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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探記(六章)

2021-03-24 10:53馬行
地火 2021年1期
關鍵詞:沙山劉輝車轍

馬行

出工小記

勘探,勘探。

車輪滾滾。俗世已遠,昨天已遠,命運已遠。

勘探是從出工開始的。

一年又一年,一個又一個勘探施工季,每一次出工都是未知,也是希望,都是膽怯,也是勇猛;每一次出工都是嶄新的千山、陌生的萬水,或三五十里,或百里,或千里萬里。

東經(jīng)93°50′,北緯42°92′。

哈密城西89公里,五堡鄉(xiāng)以西。戈壁灘上,明代烽火臺南側(cè)。

凌晨4點20分,勘探隊駐地大院內(nèi),高音喇叭里的起床號悠長而又嘹亮,足足響了一分多鐘。如此號聲中,睡得再沉的人,也會被喚醒的。

天寒地凍,氣溫低到零下22攝氏度。零下22攝氏度,這個數(shù)字,只要一想都覺得冷。我猶豫再三,賴了一小會兒床之后,還是起來了,披上厚棉衣推門出了宿舍。

院子里,夜色漆黑,冷月亮當頭照。

我提著水桶到了后院。

后院西南角,高強度的探照燈下有個大鍋爐。大鍋爐的四周,升騰著大片的白色水蒸氣。工人們正在用塑料桶或臉盆接熱水。

接上熱水,有的回宿舍,有的將熱水兌上冷水,在冷風中弓著腰洗臉,或端著杯子刷牙。

我把熱水提回了宿舍。10分鐘后洗漱完畢,給便攜式保溫杯泡上茶擰上蓋,又拿了兩塊巧克力以及一本薄薄的小書,然后快步來到食堂,往塑料袋里裝了2角油餅、3個饃饃、2個雞蛋。

這是我的早飯午飯,也是我一天的能量供給。

停車場上,匆忙、緊張、嘈雜。

沙土嗆人,彌漫在空氣中;風寒小刀子一樣。

我看不清卡車的模樣,看不清工人們的面孔。

一排排卡車轟轟隆隆地,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噴吐著白氣??ㄜ噦兿裎乙粯樱孟褚彩莿倓偹?。而工人們?nèi)即┲址视执蟮拿薰ひ拢瑥谋趁婵瓷先?,那塊頭仿佛直立起來的亞洲棕熊。

天依然漆黑,一個40多歲的司機,嘴角叼著半根煙卷,正在快速地調(diào)試車輛。他先是閃進駕駛室,后又跳下來,再進駕駛室,再跳下來。他的動作,他的身形,就像一股旋風。這時,有七八個工人圍了上來,但見最前面的兩個,一前一后箭步躍入卡車車廂,緊接著,其他工人就把堆在一旁的大小電纜線,一捆捆地往車廂里遞送。

所有工作運行及銜接,沒有拖沓,沒有遲疑,沒有猶豫,只有迅捷快速,只有一心一意,只有準確無誤。而幾十年來,勘探隊一直就是這樣的速度,這樣的作風。

平時,勘探工人們給人的感覺多是散散漫漫、吊兒郎當??擅刻?,從勘探隊凌晨時分的出工開始,所有的工人定會脫胎換骨般,仿佛換了個人,一次次將高效與自律發(fā)揮到極致。

單說出工,即便是某些管理上較為松懈的勘探隊,在這一環(huán)節(jié)上,也絕不含糊,也能擁有箭矢般的行進速度。正是因為反應快速、行動迅速,勘探隊才能在惡劣多變的野外環(huán)境中保持著最為高效的應變能力。

這有點兒像陳式太極拳的用拳:平時松沉、輕慢,但到發(fā)力時,推進的速度卻一如閃電。

裝完大小電纜線,卡車開始起步。緊接著,下一輛車也在起步。

勘探出工正式開始。其實,“出工”是勘探隊的慣用說法,意思就是去工作、去上班。與城市或工廠中的“去上班”不同的是,我們每天上班的路很遠很遠,我們的“辦公室”我們的“車間”很大很大。并且,我們的“辦公室”我們的“車間”內(nèi)有天空與云朵,有懸崖與峭壁,有日月與江河,也有寒冬與酷暑。

一輛又一輛卡車,駛進了漆黑的凌晨。

六七分鐘后,漸行漸遠的卡車行進聲聽不見了,又過了一會兒,卡車投射的長長燈束也沒了。卡車,以及整個卡車群,已經(jīng)變成黑夜的一部分,凌晨的一部分。

勘探隊的一輛指揮車開了過來。

指揮車碾起一地浮土。待浮土慢慢落下,車門打開了,司機小燕探出頭沖我招手。我快走幾步來到車門下,左腳高踩踏板,右手抓扶手,一縱身,躍進駕駛室。

車內(nèi)開著暖風。車載調(diào)頻電臺的信號燈一閃一閃地亮著。

小燕把車速漸漸加快。沒多久,就追上了跑在前面的卡車群。又過了一會兒,指揮車一馬當先跑到最前頭,成了卡車群的“頭馬”。

我們在戈壁灘上跑了兩個小時零二十分鐘后,進入一條峽谷。然后駛出峽谷,又穿過一片戈壁。

等我們來到勘探工地,已是上午9點。舉目東望,平坦坦的荒漠盡頭,大紅的太陽正在快樂地升起。

至此,勘探出工結(jié)束,工人們?nèi)紒淼搅斯さ?,整個荒漠戈壁以及我們背后的沙化草原峽谷冰山也好像全都準備好,處于待命狀態(tài)。

施工開始!

塔克拉瑪干的路

塔克拉瑪干,風起,沙落。

起伏連綿的沙山之上,大燕、老陳這兩位勘探隊員的工作,是給推路的推土機手找路、探路。

塔克拉瑪干是無人區(qū),只有幾條橫穿大漠的沙漠公路,而沙漠公路之外,數(shù)千里的漫漫黃沙不再有路。但是,當勘探施工需要路的時候,勘探者就必須在沒有路的黃沙之上推路筑路,必須變著法子開創(chuàng)出一條條的路。

大燕和老陳駕駛各自的皮卡車,幽靈一樣導引著推土機左突右沖,44天推出了300公里沙漠路。第45天黃昏,當最后1公里的路打通后,倆人心里那個樂啊,直驚嘆整整一個半月,所向披靡,大漠無阻。

可是,凱旋回返的路上,倆人因方向上的偏差,居然把車開進了沙漠的浮土地帶。一前一后都陷車了,倆人也不以為然。

大燕說:“一個半月沙漠找路,還從沒陷過車呢,自己雖說不是沙漠王,可也沒聽說有哪塊沙漠能擋住我的路。”老陳不服氣,自認為探險能力和駕駛水平要高于大燕,嘿嘿一笑,低聲說:“你就吹牛吧!”

大燕決定試一把,先是把車往后倒,然后硬著頭皮往前,想不到真的沖了出來。老陳掛低檔,急打轉(zhuǎn)向盤,可輪胎只是空打轉(zhuǎn),還越陷越深。不一會兒,半個車身也陷了下去,車門都打不開了。大燕跑過來看了看說:“別再拱了,沒用的。”大燕返回自己的車上,取來一把鐵锨,在車門前挖了半天,勉強打開了老陳的車門。

車門盡管打開了,流動的浮土卻又堆積了過來。老陳在大燕的拖拽下爬出駕駛室,氣得直瞪眼。老陳想不到的是,塔克拉瑪干居然也會難為他。

不得不承認,喜怒無常的大漠是不認人的。人在其中真不能驕傲,更不能有丁點兒懈怠。別說失誤了,即使稍有偏差,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與險境。大燕拿出手機,想給隊上打個電話,卻沒有信號。他打開電臺喊話,怎奈陷車的地方距離勘探測線太遠,電臺信號根本接不上。他從1頻道一直喊到10頻道,嗓子都啞了。

眼看著天黑了下來,既然與勘探測線聯(lián)系不上,那就孤注一擲再向外沖沖看。老陳放棄自己的車上了大燕的車。大燕沖了不足百米,差點兒再次陷進去。在浮土區(qū),硬沖是很危險的。大燕害怕了,減速把車停穩(wěn),讓老陳打開勘探隊自制的奧維內(nèi)部地圖,仔細查找、分析,推測哪兒的浮土層可能薄一些。

他們都有豐富的沙漠生存經(jīng)驗。他們不怕沙漠腹地高大的沙丘,不怕沙漠邊緣的半沙化區(qū),甚至不怕鋪天蓋地的沙塵暴,怕的就是這看上去沒什么,實則虛浮至極、危險至極的浮土區(qū)。推測好了方向,大燕避開較厚的浮土,摸索著往外行駛。

夜深了,再次打開奧維內(nèi)部地圖,發(fā)現(xiàn)距離勘探隊駐地只有120公里,倆人都松了一口氣。至此,老陳才感到了餓,想起已十多個小時沒吃東西,就在駕駛室里找吃的。大燕說:“別找了,我這車上啥也沒有,就那半壺水剛才也喝掉了?!痹愀獾氖?,夜越來越黑,氣溫急速下降。更糟糕的是,油箱再次報警,沒油了。

此時的塔克拉瑪干不見丁點兒光亮,只有無邊的寒冷與漆黑。大燕越想越怕:兩個人可不能撂在這兒。一個半月來,為了找路、探路,人煙沒有見著,風干的動物尸骨還是見了好幾具。

等,是不行的。大燕再次打開電臺,換著頻道一遍遍地喊。他盡管在大聲地喊,可他內(nèi)心對是否喊得通已不抱希望。幸運的是,十多分鐘后奇跡出現(xiàn)了,居然喊到了儀器車上的電臺。頓時,大燕和老陳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不過,由于距離太遠,電臺的聲音很不清晰。大燕把口令重復了七八遍,儀器車那邊的電臺才勉強明白了他的意思。

求救信號被儀器車電臺轉(zhuǎn)發(fā)到勘探隊總部駐地后,值班副隊長吳慶恩打開GPS定位系統(tǒng),指派機動員王愛武帶上鋼絲繩,駕駛沙豹大卡車前來救援。

等王愛武找到大燕和老陳時,已是凌晨5點。

兩個月后的一天,勘探施工臨近結(jié)束的時候,我見到了大燕和老陳。他倆已不再找路、探路,而是帶領推土機手平整、填埋道路。這是因為,勘探路與常規(guī)筑路公司修筑的路是不一樣的。筑路公司的路有模有樣,勘探路則特別簡易。在勘探施工結(jié)束前,勘探隊必須按相關環(huán)境保護要求,對一條條的勘探路進行甄別、取舍:凡當?shù)卣蛑苓叞傩招枰穆?,就留下,凡暫不需要的路盡快填埋、平整。

那天,天空晴好,白云傾斜,塔克拉瑪干壯美得如同一張大幅油畫。而他倆,連同那一臺臺推土機就像一塊塊超級橡皮,正慢慢地移動著,把塔克拉瑪干的勘探路一點點擦去。

塔克拉瑪干的危險與記憶,也將被擦去。

黎明前的魔鬼城

哈密南的冬天,時間因時區(qū)之差而比內(nèi)地慢了許多。上午5點35分,約相當于內(nèi)地的凌晨3點35分。這時分我還在酣睡,哈密南還在酣睡,排列班長劉輝已把卡車開到了我的宿舍門口。

當時,由于勘探隊駐地用房緊張,我住在了距離勘探隊約6公里的一個村莊。為了上工地,我提前一天就和劉輝約好,6點整從我宿舍門口準時出發(fā)。可劉輝居然提前了整整25分鐘。

我匆匆起床,睡眼惺忪地登上卡車。

夜色濃黑,萬籟俱寂??ㄜ囯x開村莊,向著魔鬼城勘探區(qū)方向駛?cè)ァ?/p>

魔鬼城,是哈密南的一個雅丹地貌區(qū)。

因雅丹地貌堆分布面積較大,且千奇百怪、鬼斧神工,當?shù)芈糜尾块T從中修了一截公路,將靠北的一小部分區(qū)域開發(fā)成了旅游區(qū)。電影《無人區(qū)》的主場地就是旅游區(qū)的這截公路。夏秋季節(jié),旅游區(qū)有多少游客我不知道,但在這寒冬時節(jié),一個多月我沒見到任何游客。

過了無人值守的魔鬼城大門,沿著那一截公路行駛半個多小時,

7點左右,卡車進入了不再有公路、普通車輛根本無法通行的魔鬼城腹地。

從地理上看,魔鬼城的腹地達數(shù)百平方公里,真可謂大腹便便。腹地之外,雖然不再是雅丹地貌,卻是縱深千里的戈壁瀚海生命禁區(qū)。

車窗外,天地一片漆黑,星星和月亮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唯一的光亮,只有卡車車燈。

魔鬼城的雅丹地貌堆,大都有十幾層樓高。白天看上去,可能會說這個像駱駝,那個像寶塔什么的。可在這藍幽幽的凌晨時分,雅丹地貌堆極恐怖的本性和真容卻顯露無遺,一個個變得鬼影幢幢、張牙舞爪,比魔鬼還魔鬼。

常識告訴我,它們當然不是魔鬼。可面對著它們,我依然感到一陣陣恐懼。

“說實話,要不是你在車上,我還真有點兒害怕?!眲⑤x說。

劉輝這樣說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他不害怕呢?!澳愣际抢峡碧疥爢T了,也怕呀?”

“也不是多么怕,就是感覺太瘆人,不時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其實我也怕,這似鬼非鬼的雅丹地貌堆讓我惶恐不安?!?/p>

再看劉輝,額頭上居然有汗珠。那是零下20攝氏度極寒天氣里的冷汗。

看來他是真怕了,他把卡車提速再提速。這提速,讓卡車的顛簸也達到了極點。

卡車橫沖直撞,左搖右擺,仿佛被魔鬼附了體。

“都行駛兩個多小時了,我們怎么又回來了?!?/p>

“又回來了?”

“這下可麻煩了,按說現(xiàn)在應該到工區(qū)了,可轉(zhuǎn)了一個大圈又繞回來了?!眲⑤x的右手不停地輕拍腦袋。

“天不亮,看上去到處都是路,其實又都不是路?!彼粲兴嫉赜峙牧艘幌履X袋,然后停車、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他俯下身,借助卡車燈光,對著車轍仔細地辨認。那樣子就像一個巫師正在不停地捕捉、推測,試圖找到卡車走丟的魂魄。

我推開車門,也從卡車上跳了下來。

劉輝指著一條車轍說:“這是東風排列卡車的車轍,司機是周擁軍。”又指著另一條車轍說:“那是隊長王磊的越野車轍。”接著指著中間的車轍皺著眉頭說:“只有這兩條是我昨天才壓的,可一條是進魔鬼城,一條是出魔鬼城,我們該選哪一條呢?”他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他一會兒望望黑漆漆的天空,一會兒再看看身邊的車轍。突然,他抬起頭沖著我笑了,并上前一步,站在了一條較淺的車轍上:“找到了,找到了,應該就是這條車轍,我昨天早晨沒有載重,是空車行駛,肯定就是這條淺車轍?!?/p>

他手扶車門把手,飛步躍上卡車。我也快速上了卡車。

卡車又啟動了,他恢復了自信:“沿著淺車轍向前,就能找到方向?!?/p>

看似尋常的車轍,在戈壁瀚海之中其實是不尋常的。它們不僅是車轍,也是勘探的記憶、昨天的記憶、雅丹地貌的記憶,有時還是一條條充滿希望的生命大道。

這些年,我們勘探者盡管特別害怕迷路,卻在年復一年的勘探歲月中習慣了迷路,甚至是迷失;也是因為迷路或迷失,我們才在沒有路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又一個出口。

半個小時后,當卡車拐過一個大彎,車轍卻突然消失了。

“怎么不見車轍了?”

“不見就不見吧,剛才的車轍已幫了我們大忙,現(xiàn)在我的方向感好像又回來了?!?/p>

還好,天空已不再漆黑一片,而是有了隱約的晨光。

又行兩三公里,前面出現(xiàn)了一座沙山。再看左右,也是沙山。

“我們陷入沙山的包圍中了,需要看一下地圖嗎?”我說。

“不用!”劉輝手指東南角的一座沙山,“看到了嗎,那沙山不算太高,我們的車應該能拱上去?!?/p>

卡車臨近沙山時,劉輝停下車給4個輪胎挨個放氣。“過沙山,輪胎的氣不能太足,放完了氣,可加大馬力向前拱?!?/p>

放完氣,卡車沖上沙山,隨后又沖出沙山的包圍繼續(xù)向前。

又行十幾公里,突然車載電臺響了——“劉輝,劉輝,你在哪兒?請回答?!?/p>

劉輝一把就將聽筒抓了起來:“我是劉輝,我們剛才迷路了,現(xiàn)在應該離工區(qū)很近了?!?/p>

“不要動,你停下車等著,我們馬上趕到。”

劉輝放下聽筒,不再向前,左打方向盤,把卡車開到了一旁的高坡上。

卡車,終于不再迷惑、瘋狂,變得平靜、自信又驕傲。

高坡之上,劉輝如釋重負,滿是汗?jié)n泥垢的臉上也有了光澤。

再看時間,馬上9點了。太陽仿佛前來驅(qū)魔的天兵天將,正從地平線上緩緩躍起。

放眼再望,魔鬼城里的“魔鬼”全部逃逸,一個個雅丹地貌堆宛若青春少女,全都披上了輕柔曼妙的金絲晨紗。

此情此景,讓我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心一放松,才記起應該吃早飯了。我擰開保溫水杯喝水,劉輝從方便袋中取出了油餅、雞蛋。

電臺又響了,劉輝一手拿油餅,一手舉著聽筒喊話。這時的劉輝已不再是迷路者,而是醒來的“戈壁瀚海之王”。

太陽那夢想與希望的光線、重金屬一樣的光線,穿透云層之后越來越強,越來越亮。我和魔鬼城似乎都能聽到光線急速擴展的聲音。

光線穿過卡車玻璃,停在了卡車的駕駛室。

新的一天,從我們身邊開始了!

兩個女工

遇到兩個女工,是在早晨。當時,塔城西的九級大風剛剛停下,我、攝像記者虎子、勘探隊支部書記老楊,正在尋找一個可以扎帳篷的地方。而她倆就在我們身邊的一個高坡上,那盤起的長發(fā),那弓腰勞作的身影,在荒山無人區(qū)清新又顯眼,一時間讓空寂的荒山也有了性別。

我們走近了她倆的帳篷。我到里面看了看,不看還好,看了忍不住都替她倆犯愁,鍋、箱子、大白菜、面板,上面全是厚厚的浮土。地鋪、被子上也滿是浮土。

“是不是早飯都沒來得及吃?”我問她倆。

“沒啊,昨天夜里風也太大了,帳篷都散架了,這是才支起來的。一會兒我們把東西清洗、收拾干凈,再做早飯。”這個女工直起腰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直帶著微笑。我問她叫什么名字,她告訴我,史曉芬,從河南洛陽來的。說罷,她指著身邊的另一個女工說,她從遼寧來,我的搭檔。遼寧來的女工很爽快,走上前介紹了自己:臺鮮榮,蒙古族的。

我們想幫她倆收拾一下,她倆不讓,說這點活兒沒什么,一會兒就好了。

她倆的帳篷扎在背風的高坡上,門前也比較開闊。我們都認為這個選址很不錯。接下來,我們就挨著她倆的帳篷,開始扎我們自己的帳篷。半個小時后,我們與兩個女工成了鄰居。

扎好帳篷,我、虎子、老楊就去30公里外的下一個工作點。傍晚回來,我到她倆的帳篷里又看了看,浮土全不見了,地鋪整齊,不銹鋼的鍋和盆閃著光澤,帳篷一角整齊擺放著白菜、西紅柿、大蔥,盛放油鹽、調(diào)料的瓶瓶罐罐也擦得干干凈凈。再看她倆,看上去特別輕松、自在。

她倆說,工人們吃過晚飯都走了,說水剛燒開,可以泡茶了。虎子把自己的水杯從背包中取出,添了點兒茶葉倒上水,很滿意地說,我去拍落日了,就扛著攝像機走了。老楊泡好茶,一手端著水杯,一手提著一個塑料桶,向?qū)γ嫔巾數(shù)膬x器車方向走去。只有我,啥也不想干,哪兒也不想去,端個茶杯,坐在帳篷門口,一邊看天上變幻的霞光,一邊與她倆東一句西一句地閑聊。

聊著聊著,我才知道,原來她倆各自的“那口子”也都在這個勘探隊,只是由于工種不同,再加上勘探區(qū)面積特別大,經(jīng)常是十天半月也沒有機會見個面。

她倆的帳篷其實是一個“移動食堂”。她倆的工作崗位是炊事員崗,負責給儀器工作組、震源工作組的二十幾名工人做飯。儀器車、震源車平均三至四天遷移一次。當儀器車、震源車換了地方,她倆就得搬遷。還好,她倆的帳篷是厚帆布的,有可拆的鐵架,鐵架中間還有脊梁,拆裝倒也方便。

當我問起灶臺上的事,她倆告訴我,建做飯的灶臺是就地取材,多是用石頭壘,如果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石頭,就用鐵锨挖個坑,再把土培高,然后把鐵鍋往上一放,一個灶臺就成了。

不知不覺,太陽就落下山了。沒了太陽,山里的溫度降得特別快。中午時氣溫還40攝氏度,才過了六七個小時已只有十幾攝氏度了。這時,史曉芬直起身手提馬札子說,我也得去準備晚飯了。再看灶臺那邊,臺鮮榮已把柴火點著。

這塔城西的荒山無人區(qū),與克拉瑪依的西部荒山無人區(qū)是一體的。對于夜晚的冷,我是知道的,可出乎我意料的是,正午的天氣還蒸籠一樣,夜里我居然凍得睡不著。我起床找棉被加了一床,有些冷,就又加了一床。終于熬到天亮,感覺渾身都是寒氣,特別是背部,又陰又涼,還不停地流清鼻涕,就匆匆起了床。

我走出帳篷一看,發(fā)現(xiàn)她倆已把早飯做好。原來她倆天不亮,就起床開始做飯。再看,不銹鋼大鐵桶放在帳篷門口,里面的小米稀飯冒著熱氣。筐中盛著熱乎乎的白饃饃,是剛剛蒸好的。另一個鐵盆里面是拌涼菜,有白菜絲、胡蘿卜絲、蔥絲。

這時,儀器車和震源車的工人拿著飯盒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又冷又餓的我,感覺那饃饃好吃,小米稀飯也好吃。我一口氣吃了3個饃,喝了兩大碗稀飯。吃過早飯,身體終于感到了一些暖和,太陽也升了起來。

臺鮮榮走過來:“可吃得慣?”

“好極了,這是我吃的最棒的早飯?!钡拇_,我感覺那早飯好吃極了。

待大伙全都吃過早飯,她倆開始收拾東西??茨羌軇菹袷且徇w,我就問了一句,不會是要拆帳篷吧。見我這么問,臺鮮榮停下手里的活說,一會兒就得拆,已在這里4天了,得在中午前趕到10公里外的下一個工作點。

這時,史曉芬站在帳篷門口說,她想把她的一個“寶貝”給我看一下。說完,她弓身進了帳篷,半分鐘不到,手捧半個礦泉水瓶站在了帳篷門口。那樣子,就像捧著自己的一個希望,一個夢。

我上前去看,那是一棵野生多肉植物。

她很燦爛地笑著,說這是她上個月在山谷里挖的。

那棵野生多肉植物,比起人工種植的多肉來要干瘦一些,顏色也有點兒暗。它卻是多日以來,我在塔城西荒山無人區(qū)中見到僅有的一點兒綠色。

三個勘探工

南湖大戈壁灘,一個沙化的凸起上,停著一輛草綠色吉普車。遠遠地,有3個穿紅工衣的人從地平線上走來。

大約20分鐘后,他們到了吉普車近前。年齡最大的是司機老黃,與我關系很鐵的一個大哥。帥氣又略顯羞澀的是步帥,副隊長,分管排列工作。領頭的是王磊,勘探隊隊長,一位八零后。別看王磊年輕,卻算得上一位老將,轉(zhuǎn)戰(zhàn)的工區(qū)近十個,且是從施工員、施工組長、技術副隊長這些崗位上,打鐵一樣,一步步錘打成當下的自己。

王磊有個鮮明的特點,說話略帶點兒結(jié)巴。不過,我感覺他結(jié)巴得恰到好處。他在工地上的指揮口令,聽上去就像加了著重號,拙樸又準確。

怎么又是這3位。也真是巧了,從青海大柴旦三維工區(qū)一直到新疆哈密二維工區(qū),我只要上工地,總能時不時見到他們仨。

他們是3個人,也是一個人??碧疥犚彩沁@樣,那上千名隊員看上去千差萬別,但在本質(zhì)上其實也只是一個人,一個孤獨的勘探者。

“吃了——沒?”王磊邊說著,邊雙手把桶狀的塑料水壺舉到嘴邊,喝了幾口。

這“吃了沒”在平時生活中,就像“你好”“早上好”一樣,已是習慣性的問候語,可在這大戈壁灘上,“吃了沒”卻恢復了它的本義。

“你們吃吧,我?guī)э埩??!蔽业娘堅诖罂ㄜ嚿?,不過大卡車臨時進峽谷去送設備了。

老黃把吉普車后備廂蓋撐起,從中取出一個大方便袋。我看了看,方便袋中有3張小馕餅。我一看就知,這是定量帶的飯,正好一人一張。老黃執(zhí)意要我一起吃,我說不餓,大卡車快回來了。老黃就撕下一角遞給我,說蘸著豆瓣醬很好吃。

“你這是咋了?”我看到老黃嘴角有大片燎泡。

“這幾天好多了,有點兒上火?!崩宵S笑了笑。

這時一個念頭閃過:可拍個照片。我對老黃說:“你們吃著,我拍一張!”

我從包中取出照相機,選了個側(cè)光的角度,咔嚓咔嚓地,把他們仨吃飯的場景與形象,比如戈壁無人區(qū)大片沉靜的小石頭、寂寥的時光、藍得沒了邊際的天空、污染指數(shù)小于50的優(yōu)質(zhì)空氣、像童話一樣透亮的陽光,又比如新疆馕餅、裝在玻璃瓶中的山東豆瓣醬、保溫杯中的天山泉水,統(tǒng)統(tǒng)收進了照相機的鏡頭。

這是工地簡餐嗎?我的感覺是,它不僅不簡,甚至還有點兒奢侈,完全稱得上是世上最健康、最陽光的營養(yǎng)配餐。

這時大卡車回來了。我向他們仨打個招呼,就登上了大卡車。大卡車轟隆隆地趕向下一個工作點,而我的營養(yǎng)簡餐也開始了。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和著大卡車的激烈節(jié)奏,不急不慢地吃著從食堂帶來的油餅和榨菜絲。

接下來,大卡車翻過了兩座沙山以及一片雅丹地貌。我還以為時間早著,不經(jīng)意間,卻發(fā)現(xiàn)太陽已開始降落。

戈壁灘上的時間就是這樣,有時走得特別慢,有時又特別快。就像彈簧,可拉得很長,也可壓得很短。

就在我昏昏欲睡中,大卡車來到了儀器車所在的山頂。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是第二天凌晨2點。

還真是巧了,在山頂上我居然再次看到了他們仨。

老黃把腦袋歪在方向盤上打瞌睡。步帥屈著腿在后排睡著了。王磊坐在副駕駛座上,一手拿著測線圖,一手舉著電臺話筒在喊話,內(nèi)容好像是震源車找不到路,如何繞道而行什么的。

其實,他們仨的吉普車不僅是工程車,也是一個移動的勘探指揮中心。此中心可指揮千余名隊員,可控制勘探進度,甚至可調(diào)度千里大戈壁灘的孤寂與荒涼。

久在荒野,其心必野??碧叫袠I(yè)的特點和性質(zhì)注定我們勘探者,遠離了什么八小時、簽到卡、門禁卡之類的規(guī)定或擺設,別看我們看上去似乎自由散漫,實則無時無刻不在工作狀態(tài)中。

喊完話,王磊放下電臺話筒,打開了車門。

“震源車的事安排好了?”我問。

“沒啥大問題,就是現(xiàn)在得趕到那邊去看看?!蓖趵诓o困意,精神頭不錯。

說完,王磊叫醒老黃,發(fā)動著吉普車。

他們仨再次出發(fā)。

他們仨,或說是3個勘探者,內(nèi)心有無波瀾或個人的想法是什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仿佛3塊孤獨的戈壁石,形成了一個穩(wěn)固而又持久,可以抵御困苦與風險的戈壁組合。

南湖大戈壁灘,本就是獨立于塵俗之外的無人區(qū)。白日間都千里不見人影,到了凌晨更是空寂至極,所能看到的,除了濃重的夜色,只剩下滿天的繁星。

望去,他們的吉普車車燈越來越遠了。不一會兒工夫,高高低低的戈壁灘上,星光燦爛的戈壁灘上,已分不清哪是天上的星星,哪是他們的車燈。

通大漠

“沒有什么能阻攔我們!”

“放心吧!”

這話是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行駛的卡車上說的?,這話也好像是說給整個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

這話,很簡短卻霸氣至極。

說這話的勘探隊員名叫燕傳建,一個很年輕的八零后,在勘探隊司職第二排列長。他身穿黑棉襖紅工褲,腳蹬高筒皮靴,頭發(fā)蓬亂如枯草。

“你就這么自信?”我反問他。

“放心,這沙漠根本算不了什么,咱這卡車的越野能力在地球上是最好的!”

他手握方向盤,說得那么堅定、自信。他正在給勘探隊探路,而我,只是搭他的卡車回勘探隊駐地。

每行駛幾公里,他就跳下車查看地形地貌以及沙丘的軟硬程度,然后再回到駕駛室,把所觀察到的情況一筆一畫地寫在記錄簿上。

他說,現(xiàn)在是貼著勘探測線行駛,勘探測線南北長76公里,他正在做的這項工作就是盡快查明測線附近的地形地貌、并蹚出一條路。這樣,等第二天放炮施工時,就可通過電臺指揮工地上的車輛行駛,告訴每臺車輛該向哪個方向走,該沿著哪道車轍拐彎。

他一邊探路,一邊與我聊天。他說他的家鄉(xiāng)在古齊國都城以北,是山東廣饒。不過他的家鄉(xiāng)觀念特別淡:“現(xiàn)代人常說記住鄉(xiāng)愁,可我卻很少有什么鄉(xiāng)愁別緒,對我來說,走到哪兒,哪兒就是家鄉(xiāng)。”

是啊,當他把四海天地都認作自己的家鄉(xiāng)了,他也就不再有狹義上的家鄉(xiāng)。天當被,地當床,此時的塔克拉瑪干大漠也是家鄉(xiāng)。

談到美國總統(tǒng)競選,談到城市里的房價什么的,他一概不關心。但是,當把話題轉(zhuǎn)到西部大漠、轉(zhuǎn)到勘探區(qū)、轉(zhuǎn)到施工進度上,他卻極端專注……他對每條測線的數(shù)據(jù)、每臺設備的參數(shù),全都爛熟于胸,他仿佛就是一臺專用的勘探計算機。

這個反差,讓我震驚。正如此消彼長,多年的勘探施工在簡化他的生活、簡化他的世界的同時,可能強化了他的野外生存能力與勘探本領。

不經(jīng)意,我在駕駛室內(nèi)瞄見了像半塊磚頭一樣厚的一本《唐詩選》。我一伸手,把《唐詩選》拿了起來。翻到扉頁,發(fā)現(xiàn)上面歪歪斜斜寫著一行鋼筆字,“十年通大漠,萬里出長平——燕傳建2018年購于哈密新華書店?!?/p>

“你喜歡詩歌?”

“有時工作閑了,就翻兩頁?!?/p>

“寫詩不?”

“我寫得不好,有個十幾首吧,不過那都算不上是詩。”

都說詩與遠方,想不到,詩與遠方居然是他在塔克拉瑪干的工作常態(tài)、生活常態(tài)。

除了那本厚厚的《唐詩選》,我又仔細地看了看車內(nèi),其他物件分別是棉大衣、暖水瓶、電臺、對講機話筒、工作記錄簿、裝在方便袋里的馕餅,再就是拴在工作記錄簿上的一支圓珠筆。

就在不知不覺中,卡車陷進一個盆地,而天色已暗,舉目四望,模糊視野中高大的沙山似乎都在圍堵我們。卡車黃昏沙山,讓我有點兒緊張。燕傳建卻不以為然,他加大馬力,沿著近60度的陡坡往上沖。沖上山頂,向下一看,車頭前居然是幾十米深的懸崖。

我的腦袋在發(fā)懵,這如何是好,稍有不慎,這卡車就會墜落懸崖。可他從容得很,好像眼前并無懸崖。

倒車時,我感覺身體的重量全都積壓在了后背,人呈仰空狀態(tài)。我緊抓扶手,手心里全是汗。倒車至山腳,他停了停改變方向,加大馬力沖上了另一個山頂……又是懸崖,再倒車退下……直至第四次沖上山頂,才找到了一條可以前行的路。

再向前,天徹底黑了下來。偌大的沙漠中,只有我和燕傳建,只有一輛孤單單的卡車。

我東望望西看看,這是哪里?這天地之間的無人沙漠,可是人類歷史與生命的真空地帶?

他左轉(zhuǎn)右拐,右拐左轉(zhuǎn),連地圖也不看一眼,完全是憑著個人的感覺在行駛。

“你不怕迷路?”

“不怕,我們來到哪里,哪里就是我們的路!”他依然霸氣又自信。

哈哈,塔克拉瑪干大漠里的年輕人就是如此猖狂自信。都說天地人是一體,其實這猖狂與自信,也正是塔克拉瑪干大漠潛在的氣質(zhì)與個性。

這時,借助卡車的遠光燈,我看到前面出現(xiàn)了一座巨大的沙山。這巨大沙山,燕傳建也看到了,他低聲說:“抓穩(wěn)了,系牢安全帶?!?/p>

說罷,他拿起保溫杯喝了幾口水,緊接著,卡車仿佛不再是卡車,突然成了一匹脫韁的野馬。

卡車轟叫著,向著沙山?jīng)_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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