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紅

（東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部，吉林 長春 130024）

在高等教育知識規(guī)范系統(tǒng)建構中，學科化向來是一門新興學科的學術追求。因為，“在現(xiàn)代學術體制下，一門學問、一個研究領域，只有走向學科化，才能達到知識的規(guī)范性建構，才有可能在學術共同體和話語體系中占據一席之地”［1］。在中國，對于婦女問題的關注早已有之，而且婦女/社會性別研究已經歷了40余年的發(fā)展歷程，在這一過程中逐漸探索出中國特色的婦女理論體系，這為中國女性學學科建設打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而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在學科意義上是否成立，對于這個問題并非簡單地以“是”或“否”來給出答案，這其實是在討論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能不能稱為“學”的問題，其中內蘊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學科合法性問題。

一、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根據

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能否學科化？這是思考中國女性學學科建設的前提性問題。要解決這個疑問，就要在學科層面討論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基本要素是否滿足學科化的標準。

（一）學科形成的基本要素

學科一詞由來已久，從根源上看，學科是知識觀的一種表達。《辭?！分袑Α皩W科”的解釋包含學術的分類（discipline）和教學的科目（subject）兩方面，即某一特定科學領域或學科分支和學校課程的組成部分。由此可見，學科首先是與知識分類相聯(lián)系的一個概念，學科的形成是知識發(fā)展到一定程度而形成的規(guī)范化和專業(yè)化的知識體系。而從知識到學科的過渡，經歷了把經驗積累成雜合著感性認識和理性知識的過程。更進一步地，知識還會不斷分化和組合，形成由各個不同的知識單元和理論模塊組成的具有內在聯(lián)系的知識系統(tǒng)。學科就是在知識系統(tǒng)的基礎上形成并發(fā)展起來的，由此可見，學科是以知識的形成和發(fā)展為基礎的。

那么，是不是一類知識或者科學領域都能以“學科”論稱呢？對此，英國教育學家赫斯特提出了知識發(fā)展成為學科的必要條件：獨有的概念體系、表達方式和研究方法。具體而言，一門獨立學科的形成要素有：“一是研究的對象或領域，一門學科要具有獨特的、不可替代的研究對象；二是理論體系，要形成特有的概念、原理、命題、規(guī)律，構成嚴密的邏輯系統(tǒng)；三是研究方法，要形成該學科特定的研究方法?！保?］根據學科形成的要素，可以總結出學科的形成具有四個特征：第一，該學科特有的核心概念；第二，蘊含邏輯結構的概念關系網；第三，擁有學科獨特的表達方式；第四，探討經驗的獨特技術方法。由此可見，作為知識分類的學科主要強調學術的內在邏輯，只要有研究主題、研究對象和獨特的方法論，與其他學科具有清晰的邊界，就可以成為學科。這種理解在學者鄧偉志那里得到驗證，“何謂‘學科’？有獨立對象，有獨特的范疇、方法，成了體系就是‘學’了”［3］。還有，蔡曙山先生也提出了一個學科成熟和獨立的標志：“它必須有獨立的研究內容、成熟的研究方法規(guī)范和學科體制。講到學科體制或學科制度，其成熟的標志與合理性又體現(xiàn)在二級學科的劃分、學術評價指標、一定數量的得到承認的學術成果、特別是經典性學術著作以及學科的歷史(學術史)這樣一些規(guī)范之上。對于人文社會科學，本土化也是學科成熟的重要標志之一?！保?］由此可見，當一個知識體系發(fā)展到擁有自己特定的學術特質及完整的理論體系，并且能夠形成一定的規(guī)范和制度時，就意味著一個新學科的誕生。

綜上所述，一門學科的產生無外乎兩個因素的作用：一是學科發(fā)展的內在邏輯，二是社會發(fā)展的需要。一般來說，交叉學科總是通過若干不同傳統(tǒng)領域的相互作用和相互聯(lián)系，在其銜接處產生。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就是在這兩種因素的互動和交叉中所產生的具有學科化潛質的研究領域：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內含了學科發(fā)展的內在邏輯，那就是它經歷了從知識體系成熟到學科形成的歷程，具備了學科成立的基本因素；另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是中國社會發(fā)展的需要。因為“遵循傳統(tǒng)知識邏輯進行學科知識建設的思路需要反思，而遵循國家和社會需求，以問題為導向的邏輯將成為中國女性學未來學科知識建設的新路徑”［1］?；谶@個理念，在中國將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則體現(xiàn)了中國女性研究和女性發(fā)展的需要，這是因為中國走了一條與西方不同的發(fā)展道路，中國女性的解放注定也會有自己的獨特經驗，而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就是在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女性解放實踐的聯(lián)姻中產生和發(fā)展起來的，它將開創(chuàng)具有中國特色的女性學。

（二）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合法根據

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是在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女性解放實踐交互作用下融合發(fā)展起來的理論體系，具體而言，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就是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來解釋女性的境遇并尋求女性解放的科學。從學科的判斷標準來看，是否具備完善的知識體系是學科化的必要條件，而能否在高等教育中形成教學科目是學科化的充分條件。從這兩個因素出發(fā)，我們可以找到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合法根據。

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作為專門的知識體系具有專門的研究對象、獨有的理論體系和獨特的研究方法。第一，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有專門的研究對象，即以占人類二分之一的廣大女性為研究對象。需要說明的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不專門研究女性的自然屬性，也就是女性的生理和病理解剖等方面內容不在其研究范圍。明確地說，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研究的是女性的社會屬性，尤其是針對女性受壓迫的社會境遇，探索女性解放的道路。更具體地說，在世界范圍內女性地位長期低下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因此，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體系是圍繞女性地位與女性解放展開的一系列研究。第二，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具有完備的理論體系，即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是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探索女性受壓迫的根源，并尋求女性解放道路的學問，通過對性別的勞動分工、異化和資本邏輯等概念的闡釋，對資本主義制度展開批判。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概念體系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強大理論基石。第三，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具有獨特的研究方法。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在方法上秉承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的研究方法，并以階級分析方法來探索女性受壓迫的根源，由此開辟了不同于西方以性別分析來解釋女性受壓迫根源的方法。

綜上所述，從學術分類來看，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始于一個專門的知識領域，即一個基于馬克思主義思想闡述女性解放的專門知識集合體。從理論發(fā)展上看，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充分運用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具備了完備的學術史根基。這兩方面在交叉與融合中相輔相成，互為前提，從知識體系方面確證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合法性問題，滿足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必要條件。那么，接下來的問題是要從制度化教學體系方面探討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知識傳播問題，來確認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充分條件。

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形成于制度化的教學科目，即它擁有在大學獲得教學合法性的課程體系。這就涉及學科的第二層含義——知識教育教學的含義，我們將之命名為“制度化學科”。所謂“制度化學科”，就是指一個學科不僅僅關注學術的內在邏輯與知識發(fā)展，而且也強調學科本身生成運行的外在制度與組織形式。對于學科的形成和存在而言，大學是主要的制度性場域。所以，衡量一個知識體系能否稱為“學科”的重要且充分條件就是這個知識體系能否進入大學的學術體系，成為獨立的學科建制，并在此基礎上開展教學和研究。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之所以能夠學科化，是因為其不僅具有學術研究意義上的知識領域，還在于它已經在大學獲得了學術研究和教學的合法性，具備了以傳遞知識為目的的教育教學含義。從新中國成立開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開展的婦女理論教育教學活動在三個層面推動了“制度化學科”的進程。

最初，婦女干部學校的教育教學確定了女性學課程體系的馬克思主義基調。中國有一類專門培養(yǎng)婦女后備干部的大學——婦女干部學校，現(xiàn)在改名為全國婦聯(lián)管理干部學院。自成立以來，婦女干部學校開設了婦女學概論、婦女運動史和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等系列課程，馬克思主義為這些課程鋪就了鮮明的理論底色。由此可見，新中國建立之初就在學科意義上開始了制度化的、成體系的關于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教育教學歷程。

接下來，專門女子大學的教育教學凸顯了馬克思主義女性學的專業(yè)色彩。中華女子學院、山東女子學院和湖南女子學院為教育部批準的全日制本科院校，除此之外，還有附設于普通高校的二級女子學院，如南京師范大學金陵女子學院等。這些以女子為特色的大學和學院在全面深化女性學本科課程體系建設的同時，也從專業(yè)標準方面加深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課程體系建設，先后開設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婦女運動史、國際婦女運動、女性學導論等課程，與此同時，在包括全校公共必修課、全校公共選修課、女性學本科專業(yè)課和其他學科專業(yè)選修課在內的全方位課程體系中開設了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的婦女解放理論課程。

最后，婦女研究中心在大學的廣泛成立實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教學的普及性和縱深性雙向發(fā)展。借助1995年世婦會的東風，婦女研究中心在大學紛紛成立，推動了女性研究的學術成果向教育教學轉化。2001年國務院頒布的《中國婦女發(fā)展綱要（2001—2010年）》也明確提出：“要在課程、教學內容和教育方法改革中，把社會性別意識納入教師培訓課程之中，在高等教育相關專業(yè)中開設婦女學、馬克思主義婦女觀、社會性別與發(fā)展等課程，增強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社會性別意識?！保?］在這一態(tài)勢下，普及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通識選修課程廣泛在高等院校中開設。特別需要指出的是，經國務院學位辦批準，北京大學1998年開始在社會學下設女性學碩士專業(yè)方向，教育部于1998年將女性學作為三級學科專業(yè)納入國家研究生招生目錄。全國首個女性學方向的碩士學位授予點的成立標志著在我國女性學在學科制度化進程中邁出了關鍵性的第一步，至此，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作為“制度化學科”的合法性得到確認。

以上從知識分類和教育教學兩方面闡述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作為制度化學科的合法性基礎。無論從當今中國學界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研究成果看，還是從當代中國女性解放的實踐探索來看，乃至從當前高等院校開設的相關課程來看，都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環(huán)節(jié)，它表達了中國女性學學科建設的學術立場、話語方式和價值追求。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學科化是中國女性學學科建設的理論訴求和價值追尋，這也引出一個深刻的問題：中國的女性學建設為什么不能模仿西方模式，而是要根據中國本土的特點走馬克思主義的道路。

二、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理論旨趣

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是在中國婦女解放運動深入開展的基礎上產生的，其邏輯起點是對中國女性群體生存和發(fā)展的深切關注和理論回應。一方面，它從產生之初就面向中國的現(xiàn)實問題，本土化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旨趣的現(xiàn)實基點；另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是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思考婦女解放的理論體系，這一主旨與馬克思主義為人類求解放的初衷不謀而合，可以說，它是馬克思主義關于人類解放的理論與實踐的組成部分，它從一開始就具有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旨趣。

（一）本土化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理性選擇

自1995年世婦會召開以來，西方女權主義思潮、女性研究的概念體系和分析框架大量擁入中國。這一時期我國女性研究在開放與接軌的過程中，在引進和吸收西方研究成果的同時不斷批判和質疑，在中、西、馬的碰撞中做出了本土化的理性選擇。在這一沖擊下，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面對的重要問題是：在我們自己的傳統(tǒng)（國家解放婦女）和西方女權主義傳統(tǒng)（個人爭取權利）之間，我們該何去何從？本土化議題由此產生。本土化是在中國現(xiàn)實社會的層面上思考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問題，這種本土意識使我國做出了適合本土歷史文化和發(fā)展道路的選擇，這種選擇是對馬克思主義的堅信和對中國特色的堅守，體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文化自信和理論自覺。在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過程中，我們在兩個維度上實踐著本土化。

第一種強調研究上的本土意識。這一觀點的代表人物是李小江，她首先界定了本土的概念：“所謂‘本土’，是在與外部世界打交道時生出的概念，強調源自這片土地的歷史、文化、人文、社會特色，在不可避免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中盡量避免‘全面西化’?！保?］在李小江看來，“本土”意識不過是在抵御經濟全球化過程中對本民族同化的一個本能反應，這個反應也表達了中國學者對于自身主體身份的堅守。這份堅守，讓我們在西方女權主義研究熱中保有理性，了解和研究西方的女權主義，并不意味著全盤西化，而是要在比較中尋找和發(fā)展我們自己的特色。在此基礎上，李小江強調了“本土”研究的重要性：“我們的‘本土’研究，不僅是對‘全面西化’的抵制，對西方女權主義企圖‘放之四?！囊辉瘍A向也起到了一定的校正作用。其目的，并不是要標新立異迎合任何‘主義’，而是為了更現(xiàn)實有效地服務于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女)人們?！保?］由此可見，本土意識強調的是作為具有獨立意志的知識分子要在文化交流中保有主體身份和話語權利，而不要在單向殖民化的文化輸出和本土的丟失中喪失自己的主體性。這種本土意識對西方女性主義思想持有警惕性，但這并不意味著隔離，而是在吸收借鑒與獨立自主中做出理性的選擇。

第二種強調研究要進行本土化的創(chuàng)造。這一觀點的代表人物是杜芳琴，她是在“世界觀念”和“世界視野”的語境下闡釋自己對本土化的理解的：“借鑒別人的，不是丟掉自己原有的，要組裝、嫁接、達到創(chuàng)造本土的理論，解決自己的問題；這還不夠，要通過研究本土，提供世界共享的知識經驗?！盵7]正因為她懷有“向世界共享知識經驗”的格局，她用西方社會性別的話語體系解析中國儒家社會的男女秩序，創(chuàng)造性提出了“華夏社會性別制度”這個概念，這一研究成果是中國女性學學科建設在本土化創(chuàng)造上的表現(xiàn)。除此之外，“社會性別與發(fā)展”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高小賢推動了本土化創(chuàng)造從理論走向實踐。她將西方的社會性別運用到中國農村婦女的發(fā)展領域，以實踐的方式理解、詮釋和實現(xiàn)本土化：一方面，她將社會性別這個概念融入中國女性發(fā)展的實踐；另一方面，積極總結中國的本土化經驗，對中國經驗進行知識生產，以展現(xiàn)中國的本土化創(chuàng)造。杜芳琴與高小賢是在中西思想融會和碰撞中成長起來的學者，她們在女性研究中表現(xiàn)出強烈的主體意識和本土意識，她們更有與世界分享中國經驗的文化自信和中國情懷。她們以及中國廣大女性/性別研究學者所做的努力正是在完成一種超越，這種超越“就是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融通各種資源，不斷推動婦女性別研究的知識創(chuàng)新、理論創(chuàng)新、方法創(chuàng)新，不斷拓展婦女/性別研究的新視野、新空間、新路徑，自覺構建中國特色婦女/性別研究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8]。因而，面對西方的學術成果，不照搬照抄，而是以此建立自己的世界眼光和全球意識，在了解世界的基礎上反觀自己的問題，并吸收世界的先進經驗解決自己的問題，同時進行知識生產和理論創(chuàng)造，這就是中國女性學學科建設堅守的本土化創(chuàng)造。

總之，“本土化”意識是在女性/性別研究中大量引介西方理論時保持的理論自覺。而在充分吸收西方理論精華的基礎上，我國的女性/性別研究又在中華文明和文化的思想滋養(yǎng)中為“本土化”開拓了更廣闊的空間。正如有學者所言：“從文明與文化的角度來追求‘中國特色’和‘中國特性’，與‘本土化’所強調的在地文化與在地情境有異曲同工之處，只是‘文明路徑’更強調長時段的文化影響和文化的持久性?！拿鳌?‘文化’的概念，自然是想擺脫‘本土化’這一概念的字面語義的束縛，彰顯中國學界擺脫西方中心，或者說擺脫向西方學習的學徒心態(tài)，在‘文化自信’的話語號召下回歸并實現(xiàn)與自身歷史傳統(tǒng)的重新勾連?！保?］這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理性選擇。

（二）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思想基礎

馬克思主義作為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普遍真理，歷經一百多年仍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十月革命的勝利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主義，“幫助了中國的先進分子，用無產階級的宇宙觀作為觀察國家命運的工具，重新考慮自己的問題”［10］。堅守馬克思主義是中國女性研究和學科化的底色，也是給世界范圍內女性研究的理論貢獻。中國的女性學學科建設不僅是學術的，更是意識形態(tài)的。因而，堅持馬克思主義不僅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原則，更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的靈魂所在。正因為如此，我國以馬克思主義為基礎的女性研究歷史悠久，積累了深厚的研究底蘊。從20世紀80年代的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理論到20世紀90年代的馬克思主義婦女觀，其間的名稱雖有更迭，但其馬克思主義傳統(tǒng)不變。由此不難發(fā)現(xiàn)，馬克思主義對中國女性研究和女性學學科建設終將產生深刻的影響。

首先，中國婦女解放運動實踐孕育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婦女解放運動與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相伴而生，代表性事件是李大釗將馬克思主義傳向中國，并用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研究和解決中國的婦女問題。從1919年開始，李大釗先后撰寫《戰(zhàn)后之婦人問題》《廢娼問題》《現(xiàn)代的女權運動》等文章。除李大釗外，陳獨秀、李達、李漢俊、向警予等早期馬克思主義者也先后聚焦于中國婦女問題并發(fā)表了系列文章，這些文章系統(tǒng)地闡述了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思想，其核心觀點主要有：婦女受壓迫是人類歷史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出現(xiàn)的社會現(xiàn)象，婦女解放運動的根本目標是最終消滅私有制，根本途徑是實行無產階級革命，根本力量是廣大勞動婦女。從上述觀點可見，馬克思主義思想指導下的婦女解放理論回答了中國婦女解放要走什么道路的問題，它是推進中國婦女解放事業(yè)的思想武器?？梢钥闯?，以李大釗為代表的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已經開始運用馬克思主義的階級立場來分析婦女受壓迫問題，用唯物史觀尋求婦女解放的道路，初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體系輪廓，為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打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其次，馬克思主義婦女觀是發(fā)展了的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理論。具體表現(xiàn)為馬克思主義婦女觀將中國婦女解放實踐納入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體系，并將之上升為哲學思維，可以說，馬克思主義婦女觀是對中國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理論的精準概括。馬克思主義婦女觀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1990年召開的紀念“三八”國際勞動婦女節(jié)80周年大會上江澤民作的《全黨全社會都要樹立馬克思主義婦女觀》的重要講話中。江澤民深刻指出：“馬克思主義的婦女觀，是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方法論，對婦女社會地位的演變、婦女的社會作用、婦女的社會權利和婦女爭取解放的途徑等基本問題作出的科學分析和概括?！保?1］從這段論述可以看出，馬克思主義婦女觀明確了中國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思想原則和根本任務。與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理論相比，馬克思主義婦女觀在理論內涵上更加豐富，具體表現(xiàn)在確立了男女平等的基本國策，將新時期婦女發(fā)展問題納入我國社會發(fā)展的總體規(guī)劃之中，突出強調了國家對婦女發(fā)展的責任和婦女對人類文明和社會發(fā)展的作用。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婦女觀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與中國婦女運動實踐相結合的產物，為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注入了鮮明的中國特色和時代訴求，是發(fā)展了的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理論。

再次，馬克思主義作為主流意識形態(tài)為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縱深發(fā)展提供了歷史機遇。習近平指出：“新形勢下，堅持馬克思主義，最重要的是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貫穿其中的立場、觀點、方法。這是馬克思主義的精髓和活的靈魂?！保?2］在這一背景下，馬克思主義研究熱在整個哲學社會科學中形成勢不可擋的趨勢，在這個趨勢中，中國的女性研究再度與馬克思主義深度聯(lián)姻，這次聯(lián)姻與西方的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思潮不同，如果說西方女權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聯(lián)姻是不快樂的，總是充滿了各種質疑；而中國的女性研究與馬克思主義的聯(lián)姻則是和諧的，馬克思主義為女性研究提供了理論框架和批判武器，女性研究則用馬克思主義分析女性面對的問題，拓展了馬克思主義的社會影響。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與女性研究相得益彰、彼此成就。

在這股馬克思主義與女性研究聯(lián)姻的研究熱中，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所取得的進展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第一，深入挖掘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對女性解放的論述，這一方面使女性研究獲得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支撐，另一方面，也使婦女解放理論成為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第二，進一步深化西方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思潮的研究，除了翻譯和引進最新的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學術成果，還對以政治經濟學批判、婦女受壓迫等議題著作進行專門研究；在此基礎上，更多學者投入對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的評議研究。這些研究成果在批判反思和合理吸收中拓寬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理論構架，也讓女性研究通過馬克思主義這個橋梁進入學術主流，為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構建發(fā)出了女性研究的聲音。第三，對當前社會中存在的女性問題用馬克思主義理論給予回應，諸如對家務勞動問題的研究、對美女經濟的研究、對二孩政策的研究都用馬克思主義的勞動異化理論、資本邏輯理論給予了回答。

由此可見，在馬克思主義研究熱潮中，女性研究也充分彰顯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覺，這種自覺體現(xiàn)在深植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的婦女解放理論、廣泛吸收西方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的思想觀點，自覺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解決當前中國社會女性面臨的現(xiàn)實問題。這些豐富的理論研究和創(chuàng)造深化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使其獲得了中、西、馬三方面的理論滋養(yǎng)，由此，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學科化呼之欲出并趨于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