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兵,何志明
(四川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5)
作為一種外來思想理論,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在知識分子群體中經(jīng)歷了從“接收”到“接受”的過程。這一過程究竟是如何實現(xiàn)的,其間經(jīng)歷了哪些波瀾起伏,逐漸引起學界關注并成為中共創(chuàng)建史的熱點問題。四川地處中國內(nèi)陸,接受外來思潮亦存在“西學東漸”的現(xiàn)象。五四前后社會主義思潮除借助報刊等常規(guī)媒介傳布外,一些早期信仰者的思想“播火”尤其值得關注。西南地區(qū)馬克思主義傳播史上,王右木就是早期“播火者”。既有研究大都集中于對王右木在西南地區(qū)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宏觀考察(1)目前學界關于馬克思主義在四川早期傳播的研究成果較多,無法一一贅述,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有:匡珊吉《馬克思主義的傳播與四川人民的覺醒》,載楊天宏《川大史學中國近現(xiàn)代史卷》,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51-169頁;劉宗靈《從“并行不?!钡健鞍俅w海”——四川地區(qū)早期馬克思主義者的聚合之途及群體特征分析》,《蘭州學刊》2018年第4期。,卻忽視了王右木傳播馬克思主義賴以實現(xiàn)的契機,即任職于國立成都高等師范學校,這一契機使其與成都的知識分子階層密切接觸,成為其“播火”的重要條件。
此外,由于王右木早年即失蹤,以致較少相關文字材料留存后世,既有研究多從相關人士的回憶錄出發(fā),在相關論點上往往以訛傳訛,特別是王右木成為馬克思主義者的時間和馬克思讀書會的來源等問題,更與實際情況存在較大出入(2)張秀熟在其回憶文章中稱:“一九二一年春,四川馬克思主義信仰者、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員、稍后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員的王右木同志,首先開始了在社會群眾中的活動?!毖约巴跤夷驹?921年就徹底轉向馬克思主義與事實不符。張秀熟稱王右木在1921年春創(chuàng)辦《人聲報》明顯有誤,該雜志實際創(chuàng)辦于1922年春。[1]495。諸如此類的問題為后續(xù)研究留下了研究空間。本文嘗試利用第一手資料,對王右木任職國立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時的“思”與“行”進行探討,在厘清既有舊說的基礎上,揭示馬克思主義在西南地區(qū)早期傳播的樣態(tài)(3)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和五大專門學校:四川公立法政專門學校、四川公立國學專門學校、四川公立農(nóng)業(yè)專門學校、四川公立工業(yè)專門學校、四川公立外國語專門學校(簡稱“法專”“國?!薄稗r(nóng)專”“工?!薄巴鈱!?是四川大學的重要源頭。本文主要探討王右木與成都高等師范學校馬克思主義傳播,兼及其他專門學校。為表達規(guī)范,除標題和個別地方稱“四川大學”外,其余仍然忠實于文獻,以成都高等師范學?;蛘摺胺▽!薄皣鴮!薄稗r(nóng)?!薄肮!薄巴鈱!狈Q呼。。
辛亥革命至五四運動前的四川大學主要包括兩大源流: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和五大專門學校。辛亥革命后,全國被分為六大學區(qū),每個學區(qū)設立一所標志性的高等學校。1916年5月,北洋政府教育部決定將四川高等學校和四川高等師范學校合并,更名為國立成都高等師范學校,這即是四川大學校史上被冠以“國立”二字的由來。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成立后,學校發(fā)展勢頭較快,學生人數(shù)、教育經(jīng)費均有較大增長。1918年教育部統(tǒng)計,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專任教師和學生人數(shù)僅次于北京高等師范學校,位列全國第二;年度經(jīng)費名列全國第四,僅次于北京、南京、武昌等地三個高等師范學校。1916年成都高等師范學校開始招收來自朝鮮、越南和匈牙利的留學生,在校留學生從1916年的214人增加到1919年的373人,教職員工從1916年的45人增加至1919年的78人[2]55-65。
1915年9月,陳獨秀在上海創(chuàng)辦《青年雜志》,正式開啟了一場席卷全國的、反對傳統(tǒng)封建思想、道德與文化的思想革命。在四川,青年學生借助這些進步期刊逐步實現(xiàn)了思想啟蒙。隨著川籍留日學生的宣傳鼓動,成都高校學子思想逐漸解放,這些高校中以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的表現(xiàn)最為突出。為紀念“五九國恥”,抵制日貨,1918年成高師等校學生發(fā)起了一次抵制日本在成都設立領事館的集體抗議行動。為反對中日軍事密約,1918年6月30日成都高等師范學校聯(lián)合市內(nèi)其他專門學校以及中小學,共計60余名代表在川漢鐵路公司舉行“四川學生救國籌備會”并發(fā)出《救國警告書》,號召全川學?!肮仓\國家前途”。四川學生救國會的成立和《救國警告書》的發(fā)表,是“五四”前“四川地區(qū)一次較大規(guī)模的有鮮明政治色彩的集會和活動”[2]71,也是“五四”運動前的一次輿論和組織準備,這些集體行動充分說明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在四川教育界的重要地位。
1919年5月4日,北京爆發(fā)了著名的五四運動。消息傳到成都,各校迅速掀起了一場聲援北京被捕學生的運動。據(jù)陽翰笙回憶:“‘五四’時期成都鬧得熱火朝天,各學校都在鬧。”[3]425月22日,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全體學生致電北洋政府,要求懲辦賣國賊,釋放被捕愛國學生。5月25日,由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發(fā)起“學界外交后援會成立大會”,大會得到教育界積極響應,六十余所公私學校,學生六千余人,各界人士萬余人參加,大會宣布成立四川學界外交后援會,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國文部學生張秀熟(4)張秀熟(1895—1994),四川省平武縣人,1920年畢業(yè)于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國文部,著名教育家。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曾任中共特支委員,川西特委書記、川康特委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川西文教廳廳長、四川省教育廳廳長、副省長等職務。、袁詩蕘(5)袁詩蕘(1897—1928),四川鹽亭縣人,1917年考入成都高等師范學校,五四時期積極參加學生運動,被推選為四川省學聯(lián)副理事長,創(chuàng)辦《四川學生潮》,畢業(yè)后前往川北從事革命工作。1925年,袁詩蕘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擔任鹽亭縣首任教育局長兼國民師范學校校長,1928年被捕犧牲。當選為負責人。7月17日,經(jīng)設在上海的全國學生聯(lián)合會批準,“四川學界外交后援會”更名為“四川全省學生聯(lián)合會”,會址設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校內(nèi),仍由張秀熟、袁詩蕘擔任正副理事長[2]73。這些充分體現(xiàn)了成都高等師范學校進步學生在四川學生運動中舉足輕重的作用,而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則在整個成都的五四運動中扮演著“神經(jīng)中樞”的角色[4]4。為此,沙汀評論道:“當‘五四’的高潮涌進三峽的時候,這個學校(6)即成都高等師范學校。不僅是當日四川反帝反封建運動的主要基地,許多前所未有的文化事業(yè)也是從這里發(fā)動的?!盵5]567
五四運動對于中國最大的影響在于思想文化的變革。在《新青年》等進步雜志引領下,“北至北京,南至廣州,西至成都,東至上?!盵6],各種進步雜志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1919年7月13日,在法專教師吳虞指導下,少年中國學會成都分會創(chuàng)辦《星期日》周刊,成為引領青年學生思想的重要雜志。在《星期日》帶動下,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和五大專門學校師生紛紛創(chuàng)辦刊物,傳播新思潮,頗為有名的包括《四川學生潮》(7)四川全省學生聯(lián)合會主辦,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學生袁詩蕘主編?!锻肆摇?8)Weekly,四川公立外國語專門學校學生在吳虞指導下創(chuàng)辦。《半月報》(9)四川公立外國語專門學校學生巴金等人創(chuàng)辦?!吨庇X》(10)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及其附中學生劉先亮等人主辦。等雜志。這些雜志宣傳新思潮,批判舊傳統(tǒng),積極引進西方學說。
五四前后成都思想界異?;钴S與成都報界有“大總管”之稱的陳岳安關系密切。陳岳安主持的“華陽書報流通處”(11)“五四”后改洋為陽。積極購進反映新思潮的雜志,成為成都了解外部世界的重要窗口(12)教育家舒新城回憶他與陳岳安的交往時,高度評價書報流通處的作用:“他底華陽書報流通處,雖然只在商業(yè)場占上海一樓一底那樣大的地位,但是商務中華以外各種出版物都全靠他販運,雖然他每年的營業(yè)有時還不夠糊口,然而四川的所謂新文化幾乎全恃他底努力?!盵7]。他還為成都本地報刊的發(fā)行大開方便之門,例如《國民公報》《蜀報》《川報》《威克烈周報》《星期日周報》等,其中不少是民辦宣傳新文化的報刊,因資金微薄,無力雇人發(fā)售,便由書報處代訂、代售[8]。這種外引加內(nèi)培并舉的方式,有效改善了成都地處內(nèi)地信息閉塞的不足。為此,劉弄潮(13)劉弄潮(1905—1988),原名劉作賓,四川新都人,1918年就讀成都第一師范學校,1921年與陽翰笙等一起建立成都社會主義青年團(該組織后未經(jīng)團中央批準),1925年受中共北方區(qū)委委派前往吉林從事工人運動,后在武漢擔任國立第二中山大學教授兼武昌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教員,1930年與黨組織失去聯(lián)系。1951年重新入黨,后調清華大學任二級教授。說:“我們要看的新的東西就到他那里,有許多統(tǒng)計數(shù)字也離不開他,從他那里得來的。”[9]2可見,流通處及時推動了新文化運動在成都的激蕩。正如時人所評價:“四川人人羨慕新思想,容納新思想,要算二十二行省中第一。就以各種出版物說,如新青年、新潮、新中國、每周評論!四川一省的銷數(shù)都占外省的第一位。”[10]
在流通處的幫助下,大量省內(nèi)外報刊涌現(xiàn)成都街頭,各種外來思想如同潮水在四川知識界彌漫開來。“凡是中國所沒有的,都受到歡迎,認為是‘新’的”[1]19,例如巴枯寧、克魯泡特金的無政府主義、基爾特社會主義、圣西門的空想社會主義、醒獅派的國家主義以及馬克思主義……各種思潮“紛至沓來,使學生眼花繚亂,應接不暇”[11],這無疑給青年學生造成了很大的思想困擾:“一時間,又覺得這新的東西什么都好,又仿佛不知道該信奉什么?!盵3]51
正當此時,俄國發(fā)生十月革命,建立工農(nóng)政權,以及此后《加拉罕宣言》的發(fā)表,其信仰的馬克思主義受到國內(nèi)知識階層的強烈關注。位于西南腹地的政治與經(jīng)濟重鎮(zhèn)成都,十月革命的消息也隨著報刊傳來。據(jù)陳毅回憶,十月革命的消息傳入四川較遲,四川思想界對此的稱呼頗有意思,“不說共產(chǎn)黨,也不說馬列主義”[12],而稱為“過激派革命”,例如將其稱為“過激黨和富人作對,搞共產(chǎn)”[13]。盡管如此,十月革命及其揭橥的馬克思主義還是在四川被悄然推介開來。
最早在四川介紹馬克思主義的是成都《國民公報》。該報在五四運動前后曾陸續(xù)刊登過一些介紹馬克思主義和俄國十月革命的文章。例如1919年5月13日至16日,《國民公報》連續(xù)轉載了《布爾什維克之解釋》一文,對馬克思主義、無政府主義和法國、美國的大同主義進行了介紹。《國民公報》也成為早期“在川獨一無二地、比較全面地刊載介紹馬克思主義和俄國十月革命”的報紙[14]。此時期馬克思主義的引介,迅速引起包括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在內(nèi)的成都青年學生的注意。在《國民公報》之后,《星期日》也開始刊登介紹馬克思主義的文章,例如《俄國革命后的覺悟》《波爾雪勿黨的教育計劃》(14)“波爾雪勿”即布爾什維克的譯音?!渡鐣髁x勞動問題》等文章,特別是1919年12月出版的文章指出,社會主義是“福音”,因此我們應該“歡天喜地,爭先恐后的歡迎。消除我們往日的‘三災八難’”[15]?!端拇▽W生潮》《威克烈》《半月報》《直覺》等報刊也陸續(xù)登載介紹馬克思主義的文章。馬克思主義成為青年學子關注的時髦話題,這一情形誠如周佛海所言:“近一年來談社會主義的雜志很多,雖其中也有短命的,但是都似乎有不談社會主義則不足以稱新文化運動的出版物的氣概?!盵16]
五四運動后,馬克思主義這一外來思潮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廣泛傳播。然而,作為“一種需要注解的新的外來學說”[17],青年學生往往很難準確理解其真實含義。當時各種思潮在國內(nèi)泛濫傳播,其中不少也打著“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旗號“蹭熱度”,即“東挪西扯地說幾句馬克斯主義,說幾句共產(chǎn)主義,來出出風頭”[16]。泥沙俱下的結果就是青年學生往往很難對馬克思主義產(chǎn)生準確認識。此種情形,正如李劼人所觀察:青年學生“對于現(xiàn)狀都非常不滿,都有一種愛國熱情,都不再相信18世紀法國式革命能夠救中國,但對于蘇聯(lián)革命的成功,對于布爾什維克主義,因為得不到許多資料作深入研究,僅止朦朦朧朧認為是一種嶄新東西,值得歡迎而已”[18]。可見,對于馬克思主義,包括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在內(nèi)的青年學子往往存在著較為模糊的認知。
青年學生急于改變舊世界的群體心理,往往使他們不加分辨地接收來自不同派別的思想。巴金形象地描繪了自己當年的心態(tài):“六十年前多少青年高舉著兩面大旗:科學與民主,喊著口號前進。我如饑似渴地搶購各種新文化運動的刊物,一句一行地吞下去,到處寫信要求人給我指一條明確的出路,只要能推翻舊的,建設新的,就是赴湯蹈火,我也甘愿[19]……我和同時代的許多青年都是這樣?!盵20]因此,各種新思想如同潮水般涌來,青年學生自然分不清馬克思主義、無政府主義的區(qū)別,更不會在意馬克思、盧梭、尼采、達爾文、克魯泡特金的差別,只要是新的,就通通拿過來作為反抗禮教、解放個性、解放人類的武器,特別是無政府主義,因反公權、強調平等的特點,一度深受學生歡迎。
盡管時隔多年,巴金仍然清晰地記得當年看到無政府主義者克魯泡特金的《告少年》時自己激動與震撼的心情:“它們是多么明顯,多么合理,多么雄辯。而且那種帶煽動性的筆調簡直要把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的心燒成灰了?!盵21]154他由此迅速成為一名無政府主義者。身為四川學生運動的骨干,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學生袁詩蕘也是如此。1921年他與巴金等《半月報》的同仁組織了傾向無政府主義的團體“均社”(15)巴金在回憶中提及了自己和“幾個青年”參與《半月報》的編輯和組織“均社”的情況,并未提及參與者的姓名。巴金顯然與袁詩蕘有過密切來往,他的小說《春》“方繼蕘”的原型就是袁詩蕘。[21]157并發(fā)表了《宣言》,稱將建立一個無私產(chǎn)、政府、法律、軍警、教會“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教育普及、智能均等”的“自由、平等、互相愛助的社會”[22]??梢姡M管馬克思主義已在成都傳播,但各種學說眾多,導致青年學生對于馬克思主義的認識往往存在很大偏差。此時王右木前往成都高等師范學校任職,成為推動馬克思主義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乃至成都傳播的重要人物。
王右木,原名丕昌,曾用名過燧、燧氏、猷謨等。1887年出生在四川江油縣(今江油市)。1913年畢業(yè)于四川通省師范學堂(今四川大學前身)理化???。1914年前往日本,開始就讀于慶應大學學習理化,后為探索救國道路而轉學進入明治大學法治經(jīng)濟科,專攻社會科學。在此期間王右木結識了李大釗、陳獨秀等人,還加入了由李大釗組織的“神州學會”(16)據(jù)杜鋼百回憶,他當時因考取成都高等師范學校被人質疑并舉報,負責審查的就是王右木。杜也由此與王多次接觸。[23]150,但此時的王右木僅為民主主義者(17)據(jù)王右木自述,他在日本期間因堅持“德謨克拉西(即民主)”學術思想,一度被指責為籌安會成員。[24]69,并非為大多數(shù)論著中所稱的馬克思主義者。
1918年秋,王右木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于明治大學并踏上了回國的旅途。1919年6月,王右木受聘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并擔任學監(jiān),主要講授經(jīng)濟學和日文兩門課程,同時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附中、女子師范學校、法專和農(nóng)專兼職講授經(jīng)濟學課程。任教于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的王右木平易近人,生活簡樸,他總是把一頂舊呢帽戴得矮矮的,悄悄走到教室側邊來找同學閑談。他利用學監(jiān)身份指導學生課外活動,經(jīng)常教育學生“要研究新的社會科學,從舊的國故中走出來,做中國的新青年”[25]。此時王右木的思想始終處于活躍階段,他積極鼓勵學生大膽接受新思想,自此也正式開啟了其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的“播火”歷程。
他建議高師學生杜鋼伯“要留心時事、新事物,多閱讀新書報,才能適應潮流,推進社會”[23]151,鼓勵他“做中國的新青年”,并給他介紹《新青年》等雜志[23]151。在王右木的引導下,高師學生運動骨干張秀熟、袁詩蕘等人開始與他一起研究與傳播新思潮。張君培(18)四川早期工人運動的先驅,當時在國立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當小工,上夜校。后來向沙汀坦承:在四川新文化運動的人物中,他最為佩服的是已故的王右木先生。王右木將全部精力投入到青年和工人中,甚至無暇吃飯,“一天只吃一兩個鍋盔”[5]568。由于受到《新青年》等雜志的影響,王右木開始關注馬克思主義。1920年春夏之際,陳獨秀等在上海建立了共產(chǎn)主義小組。該年暑假王右木前往上海,與陳獨秀等人會面,了解中共早期黨組織的基本情況[26]55,這是他思想變化的重要節(jié)點。
盡管王右木任職成都高等師范學校,但生活十分簡樸甚至清苦。據(jù)梁國齡(梁華)回憶,由于他將薪水大都花在辦刊物和幫助工人、學生上,導致“物質生活是過得非常的壞……他家的老婆孩子們當不了一些工人的老婆孩子”(19)梁華(1906—1956),四川廣漢人,1923年入黨,先后擔任四川省委秘書處交通科長、成都市委員兼工人部長、中共駐南京代表團組織部秘書,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人事室主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相繼擔任西南局組織部副部長、四川省委監(jiān)委書記等職務。本文是梁華1941年2月在延安所作。[9]13。王右木任教成都高等師范學校之時,正值五四運動前夕無政府主義在思想界(尤其是高校)大行其道[27]。與很多共產(chǎn)黨人的情況類似,王右木在成都期間同樣經(jīng)歷了從無政府主義到馬克思主義者的轉變過程。1920年底,他與袁詩蕘聯(lián)合向四川省會軍事警察廳申辦《新四川旬刊》,該刊以“研究學術,改進社會,建設新四川為宗旨”[28]??此苾H為一學術刊物,實際上以宣傳與研究無政府主義為旨趣。這一點王右木后來在給團中央書記施存統(tǒng)的信中有所表露。他在信中說,當時成都的雜志中,《半月刊》和《新四川十日刊》以“社會主義之趨向”。這里的“社會主義”實為無政府主義。因為他們當時只以讀日本森戶辰南著《克魯泡特金研究》為主,而社會主義派別,全不明瞭。直到他后來閱讀到《新青年》雜志以及《社會問題總攬概況》后,“始于派別鮮然”[24]108。所謂“派別鮮然”,實際上即是他已將馬克思主義與無政府主義區(qū)別開來。
王右木提及的《社會問題總攬概況》即《社會問題總攬》,為日本學者高畠素之的著作,由李達在日本翻譯后寄回國內(nèi),1921年由中華書局出版。該書較為系統(tǒng)地介紹了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剩余價值學說,同時對“修正派社會主義”“工團主義”“無政府主義”進行了批判[29]。此書連同李達翻譯的《唯物史觀介紹》《馬克思主義經(jīng)濟學說》一起,有力推動了馬克思主義學說在國內(nèi)的傳播[30]??梢?,正是因為受到了《新青年》雜志和《社會問題總攬》的影響,王右木才于1921年逐漸服膺馬克思主義(20)據(jù)張秀熟回憶,1921年暑假,他與袁詩蕘前往南充,出發(fā)前見到王右木,后者“表現(xiàn)得英氣勃勃”,稱“成都的學生大有希望”以及工人也受到了五四運動的影響,進而提出“需要把這些進步力量組織起來,向著俄國十月革命的道路走去”。可見,在1921年中下旬,王右木就開始向馬克思主義道路上轉變。[26]151。關于這一點,他后來在《新四川十日刊》的基礎上創(chuàng)辦《人聲報》時也做了說明,即追求“人類均等幸福之坦道”而“正前《新四川》之失”[4]150。他還在《人聲報》出版宣言中旗幟鮮明地提出“直接以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要義,解釋社會上一切問題”[4]149,“討論馬克思主義之學術的及實際的一切問題”[31]。王右木在《人聲報》創(chuàng)刊之時,發(fā)表了題為《一年來自治運動之回顧與今后的新生命》一文,該文對過去《新四川》報曾積極宣傳“自治運動”作了回顧和檢討,總結了在軍閥割據(jù)時期提倡實行“自治運動”的教訓,同時展望將來,人民大眾將獲得“今后的新生命”?!靶律本褪恰吧鐣髁x”。究竟什么是社會主義?當時,王右木把它初步概括為七個方面:社會主義可免卻世界資本主義壓迫;立即免除軍國主義的壓迫;立即阻止軍閥構兵;可救濟財政破產(chǎn);可以減輕人民的痛苦;可使凡人民的精神及物產(chǎn)生活漸次安固;可促進世界和平[32]。由此,1922年2月7日《人聲報》的創(chuàng)辦,標志著王右木放棄無政府主義徹底轉變?yōu)閳远ǖ鸟R克思主義者(21)1923年6月,惲代英在給團中央的報告中高度評價王右木的堅定立場,稱“此地王右木君,確為熱狂而忠于中央者”。[24]125。
《人聲報》出版后,該報積極宣傳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刊號登載了大量宣傳馬克思主義和十月革命的文章,如王右木的《一年來自治運動之回顧與今后的新生命》《〈紅色的新年〉按語》《〈十年后之日本〉按語》、袁詩蕘的《紅色的新年》,這些文章積極支持陳獨秀、李大釗、李達等人的觀點,謳歌十月革命是“赤色化的發(fā)源地,實行勞農(nóng)(應為“工”)主義的新俄國”[4]157。該文因旗幟鮮明贊頌十月革命,引起成都衛(wèi)戍司令部的注意,認為其“語極離奇”,并訓令警察廳警告《人聲報》編輯部“言論務求中正,不得在涉離奇”,否則將其??痆28]。王右木不為所動,繼續(xù)通過《人聲報》宣傳馬克思主義,直至1922年6月該報被當局停刊。
盡管《人聲報》持續(xù)時間不足半年,但作為四川地區(qū)第一份旗幟鮮明地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報刊,它不僅在成都地區(qū)廣泛發(fā)行,還借助學緣網(wǎng)絡傳播到了川北南充等地(22)據(jù)張秀熟回憶,當時他與袁詩蕘在川北南充中學任教,成為《人聲報》在川北的特約通訊員和代派員,“每期代銷二十至三十份”。[27]157?!度寺晥蟆穼Πǔ啥几叩葞煼秾W校在內(nèi)的四川青年學生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23)1922年10月23日,新成立的團成都地委(以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學生童庸生為書記)報告團中央,強調王右木對他們的影響“此地地方團未成立時,我們老早受了王右木先生的感化,因為王先生他創(chuàng)了一個《人聲報》社,我們有多少都是這報社的成員”。[24]41,進而在西南共產(chǎn)主義運動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創(chuàng)辦《人聲報》之外,1921年冬王右木還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明遠樓組織了“馬克思讀書會”(24)據(jù)北京大學馬克思研究會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羅章龍在其《椿園載記》中稱,他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收集到了一份北京大學馬克思研究會名單,研究會成員所在地和職業(yè)并不限于北京和北大(學生),例如不少成員來自江蘇、湖北、陜西等地,職業(yè)類別為學生、工人、店員、教員等。在這個名單中王右木赫然在列,不過王的籍貫和畢業(yè)學校被錯誤記載為“四川重慶人,東京早大(即早稻田大學)”。但目前尚未有其他材料證明,王右木曾遠程參加北大的馬克思研究會。[33]。關于這個讀書會,既有論說大都強調其在四川地區(qū)馬克思主義傳播史上的重要意義,隱含著該讀書會是由王右木創(chuàng)辦而成的,但實際上該讀書會是在陳毅等人創(chuàng)辦的“社會主義讀書會”基礎上加以引導而成的。正是在指導讀書會過程中,王右木逐漸放棄無政府主義,轉而成為馬克思主義的堅定信仰者。
五四運動時期,新舊文化在成都激烈交鋒。成都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中進步思想十分活躍,學校自由討論的風氣也較為盛行,同學們時常根據(jù)個人閱讀興趣與愛好自發(fā)組織讀書會。1918年夏天,陳毅和成都第一師范學校的學生劉弄潮等七八個同學組織了一個讀書會[34],據(jù)劉弄潮回憶,陳毅因為性格“熱情洋溢,坦白豪爽”,自然成為讀書會的領導,但一開始這個讀書會“只是讀書而已,說不上有什么思想色彩”[35],大家只是互相分享新發(fā)現(xiàn)的文章[9]4。1917年5月27日,吳玉章在北京留法預備學校開學典禮上發(fā)表的一篇演講,指出“‘社會主義’一名詞,早已通行于世界”,且“今日為社會主義盛行時代”,并對社會主義派別中的“急烈”和“平和”等進行了介紹[36]。該文刊登于《旅歐雜志》,進而引起了以陳毅等在川留法預備學校學生的注意。為了弄清“社會主義”的基本概念,明確讀書會主題,在陳毅的倡議下,讀書會正式被命名為“社會主義讀書會”。
五四運動以后,讀書會的參與人數(shù)和范圍進一步擴大,部分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的學生加入進來,如袁詩蕘、肖華清等。由于無政府主義同樣打著“社會主義”的旗號,使得很多人無法分清什么是社會主義。直到1920年,吳玉章到成都演講《科學的社會主義》,才使讀書會成員的認識逐漸清晰。袁詩蕘、肖華清等人逐漸從信仰無政府主義轉向了“科學的社會主義”??梢哉f,在1920年夏之前,王右木與該讀書會未發(fā)生任何直接關系,直至吳玉章蒞臨成都,成為該讀書會名稱從“社會主義”改為“馬克思”的重要契機。
1920年吳玉章前往成都,讀書會聞訊,派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學生肖華清和劉弄潮前去拜會并邀請吳玉章講演《科學的社會主義》,地點定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校內(nèi)。消息傳出后,市內(nèi)的中學、專門學校和華西大學不少學生前來聽講,人數(shù)大大超出原有會場的容納量。不得已之下,肖華清等人與時任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學監(jiān)的王右木聯(lián)系,將地點改為高師校內(nèi)的致公堂。演講中,吳玉章開門見山地指出,科學的社會主義,就是馬克思主義,他同時介紹了馬克思主義的三個組成部分。本次講演意義重大,使一些在各種社會主義流派迷惘中的朋友,進一步認識了今后信仰的方向。特別是讀書會的會員們更是“恍然大悟”,并認為應該將讀書會改名為“馬克思主義讀書會”(實際名稱為“馬克思讀書會”),并根據(jù)吳玉章的建議,讀書會決定進一步擴大組織,吸收更多的人入會。同時,鑒于王右木對本次活動的積極支持,兼之他思想頗為活躍,“公推王右木同志任指導”,主要負責“擬定讀書大綱”“分組學習討論”和“報告心得紀要”[9]4等工作。
“馬克思讀書會”是公認的四川地區(qū)第一個宣傳與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群眾性組織。王右木擔任讀書會指導老師后,迅速行動起來,主要從組織和思想兩個層面著手對讀書會進行改造。首先不斷擴大讀書會的范圍,并將包括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校內(nèi)讀書會在內(nèi)的其他學校讀書會集合起來,暗中指導,然后再將其“改為各校共通的讀書會”[24]108。會員對象為大中學生、中小學教員、新聞工作者、社會知識青年以及少數(shù)工人,每周開會一次。其次是不斷增加讀書會的討論深度。盡管此時的王右木尚未徹底成為馬克思主義者,但他仍然對研究馬克思主義持有濃厚的興趣。據(jù)讀書會成員劉弄潮回憶,在王右木的引導下,讀書會成員一起討論“資本論”“勞動創(chuàng)造價值”“剩余價值”,進而觸及到資產(chǎn)階級剝削無產(chǎn)階級的問題;討論馬克思的政治學時,讀書會認為社會主義實現(xiàn)必須突破舊有生產(chǎn)關系,實行社會主義革命。此外,王右木組織大家討論陳望道翻譯的《共產(chǎn)黨宣言》、惲代英翻譯的《階級斗爭》等[9]4-6,同時邀請惲代英本人前來讀書會講課,激發(fā)了大家的討論熱情(25)據(jù)王右木給團中央負責人施存統(tǒng)的信中稱,讀書會在惲代英來講課時,大家情緒更是“為之一振”。[24]114。從讀書會成員的討論深度來看,他們已經(jīng)對馬克思主張的科學社會主義有了較為深刻的理解,這種理解對于推動此后馬克思主義在成都落地生根意義重大。
除了指導讀書會成員討論馬克思相關著作外,王右木還親自擔任該讀書會的主講。他根據(jù)不同對象采取靈活的講課方式,閱讀范圍也從最初的“報紙和社會主義討論集、《新青年》《新潮》等刊物”[23]151擴展為“馬克思書籍及李大釗‘問題與主義’的論戰(zhàn)等文章”[23]151,會員逐漸發(fā)展到三四十人,“流動聽講的最多時達到百人”[26]156。據(jù)目前保存的一份讀書會名錄記載,在48名成員中來自西南公學、農(nóng)專、外專、成都高等師范學校、華西大學、蓉城女子學校、省立女子師范、工專等學校的共計25人,占52%;其余的都來自高等蠶業(yè)講習所和實業(yè)女子講習所以及自由職業(yè)者[24]21-23。可見,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在內(nèi)的青年學生在讀書會中占很大比例,讀書會同時也吸引了其他職業(yè)的人參加,形成了以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為核心的同心圓模式: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成都主要高校——社會其他行業(yè)(其他地區(qū))。在這個同心圓中,王右木扮演著“播火者”的關鍵角色。在王右木的指導下,馬克思讀書會影響日著,甚至輻射到四川其他地區(qū)。1923年初,川南瀘縣青年團在惲代英指導下,借助川南師范學校建立了“馬克思學說研究會”,明確以“研究馬克思學說”為宗旨[24]51。由此,即便后來王右木失蹤,讀書會依然保持著強大的影響力。
據(jù)楊尚昆回憶,1924年尚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附中上學的他,經(jīng)四哥楊闇公介紹,認識了幾位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的學生,進而在他們那里常常聽到一些革命的道路,受到了誘導和啟發(fā)。不僅如此,楊闇公還介紹他認識甲種工業(yè)學校的廖恩波,參加了廖組織的讀書會,閱讀了《歐洲社會思想史》等書,盡管這些書并非馬克思主義著作,但他從中“知道了馬克思主義著作,初次接觸到馬克思主義學說”[37],這即是讀書會傳播馬克思主義思想的例證。在發(fā)展組織方面,隨著四川黨、團組織的建立,為避免引人注目,王右木失蹤后馬克思讀書會更名為“社會科學讀書會”,但它卻增加了另外一項組織功能——“吸收新同志及訓練同志”[24]174??梢姡x書會這種特殊的形式和功能,在研究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史時應予以充分注意。
由前述可知,王右木任職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前后的思想狀態(tài)存在從民權主義、無政府主義再到馬克思主義的變化過程,甚至直至1920年下旬,他仍然處于無政府主義向馬克思主義過渡的重要階段。正因為他開放活躍的思想,使他對于馬克思主義始終存在一定的興趣,進而指導讀書會開展深度討論,而讀書會內(nèi)部激烈又不失深度的討論與分析,同時強化了王右木的馬克思主義信仰,最終使他轉變?yōu)橐粋€徹底的馬克思主義者。
作為一種外來理論,馬克思主義在傳入地方社會后往往會經(jīng)歷一個頗為相似的擴散模式,那就是由思想、行動再到組織發(fā)展。王右木創(chuàng)辦刊物和組織讀書會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同時,還積極參與1922年成都高教界爭取教育經(jīng)費獨立運動,并在其中擔任領導職務;積極投身工人運動,舉辦工人夜校;此外,王右木還指導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學生童庸生等人建立成都青年團組織[24]42。無論是創(chuàng)辦《人聲報》、組織馬克思主義讀書會、參與社會運動,還是指導建立成都青年團組織,王右木和成都高等師范學校都在其中扮演著核心角色。在王右木的宣傳動員下,一大批包括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在內(nèi)的青年學生從無政府主義信仰中走出來,選擇了“科學的社會主義”。例如,1922年10月初,王右木從團中央接到回川建團的任務,路過重慶見到一些有為的青年大都加入無政府主義組織,深感痛心,他特意留下幾天做這些人的爭取轉化工作。恰逢原高師學生劉硯僧路過重慶,王右木耐心的做其思想工作,促成他在重慶甲種商業(yè)學校任教,并吸收其加入了社會主義青年團。10月中旬王右木回到成都建團時,又先后吸收了原安派的呂式憲、劉參悟等人入團[38]。再如,王右木積極投身1922年6月的爭取教育經(jīng)費獨立運動,在當時引發(fā)了廣泛關注。為此,王右木說:“四川經(jīng)過前次學潮后,一般學生腦中,頗將馬克思三字印入,成都舊日安派(26)即安那其派,無政府主義??諝猓巡粸榍嗄晁??!盵24]8在他的引領下,一大批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的學生走上了革命道路并成為四川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先驅。同時,王右木還與團中央、中共中央取得聯(lián)系,積極幫助建立成都團組織,并于1923年10月建立中國共產(chǎn)黨成都獨立小組。正值四川黨、團組織積極發(fā)展之時(27)成都團地委成立后,積極發(fā)展團組織,截止1924年2月底,成都地委下設11個支部,主要集中在各類學校。[24]153,1924年王右木在廣州參加會議后經(jīng)貴州返川,在土城一帶失蹤。
此番變故對于四川的共產(chǎn)主義運動無疑是一大打擊。所幸的是,在王右木失蹤前后,任職于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的惲代英、吳玉章、楊闇公等人薪火相傳,繼續(xù)在校內(nèi)外傳播馬克思主義(28)例如1922年9月,吳玉章任職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校長后,支持王右木以平民教育社為名,在高師校內(nèi)培訓工人骨干,宣傳馬克思主義、俄國革命及各國工人運動史。本文所謂“薪火相傳”,并非以王右木、吳玉章等人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時間為依據(jù),而是以任職成都高師先后為依據(jù),王右木、吳玉章等人相繼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任職,使馬克思主義在該校實現(xiàn)了“薪火相傳”。[39],而馬克思讀書會這種特殊的形式,不僅成為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手段,還成為秘密狀態(tài)下黨團組織的“新血輪”,對于考察與吸收新成員意義重大。王右木通過在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組建讀書會和出版《人聲報》,奠定了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在西南地區(qū)馬克思主義傳播史上的橋頭堡地位?!度寺晥蟆繁徽J為是四川地區(qū)第一家以宣傳馬克思主義為主要任務的刊物,其辦報方針是:直接以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要求解釋社會上的一切問題;注意世界各地的社會運動狀況和已有的成績,以資我輩討論,或加入第三國際團體,作一致行動;討論馬克思社會主義之學術及實際的一切問題等八條方針[2]78。這些表明以王右木為代表的成都高師進步師生已不滿足于一般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而要力圖使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因而《人聲報》的創(chuàng)辦可以視為中共在高校的黨建活動[40]。王右木在《人聲報》上發(fā)表文章大力贊揚社會主義,批判張東蓀的假社會主義,主張在中國實行“新俄羅斯的赤色化”,實際就是走十月革命的道路。由于《人聲報》“專門宣傳馬克思主義,堅持了五個月,被軍閥勒令停刊,但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影響在四川是大大擴大了”[41]。王右木依托學校的知識分子階層傳播馬克思主義,不但具備了馬克思主義在全國傳播的普遍性特征,亦兼具了西南地區(qū)馬克思主義傳播的地域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