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變化的世界
——《新綱?！吩鲇啺嫘蜓?/h1>
2021-04-14 18:33:20何懷宏
東吳學術 2021年3期
何懷宏
近來承蒙朋友的支持，希望將《新綱?！芬粫匦赂惰?。除了其中有關“生為物綱”、“天人”和“物物”的內(nèi)容，我不敢說這本書有多少時效性，它注重的還是一些根本和持久的現(xiàn)代問題，且是立足于中國來考慮。但是，對大概率以后也還會發(fā)生的疾疫，以及其他的一些可能更嚴重的危險，我們?nèi)绾晤A防和處理，在深層也和本書討論的一些根本問題相關。
《新綱常》2013年初版。這次的增訂版除了正文有修訂和部分內(nèi)容更換之外，還增加了一些就此書做的訪談，以及一些可以說明本書內(nèi)容的背景理據(jù)的文章。也就是說，附錄中增補的內(nèi)容主要是兩個方面，一個方面的內(nèi)容是在《新綱?！烦醢嬷蠼邮艿囊恍┰L談，它直接回答了一些讀者提出的問題，對寫作《新綱?！返某踔院椭髦甲隽诉M一步的說明。“綱常亙古不滅，但須推陳出新”，《新京報》采訪的這篇題目大致概括了我的基本思想路向。所謂“綱?！?，也就是一些原則性的規(guī)范，今天時代大變，雖然深層的精神有一致的地方，但舊有的“綱?！钡膬?nèi)容肯定不太適應現(xiàn)代的社會了，所以必須“推陳出新”，而這個“新”，主要是建立在平等的“底線倫理”的基礎之上。
第二個方面是選編了幾篇可以幫助理解《新綱?！芬x的文章。在《新綱常》初版座談會上，就已有學者提出：不知道這個“根基”是怎樣建立起來的。的確，《新綱常》主要是一種體系性的展開，其理論基礎其實是包含在90年代初出版的《良心論》里的，即一種普遍主義的底線倫理學，而問題的定向是如何在道德上立足中國傳統(tǒng)而應變現(xiàn)代社會。
所以，可以說我這三十多年在社會倫理方面的學術努力是一以貫之的，有一條明確的思想主線?，F(xiàn)在的增訂版增加的幾篇文章：《一種普遍主義的底線倫理學》是我最早的一篇明確提出這一理論觀點的文章；《底線倫理的概念、含義與方法》則是在多年后回顧我在探索這一理論觀點過程中的思想方法和源流；《“全球倫理”的可能論據(jù)》借鑒一位國外學者在全球化的世界上尋求底線倫理共識的標本，嘗試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論據(jù)；《建構一種預防性的倫理與法律》是面對一個近年越來越明顯的高科技發(fā)展的特點提出的一個設想；《學以成人，約以成人》則是從古代到現(xiàn)代的角度探討一下如何為人的問題。
《新綱常》是我試圖用比較通俗的語言和簡明的風格，對“底線倫理”的一個比較全面的應用和延伸。中心還是“新三綱”，尤其是其中的“義為人綱”，這是對所有人而言的。而“民為政綱”意味著一部分人還可免行普遍公民義務之外的一部分政治職責，因為在權力的領域主要是權責相稱的原則。當然，所有公民也有支持和監(jiān)督這種政治倫理的責任?！吧鸀槲锞V”則意味著所有人還需要為所有物代行一部分義務。而這些義務的表征也就是“綱?！?，即一些原則性的規(guī)范、關系和德性。然后，也在比較廣泛，也是連接傳統(tǒng)的意義上探討了“新信仰”的可能性和入手的“新正名”。
我所研究的倫理學重心過去一直是立足于社會，包括制度正義以及與制度緊密相關的個人義務。在本書中，我希望探尋的是一個好社會，一個有原則、有規(guī)矩的社會，或也可以說，是一個正派的社會，但更確切的說，是一個好社會的平臺或底座。
這些規(guī)矩或者說規(guī)則，只是一些基本的規(guī)則：從市場規(guī)則到法律秩序、職業(yè)倫理，尤其是政治職責。它們常常表現(xiàn)為經(jīng)濟、法律、政治等各個領域的規(guī)則，似乎與道德無干，但實際上都有一種道德意義——凡影響到他人生活的制度和行為規(guī)則都會有一種道德意義，而且道德是所有規(guī)則的一種正當性基礎。也正是有這樣一種道德的基礎，我們才有判斷各種規(guī)則正當與否的標準。當然，在個人活動和交往的領域，規(guī)則常常就直接呈現(xiàn)為道德規(guī)則及禮儀。以為規(guī)則與道德無關的誤解往往是因為把“道德”的概念僅僅理解為個人生活和追求的高尚道德境界了，也就是說誤解了“道德”，而如果以這種誤解為根據(jù)來懷疑和否定所有道德規(guī)則，那就在錯解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了。
這一道德的底座對可以居于其上的建筑也許并不十分敏感，或者還可以說，對在它上面活動的人們并不很挑剔。也就是說，它可以容有一些不同的社會制度形式，容有眾多追求不同的合理價值的人們，它只是構成一個好的活動平臺。但有了這些基本的規(guī)則，我們對制度和他人的行為就能有一個比較穩(wěn)定的預期和保障，從而也就能比較好的安排自己的生活，努力實現(xiàn)自己認為好的長遠人生規(guī)劃。打個比方，這些規(guī)則所起的作用，就像一個非人格的“麥田里的守望者”，它們保障人們從播種到收獲的種種活動，也包容種種舞蹈和玩耍，但它們會攔住忍不住要奔向深淵的“孩子”，也包括攔住可能一時被瘋魔燒腦的“大人”，以免引起不幸的連鎖反應。
這樣的社會規(guī)則自然也就總是意味著一定的約束或界限，離開它或破壞它人們就可能踏空。在社會層面坦然接受某些規(guī)矩的約束，也是基于對人性的認識，即承認人的有限性：人并不是天使，當然也不是野獸。前者表明規(guī)則的必要性，后者表明規(guī)則的可能性。但除非在一些巨變或轉型的年代里，其實我們最好都越來越不感覺到它們的存在——倘若人們真的不太感覺它們的存在而又實際奉行，也就可以不再那么迫切的呼吁或者反復的申明這些規(guī)則了。那時一個好的社會實際就已近在咫尺，雖然我們還希望主流的價值追求能夠在這一規(guī)則的平臺上蓬勃向上。
說我們希望著一個有規(guī)矩的社會，或者要做一個有規(guī)矩的人，并不是說我們要做一個謹小慎微的人?？鬃拥牡茏幼酉恼f：“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那么，非圣者的我們也許更多的是要注意“大節(jié)不虧”。當然，如果從道德功夫的角度著眼，也需要經(jīng)?！霸谛∈律夏挕?，因為德行重要的是養(yǎng)成習慣。比如習慣于做某些事而不做某些事；習慣于將某些正當手段作為解決困境的首選；習慣于看到他人遭受生命危險而不無動于衷等等，也就是說，盡量讓我們的德行變成一種持久的德性。養(yǎng)成了習性，就幾乎可以常常不假思索去做對的事情，尤其是不做錯的事情，若能如此，初看起來的“重軛”可能也是“輕省”的。因為社會的“底線倫理”所涉及的主要是你不應去做的事情，比如不傷害無辜、不欺凌弱者等等；而不是涉及你要非常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比如要無私奉獻、勇于犧牲等等——雖然這樣的人也值得我們尊敬。有許多私人的事情其實并不屬于底線倫理調(diào)節(jié)的范圍，比如我是不是要做一個圣人，或者選擇什么樣的愛侶。
一些學者或是由于希望得到一個根本的解決，或是認為形而上學才有思想的含量，認為道德問題的處理不應訴諸規(guī)范倫理，而是要致力于形而上學，給規(guī)范倫理學一個形而上學的根基，或者就是用形而上學直接解決思想方法的問題。對于某些借助中國文化傳統(tǒng)試圖建立某種形而上學體系的努力，我愿意樂觀其成，但也擔心變成一種學者的“自說自話”。實在說來，我是比較懷疑形而上學的抱負的，我的《良心論》其實就是從批評牟宗三的道德形而上學開始，他做得夠好的了，但我認為從他的道德形而上學引不出一種恰當?shù)纳鐣惱?。此外，形而上學還有一個危險是容易走向道德的高調(diào)，乃至一種烏托邦的社會理論。
我對形而上學抱有懷疑，但我倒是主張規(guī)范倫理與政治學、法學、經(jīng)濟學等社會科學建立更緊密的聯(lián)系，我尤其看重規(guī)范倫理與法治的結盟。法治其實就是政治領域內(nèi)規(guī)則的統(tǒng)治，規(guī)則的治理。如果能夠?qū)崿F(xiàn)法治，人們基本的權利與平等自由常常也就能得到保證。有法治就會有自由，而且是不多也不少的自由，不放縱也不壓制的自由，不偏袒某一方的自由，所有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自由。你遵守了應該遵守的規(guī)則，你就獲得了自由，也讓別人有了自由。規(guī)則自然也需要隨著變化了的情況有所調(diào)整，但是，基本的規(guī)則不需要大的調(diào)整。所以說，初看起來，作為基本約束規(guī)則的“綱?！迸c自由是對立的，其實卻并不如此?！熬V?！鼻∏∈峭ㄏ蛘嬲杂傻牡缆?。
相對主義是現(xiàn)代思想世界的一個流行傾向。但有些主張相對主義的人們，似乎又毫不含糊的站在某個自以為絕對“正確”的立場上，在這個立場上提出一個高調(diào)的道德和社會進步的方案，而對一切不符合這一方案的觀點進行壓制——他們似乎要懷疑一切事物，卻從不懷疑和反省自己的立場。我所說的這種將相對主義與絕對主義結合起來的傾向，大多表現(xiàn)于西方，或者是從西方來的，尤其在當今西方知識分子中甚為流行。他們堅信“進步”的觀念，不斷要將道德推向他們所喜歡的單線“進步”的方向。然而，當他們以為自己是為高尚的道德理想、為正義而戰(zhàn)的時候，常常只是在滿足某些特殊群體的物質(zhì)欲望和特權要求。他們批判自己的文明傳統(tǒng)，不僅否棄古代的信仰傳統(tǒng)，甚至也批判近代以來的自由傳統(tǒng)，似乎以為單一方向的“進步”可以永無止境。但是。當“道德”被普遍地、乃至輿論強制性地走向高調(diào)的時候，也就是基本的道德和公義岌岌可危的時候了。
我想借此說明我的一種思想立場，即一邊反對相對主義，另一邊反對高調(diào)理論。高調(diào)的社會理論和道德理想在邏輯上似乎和道德的相對主義、虛無主義處在兩端，并不相通，但在現(xiàn)實思考和實踐中，兩者其實常常是 “兩極相通”，“互相助力”的。我希望站在一個中間或者說中道的立場上。西方思想常以追求徹底性著稱，因此也富有成果，這都是讓人欣賞的，但也有容易走向極端的傾向。而中國的傳統(tǒng)人文思想，我一直認為還是有比較中道與中和的特色的。近代中國的知識分子或是基于對富強目標的急切，或是被當時西方最趨時的理論吸引，結果反而走了一條更為艱難曲折的道路，尤其在兩點上我認為還是有缺憾的：一是急于丟棄和打破自家的文化傳統(tǒng)；二是對超越信仰的不屑或忽視。但愿我們能夠堅固自己，在吸收域外思想的同時不再受西方時髦思想的二次傷害。
我經(jīng)常提醒自己在道德上不要有知識的傲慢、思想的傲慢。道德并不是知識分子的發(fā)明。我們所能做的基本工作可能也就是彰顯在普通人那里本就存在的健全常識和良知。作為知識分子，我們當然還希望能夠條理化的將這些常識乃至論據(jù)顯示出來。我也希望區(qū)分人生哲學和倫理學，在人生哲學及其所追求的生活方式上，一個知識分子可能不希望和他人趨同，不希望和眾人趨同，還是要努力過出自己的特色乃至自己的精彩，其中包括視思想為快樂的重要乃至主要源泉。但是，在倫理學及其所要求的外在行為規(guī)范上，他卻最好還是和眾人趨同，和多數(shù)趨同，只是在遵守普遍的法律習俗的同時，再多一些反省和審視。在生活方式和日常生活趣味方面，我們可能會更多的考慮自己的喜好，更欣賞一種具有精神性的思辨生活，但在倫理方面，卻應該更多的為社會著想，為眾人著想，為多數(shù)著想，謹記不是眾人都愿意過我所欣賞的那種生活的，也認清行為的規(guī)范并不是以自己喜好的生活方式為依據(jù)而從中引申出來的。
2013年5月，我在寫《新綱常》的初版“后記”時預感中國將有一場較大變動，我們正處在一場大變的前夕。但我那時并不知道這場大變以何種方式來臨，也不知道這種大變不僅是中國的，也是席卷世界的。未來的時代還有很多未知數(shù)，但有一點卻是確定的：它將進入一個多事之秋，我們會面臨種種挑戰(zhàn)。雖然說任何情況下都沉著應對，都堅持一種底線思維和基本原則是需要的，但我們也很難說就能夠 “以不變應萬變”。那么，現(xiàn)在我只能說，我希望這本書也能成為一個小小的引子，促燃而不是壓抑我們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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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綱常》2013年初版。這次的增訂版除了正文有修訂和部分內(nèi)容更換之外，還增加了一些就此書做的訪談，以及一些可以說明本書內(nèi)容的背景理據(jù)的文章。也就是說，附錄中增補的內(nèi)容主要是兩個方面，一個方面的內(nèi)容是在《新綱?！烦醢嬷蠼邮艿囊恍┰L談，它直接回答了一些讀者提出的問題，對寫作《新綱?！返某踔院椭髦甲隽诉M一步的說明。“綱常亙古不滅，但須推陳出新”，《新京報》采訪的這篇題目大致概括了我的基本思想路向。所謂“綱?！?，也就是一些原則性的規(guī)范，今天時代大變，雖然深層的精神有一致的地方，但舊有的“綱?！钡膬?nèi)容肯定不太適應現(xiàn)代的社會了，所以必須“推陳出新”，而這個“新”，主要是建立在平等的“底線倫理”的基礎之上。
第二個方面是選編了幾篇可以幫助理解《新綱?！芬x的文章。在《新綱常》初版座談會上，就已有學者提出：不知道這個“根基”是怎樣建立起來的。的確，《新綱常》主要是一種體系性的展開，其理論基礎其實是包含在90年代初出版的《良心論》里的，即一種普遍主義的底線倫理學，而問題的定向是如何在道德上立足中國傳統(tǒng)而應變現(xiàn)代社會。
所以，可以說我這三十多年在社會倫理方面的學術努力是一以貫之的，有一條明確的思想主線?，F(xiàn)在的增訂版增加的幾篇文章：《一種普遍主義的底線倫理學》是我最早的一篇明確提出這一理論觀點的文章；《底線倫理的概念、含義與方法》則是在多年后回顧我在探索這一理論觀點過程中的思想方法和源流；《“全球倫理”的可能論據(jù)》借鑒一位國外學者在全球化的世界上尋求底線倫理共識的標本，嘗試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論據(jù)；《建構一種預防性的倫理與法律》是面對一個近年越來越明顯的高科技發(fā)展的特點提出的一個設想；《學以成人，約以成人》則是從古代到現(xiàn)代的角度探討一下如何為人的問題。
《新綱常》是我試圖用比較通俗的語言和簡明的風格，對“底線倫理”的一個比較全面的應用和延伸。中心還是“新三綱”，尤其是其中的“義為人綱”，這是對所有人而言的。而“民為政綱”意味著一部分人還可免行普遍公民義務之外的一部分政治職責，因為在權力的領域主要是權責相稱的原則。當然，所有公民也有支持和監(jiān)督這種政治倫理的責任?！吧鸀槲锞V”則意味著所有人還需要為所有物代行一部分義務。而這些義務的表征也就是“綱?！?，即一些原則性的規(guī)范、關系和德性。然后，也在比較廣泛，也是連接傳統(tǒng)的意義上探討了“新信仰”的可能性和入手的“新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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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道德的底座對可以居于其上的建筑也許并不十分敏感，或者還可以說，對在它上面活動的人們并不很挑剔。也就是說，它可以容有一些不同的社會制度形式，容有眾多追求不同的合理價值的人們，它只是構成一個好的活動平臺。但有了這些基本的規(guī)則，我們對制度和他人的行為就能有一個比較穩(wěn)定的預期和保障，從而也就能比較好的安排自己的生活，努力實現(xiàn)自己認為好的長遠人生規(guī)劃。打個比方，這些規(guī)則所起的作用，就像一個非人格的“麥田里的守望者”，它們保障人們從播種到收獲的種種活動，也包容種種舞蹈和玩耍，但它們會攔住忍不住要奔向深淵的“孩子”，也包括攔住可能一時被瘋魔燒腦的“大人”，以免引起不幸的連鎖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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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們希望著一個有規(guī)矩的社會，或者要做一個有規(guī)矩的人，并不是說我們要做一個謹小慎微的人?？鬃拥牡茏幼酉恼f：“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那么，非圣者的我們也許更多的是要注意“大節(jié)不虧”。當然，如果從道德功夫的角度著眼，也需要經(jīng)?！霸谛∈律夏挕?，因為德行重要的是養(yǎng)成習慣。比如習慣于做某些事而不做某些事；習慣于將某些正當手段作為解決困境的首選；習慣于看到他人遭受生命危險而不無動于衷等等，也就是說，盡量讓我們的德行變成一種持久的德性。養(yǎng)成了習性，就幾乎可以常常不假思索去做對的事情，尤其是不做錯的事情，若能如此，初看起來的“重軛”可能也是“輕省”的。因為社會的“底線倫理”所涉及的主要是你不應去做的事情，比如不傷害無辜、不欺凌弱者等等；而不是涉及你要非常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比如要無私奉獻、勇于犧牲等等——雖然這樣的人也值得我們尊敬。有許多私人的事情其實并不屬于底線倫理調(diào)節(jié)的范圍，比如我是不是要做一個圣人，或者選擇什么樣的愛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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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主義是現(xiàn)代思想世界的一個流行傾向。但有些主張相對主義的人們，似乎又毫不含糊的站在某個自以為絕對“正確”的立場上，在這個立場上提出一個高調(diào)的道德和社會進步的方案，而對一切不符合這一方案的觀點進行壓制——他們似乎要懷疑一切事物，卻從不懷疑和反省自己的立場。我所說的這種將相對主義與絕對主義結合起來的傾向，大多表現(xiàn)于西方，或者是從西方來的，尤其在當今西方知識分子中甚為流行。他們堅信“進步”的觀念，不斷要將道德推向他們所喜歡的單線“進步”的方向。然而，當他們以為自己是為高尚的道德理想、為正義而戰(zhàn)的時候，常常只是在滿足某些特殊群體的物質(zhì)欲望和特權要求。他們批判自己的文明傳統(tǒng)，不僅否棄古代的信仰傳統(tǒng)，甚至也批判近代以來的自由傳統(tǒng)，似乎以為單一方向的“進步”可以永無止境。但是。當“道德”被普遍地、乃至輿論強制性地走向高調(diào)的時候，也就是基本的道德和公義岌岌可危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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