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秋芳，雒倩文，劉浩旻

(中國石油大學(華東) 經濟管理學院，山東 青島 266580)

一、引言

2019年，我國石油企業(yè)海外權益產量達到2.1億噸油當量，同比增長3.6%，但在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快速增長的背后，也面臨著日趨嚴峻的問題。首先，新冠疫情在全球升級蔓延，引發(fā)了經濟投資領域的連鎖反應，并且持續(xù)沖擊國際石油市場，原油需求已現(xiàn)疲軟并引發(fā)了國際油價暴跌和罕見的負油價，投資環(huán)境嚴重惡化。其次，勘探開發(fā)難度加大，資源國主權意識增強，壓縮了利潤空間。此外，由于我國境外投資起步較晚，世界石油資源最為豐富、政治經濟局勢穩(wěn)定以及石油法律體系相對健全的國家市場已經被西方跨國石油公司瓜分殆盡，并牢牢占據其市場份額。我國石油企業(yè)只能選擇石油資源相對貧瘠、政治環(huán)境相對動蕩、投資環(huán)境更為復雜的地區(qū)進行投資。政治動蕩、疫情蔓延、經濟波動、技術殘缺及文化迥異等諸多因素影響了中國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的整體效益。

近年來，關于境外石油投資風險的研究更加側重于石油投資過程中風險的識別和評價，這主要是由于資源信息不對稱、“軟環(huán)境”不可預知性的變化，促使人們逐漸認識到油氣投資過程中的不確定性——動態(tài)性對石油投資的影響越來越大。楊嶸和王麗君[1]、戚凱[2]、張璐[3]、韓立巖[4]分別對我國石油企業(yè)對外投資的風險類型進行了宏觀認識，就資源、技術、資金、社會環(huán)境以及地緣政治等方面進行了投資風險分析。除了從宏觀層面對海外石油投資風險進行研究外，還有一部分學者側重于分析投資過程中的某一類特定風險或特定地區(qū)內的風險因素。馬海濤和孫湛[5]、馮賀等[6]分別針對中亞地區(qū)和俄羅斯進行了投資利益評價，分析得到了含礦業(yè)權在內的幾個高概率風險指標。林夢[7]等對中非石油“一體化”經營合作進行了綜合評價研究，分析了非洲國家石油投資合作發(fā)展環(huán)境。尚艷麗等[8]指出中東地區(qū)的伊朗、伊拉克和敘利亞是高投資風險國家,沙特阿拉伯投資風險較高。楊惠賢[9]、劉冬[10]等則針對國際油價波動對產油國投資環(huán)境的影響做了專門研究，提出我國石油企業(yè)投資風險控制戰(zhàn)略。Tang等[11]對海外油氣投資過程中的稅收政策變動風險進行了分析。研究使用的評價方法主要包括層次分析法[12-14]、專家調查法[15]、蒙特卡羅模擬法[16]、BP神經網絡法[17]、灰色綜合評價[18]、模糊綜合評價法[19-21]等。此外，一些學者將現(xiàn)代金融理論應用至石油領域投資評價中(Tang等[22]、陳亞強等[23])。

綜上可知，過往研究在風險識別、評估、防范等方面研究成果頗豐，但對各資源國之間風險指標進行橫向比較的研究較少，同時對熵權-TOSIS法的應用也較少?；诖?，本文嘗試作出以下改進：一方面，結合現(xiàn)狀選擇十個典型國家，對各國投資條件進行比較；另一方面，運用熵權-TOPSIS法開展風險評價，進行方法拓展。分析得出對各地區(qū)影響相對較大的風險指標，這將有助于我國石油企業(yè)有針對性地采取措施規(guī)避風險。

二、評價方法及綜合評價模型構建

由于各國投資環(huán)境差距較大，使得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面臨的風險因素存在較大差異，熵權法能夠反映風險的這一特點。而TOPSIS 法又能充分利用原始數據信息進行客觀排序，充分反映各方案之間的差距。綜上所述，本文采取熵權-TOPSIS 法來評價境外石油投資風險。具體思路如下：首先，采用熵權法，構建境外投資風險評價指標體系的標準化矩陣，計算指標權重；其次，采取改進的TOPSIS 法對各重點資源國的投資風險進行排序；最后，分析得出對各資源國投資風險影響較大的指標。

(一)構建決策矩陣

選取m個重點資源國，每個國家有n項指標，第i個國家的第j項指標值為xij，可以構成m×n階的決策矩陣：

(1)

其中i=1,2, …,m;j=1, 2, …,n。

(二)標準化處理

對原始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得出標準化決策矩陣Y，yij為標準化后第i個評價方案的第j項指標值：

(2)

(三)權重確定

第j項指標的熵值為：

(3)

第j項指標的權重為：

(4)

(四)構建加權決策矩陣

由上述指標權重，構建出加權決策矩陣V為：

(5)

其中，vij為第i個評價方案的第j項指標的加權規(guī)范化值。

(五)確定正負理想解

令V+表示最偏好的方案(正理想解)，V-表示最不偏好的方案(負理想解)，則有：

(6)

(7)

(六)各評價對象與正負理想解的距離計算

(8)

(9)

(七)各評價對象與最優(yōu)方案的貼近度及偏離度計算

計算各評價方案與最優(yōu)方案的貼近度Ci：

(10)

(11)

三、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的風險評價分析

選擇中國石油企業(yè)投資排名靠前的十個典型國家：俄羅斯、巴西、沙特、伊朗、尼日利亞、委內瑞拉、阿爾及利亞、安哥拉、厄瓜多爾和利比亞為評價對象。原因有以下兩點：其一，這十個國家有吸引投資者的資源與市場，我國石油企業(yè)對這些國家的投資排名靠前、地位重要；其二，這十個國家分布在各個洲和地區(qū)，擁有著不同的歷史與文化背景，在經濟層面、政治環(huán)境和社會發(fā)展狀況等層面具有代表性。

(一)指標體系構建

根據境外石油投資風險的屬性將投資風險歸類為資源風險、政治風險、經濟風險、社會風險及市場風險。同時按照科學性、系統(tǒng)性、層次性、可操作性的原則，在借鑒王鴻雁[24]、馬杰[25]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從5個層面選取20項指標構建了我國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風險評價指標體系(見表1)。

(二)數據收集與初始處理

選取2018年度各國相關數據，數據來源于國家風險國際指南(ICRG)、BP世界能源統(tǒng)計年鑒、《全球競爭力報告》、世界銀行、國家統(tǒng)計局、中國商務部等。

(12)

式(12)中μ為坐標平移的幅度。

表1 中國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風險評價指標體系

(三)指標權重的確定

根據公式(2)(3)(4)計算境外石油投資風險評價指標的權重，如表1所示。由表 1可知，權重較大的指標依次為內部矛盾(6.632%)、外部矛盾(6.321%)、儲量潛力風險(6.012%)、稅收風險(5.603%)。

(四)風險評價過程

根據公式(5)(6)(7)(8)(9)(11)，計算出各被評方案與最優(yōu)方案的偏離度，進而得出境外石油投資風險的排序情況，如表2所示。

表2 重點資源國投資風險排序

根據改進 TOPSIS 法的基本原理可知：

(13)

表3 資源國各項指標對投資風險的影響程度

(五)評價結果分析

1.分國別評價結果

由表2可知，十國石油投資風險從小到大排序依次是沙特阿拉伯、俄羅斯、伊朗、厄瓜多爾、巴西、委內瑞拉、阿爾及利亞、尼日利亞、利比亞和安哥拉。結合表2和表3將十個重點資源國的石油投資風險結果分析如下。

(1)沙特阿拉伯

評價結果顯示，在沙特阿拉伯進行石油投資的風險最小。對沙特阿拉伯投資風險影響相對較大的指標是文化適應、價格波動、內部矛盾、外部矛盾以及腐??；其經濟風險比較低，石油產儲銷量較多，管網配套設施完善。因此，在沙特投資是不錯的選擇。但該國存在官僚習氣嚴重、效率低下等問題，而且中東地區(qū)歷來各種矛盾交織。另外，該國人力成本高，伊斯蘭特殊的法律環(huán)境、語言環(huán)境和風俗習慣差異增加了跨國管理風險和文化適應風險。而且沙特阿拉伯國家經濟對石油依賴性較強，油價下跌時各種層面必定會受到影響。

(2)俄羅斯

俄羅斯在十國中排名第2位，總體風險較低。對俄羅斯投資風險影響相對較大的指標是外部矛盾、政府腐敗、社會治安、稅收風險、合同風險。其資源風險處于低位，石油和天然氣儲存量居世界前列，而且基礎設施條件比較完備?？偟膩碚f，俄羅斯政權穩(wěn)定，經濟風險也不高，加上與我國有著密切的外交關系和友好合作，所以，在俄羅斯投資的總體風險較低。

(3)伊朗

對伊朗投資風險影響相對較大的指標是匯率風險、政府腐敗、通貨膨脹、文化適應、跨國管理、外部矛盾。政治風險方面局勢緊張，外部壓力增長。同時政府對經濟管理不善、腐敗橫行，因此，在該國投資主要面臨的是政治風險。此外該國存在財政狀況不佳、通貨膨脹率嚴重、匯率變動大等問題，這增加了投資經濟風險。加之該國伊斯蘭宗教風俗習慣和波斯語言環(huán)境差異大等問題，使得跨國管理和文化適應風險相對突出。

(4)厄瓜多爾

總體而言，厄瓜多爾境外投資風險居中。對厄瓜多爾投資風險影響相對較大的指標是政府腐敗、儲量潛力、法律政策、基礎設施、醫(yī)療衛(wèi)生、稅收風險。與其他國家相比各項指標均處于中等水平。

(5)巴西

綜合來看，巴西境外投資風險處于居中位置，對其影響較大的指標有法律政策、政府腐敗、儲量潛力、社會治安、利率風險、稅收風險。巴西法律風險較大，同時該國奉行高利率政策且稅收負擔較重，稅收種類較為復雜。搶劫綁架、敲詐勒索事件頻發(fā)，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國石油企業(yè)對巴西的投資積極性。此外，巴西探明儲量在十國中處于中下水平，開采難度相對較大，增加了中國企業(yè)在巴西投資的風險。

(6)委內瑞拉

該國境外投資風險較高，對其影響較大的指標有政府腐敗、通貨膨脹、法律政策、基礎設施、外部矛盾、稅收風險。尤其是政治風險和經濟風險很高，經濟自由度很差，稅收和外匯管制較嚴格，社會環(huán)境水平低下，該國物資匱乏、醫(yī)療危機不斷、醫(yī)院設備條件差、通脹率飆升過千、外儲耗竭、債務滑向違約、暴力示威頻發(fā)，給石油投資帶來了很大隱患。但文化適應風險相對較低，并且石油和天然氣資源極其豐富。

(7)阿爾及利亞

阿爾及利亞是北非重要的資源國。對其影響較大的指標有政府腐敗、儲量潛力、基礎設施、跨國管理、人力資源、稅收風險。該國政府公信力不強，有領土爭端問題，社會治安環(huán)境差。政府財政赤字嚴重，外匯管制嚴格，法律法規(guī)不健全，征收高額稅收，交通行業(yè)發(fā)展相對落后，基礎設施有待完善，探明儲量在十國中也處于中下水平。同時，阿爾及利亞經濟發(fā)展嚴重依賴于石油行業(yè)，原油價格暴跌將使國內經濟形勢遭受重挫。

(8)尼日利亞

尼日利亞各方面風險都處于中上水平。對其影響較大的指標有內部矛盾、政府腐敗、法律政策、人力資源、通貨膨脹、基礎設施。該地區(qū)暴力犯罪、走私、選舉暴力等事件頻發(fā)，而且教育水平落后，文盲率較高?；A設施落后，通貨膨脹率較高，原材料價格上漲，增加了我國石油企業(yè)的投資成本。法律體系漏洞百出，經濟糾紛難以妥善解決，詐騙、賄賂、腐敗等現(xiàn)象對項目正常運行也造成一定的阻礙。

(9)利比亞

整體而言，利比亞屬于高風險國家。對其影響較大的指標有政府腐敗、內部矛盾、社會治安、基礎設施、人力資源、法律政策。利比亞政治風險突出，利比亞示威者還曾關閉其國內一條重要的輸油管道，這可能導致該國最大的Sharara油田停產。政治動蕩導致利比亞經濟重建緩慢，通貨膨脹嚴重，人力資源水平得不到保障，社會環(huán)境基礎設施遠不如內戰(zhàn)之前，且司法體制漏洞百出，軍警體系無法維護社會穩(wěn)定。

(10)安哥拉

安哥拉在這十國中排名第10位，屬于風險級別最高的國家。安哥拉的政治風險、經濟風險、社會風險以及市場風險均屬于風險高位。其中，社會治安差、政府執(zhí)行低、人力資源水平低下、基礎設施落后等因素的影響最大。安哥拉的政府機關辦事效率低；交通路況堪憂，港口運營能力差，管網配套設施不完善；同時該國缺乏良好的法律環(huán)境，法制不透明，不利于我國石油企業(yè)維護自身權益。

表4 對十國投資風險影響較大的指標

將對東道國投資風險影響相對較大的指標匯總，如表4所示。

2.準則層分級評價

(1)在政治風險方面，拉美國家如巴西、委內瑞拉、厄瓜多爾等普遍存在政局變動性、政府公信力較弱、政府效率及腐敗等問題。政治風險在中東國家更為突出，各類沖突和矛盾集中。相對而言，沙特阿拉伯的政治風險明顯要小于其他各國。尼日利亞、安哥拉等非洲國家政治風險也尤為突出，政權顛覆性風險較大，大國的政治博弈已蔓延至非洲。總體而言，中國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所面臨的最大風險就是政治風險。

(2)在經濟風險方面，拉美各國政府對外資進行安全審查等針對性限制措施。巴西和委內瑞拉等國實行嚴格的外匯管制，并加大對油氣資源行業(yè)的管制力度。委內瑞拉、厄瓜多爾等國仍然面臨油氣資源國有化的潛在風險。沙特、伊朗等中東國家經濟結構單一，國際石油價格對經濟增長波動性影響較大。伊朗等國對外資銀行和外匯管制均較為嚴格。而地處非洲的尼日利亞、安哥拉等國家因政局動蕩對經濟波動影響顯著。

(3)在社會風險方面，非洲、中東等地區(qū)的國家基本都信仰伊斯蘭文化，不同信仰間的隔閡阻礙了不同文化間的交流，從而導致更多的矛盾。尼日利亞、利比亞、委內瑞拉等國均面臨各種原因造成的社會治安問題。阿爾及利亞、尼日利亞、利比亞、安哥拉等地教育水平不高，勞動力素質低，人才結構不科學，增加了人力資源風險。此次新冠疫情更是暴露了委內瑞拉等國家的醫(yī)療衛(wèi)生隱患。

(4)在資源風險方面，中東地區(qū)和非洲國家資源普遍豐富，拉美地區(qū)除了委內瑞拉，其他國家石油探明儲量在十國中均處于較低水平。委內瑞拉的石油資源主要集中在奧里諾科地帶，主要為重油和超重油，開發(fā)成本很高。巴西和安哥拉石油資源儲量多位于深海或超深海，不易形成大規(guī)模的石油產區(qū)。在非洲地區(qū)，整體落后的基礎設施以及嚴重不足的配套設施導致投資啟動成本極高。

(5)在市場風險方面，國際油價下跌可能導致投入資金無法收回，給石油企業(yè)帶來巨大損失。2014年國際原油價格的持續(xù)下跌，致使委內瑞拉經濟遭受重挫，國內通貨膨脹、貨幣貶值，政府負債累累；中東地區(qū)各國經濟也是高度依賴石油生產。此外跨國管理引發(fā)的軟制度問題也不容忽視，如果管理者不了解文化之間的差異，而采取單一或者母國的管理模式，勢必導致管理上的失敗。

四、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風險防范措施

通過對十個具有代表性的主要資源國進行分析，揭示了政治、經濟、社會、資源以及市場狀況對中國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風險的影響。研究結果顯示：中國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進入了風險頻發(fā)期，投資風險呈現(xiàn)出復雜性、動態(tài)性和多元性特點。結合研究結果提出以下石油企業(yè)境外投資風險防范措施建議。

1.調整投融資方式，設立專項風險基金。合理安排對于經濟風險突出的國家(如尼日利亞、阿爾及利亞、安哥拉)的投資比例，借助國際金融市場分散經濟風險。通過地方政府部門、行業(yè)協(xié)會、企業(yè)和社會力量等多渠道籌措境外石油投資風險專項基金，幫助中國石油企業(yè)化解資金風險，以增強應對風險的能力。

2.運用商業(yè)保險等形式進行風險轉移。企業(yè)可以有選擇地對海外資產進行投保，利用擔保、保險、銀行等金融機構和其他專業(yè)風險管理機構保障利益，合理使用包括政治風險、商業(yè)風險在內的信用風險保障產品。國家應建立健全海外投資保險制度，積極支持金融保險機構拓展境外石油投資保險業(yè)務，為石油企業(yè)海外投資提供擔保和保險。

3.實施投資經營當地化戰(zhàn)略，加快國際化人才培養(yǎng)。企業(yè)應有效利用東道國的原料、資本、技術和人才，降低進入東道國市場的門檻和政治風險。同時石油企業(yè)應結合“引進來”和“走出去”戰(zhàn)略，建立多層次的人才培養(yǎng)體系?？赏ㄟ^國家“千人計劃”和地方政府“引智工程”，為海外石油投資項目招募精英。不僅如此，企業(yè)還應依靠自身實力培養(yǎng)國際化復合型人才，并重視跨文化培訓和法律培訓。

4.加快建立和完善境外投資中介服務體系。除了政策法律等常規(guī)性風險外，應更多關注國外的非政策法律風險，即通過介紹東道國投資軟環(huán)境、告知非政策法律風險的最近發(fā)展、提示和預警投資風險，及提供信息咨詢服務等途徑規(guī)避投資風險。為此，應培育和完善國內從事境外投資服務的中介服務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