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寫好《亞姝》后,我發(fā)給一位寫作的朋友看。他猜這一定是我真實經(jīng)歷過的人和事。完全正確。六七個月與一位陌生人在異鄉(xiāng)的相處,素材的體量剛好夠化成一篇剪裁合宜的故事。
這是我第一次寫近乎古典主義意義上的“小說”——有人物、鋪陳情節(jié)、選用現(xiàn)實題材等。沒什么想象力,只需要把握某種節(jié)奏即可——將一小段一小段的現(xiàn)實與回憶勾連起來的節(jié)奏。我自知不是一個具有“小說家”般、把周圍人的故事吃干抹凈能力的寫手。只是“亞姝”的生命力每天撲面而來,不由得不掛心。然而太濃烈了,以至于我在六年之后才能沉淀出這么一篇東西。在我與那段日子的距離遠到我不至于被其間的情緒所吞噬,但也不至于遠到把細節(jié)遺忘的時候,才敢下筆。
“亞姝”幾乎是她的真名。不能用人家真名。但她的名字作為標題實在太合適了,在中國有數(shù)不勝數(shù)的女性與她重名。后來拜一位高手所贈:他只改了后一個字的其中一筆,得到這個“姝”字。她的故事本身就帶著蕓蕓眾生感:第三世界國家中的底層女性,匍匐的方式各有千秋,然而大部分是匍匐著的。雖然她已遠超溫飽,又在地理空間上來到了某個世界中心,可她依然是匍匐的。匍匐之時,她的人格又是有尊嚴的。
我更愿意注視貧瘠石縫里的花是如何盛開的。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女性的底色就是世界的底色。
然而曾經(jīng)也有太多“女性書寫”了,我并不想落入窠臼,我不做價值批判。我倆的相遇巧合也不巧合——全球大流動時代,何種不期而遇都合理。我們同齡,卻處于兩個階層,因此她的生活方式才帶給我強烈震撼;又同為女性,我完全同理她的處境:歡欣鼓舞于她不曾被磨滅的美德,無能為力于她將來未知的人生路。從所有維度講,我與她都是有距離的:“距離”很重要。素材與我的距離,關(guān)系到敘述是否能克制在一種不太刻奇的氛圍下。肉身上的、情緒上的、時間上的、空間上的、身份上的距離,都是條件。
最后一個“距離”帶有原罪性質(zhì),在整個敘述讓人比較滿意地完成后,我想為這個“距離”,再懺悔一次。
星晨,生于烏托邦,血統(tǒng)山南海北,于每一個他鄉(xiāng)尋找故鄉(xiāng)的無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