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平
(長江大學,湖北 荊州 434023)
藏語動詞語尾標記曾被稱為“連接/分離”標記系統(tǒng)。“連接/分離”(conjunct/disjunct)作為一組對立的句尾標記術(shù)語,最初是在描寫加德滿都Newari語時提出來的。Sresthacharya指出,Newari語的句尾標記有兩種形式,在第一人稱主語陳述句中用一種形式,第二、三人稱主語則用另一形式[1]。Hale分別用“連接”“分離”標注這兩種對立形式,他指出:“在某些陳述句中,有一種動詞形式(“連接式”)通常與第一人稱行為者同現(xiàn),另一種形式(“分離式”)則常與非第一人稱行為者同現(xiàn)。”連接式“在疑問句中又成為第二人稱形式標記”“在某些引語中通常成為第三人稱形式標記”[2]95。藏語也具有相同形式的語尾標記,Delancey指出:“(現(xiàn)代藏語)具有明顯的連接/分離區(qū)別的判斷和存在系動詞”“所有現(xiàn)代藏語方言的限定動詞尾都以連系動詞為基礎(chǔ),并繼承了其連接/分離的語言價值?!?1)Delancey對“連接/分離”標記的考察分析主要以系動詞以及由系動詞虛化的句尾助動詞為對象,見Delancy, Scott. The origins of verb serialization in modern Tibetan[J].studies in language, 1991(1):1-23.具體的分布是,“連接式出現(xiàn)在陳述句第一人稱主語和疑問句第二人稱主語中,分離式則出現(xiàn)在其他情況?!盵4]278-279“連接與分離”只是對這一對立標記的現(xiàn)象描述,其背后的語言動機及相關(guān)的語義問題則值得研究。正如Hale所說,“主要的問題是,要搞清楚是什么制約了限定動詞連接/分離形式的運用”[2]96。圍繞這一語言現(xiàn)象,學術(shù)界展開了諸多探討。
任何語法范疇都和一定的語義內(nèi)容有聯(lián)系?!斑B接/分離”這一系統(tǒng)標記的是人稱范疇,還是其他范疇?關(guān)于這個問題,主要有以下幾種看法。
“連接/分離”標記的選擇首先與主語人稱的變化有直接聯(lián)系。傳統(tǒng)研究認為,藏語有兩套人稱標記系統(tǒng):自稱、他稱。胡坦明確指出:所謂自稱指的是第一人稱和疑問句中的第二人稱,有些跟說話人關(guān)系密切的人或物(如:我的父母,我的家等)也可用自稱形式;其他情況為他稱[5]491。孫天心認為:藏語人稱范疇是決定很多動詞形態(tài)句法的成分,然而相關(guān)的對立并非眾所周知的第一人稱(言者)、二人稱(對話者)和三人稱(其他指稱者)這樣的三分法,而是介于自我和他人之間的參照系流動的二分法[6]?!斑B接/分離”系統(tǒng)在形式上與自稱/他稱或者自我/他人是相對應(yīng)的。Aikhenvald稱這一系統(tǒng)為“連接/分離的參與者標記”,又稱“話語者/非話語者”標記系統(tǒng):話語者標記指陳述中使用的第一人稱和疑問句中的第二人稱;非話語者標記指陳述中使用的第二人稱或第三人稱,疑問句中的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7]124-125。Delancey又說,“在言語動詞句中,連接式用于小句主語與高層主語同指的系動詞中,分離式用于二者非同指句中……存在動詞同樣表現(xiàn)出連接式y(tǒng)od和分離式vdug之間的區(qū)別?!盵4]278可見,Delancey和Aikhenvald所指的人稱還包括說話者,這擴展了人稱的所指范圍。
相應(yīng)地,人稱的選擇也被認為是人稱一致的手段。Denwood指出,“第一人稱和第二、三人稱之間的選擇是最基本的,其常規(guī)方式是選擇助動詞和/或連接詞以與句子主語保持一致?!盵8]135一些學者似乎也接受了“連接/分離”的人稱范疇觀點,Bickel以“連接式人稱”和“分離式人稱”來稱謂并加以討論[9]。但如前所述,“連接/分離”形式的分布并不嚴格基于人稱,以致有的學者認為藏語沒有一致式機制。[10]Delancey自己也說:“連接式僅與意義上需要自主可控的謂語使用,一個給定的動詞是否需要連接形式,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詞法,這種情況似乎體現(xiàn)出簡單的動詞一致系統(tǒng),以此區(qū)分第一人稱和非第一人稱;但不能解釋大量的其他語料?!盵3]41Zeisler也稱之為“有些笨拙的句法人稱系統(tǒng)”[11]6。
在語言運用中,主語人稱與語尾標記并非一一對應(yīng)。Delancey對這一系統(tǒng)是否屬于人稱標記也感到疑惑,他指出該系統(tǒng)與語義、語用等概念如作格、意向和意志等具有某些神秘的聯(lián)系[12]。他還強調(diào):“動詞詞尾具有連接/分離價值,但其附加的限制是,連接式僅與意志動詞同現(xiàn)?!盵4]279Denwood區(qū)分意向句和非意向句,在意向句中,第一人稱主語最常見的是與動詞結(jié)構(gòu)中的yin或yod相配,第二第三人稱主語則與red、vdug、yod red或song,或byung相配;非意向句中,所有人稱通常都不與yin或yod相配[8]139。Tournadre也討論過語尾與行為意志之間的關(guān)系[13]93-94。
同屬藏緬語族的Newari語也能提供證明。Hargreaves發(fā)現(xiàn),非可控動詞僅出現(xiàn)在分離式的時體態(tài)示證標記中,連接式中不再出現(xiàn)[14]。Hale在分析Newari語時也認為:“限定的連接式只用在句子主語被描述為真正的行為發(fā)動者時,且對意向行為負責?!盵2]96這說明,他認為連接與分離對立的根本原因在于動作的意向:意向行為用連接式,非意向行為用分離式。正如Post所言:“連接式在第一人稱單句中與言者意向或意志相關(guān)聯(lián),而分離式與無意向的解釋相關(guān)聯(lián)?!盵15]4
Delancey等將“連接/分離”標記與示證范疇相關(guān)聯(lián):“現(xiàn)代藏語和許多其他蕃地語言表現(xiàn)出一種特別的示證方式,在系動詞系統(tǒng),連接式與陳述句第一人稱主語和疑問句第二人稱主語同現(xiàn),分離式用于其他情況?!盵4]278這實際上是將連接與分離視為兩種不同的示證類型,“以連接式作為意志標志的第一人稱限制反映了這樣的事實:連接/分離系統(tǒng)本質(zhì)上是示證的?!盵3]57這樣,在Delancey看來,連接與分離標記不同的背后,主要不是人稱差異而是示證差異了。“連接與分離的區(qū)別能作為證據(jù)系統(tǒng)的一部分,連接式表明說話者對意志行為的直接感知,分離式表明感知的缺失”,“因為只有行為的直接實施者才可能擁有這一意志行為的直接知識,這個區(qū)別只有在第一人稱陳述句和第二人稱疑問句中才會出現(xiàn)。”[16]369-382
在示證基礎(chǔ)上,Delancey又從連接式中延伸出新異意義,甚至認為“連接/分離”的對立形式起源于新異范疇。他認為:“因為第一人稱的陳述內(nèi)容表現(xiàn)為舊信息,非第一人稱的則為新信息。一旦表達‘新異’的差異被清晰地標記……系動詞系統(tǒng)中作為‘新異’對立的區(qū)別就此形成。連接/分離系統(tǒng)的具體化顯示了語用、人稱與新異的語法化,由此成為詞尾對立的自然來源?!盵3]57之后,他更直接指出:“新異是一個不同于示證的獨立的范疇……如果我們從系動詞的分析開始,可以看到,句子分析模式基本上是建立在新異語氣基礎(chǔ)上的,而示證則是一個次級的、又有些獨立的附加范疇?!盵16]370,374Post、Aikhenvald等持有同樣的觀點。Post直接強調(diào),“連接式暗示言者已完全理解內(nèi)化陳述背后的一些知識,而分離式暗示某種驚訝,后者稱新異?!盵15]4Aikhenvald指出,“連接/分離的參與者標記可以獲得與信息來源和說話者參與行為相關(guān)的附加意義?!盵7]123-124并能用作新異表達的策略,“在一些藏緬語中,如拉薩藏語……連接與分離人稱標記的交替被用于標記新知識和驚訝,特別是在第一人稱語境之下?!盵17]但是Hill等人則不認同這一觀點,Hill評論指出,由于將拉薩藏語不準確地描述為連接/分離式,Aikhenvald錯誤地將系動詞系統(tǒng)特征化,結(jié)果將藏語三類名稱的示證系統(tǒng)混為只有兩類名稱的連接/分離系統(tǒng)。(2)Nathan Hill對藏語示證實行三分法:個人的(Personal)、事實的(Factual)、證實的(Testimonial)。見Hill.Mirativity does not exist: vdug in Lhasa Tibetan and other suspects[J].Linguistic Typology 2012(16):389-433.[18]Curnow反對把連接/分離系統(tǒng)解釋為語法化的新異范疇[19]。Tournadre則令人信服地指出,連接/分離式是一個不明智的描寫語言的概念設(shè)置[20]281。
如上所述,藏語語尾兩套標記的使用,與人稱、意志、示證以及新異等語法意義皆有不同程度的關(guān)系,可見任何一種范疇并非制約該二分系統(tǒng)的唯一機制。此外,還有兩種考察角度有助于我們認識連接/分離系統(tǒng)的語義特點。
Tsuguhito Takeuchi(武內(nèi)紹人)用“內(nèi)部的”“外部的”來指稱兩個對立的語尾,他說:“yin和red的運用受限于言者與句子表達的情境關(guān)系(或態(tài)度),而不是簡單地由語法人稱決定的。換言之,yin表明言者將句中的人或情境視為屬于自己或行為出于自己的意愿,將它視為稱之為‘內(nèi)部的’的東西。另一方面,red表明言者將句中人物或情境視為獨立于他之外的,視為‘外部的’,”“yod表明言者(或疑問句中的聽者)視存在的情境、物主等為內(nèi)部的,相反,vdug和yod pa red視存在物或物主為外部的。”[21]402,407即,“內(nèi)部的”指人或物被視為屬于自己的或者事情在自己的意志之下,“外部的”指人物事情是獨立于說話者的。“內(nèi)部的”和“外部的”區(qū)別由yin、yod與red、yod pa red、vdug的對立來體現(xiàn)。這一角度與意向或意志范疇有共同之處,但Takeuchi除了指明語尾的意向行為作用之外,還強調(diào)了語尾的意向表達作用,包括對人物歸屬認同、事件的意圖安排等,具有交際指示功能。所以Takeuchi 還說,“‘內(nèi)部’‘外部’的不同是一個具有指示性的概念,它依賴于話語環(huán)境?!盵21]403
Denwood注意到連接式語尾中的“自我”語義,將第一人稱句和第二第三人稱親見句語尾yin、yod、byung稱為“自我中心”(self-centred)標記,相對的red、vdug、song則為“他人中心”(other-centred)標記,而第二第三人稱非親見句則不在言者的視角之中[8]136。這一分類是以自我為觀察點,本質(zhì)上具有示證意義,說明自我與示證間密切的邏輯聯(lián)系。Delancey也說,藏語示證系統(tǒng)的最顯著特點是有兩套標記不同的報道形式,一套表明說話者有權(quán)獲取,一套表明說話者在世界之外,即以自我/他人為中心,原來稱之為“連接/分離式”[22]586。Tournadre則用“自我指向”(Egophoric)來概括與第一人稱相關(guān)的范疇。他指出:“某些助動詞僅與第一人稱相關(guān),而不考慮該人稱在句子中的作用……這些助動詞(含系動詞)有yin、yod、byung、myong、dgos等?!彼謱⒆晕抑赶蚍譃橐庀蛐?Intentional)、接受型(Receptive)、習慣型(Habitual)、經(jīng)歷型(Experiential)、異我型(Allocentric)五類。意向型用于可控動詞,表示言者有意承擔某種行為,標記是yin/yod;接受型暗指言者承受并(不自主地)接受某種行為,標記是byung;習慣型涉及言者的習慣性事實,標記形式gi yod;經(jīng)歷型表示言者經(jīng)歷過某種事件,標記是myong;異我型表示言者想要為受話人做某種事情,標記是dgos、chog[13]93,169,216,270。這一角度強調(diào)自我在行為事件中的角色地位,也分清了自我在事件中的不同作用。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連接/分離”式語尾背后的語言動機是話語中的自我,核心是自我的主觀參與。連接式語尾與自我主觀參與的行為事件同現(xiàn),分離式語尾則與非主觀參與的行為事件同現(xiàn),自我的主觀參與包括意向行為與意向表達。
表示行為事件出于自我意向,是自主而為的。Denwood指出,“意向動詞表示由有生命者發(fā)出的、典型的、自愿且有精心打算的行為?!盵8]139典型的意向行為句是第一人稱主語、自主動詞與連接式語尾同現(xiàn),表明說話者主動發(fā)出的行為動作。以受事、受益者等角色參與的第一人稱自主行為,也屬意向行為。如:
[1] khong gis nga la gzhas bslab gnang gi yod. 他在教我唱歌。
[2] khong gis ngar rogs ram gnang gi yod. 他在幫助我。
反過來,“在陳述中,當分離式與第一人稱主語使用時,它們可能表明說話者無意中做了某事……也可以表示說話人的驚訝,即具有新異的弦外之音,或具有諷刺意味?!盵7]125具體表達什么語義,要看話語環(huán)境,但說話者的非主觀參與則是很明確的。如:
[3] dpar gyi nang la nga rkyal rgyag gi yod red. 照片中,我在游泳。
[4] ngas yi ge klog song. 我讀了這封信。(無意中讀到)
[5] ngas gong bcag pa red. 我把價錢降下來了。(被迫降價)
[6] sang nyin las ka vdi byed kyi red. 明天我要做這個工作。(上級安排的)
[7] nga khong khrol lang dus ngas bum pa vdi bcag pa red. 我生氣時打碎了花瓶。(意識無法控制)
以上例句,有的是把自我置于第三人稱的位置加以客觀陳述(例[3]),有的是無意行為(例[4]),有的是被動行為(例[5]),有的受外在或內(nèi)在條件制約(例[6][7])。此類用法雖是用第一人稱主語,但沒有第一人稱效應(yīng),它意味著缺乏控制、意志或意識。
表示話語中含有自我的態(tài)度、意愿或觀點,但不用施為句結(jié)構(gòu)直接說明。它們用于非第一人稱主語句中。
1.可以表達對主語人際關(guān)系的認同
指以自我為核心,通過連接式語尾,把非第一人稱主語認同為自己一方,作為自我的一員,即擴展的自我。胡坦指出:“有些跟說話人關(guān)系密切的人或物(如:我的父母,我的家等)也可用自稱形式?!盵5]491Delancey也指出,“自我指向不代表動詞一致性或論元指示性,有些非第一人稱的陳述也可以是自我指向形式……如關(guān)于言者親近家庭成員的論述?!盵22]593Takeuchi也表達了同樣的意思,“yin也通常用于言者描述他人的情況……如自己的孩子或妻子,甚至在第三人稱句中,這是因為他們被視為屬于言者或在自己的意志之下。有時父母或朋友,甚至有親近的關(guān)系不用yin而用red,因為他們被視為獨立于言者之外?!盵21]402如:
[8] sang nyin ngavi a ma lags kyi vkhrung skar rten vbrel yin. 明天是我母親的生日慶典。
[9] ngavi bu deb bklogs yod. 我孩子已經(jīng)讀了這本書。
[10] ngavi grogs po de lha sar las ka byed gi yod. 我那個朋友在拉薩工作。
[11] lde mig vdi ngavi yin. 這把鑰匙是我的。
上述主語(父母、孩子、朋友、所屬之物)均被視為自我,語尾故用連接式。如果說話者將他們視為自我之外的成員,則語尾要用分離式。如例[11]要說成:lde mig vdi ngavi red。
2.可以表達對事件的決定和安排等意圖
Oisel指出,非第一人稱主語與可控動詞句中,判斷系動詞如果用yin,則暗示言者的個人參與,如命名,物主轉(zhuǎn)移等[10]99-101。例如:
[12] khyed rang gi ming rdo rje rnam rgyal yin. 你的名字是多杰朗加!(我為你取名)
[13] mo dra vdi khyed rang la yin. 這輛汽車屬于你了!(我把它贈給你)
[14] vdi khyed rang gi gsol ja yin. 這是您的茶!(我為您準備的或我想請您喝)
[15] sha dngul la vtshong gi med rtsam pa dang brje gi yod. 牛肉不賣錢,要糌粑換!(我自己決定的)
如果是客觀陳述,語尾則要用分離式。如果當?shù)氐慕灰琢晳T是牛肉換糌粑,則例[15]可說成:sha dngul la vtshong gi yod ma red rtsam pa dang brje gi yod red。
3.可以表達對事件信息的確定性
“連接/分離”系統(tǒng)將說話者的一般知識與信息之間的一致性程度進行了編碼,連接式表明說話者知識與信息間具有一致性。Aikhenvald指出:“連接式與第三人稱主語連用,暗示說話者是一個知情的參與者……該標記的言外之意是,信息已被整合進了說話者的個人知識之中?!盵7]126Tournadre也提到,有些句子中自我指向與補足語保持一致,“當?shù)谝蝗朔Q以旁格補語而非主語或賓語形式出現(xiàn)時,用自我指向常常強調(diào)個人意圖或說話者的確定性。”(3)Tournadre的這段話還包含了前面所述的關(guān)系認同、事件意圖等功能,本文所選例句[11][14][16]即是Tournadre為此段話而舉的例子。[13]93-94如:
[16] khong ngavi nang la phebs kyi yod. 他(常)來我家。
[17] tshags par skyel mkhan vdir yong gi yod. 送報紙的正到這兒來。
[18] lha mo lags bzhugs vdug gas lha mo lags bzhugs med. 拉姆在嗎?拉姆不在!
[19] da lta khong slob grwar bsdad nas bod pavi skad yig bslab gi yod. 現(xiàn)在他在學校學藏文呢。
如果只是一般的敘述,則只用分離式語尾。如例[16]說成:khong ngavi nang la phebs kyi yod red。Garrett將以上這種允許與非言語參與者同現(xiàn)的自我稱為“弱自我”,反之則為“強自我”。[23]Tournadre則用“狹域自我指向”和“廣域自我指向”重新表述[20]296。
上述意向行為和意向表達都是自我的主觀活動,但在表現(xiàn)形式上又有不同:意向行為通過句子層面的第一人稱主語與自主動詞體現(xiàn),連接式語尾指向句子主語;意向表達通過話語層面一套隱含的自我言說結(jié)構(gòu)“(我認為/決定/知道)……”來體現(xiàn),連接式語尾指向的是言者主語,因而具有語言主觀性特點。Hale將直陳句視為隱性施為句的補足成分,他在分析Newari語材料時指出,簡單句中連接式標記可以根據(jù)隱含的言語動詞來解釋,如“(我在此聲明)……”[15]3。從這個角度看,連接式語尾句都有一個言者主語在述說:意向行為是靠句子直接述說,意向表達則靠語尾標記在句子之外含蓄述說。
藏語“連接/分離”標記以自我主觀參與為語義核心,自然就附帶了人稱、意志、示證等范疇意義。我們還須明確,連接與分離標記的選擇并不完全依據(jù)句法原則。正如Zeisler所說,“我們已知該系統(tǒng)是極為靈活的,對助動詞的選擇是具有語用條件的,因此最終幾乎所有的形式能用于所有人稱,盡管有明顯的不同使用頻率”[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