學院人文社會科學中心高級講師、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高級研究員Н.А.奧爾洛娃在第46屆《中國社會與國家》學術(shù)討論會論文集上發(fā)表論文《白居易四行詩(絕句)研究》,公布了她在前輩學者研究的基礎上,對白居易570首絕句的現(xiàn)代翻譯和最新研究成果。2017年,她又出版了本文前邊提到的《白居易:百絕句》一書。這本書復制了白居易詩的中文原文,所有詩都標明日期,其中大多數(shù)還注明寫作地點,對白詩中涉及的中國文化、歷史、地理、典故等等,也給出了詳細的注釋。在這本書的“譯者序”里,譯者概括介紹了白居易的生平事跡和她的俄羅斯?jié)h學前輩譯介白居易絕句的情況,還特別研究了被認為是代表絕句特征的中國傳統(tǒng)詩學術(shù)語“含蓄”的涵義。H.A.奧爾洛娃的這本書可以說是當前俄羅斯譯介與研究白居易詩歌的最新代表性成果,用A.И.科布杰夫的評價來說就是:“在俄語中首次出現(xiàn)了白居易絕句體裁詩歌的代表性文集。它一方面是按照現(xiàn)代科學要求翻譯的,涉及初步的文本、評論和研究工作,綜合研究了中國‘文言’作品的歷史文化現(xiàn)實、內(nèi)容和形式特征(平行性、語法極簡主義、元語法結(jié)構(gòu)、多義性、大量用典等等),以及絕句體裁的細節(jié)特點;另一方面則是它完全適合我國詩歌的傳統(tǒng)主流?!薄啊栋拙右住沸伦g本的準確性已從根本上比其前輩的水平提高了?!保ě唰咬侑支?,2017:570)
Н.А.奧爾洛娃沒有按照B.M.阿列克謝耶夫提倡的“俄羅斯詩學”,為了使譯詩更像俄羅斯詩歌而背離原著;但也沒有效法Л.З.艾德林風格的、為文本對譯的準確性而犧牲俄文譯文“詩味”的做法。比如,Л.З.艾德林譯白居易《早秋獨夜》詩(井梧涼葉動,鄰杵秋聲發(fā)。獨向檐下眠,覺來半床月)的第二句“鄰杵秋聲發(fā)”為“Валёк у соседки // Разносит осенние стуки”(女鄰居那里的杵//發(fā)出秋天的敲擊聲)(Бо Цзюй-и,1949:47)。這里“鄰”被艾德林譯成實指的一位女鄰居(соседкa),杵聲就是從她那里發(fā)出來的。而H.A.奧爾洛娃的譯文則是“По соседству раздаётся стук осеннего валька”(附近傳來秋天杵的敲擊聲)(Орлова, 2017:15),這就把動作主體和聲音來源虛化了,更加符合白居易原詩描寫靜謐秋夜里杵聲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意境。
俄羅斯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M.B.魯別茨曾經(jīng)在《中國社會與國家》2017年第47卷第2期上發(fā)表文章,稱贊《白居易:百絕句》的譯者奧爾洛娃“具有良好的詩意音節(jié),詩的維度、各種韻律、詩的技巧都很流利?!闭f她“設法通過詩意的方式不僅傳達了作品的意義,還傳達了總體情緒?!盡.B.魯別茨以 Н.А.奧爾洛娃譯的白居易《遺愛寺》詩(弄石臨溪坐,尋花繞寺行。時時聞鳥語,處處是泉聲)為例說:“詩中的每一行都讓人感到喜悅,享受大自然帶來的欣喜若狂,詩人用輕快而響亮的文字描繪了行走中圍繞他的畫面?!?且看Н.А.奧爾洛娃的譯文:
Сижу у ручья, забавляясь камнями,
Брожу возле храма, любуясь цветами,
Всечасно я слышу пичуг щебетанье,
И всюду ручья раздаётся звучанье.(Орлова,2017:91)
/我坐在溪邊玩石頭,
我漫步在廟旁賞鮮花,
每時我都聽到鳥兒鳴叫,
每處都有小溪發(fā)出聲音?!P者譯
盡管不懂俄文的中文讀者未必能體會到俄譯詩句的妙處,但通過譯文的節(jié)奏和韻律,還是能體會到一種輕快、愉悅的情調(diào)吧?
Н.A.奧爾洛娃譯本還通過大量歷史地理文化的考證,糾正了艾德林白詩翻譯注釋中的一些錯誤。如我們前面所說,艾德林遵循當年蘇聯(lián)的思想政治路線和文藝方針,用庸俗社會學和機械唯物論來理解和闡釋歷史上復雜的文藝現(xiàn)象,習慣用“為人民服務”“與邪惡作斗爭”這類主觀凝定的評價模式來套框他所分析評價的作家作品,從而導致簡單化的意識形態(tài)斷語。比如他在評論白居易的《江上笛》(江上何人夜吹笛,聲聲似憶故園春。此時聞者堪頭白,況是多愁少睡人)時寫道:這是一個“流亡的故事,那就是詩人本人時時刻刻都在悲傷,并且不會因為思想而閉上眼睛?!?Н.А. 奧爾洛娃在譯文的注釋中則指出,這首詩寫于公元809年,“當時白居易在首都擔任左拾遺,并平安地在官職階梯上升遷”(Орлова,2017:31),所以艾德林的解說可謂憑先入之見的無稽之談了。
類似這樣不人云亦云,通過認真考證糾正前人錯誤的,還有如Л.З.艾德林認為白居易《送蕭煉師步虛詩十首后以二絕繼之》中的“蕭煉師”是一個男人(учитель Сяо,蕭教師)(Бо Цзюй-и,1949:104),奧爾洛娃則把“煉師”(教師、指導者)一詞譯為女性(наставница),并在俄譯白居易詩著作中第一次做出這樣的解釋:“道家導師蕭煉師,畢業(yè)于宮廷戲劇學校——梨園,她在公元780年成為舞者,并在784年成為河南省圣山嵩山上的宮廷道教寺院的居民,詩人拜訪了她”(Орлова,2017:101),從而填補了白詩俄譯注釋中的一個空白。
再如前面提到的那首《暮江吟》,С.А.托洛普采夫?qū)ⅰ翱蓱z九月初三夜”譯為“哦!在這些初秋的夜晚”(О, эти ночи осени начала!)(Торопцев,2016:87),H.A.奧爾洛娃對此作了詳細的考證,她引用А.И科布杰夫?qū)Η?З.艾德林副博士論文的注釋,指出這首詩是白居易于元和十一年至十三年(公元816-818年)期間在江州創(chuàng)作的。而在這幾年里,“‘九月的第三個晚上’(九月初三夜)在西方歷法中是在9月底到10月中旬之間來臨的?!保ě哀猝荮唰缨眩?017:107)從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萬年歷可以查到,公元816年的農(nóng)歷九月初三是公歷9月27日,817年是10月16日,818年是10月6日。它們在西方歷法中,屬于秋天中間,因此不能說是初秋。如此細致的考據(jù)探究,實在令人對譯者的科學精神表示欽佩。
H.A.奧爾洛娃譯本對白詩中涉及的一些俄國沒有的中國獨特的植物,也做了詳細的考察和譯名訂正。如艾德林譯白居易《早秋獨夜》,開頭一句“井桐涼葉動”,他只用譯音“Утун”來譯“梧桐”(Филатова,2000:199),奧爾洛娃則按其植物學學名,譯作“Фирмианы”(英文Firmiana)(Орлова,2017:15)?!兜缅X舍人書問眼疾》中的“黃連”,艾德林也是音譯作“Хуанлянь”(Филатова,2000:242),奧爾洛娃則譯為“Коптис”(英文Coptis)(Орлова,2017:53)。還有白居易的《紅藤杖》,這里的“藤杖”即是藤子(ротанг,英文rotang)做的手杖(трость),而被艾德林音譯為“тэновый посох”(Филатова,2000:252),奧爾洛娃的譯文將其糾正過來,譯作“красная трость из ротанга”(用藤子做的紅色手杖)(Орлова,2017:75)。最有意思的是白居易的《采蓮曲》,首句“菱葉縈波荷飐風”中的“菱”,被艾德林譯作“каштан”(板栗)(Филатова,2000:294)。雖然西方稱“菱角”確有“水栗子”(俄文:Водяной каштан,英文:water chestnut)一說,并且艾德林在注釋中也說這是“水中的板栗”,但詩句譯文沒有出現(xiàn)“水中”這一修飾語,這就造成了讀者的疑問:板栗生在山坡,它的葉子怎么會“縈波”,還與荷花聯(lián)系在一起?奧爾洛娃將其譯作“рогульник”,并解釋說,這是“漂浮在水中的堅果”(Орлова,2017:133),并附注拉丁文“trapa natans”(類似堅果的可食菱屬),總算說清了這一植物是什么 東西。
不過,需要指出的是,奧爾洛娃聯(lián)系中國歷史文化、哲學宗教觀念解說詩詞語句的做法,有時也有過度聯(lián)想、誤入玄虛之處。比如白居易的《答春》詩:“草煙低重水花明,從道風光似帝京。其奈山猿江上叫,故鄉(xiāng)無此斷腸聲”。其第二句中的“從道”,就是“縱道”,也就是日??谡Z所說的“雖說”。白居易《昭君怨》詩中有句云:“見疏從道迷圖畫,知屈那教配虜庭?!边@里的“從道”即是“縱道”,也就是“雖說”。當年艾德林在其學位論文中將此句譯作“你告訴我”(Ты говоришь мне)(Кобзев,2017:571),雖然也不準確,但沒有把原句復雜化。而奧爾洛娃則把“從道”譯為“следовать Дао”(跟隨道),并在注釋中解釋說:“這個說法來自于《易經(jīng)》,在這種語境下,不僅意味著與道路——‘道’相對應的景觀的完美,而且還預設了孤獨的回歸(獨復)到故鄉(xiāng)?!保ě哀猝荮唰缨?,2017:83)這就有點闡釋過度,把簡單問題復雜化了。
我們說,追根溯源,聯(lián)系古代中國人的歷史文化心理和哲學觀念來解說中國文學,是俄羅斯現(xiàn)代漢學奠基人B.M.阿列克謝耶夫一貫提倡的學術(shù)傳統(tǒng),他的傳人后學也基本秉承這一衣缽。筆者當年在剛剛涉足俄羅斯?jié)h學—文學研究時,曾在評論阿列克謝耶夫的中西詩學比較研究的一篇文章中寫道:“中國古代文論是一個相當龐雜的對象,不同時代,不同派別的理論家在論述文學問題時,即便使用相同的術(shù)語、重復類似的話頭,其內(nèi)在涵義卻可能大相徑庭。‘執(zhí)一隅之解’去‘擬萬端之變’,就難免要出差錯。比如阿列克謝耶夫在他早年研究司空圖《詩品》的專著中,曾注意到司空圖的一個文學觀念,即‘道——詩人’。用這個觀念來解說司空圖一派的詩論,原本是不錯的。但是,如果把這個觀點看成是一個公式,用它來解說所有中國古代文學家的主張,就難免有‘膠柱鼓瑟’之嫌了。像他在拿宋濂同布瓦洛作比較時,就專門以一節(jié)的篇幅,論述了中國人的‘道——詩人’(這里的‘道’,是莊子一派的‘自然之道’——筆者)觀念。然后說‘如果把nature解釋為自然,那么布瓦洛把古代(作品)看作是被說明了的大自然和自然性的觀點,就完全是中國人所具有的。這時宋濂就是布瓦洛思想的傳道士了(比他早了三個世紀)’(Алексеев,1978:278)。我們說,宋濂文論主張中的‘道’是儒家的封建圣賢之道。并且宋濂的《答章秀才論詩書》通篇講的是詩人要不要學習前人,以及怎樣學習的問題,并沒有涉及阿列克謝耶夫……所說的什么‘詩人返回自然……在強烈的靈感中……順從地摹仿大自然的道’(Алексеев,1978:278)等話題(阿氏自己也說,那是莊子的觀點——筆者)。阿氏之論,可謂無地放矢地‘顧左右而言他’了。這說明用一個固定的公式去解說不同時代、不同派別的文論家的主張,是不妥當?shù)摹!保ㄞD(zhuǎn)自夏康達 王曉平等,2000:413)H.A.奧爾洛娃在這里犯的也是同樣的錯誤。
理解和翻譯中國古詩,需要大量中國歷史文化知識背景的積淀,這一點,抑或中國本國學者也難免失誤,對于外國譯者,更是難免有誤讀、失解之處。這里我們僅舉當年艾德林和今天奧爾洛娃譯的白居易《照鏡》詩為例。白居易詩云:“皎皎青銅鏡,斑斑白絲鬢。豈復更藏年,實年君不信?!边@首詩的含義,其實并不費解:詩人面對光潔的銅鏡,看到自己鬢發(fā)斑白,發(fā)出感嘆說:“我怎么能再隱瞞自己的年齡,我要說出自己的真實年紀,你們反倒不相信了?!蔽覈⒓裔尨司湓唬骸安啬?,虛減年齡。”(謝思煒,2006:771)這里涉及到中國古代官場的一個慣例:舊時官方冊籍,登記年齡加用“實”字,以別于虛報的“官年”。宋代洪邁著《容齋四筆·實年官年》曰:“士大夫敘官閥,有所謂實年、官年兩說,前此未嘗見於官文書。大扺布衣應舉必減歲數(shù)……至公卿任子欲其早列仕籍,或正在童孺,故率增抬庚甲,有至數(shù)歲者?!薄度辶滞馐贰返谌財⒎哆M說:“童生冊上寫的是三十歲,童生實年五十四歲?!笨芍敃r平頭百姓為了圓科舉夢,隱瞞年齡到什么地步。白居易這句詩是說我其實年紀并不大,但已經(jīng)老成這副樣子了,哪里還會再虛減年齡?Л.З.艾德林譯文把“藏年”譯作“挽留歲月”(упрятать годы)(Филатова,2000:204),明顯是不合適的,因為它與上文的“斑斑白絲鬢”并不形成對應關(guān)系。鏡子照出了斑斑白發(fā),這已不是挽留,而是揭露。所以詩人不承認自己是在“藏年”,年齡在客觀的鏡子中是藏不住的。Н.А. 奧爾洛娃則把“藏年”譯作“積累歲月”(накопивши года),顯然更不妥當。特別是她在這段譯文下面注釋道:“漢字——‘復’——重新、再次,‘更’——更多,和詞組——‘藏年’——累積年,暗示了在作者更老的時候?qū)︾R子的訴求,并表達了一個請求,不要反映他的真實年齡?!保ě哀猝荮唰缨?,2017:65)。她還注明這是在K.И.科布杰夫的解說和幫助下作出的翻譯,那就只能說他們兩位在這個問題上的理解都錯了,并不符合原詩的意境和情感邏輯。詩人攬鏡自照,看到須鬢斑白,想的就是當下。眼下已經(jīng)顯得很老,超出了自己的實際年齡,還用想更老嗎?看來科布杰夫和奧爾洛娃都受到“豈”“復”“更”這些副詞的誤導,認為這兩句說的是將來年齡積累更大以后的情況,這明顯是與原詩情境不合的。至于說“請求鏡子不要反映他的真實年齡”,更是脫離原作意旨的主觀發(fā)揮和臆測了。這一點,我們僅作為奧爾洛娃譯作的白璧微瑕指出來,希望今后參考中國學者的意見加以改正。
H.A.奧爾洛娃的這部白居易絕句新譯作在編排上有一個特點,即她把白居易的一百首絕句按時間順序排列,從而形成了一個事件、思想和記憶的鏈條,反映了詩人從大約公元800年到828年,即從 28 歲到 56 歲的生活傳記。每一首譯詩的背后,都蘊含著對前人翻譯經(jīng)驗的研究和不同譯作的對比,并且把詩中所涉及的事件與當時中國的歷史、文化以及社會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進行了詳細的考證、解釋和評論工作。這不僅對尚不熟悉中國文化和詩歌的讀者有用,而且對研究這一時期中國文學和文化的專家學者也是大有益處的。
近年來,俄譯中國文學已是中俄兩國文學工作者和翻譯家共同關(guān)注的事業(yè),在中國國家實力與國際地位日益提高的大環(huán)境下,“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向世界展示一個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是黨和國家對我們文學工作者的要求。在中國文學進一步走出去的大好形勢下,研究海外學者譯介中國文學的經(jīng)驗,無疑對我們當前正在進行的漢詩外譯工作具有積極的借鑒和推動作用。希望筆者的這篇小文,能對中俄兩國從事文學交流與文本互譯工作的同行、同道有所裨益。
注釋:
① 瓦西里·米哈伊洛維奇·阿列克謝耶夫(Василь Михайлович Алексеев,漢名阿理克,人稱“阿翰林”,1881-1951),現(xiàn)代俄蘇新漢學的奠基人。1881年出生于瓦爾戴城,1902年畢業(yè)于彼得堡大學東方語言系,留校進修并從事教學。1916年以研究司空圖《詩品》的論著獲碩士學位。1923年被選為蘇聯(lián)科學院通訊院士。1929年未經(jīng)答辯獲語文學博士學位,并被選為院士。自1910年起先后在圣彼得堡大學(即后來的列寧格勒大學)、列寧格勒東方學院、列寧格勒文史哲學院、莫斯科東方學院任教。1933-1951年任亞洲博物館中國部(后為蘇聯(lián)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主任。1951年逝世。發(fā)表著作約260種。其關(guān)于中國古典文學研究的主要著作于1978年收入《中國文學》一書。
② 鮑里斯·亞歷山大洛維奇·瓦西里耶夫(Борис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Васильев,1899-1937)1921年起在亞洲科學院亞洲博物館工作。在1924-1927年到中國進行科學考察。從1924年開始在列寧格勒東方學院工作。自1930年以來為副教授,自1935年以來為列寧格勒哲學學院、列寧格勒語言與歷史學院教授、蘇聯(lián)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的研究員,全聯(lián)盟促進蘇聯(lián)社會主義建設科學技術(shù)工作者協(xié)會(ВАРНИТСО)成員。他因被指控為日本間諜于1937年被捕。在審訊期間,他沒有認罪,也沒有指控同事,同年被槍殺。1957年恢復名譽。
③ A.A.多布羅霍托夫(Алексей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Доброхотов),律師兼漢學家。哈爾濱俄羅斯東方學家協(xié)會(Общества русских ориенталистов)(OPO)成員。中國詩歌翻譯家。1945年被捕并被遣返回蘇聯(lián)。
④ 尤里安·康斯坦丁諾維奇·舒茨基(Юлиан Константинович Шуцкий,1897-1938,一說1941),1897年生于葉卡捷林堡。1921 年畢業(yè)于列寧格勒大學社會科學系民族語言班。1922-1937年在列寧格勒大學任教。1935年以論文《中國的〈易經(jīng)〉:語文學研究和翻譯經(jīng)驗》獲語文學副博士學位。1935年晉升為教授。1920-1937年在亞洲博物館-蘇聯(lián)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1936-1937年在國立愛爾米塔日博物館從事研究工作。蘇聯(lián)30年代肅反運動時被殺害。主要譯作有1923年出版的《7至9世紀中國詩選》、1936年出版的《易經(jīng)》等。
⑤ 尼古拉·約瑟夫維奇·康拉德(Николай Иосифович Конрад,1891-1970),蘇聯(lián)著名日本學家,1891年出生于拉脫維亞的里加。1912年畢業(yè)于彼得堡大學東方系及實用東方學院日本部。1914到1917年在日本進修。1934 年獲語文學副博士學位。曾在列寧格勒大學、莫斯科東方學院等學校任教,1931年起為蘇聯(lián)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研究員。1958年成為蘇聯(lián)科學院院士。致力于東西方文化比較研究,著有1966年出版的論文集《西方與東方》。
⑥ 列夫·扎爾曼諾維奇·艾德林(Лев Залманович Эйдлин,1910-1985),1910年1月5日出生于契爾尼戈夫市。1937年畢業(yè)于莫斯科東方學院。1942年以論文《白居易的四行詩》獲語文學副博士學位,1969年獲博士學位。1937-1952年先后在莫斯科東方學院、軍事外語學院任教。1944年起為蘇聯(lián)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研究員。著作有1955年出版的《論今日中國文學》、1967年出版的《陶淵明和他的詩歌》、1984年出版的《艾德林譯中國古典詩歌》等。
⑦ 白居易生于唐大歷七年正月二十日,即公元772年2月28日。艾德林在這里把他的生年標為771年,是他認為中國人計算年齡以受孕為始,這是對中國人計算年齡方式的誤解。我們說中國人是以出生年為1年,故有虛歲之說,但生日還是要以出生年為準,并非提前一年。所以在艾德林后來正式出版的著作中,又都把白居易生年改為公元772年。
⑧ 伊里亞.謝爾蓋耶維奇.斯米爾諾夫(Илья Сергеевич Смирнов,1948- ),蘇聯(lián)和俄羅斯?jié)h學家,100多部著作的作者。語文學副博士,國家研究大學高等經(jīng)濟學院(НИУ ВШЭ)古代與東方經(jīng)典研究所所長。
⑨ 阿爾覺姆·伊戈列維奇·科布杰夫(Артём Игоревич Кобзев,漢名科雅瓊,1953- )出生于詩人家庭,1975年畢業(yè)于莫斯科大學哲學系。自1978 年起為蘇聯(lián)科學院(現(xiàn)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研究員。1979年獲莫斯科大學哲學副博士學位,1989年獲哲學博士,1999年晉升為教授。 1990-1991年在中國北京大學進修?!吨袊裎幕蟮洹分骶幹?。著有800多篇(部)中國哲學、科學和文化史方面的學術(shù)著作(包括四本專著),自2011年起任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中國部主任。
⑩ 譚傲霜,女,生于1931年,大學學業(yè)始于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學院,攻讀英美文學。1951年轉(zhuǎn)入北京燕京大學新聞系,1952年院系調(diào)整,調(diào)入北大中文系新聞專業(yè)。1954年畢業(yè)后,先后在中國新聞社和《俄文友好報》擔任記者和編輯。1957年結(jié)婚后到蘇聯(lián),在全蘇廣播電視臺華語編輯部擔任高級翻譯,1963年考入莫斯科大學研究生函授部。1966年轉(zhuǎn)入莫大東方語言學院(后改稱亞非學院)任教,并繼續(xù)從事實驗語言學和音韻學研究。撰寫并于1972年答辯通過題為《廣州話的音調(diào)系統(tǒng)》的副博士論文。
? 娜塔莉亞·亞歷山大洛夫娜·奧爾洛娃(Наталия Александровна Орлова),1991-1996年在莫斯科大學哲學系學習,1996-1999年在該系讀研究生,2000年獲莫斯科大學哲學副博士學位,學位論文為《象征概念的哲學和分類基礎》。莫斯科物理技術(shù)學院人文社會科學中心高級講師,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高級研究員。
?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緬尼希科夫(Лев Николаевич Меньшиков,漢名孟列夫,1926-2005),蘇聯(lián)和俄羅斯東方學-中國學家,翻譯家,語文學博士,教授。
? 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皮科夫(Михаил Иванович Пиков,1903-1973)蘇聯(lián)版畫家、雕刻家,書籍插畫家,杰出的木刻大師,蘇聯(lián)美術(shù)家聯(lián)盟成員。
? 根納吉·巴托羅維奇·達格丹諾夫(Геннадий Баторович Дагданов,1948-2001),畢業(yè)于列寧格勒大學東方系,1980年以論文《禪宗佛教對唐代詩人創(chuàng)作的影響(以王維和白居易為例)》獲語文學副博士學位。中蘇關(guān)系緊張時期曾在中蘇邊境擔任過兩年翻譯,積累了大量實踐經(jīng)驗。以后到俄國科學院西伯利亞分院布里亞特社會科學研究所(現(xiàn)為俄羅斯科學院西伯利亞分院蒙古學、佛學和西藏學研究所)工作,從實習研究員一直做到主任研究員、教授。1984年出版了《王維創(chuàng)作中的禪宗佛學》、1991年出版了《在中世紀中國文化中的孟浩然》等四部學術(shù)專著,以及一系列有關(guān)中世紀中國文化與文學史方面的研究論文。
? 瓦列里·別列列申(Валерий Перелешин,真名瓦列里·弗蘭茨維奇·薩拉特闊-別特里舍,Валерий Францевич Салатко-Петрище,1913-1992),生于俄羅斯伊爾庫茨克,1920年隨母親移居中國哈爾濱,在那里完成人文中學和大學法律系學業(yè)(1935年)。詩歌翻譯和文學評論家。譯有老子《道德經(jīng)》,詩歌集《長詩》等。
? 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巴斯馬諾夫(Михаил Иванович Басманов,1918-2006)俄羅斯外交官,中國學家,詩人和中國詩歌翻譯家。出生于阿爾泰?。ìF(xiàn)阿爾泰邊疆區(qū))巴塔洛沃附近戈雷沃村的一個農(nóng)民家庭。 后因蘇聯(lián)30年代肅反的威脅,舉家遷往后貝加爾的彼得羅夫斯克。
? 謝爾蓋·阿爾卡季耶維奇·托洛普采夫(Сергей Аркадьевич Торопцев,漢名謝公,1940- )出生于列寧格勒,畢業(yè)于莫斯科大學東方語言學院。東方學家,中國文學與電影專家,中國詩人李白作品翻譯和研究家。
? 這里的引用信息出自Рубец М.В.于2017年發(fā)表的論文《Современный перевод танской поэзии: модернизация или традиция? (О переводе Н.А. Орловой ста цзюэ-цзюй Бо Цзюй-и)》。
? 此信息出自Эйдлин Л.З.于1942年攥寫的博士論文《Четверостишия Бо Цзюй-и (771–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