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 馮璐
1.上海交通大學 人文學院,上海 201100;2.中國人民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872
詞典是按詞語類別收集并訓釋詞義的工具書。中國最早按義類編排的詞典是成書于戰(zhàn)國時期的《爾雅》,全書收錄4300多個詞語,將其按類別分為“釋詁”“釋言”“釋訓”“釋親”“釋宮”“釋器”“釋樂”“釋天”“釋地”“釋丘”“釋山”“釋水”“釋草”“釋木”“釋蟲”“釋魚”“釋鳥”“釋獸”“釋畜”等十九篇,成為中國傳統(tǒng)詞典編撰的萌芽。后人仿照《爾雅》體例,編撰一系列以“雅”為書名的詞典,如漢代孔鮒《小爾雅》、三國魏時張揖《廣雅》、宋代陸佃《埤雅》、明代朱謀?《駢雅》、明代方以智《通雅》、清代吳玉《別雅》,這些詞典都具有綜合詞典的性質。此外,西漢揚雄《方言》仿照《爾雅》體例,開創(chuàng)以詞匯比較體例編撰詞典之先河。以后的學者承襲以上兩種詞典編纂體例,開始收集各種詞匯,按類編排。
明清時期是中國傳統(tǒng)詞典發(fā)展的鼎盛時期,中國的詞典也在此期間開始傳入朝鮮半島。這一時期,朝鮮學者為了查閱漢語詞匯更加便捷,開始抄錄中國傳統(tǒng)詞典,取其所需輯錄成新“詞典”。此外,中國傳統(tǒng)詞典也于這一時期在朝鮮半島被大量刊刻出版。除了對中國傳統(tǒng)詞典的抄錄和刊行,朝鮮文人也開始仿照中國傳統(tǒng)詞典體例,自行編撰漢文詞典。朝鮮半島漢文詞典的編撰,亦始于經(jīng)濟、文化全面發(fā)展的朝鮮朝?!霸诖似陂g,朝鮮朝不僅與中國的文化交流日益加深,還將漢語和漢文化根植于本國土壤,使其影響深遠。歷代君主對國內漢語學習的重視,是漢語和漢文化在朝鮮半島有效傳播的重要原因。另外,中國對朝鮮來華使節(jié)的漢語水平要求愈發(fā)嚴格,這也促使朝鮮朝格外重視漢語譯官的培養(yǎng)。朝鮮朝采取諸多推廣漢語的措施,例如:設立司譯院,使高級漢語人才的培養(yǎng)得到有力保障;增設鄉(xiāng)校等機構,教授兒童學習漢字和漢文化;引進中國考試制度,鼓勵民眾參與科舉考試。”①王平:《韓國漢文辭書史料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20年,第3頁。這不僅加速了漢字和漢字詞在文化生活方面的普及,更能使?jié)h字詞融入當?shù)卣Z言。為了更好地學習和使用漢字詞匯,朝鮮朝文人開始編撰適用于本土的漢文詞典。
朝鮮朝詞典的編撰按照用途主要分為類解類詞典、語錄解類詞典和綜合類詞典。其中,類解類詞典主要有《譯語類解》(含補)、《蒙語類解》(含補編)、《方言類釋》等,語錄解類詞典主要有李滉《語錄解》、鄭瀁《語錄解》和南二星、宋俊吉《語錄解》;綜合類詞典主要有《物名考》《才物譜》《古今釋林》等。
《譯語類解》是朝鮮朝司譯院編寫的供譯官語言學習、翻譯、科考用的漢語類解類詞典,該詞典據(jù)推測約成書于朝鮮肅宗八年(1682),刊行于肅宗十六年(1690)③參見王平:《韓國漢文辭書史料學》,第243頁。,是譯學制度建立后的產物。比詞典分上下兩卷,共收錄漢語詞條4691個,涉及天文、時令、氣候、地理、宮闕、公式、官職、祭祀、城郭、橋梁、學校、科舉、屋宅、校閱、軍器、佃漁、館驛、倉庫、寺觀、尊卑、人品、敬重、罵辱、身體、孕產、氣息、動靜、禮度、喪葬、服飾、梳洗、食餌、親屬、宴享、疾病、醫(yī)藥、卜筮、算數(shù)、爭訟、刑獄、買賣、珍寶、蠶桑、織造、裁縫、田農、禾谷、菜蔬、器具、鞍轡、舟舡、車輛、技戲、飛禽、走獸、昆蟲、水族、花草、樹木、瑣說,凡59個門類。朝鮮英祖五十一年(1775),司譯院訓上金弘喆承金相國之命修訂《譯語類解》,并在此基礎上補缺《譯語類解》,共增補2298個詞條,并在《譯語類解》原有門類上增加官府、婚娶、卜筮三類,另立為一卷,名為《譯語類解補》。該書編撰目的如金弘喆的跋文所言:“物類有萬,方言不一,以我人而習華語者,茍未能周知而遍解,宜有所齟齬而捍格,此《譯語類解》之所由作也。”《譯語類解》和《譯語類解補》對詞條的訓釋體例相同,各個詞下有左右兩行小字標記朝鮮語讀音,左下旁所標記的是正音④即符合《洪武正韻譯訓》和《四聲通解》等官修韻書的讀音。,右下旁的是俗音。其下所表示的“〇”之下又用朝鮮語或漢語標記其詞匯的朝鮮語詞義。若朝鮮語與漢語詞義同一,就用“∣”表示重復?!蹲g語類解》(含補)是為幫助漢語學習者掌握數(shù)量龐大、紛繁復雜的漢語詞匯而編寫的對譯詞典,因收詞匯的每個漢字下左右兩側都用諺文標注了該字的正音和俗音,故這部詞典也是研究近代漢語北方語音的寶貴材料。
由朝鮮朝司譯院編寫的《蒙語類解》,約成書于朝鮮英祖四十四年(1768)。為幫助蒙語學習者掌握數(shù)量龐大、紛繁復雜的蒙語詞匯而撰成的漢文詞典。詞典分兩卷,共收錄5317個漢語詞條,涉及天文、時令、地理、人倫、人品、身體、容貌、氣息、性情、言語、動靜、人事、宮室、官職、官府、城郭、文學、武備、軍器、政事、禮度、樂器、孕產、梳洗、服飾、飲食、佃魚、田農、米谷、菜蔬、果品、疾病、喪葬、寺觀、器具、匠器、舟車、鞍轡、數(shù)目、珍寶、布帛、買賣、爭訟、刑獄、戲玩、罵辱、國號、飛禽、走獸、水族、昆蟲、樹木、花草、雜語,凡54個門類。漢語詞條下為諺文的對譯,后用“○”隔開,用諺文注明蒙語中的對譯。朝鮮正祖十四年(1790),學者方孝彥據(jù)《御制滿珠蒙古漢字三合切音清文鑒》①有的版本為《御制滿洲蒙古漢字三合切音清文鑒》,均為清代阿桂奉敕編撰,收入四庫全書。的表音對《蒙語類解》進行增補,作為一卷,名之曰《蒙語類解補編》?!睹烧Z類解》(含補編)是一部漢、朝、蒙三語對譯分類詞典,與《蒙語老乞大》《捷解蒙語》合稱“蒙學三書”,是朝鮮時期重要的對譯詞典?!睹烧Z類解》(含補編)很好地保存了十八世紀蒙古語口語詞匯,是研究這一時期蒙古語詞匯的寶貴數(shù)據(jù)。此外,該詞典還記錄了十八世紀朝鮮語的口語詞匯,對研究朝鮮語詞匯的形音義等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方言類釋》成書于朝鮮朝正祖二年(1778),是朝鮮朝重要的漢、朝、滿、蒙、倭對譯詞典,作者徐命膺、洪命福。詞典收錄詞匯內容涉及天文地理、醫(yī)卜文算、政治人事、居室器具、風俗人情、日常起居、動物植物等各方面,具體包含天文、時令、地輿、尊卑、親屬、身體、容貌、動靜、氣息、性情、言語、宮殿、朝會、政事、官職、升黜、人類、稱呼、祭祀、嫁娶、生產、喪葬、宴會、接待、文學、筆硯、科試、儀器、樂器、數(shù)目、教閱、軍器、射藝、衙署、倉庫、城郭、街道、橋梁、屋宅、營作、服飾、裁縫、布帛、紡織、食餌、割烹、茶酒、飲啜、疾病、殘疾、醫(yī)藥、卜筮、梳飾、鏡奩、床帳、器用、罵辱、爭訟、刑獄、僧道、寺觀、珍寶、買賣、借貸、蠶桑、田農、農器、米谷、果品、菜蔬、匠器、制造、技戲、舟舩、車輛、鞍轡、田獵、釣漁、皮革、柴火、飛禽、走獸、昆蟲、水族、樹木、花草、雜語,凡87類?!斗窖灶愥尅芬灶愊鄰模婕皬V泛,搜羅廣博,訓音詳實,作為一部專門匯集漢語詞匯的詞典,其目的是記錄以中國為主的通行于當時的“方言”。此處所謂“方言”,是指蒙、滿、漢、倭語言。該詞典以漢字作為字頭,以朝鮮諺文釋讀其音義,而漢字字頭可以看做是當時中國官方所用“普通話”詞匯,因此該書也可看做是匯集清代中期中國官方“普通話”的詞典。
綜上,類解類詞典延續(xù)了中國傳統(tǒng)詞典《方言》的編纂特點,以詞語比較為主要編纂目的,而朝鮮朝類解類詞典又在此基礎上擴大了詞匯的比較范圍,不局限于同一語言的比較,而是擴大到兩種或多種語言同一詞語不同形態(tài)的比較,從而實現(xiàn)兩種或多種語言對譯的目的。朝鮮朝類解類詞典對研究近代漢語、朝鮮語、蒙語、倭語的音韻、詞匯、語法、借詞以及表示法等都具有重要參考價值。例如,在標記漢字詞讀音時,朝鮮朝詞典克服直音法、反切法等傳統(tǒng)漢字注音方法的局限,能夠以諺音較準確地記錄當時漢字的雅音和俗音,從而成為研究近代漢語北方語音的寶貴材料。
隨著“朱子學”傳入朝鮮半島,且詞典在朝鮮半島逐漸發(fā)展到成熟階段,為了更好地學習和理解儒學經(jīng)典,朝鮮文人紛紛開始收編中國“朱子學”類著作及其他典籍詞語,分門別類,編匯成書。朝鮮朝中宗十八年(1523),校書館重新刊印《朱子大全》。朱子學在古代朝鮮得以大力普及,朝鮮學者對朱子著作及其思想的研究日益加深,其視野不再僅僅局限于朱熹的《四書集注》,《朱子文集大全》和《朱子語類》也頗受關注。其中《朱子語類》是朱子門人對朱熹及其弟子的問答語錄匯編,語言以宋代白話口語為主,再現(xiàn)朱熹與弟子對話時的生動場面,便于后人透徹理解朱子思想。然而,語錄體的選用卻加大了后世朝鮮知識分子的理解難度。為了更好地理解朱子思想,朝鮮朝關于朱子批注的著作應運而生,解釋《朱子語類》中難解的詞語及短語表達,并將訓釋詞條分類輯錄成冊,這類詞典即為語錄解類詞典。語錄解類詞典主要有李滉《語錄解》、鄭瀁《語錄解》和南二星、宋俊吉《語錄解》。
關于《朱子語類》的注書,始于朝鮮文人李滉。李滉及其門人從《朱子語類》中摘錄難解的口語、俗語表達,以漢語和諺文批注,名之曰《語錄解》。該書為后世《朱子語錄》的研究奠定了基礎。李滉《語錄解》具體成書年代未詳,且原稿今已失傳,未見其貌。而后朝鮮朝學者柳希春對《朱子語類》中難解詞語進行批注,撰成《語錄字義》,后又在此基礎上增刪修訂,結合李滉《語錄解》的相關數(shù)據(jù),重新編撰成《朱子語類訓釋》。
鄭瀁《語錄解》是在李滉《語錄解》的基礎上編撰而成的。朝鮮孝宗三年(1652),鄭瀁將李滉和柳希春二人的注釋合編,以《朱子文集》《朱子語類》《近思錄集注》《心經(jīng)附注》等宋明儒家文獻補充詞目,并增以批注,予以刊行,取名《語錄解》。全書分語錄解、漢語集覽字解和附錄三部分,共收詞條942個,其詞目先以字數(shù)為綱進行排列,分一字類、二字類、三字類、四字類、五字類、六字類,詞目訓釋方法多樣,有以漢語訓釋,有以諺文訓釋,亦有漢、諺兼用訓釋詞義,詞目注音有以漢字注音,亦有用諺文注音。
南二星、宋俊吉《語錄解》是對鄭瀁《語錄解》的修訂。朝鮮顯宗十年(1669),南二星、宋俊吉二人對鄭瀁《語錄解》加以修正,并在鄭瀁《語錄解》的基礎上增加98個詞條。其編纂體例與鄭瀁《語錄解》相同,在此不再贅述。
此外,《朱子語類》的系統(tǒng)化研究始于宋時烈,其與門人因《朱子語類》記錄雜亂無章,因而對《朱子語類》進行重新編目,著成《朱子語類小分》。此外,朝鮮朝文人洪啟喜校勘的《朱子語類》、李宜哲編撰的《朱子語類考文解義》、李義鳳編撰的《洛閩語錄》等都是在前人基礎上著成的。
又比如 美國餐廳 Joselito Casade Comidas,它將菜品分成小吃、半餐,全餐,三種層級,當然不同的層級對應不同的費用。
綜上,朝鮮朝語錄解類詞典收錄《朱子語類》中難解詞匯,主要訓釋近代漢語白話詞音義?!敖鷿h語詞匯學的主要任務是描寫近代漢語詞匯的總體面貌,通過考察近代漢語中的詞匯現(xiàn)象,探討近代漢語詞匯的發(fā)展變化過程和特點,研究近代漢語詞匯的構詞規(guī)則和詞義系統(tǒng),尤其是常用詞語的文白興替,旨在揭示文白此消彼長過程中近代漢語詞匯承古啟今的發(fā)展過程,探索近代漢語詞匯古今演變的內在規(guī)律,總結已有成果和探索研究方法等。”①徐時儀:《近代漢語詞匯學》,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3頁。朝鮮朝語錄解類詞典保存的近代漢語白話詞匯,為我們研究近代漢語詞匯在跨域跨語發(fā)展中的特點和規(guī)律提供了寶貴的域外資料。
綜合類詞典指輯錄全部知識詞匯或某一特定領域詞匯并訓釋詞義的工具書。朝鮮朝具有代表性的綜合類漢文詞典主要有《才物譜》《物名考》和《古今釋林》。
《才物譜》成書于朝鮮朝正祖二十二年(1798),作者李晚永。該詞典是朝鮮半島史上重要的詞匯總集,對朝、漢語言文字及文化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恫盼镒V》所釋詞匯范圍涉及天、地、人、物等方面,是一部百科性質的綜合類詞典。該書匯集了朝鮮朝各個門類的詞匯,以經(jīng)、史、子、集為本,輔以稗官俚語和各種翻譯,進行考據(jù)注釋,共收錄29111個詞條?!恫盼镒V》以漢字詞為主要解說對象,以漢籍為主要考釋依據(jù),以儒家思想為主要精神資源。該書一方面模仿和承襲《爾雅》郭注的形式和內容,另一方面又融入本民族文化的內容加以創(chuàng)新,從而呈現(xiàn)出新特征?!八晕镱惙肿V,將所有詞分為太極、天譜、地譜、人譜、物譜五個大類;以等級分目,譜下設詞頭,詞頭下轄詞項條目;以意義系聯(lián),根據(jù)內在意義關系,將相關詞歸納在一起,分別編排;以附錄為補充,有些詞與前文意義既有一定的內在聯(lián)系又不是十分緊密,有一定的獨立性卻又無法單獨成章,將這些詞以附錄的形式加在譜系或詞頭后?!雹偻跗剑骸俄n國漢文辭書史料學》,第468頁?!恫盼镒V》在體例上先列漢源漢字詞,再列朝鮮語固有漢字詞。注釋部分主要是釋義,有時兼有釋形、釋音;有漢文注釋、諺文注釋或二者間雜,漢文注釋占絕對多數(shù)。釋義方式以義訓為主,兼以聲訓。該書隨文訓釋,在纂集起來的訓釋材料中,加上了作者自己的觀點。約19世紀末期,朝鮮朝學者又在《才物譜》的基礎上增廣詞條,編撰成書,名為《廣才物譜》。相比于《才物譜》,《廣才物譜》收詞更豐富、更多樣,每類詞匯下標題行更多,詞匯涉及到的領域更廣泛,諺文釋義也更為豐富。
《物名考》為朝鮮純祖時代著名實學派學者柳僖所著,記錄草木、昆蟲、水族、土石金水火等形態(tài)、性質、產地、用途等的綜合類詞典,該詞典編撰體例延續(xù)《才物譜》。作者編寫此書是為普及常識,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全書共五卷,第一、二卷收有情類,包括羽蟲、毛蟲、蠃蟲、木族、?蟲、介蟲、昆蟲七類,第三、四卷收無情類,包括草、木兩類,第五卷收不動類和不靜類,包括土、石、金、火、水五類。
由朝鮮朝學者李義鳳編撰的《古今釋林》成書于朝鮮朝正祖十三年(1789),是朝鮮朝體量最大的綜合類詞典。作者編纂此書,最初是為了便于理解《朱子語類》和“四書”小注中的詞匯,后有感于正俗詞匯發(fā)生了很大變化,為與時俱進,作者將漢魏至明清經(jīng)典文獻、朝鮮先儒文集、雜識、吏學、吏讀中常用詞匯,加以編輯集解?!豆沤襻屃帧啡珪菜氖?,分內、外兩篇,內篇主要收錄來自中國古代文獻中的漢語詞匯,比如:方言、朱子語錄、佛、道家語錄等。內篇按照所收詞匯來源,分為別國方言、歷代方言、洛閩語錄、道家語錄、釋氏語錄、傳奇語錄六部分。外篇主要收錄來自其他文獻中的漢字詞匯,比如:朝鮮語、蒙語、倭語、滿語、暹羅語②泰語的舊稱。、梵語、契丹語、女真語、安南語③越南語的舊稱。詞匯。按照詞匯來源分為華漢譯語、東韓譯語、三學譯語、四夷譯語、元明吏學、羅麗吏讀六部分。各部分下收錄詞匯又以“一字類”“二字類”“三字類”……“十字類”為綱,綱下再將漢語詞條歸為:釋天、釋地、釋親、釋形、釋聲、釋名、釋氣、釋色、釋言、釋訓、釋詁、釋知、釋品、釋動、釋事、釋物、釋官、釋文、釋禮、釋法、釋服、釋食、釋宮、釋器、釋戲、釋疾、釋數(shù)、釋谷、釋草、釋木、釋鳥、釋獸、釋蟲、釋火、釋心、釋年、釋樂、釋市、釋農、釋魚、釋山、釋水、釋女、釋武、釋神、釋寶、釋術、釋花、釋果、釋儀、釋國、釋畫、釋禪、釋酒、釋茶、釋稅、釋戶、釋藥、釋菜、釋香、釋佃、釋畜、釋脈、釋蠱、釋學、釋科、釋量、釋織、釋重、釋儲、釋工、釋道、釋覺、釋慧、釋妙、釋空、釋聲、釋大、釋葉、釋匠、釋務、釋罪、釋刑等意義類別。各詞條下先引用經(jīng)典文獻內容及注家說法,然后以著者案語進行辯證分析。
綜上,朝鮮朝綜合類詞典大都是按照具體用途編撰,這是受到朝鮮朝實學思想的影響。而綜合類詞典也以體量龐大、內容豐富著稱,在訓釋方面大都采用傳統(tǒng)訓詁學中義訓和聲訓的方式,術語豐富,引書詳實,薈萃舊說,初具現(xiàn)代詞典的體例。其收錄詞匯覆蓋之廣、數(shù)量之多、釋義之詳、體例之備,都是類解類詞典和語錄解類詞典未能具備的,因此綜合類詞典也成為研究朝、中語言文字的寶貴資料。此外,綜合類詞典還保存了中國和朝鮮半島部分古籍信息,涉及經(jīng)、史、子、集的各個門類,對當時的天文、地理、人倫、醫(yī)藥、動物、植物等多有描述,不僅對語言文字學的研究意義重大,對其他學科的研究也有重要的文獻價值。
語言文字是一個民族文化內涵的承載,作為記錄語言文字的詞典也往往不同程度地展現(xiàn)一個國家的社會現(xiàn)狀,滲透出其文化傾向。朝鮮朝漢文詞典以其系統(tǒng)性、時代性和民族性成為我們研究漢語漢字傳播和近代漢語詞匯發(fā)展演變的重要信息庫。通過對朝鮮朝漢文詞典的整理研究,我們可以了解漢字詞和漢文化傳播的時間、層次、國別、規(guī)律、特點、方向,可以了解支流文化對主流文化的回饋,從而支持域外漢語漢字研究理論體系的建立。朝鮮朝學者編撰本土漢文詞典既是一個吸收中國文化精華的過程,也是中國文化在朝鮮半島長期發(fā)展的結果。
首先,朝鮮朝漢文詞典傳承中國傳統(tǒng)詞典的編纂模式及體系。中國傳統(tǒng)詞典依照編撰目的可分為綜合性詞典和比較性詞典,前者以《爾雅》為代表,后者以《方言》為代表。朝鮮朝漢文詞典大體也遵循這兩種體系,綜合類詞典如《才物譜》《古今釋林》等都延續(xù)《爾雅》的編撰體例,比較性詞典如《譯語類解》《方言類釋》等遵循《方言》的訓釋體例。
其次,朝鮮朝漢文詞典編撰受中國文化的影響。朝鮮朝的文臣學者,以朱子理氣論為基礎,對心情哲學展開了深入細微的探討,如在朝鮮持續(xù)長達數(shù)百年的“四端”“七情”論辯中,朝鮮學者發(fā)展實踐性和人間倫理,強調提升倫理道德修養(yǎng)或者通過改變人的氣質而達到圣人境界,從而形成“主理論”和“主氣論”兩大學派分支。其中,“主氣論”倡導重實思想,以經(jīng)世致用為標志,后來發(fā)展為實學。面對國家的衰落,朝鮮學者立志恢復朱子學中的實用精神,強調“修己安人”,通過“修己”自我提升,通過“安人”治國平天下。因此,朝鮮學者注重人性關懷,棄惡為善,并體現(xiàn)以國家利益為重的義理精神。實學家們也通過博物性質的文獻輯錄促進思想發(fā)展,朝鮮朝漢文詞典通過解釋《朱子語類》中難解詞匯,輯錄具有實用功能的詞匯,都是中國朱子學在朝鮮半島傳播和影響的結果。
再次,朝鮮朝漢文詞典又是結合本土文化發(fā)展的產物。類解類詞典以詞語互譯為主要目的,成為連接漢語詞和朝鮮語、倭語、滿語、蒙語等的紐帶,對以上語言形、音、義研究都具有價值。如朝鮮朝詞典在標記漢字詞讀音時克服直音法、反切法等傳統(tǒng)漢字注音方法的局限,能夠以諺音較準確地記錄當時漢字的正音和俗音,從而成為研究近代漢語北方語音的寶貴材料;又如朝鮮朝漢文詞典收錄大量借用漢語詞的讀音或意義,從而衍生出朝鮮語漢字詞,等等,此皆為朝鮮朝漢文詞典本土化過程中的產物。
概上,伴隨著朱子學在朝鮮半島的發(fā)展,朝鮮朝漢文詞典保留大量唐宋以降的口語、俗語詞匯。朝鮮朝文人崇尚儒家經(jīng)典,然而學者對朱子語錄體著作中的白話口語詞匯卻難以理解。因此,朝鮮朝漢文詞典多收錄唐宋口語白話詞匯,并加以訓釋,用以讀通唐宋以來的儒學經(jīng)典。這為后世研究漢語口語俗語詞匯保留了珍貴的資料。朝鮮朝漢文詞典不僅匯集了當時流行使用的各個門類的詞匯,還將經(jīng)典文獻中的俗語、諺語短語收錄其中,并在此基礎上加以創(chuàng)造。朝鮮學者并不囿于詞典編纂規(guī)范和詞的科學意義,而更注重于實用領域,凡是當時難解的詞語、短語、俗語、小句,皆收錄其中,供人參照。如《古今釋林》中收錄五字類“癡人前說夢”“日頭這般高”、六字類“經(jīng)蛇咬怕井繩”、七字類“雙日不著單日著”、八字類“折白道字頂真續(xù)麻”、十字類“猶古自參不透風流調法”等。這些俗語短語不僅是漢文化傳播的結果,更是朝鮮半島本土文化的映射,成為我們今天研究朝漢文化交流不可多得的域外新材料。取朝鮮朝漢文詞典與中國傳統(tǒng)詞典、古籍相互印證,近代漢語傳播與發(fā)展等領域的研究必然會有新成果、新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