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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我提升”到“真知的意味”*
——朱子知行論諸問題新探

2021-01-04 03:47:57
關(guān)鍵詞:自我提升真知論域

李 毅

知行論是中國哲學(xué)的一大傳統(tǒng),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xiàn)實價值,而作為中國哲學(xué)史中“致廣大盡精微”、承前啟后的學(xué)者,朱子在這一論域有深刻而豐富的論述。學(xué)界對朱子知行論的研究也已經(jīng)取得豐碩的成果,但在筆者看來還存在三個方面的問題:其一,由于沒有意識到“知行”存在“成己”和“成物”兩個論域,因而對朱子“知”“行”概念的詮釋還存在較大偏差;其二,沒有注意到朱子對于“知”的“淺深”之分、對于“行”的“小大”之分以及對于胡五峰“知先行后”說的批評,因此誤將朱子對知行順序的看法籠統(tǒng)概括為其明確反對的“知先行后”;其三,沒有意識到“真知”本身和“真知的意味”之間的區(qū)別,因此無法解決“真知必能行”和“行乃能有真知”兩個說法之間的邏輯矛盾。這不僅影響到我們對于朱子知行論的價值判斷,而且使得現(xiàn)代人在知行的理論和實踐方面都缺少了本不應(yīng)缺少的重要參考,本文之作,旨在彌補這些遺憾。

一、“知”“行”義涵新探:從“自我提升”到“自我保持”

由于對“改造世界”的迫切關(guān)注,現(xiàn)代話語體系中的“知”“行”一般是《中庸》所謂“成物”過程內(nèi)的概念,分別指稱“認識事物并謀定妥善處置方案”和“將之付諸實施”兩個階段,而論者往往先入為主地將朱子的“知”“行”概念直接對應(yīng)于此。這樣的定位和詮釋不能說完全不符合朱子的本意,但在筆者看來卻只觸及了朱子知行論的邊緣論域,只詮釋了朱子“知”“行”概念的擴展義涵。事實上,朱子知行論的核心論域應(yīng)該在于《中庸》所言“成己”領(lǐng)域,而“知”“行”概念的核心義涵則是指“成己”過程中的“自我提升”和“自我保持”兩個階段(“自我提升”主要是通過鉆研道理加深理解來實現(xiàn)的,所以可以被稱為“知”,“自我保持”主要是通過重復(fù)訓(xùn)練來實現(xiàn)的,故能稱其為“行”,詳見后文)。謹說明如下。

首先,朱子知行論的核心論域在于“成己”(“成己”和“成物”不同,二者都涉及“己”和“物”,但前者是“以物養(yǎng)我”,以成就自己為目標,后者則是“以我處物”,以成就事務(wù)為目標。二者在時間上很難截然分開,但性質(zhì)卻不可混淆)。在《語類》中,朱子以《文言》所謂“學(xué)以聚之,問以辨之”為“知”,以其后“寬以居之、仁以行之”兩言為“行”①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9,298,299,408,289,403,457,300、386、791頁。。而在《周易本義》中,朱子又總體解釋這四句說“蓋由四者以成大人之德”②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冊,第305頁。,“知”“行”直接指向的不是“成大人之業(yè)”,而僅僅是“成大人之德”,可見其知行論的核心論域在于“成己”。又朱子論知行時多引用前人關(guān)于“學(xué)習(xí)”的言論,如“圣賢說知,便說行?!洞髮W(xué)》說‘如切如磋,道學(xué)也’;便說‘如琢如磨,自修也’?!吨杏埂氛f‘學(xué)、問、思、辨’,便說‘篤行’。顏子說‘博我以文’,謂致知、格物;‘約我以禮’,謂‘克己復(fù)禮’”③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9,298,299,408,289,403,457,300、386、791頁。。又如“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偏過一邊,則一邊受病。如程子云:‘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xué)則在致知。’分明自作兩腳說,但只要分先后輕重”④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9,298,299,408,289,403,457,300、386、791頁。,說明其知行論以“成己”為核心論域。因為“學(xué)習(xí)”就其性質(zhì)而言,是“成己”的過程,離“成物”還有一段距離。朱子雖然以“成物”為最終關(guān)懷,但一方面其所關(guān)懷的不止于成就簡單事務(wù),而必及于成就最為復(fù)雜的事務(wù);另一方面他認為,成就復(fù)雜事物的關(guān)鍵,并不在于成就它們的具體方法,而在于養(yǎng)成“聰明睿智足以有臨”的“天下至圣”。所以,具體的“成物”過程一直是朱子學(xué)的擴展論域和邊緣論域,為之奠基的“成己”才是朱子學(xué)始終的本位論域與核心論域。朱子回答弟子待人接物之問時說:“知所以處心持己之道,則所以接人待物,自有準則?!雹葜旖苋说戎骶帲骸吨熳尤珪返?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9,298,299,408,289,403,457,300、386、791頁。又認同程明道“不立己后,雖向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己立后,自能了當(dāng)?shù)锰煜氯f物”之言⑥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9,298,299,408,289,403,457,300、386、791頁。,且批評時人說“多是要求濟事,而不知自身己不立,事決不能成”⑦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9,298,299,408,289,403,457,300、386、791頁。,都體現(xiàn)出其以“成物”過程為邊緣論域,以“成己”過程為核心論域。

其次,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的“知”是指“自我提升”,“行”是指“自我保持”。如上所引“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一段所示,朱子常常將成己之“知”表述為“致知”,其所謂“致知”并非是認識事物或者擴充知識,而是提升心靈能力的意思。因為“致知”所“致”,是對于“理”的“知”,而“知覺不離理,理不離知覺”,其本質(zhì)是一種提升自知的活動。提升自知,則心靈能力獲得增強,所謂“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⑧詳見拙文《從提升心靈能力到擴充真實知識——朱子“致知格物”義涵新詮》,《上饒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20年第5期。。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成己之“知”實際上是指一種“自我提升至某一高度”的活動。朱子又常以《論語》的“知及之”(“智”達到了某一高度)表述成己之“知”⑨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9,298,299,408,289,403,457,300、386、791頁。,也印證了此點。進一步,據(jù)《語類》記載,成己之“行”常常被朱子表述為“持守”,即是“在某一高度反復(fù)訓(xùn)練以形成習(xí)慣,從而自我保持以免退轉(zhuǎn)”的意思。朱子常以“日日在這里面”表述成己之“行”,以“得之在我”“心安于此”表述成己之“行”的結(jié)果⑩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9,298,299,408,289,403,457,300、386、791頁。,原因也正在于此(“日日在這里面”即反復(fù)訓(xùn)練,“心安于此”則不會退轉(zhuǎn)。與成己之“行”不同,成物之“行”的結(jié)果是“萬物各得其所”,最終不能“得之在我”“心安于此”)。在朱子學(xué)看來,“成己”的本質(zhì),是通過學(xué)習(xí)將自己從“眾人”堅實地提升為“士人”“賢人”乃至“圣人”的過程,其中的工作確實可以分為“自我提升至某一層次”和“在某一層次自我保持”兩方面。這兩方面也確實可以用“知”“行”二字概括:“自我提升”主要通過明理致知得以實現(xiàn)的,“自我保持”則主要依靠重復(fù)訓(xùn)練來完成。需要說明的是,可能有人會認為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的“知”“行”應(yīng)該是“認識應(yīng)該如何‘成己’”和“將得到的認識付諸實施,以確實成己”。不可否認,這兩個階段確實構(gòu)成了一組“知”“行”,但仔細看來,“認識應(yīng)該如何‘成己’”之“知”并不是“成己”過程本身,而只是“成己”過程展開前的準備工作,尚未進入“成己”過程本身之中。事實上,這組“知”“行”雖然表面上有“成己”二字,但本質(zhì)上是“成物”過程的“知”“行”,是把“成己”整個地當(dāng)作一件事務(wù)來應(yīng)對所產(chǎn)生的“知”“行”。所以,它們的表述形式和“成物”過程中“知”“行”的總述形式是高度一致的,而成己領(lǐng)域內(nèi)“自我提升”之“知”與“自我保持”之“行”,可以說是對其中“將成己方案付諸實施”之“行”的進一步劃分。又,成己領(lǐng)域內(nèi)常常會有“模擬成物”的訓(xùn)練(如軍事訓(xùn)練中常有模擬戰(zhàn)爭),因而會有“模擬的認識、謀劃之知”和“模擬的付諸實施之行”(如訓(xùn)練中的模擬謀劃和模擬作戰(zhàn))。此二者表面和成物領(lǐng)域內(nèi)的“知”“行”形式一致,但本質(zhì)上仍然只是一種“自我提升”之“知”和“自我保持”之“行”,從而屬于成己領(lǐng)域。因為模擬只是模擬,不是現(xiàn)實,其中并沒有真實事務(wù)有待自己去成就,而只有一個真實的自己有待提升,所以二者的直接目標并不在于真的成就什么事務(wù),而仍在于成就自己(就像模擬戰(zhàn)爭只是模擬,不是實戰(zhàn),其中并沒有真實的敵人需要自己去對抗,其直接目標并不在于真的消滅什么敵人,而仍在于盡最大可能增強自身戰(zhàn)力)。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模擬的認識、謀劃之知”和“模擬的付諸實施之行”,終究是允許失敗的,其失敗不會對任何事務(wù)造成實質(zhì)性的敗壞,反而可能有助于自己的提升,日常所謂“吸取教訓(xùn)”是也。而真正“成物”的“知”“行”則根本上是與失敗互斥的,其失敗直接就意味著對事務(wù)的破壞,甚至有可能造成一連串的破壞,在這些實質(zhì)性的破壞面前,自我即便能從中獲得一些提升,那也已經(jīng)是不值一提的了(就像軍事演習(xí)允許失敗,但真正的戰(zhàn)爭卻一定以取勝為唯一目標)。

至此,可以說朱子知行論的核心論域確實在于“成己”領(lǐng)域,而“知”“行”的核心義涵則在于“自我提升”和“自我保持”。不難看出,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的“知”“行”是成物領(lǐng)域內(nèi)“知”“行”的基礎(chǔ):一個人只有自我提升及于某一高度,且習(xí)慣于保持在此高度,才能夠清晰認識相應(yīng)高度的事物,謀定妥善的處置方案,進而實施所謀定的處置方案,成就相應(yīng)高度的事物。尚未及于某一高度的人,自然不可能清晰認識相應(yīng)高度的事物并成就之;而初及于某一高度,但尚未習(xí)慣于保持在此高度的人,也尚未完全具備清晰認識這一高度的事物并成就之的資格。任用尚未及于某一高度的人,去應(yīng)接相應(yīng)高度的事物,固然是一種不能知人善任的表現(xiàn);而除非確實沒有其他選擇,否則安排初及于某一高度,但尚未習(xí)慣于這一高度的人,去應(yīng)接相應(yīng)高度的事物,對事務(wù)而言也是一種不負責(zé)任的“行險而僥幸”之舉。對被安排的人而言,則容易形成上文程子所謂“以天下萬物撓己”的局面,一旦此人從初及的高度跌落,“己”與“物”的雙重敗壞便不可避免。朱子論《論語》“知及之”章說:

知及仁守,為學(xué)之事也;莊蒞禮動,為政之事也……為政者,雖不專于為學(xué),然非智識之明,而持守之固,則亦無以為臨政之地矣。①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6冊,第859頁。

“為學(xué)”即“成己”,“為政”即“成物”;“知及仁守”“智識之明而持守之固”即自我提升至且習(xí)慣于保持在某一高度,“臨政之地”即具備“成物”的資質(zhì)。朱子此言即是說一個人只有自我提升至且習(xí)慣于保持在某一高度,才適合去應(yīng)接相應(yīng)高度的事物。又孔子曾以“子路使子羔為費宰”為“賊夫人之子”、以子路“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后為學(xué)”之說為“佞”,而朱子《集注》曰:

言子羔質(zhì)美而未學(xué),遽使治民,適以害之。

治民事神,固學(xué)者事,然必學(xué)之已成,然后可仕以行其學(xué)。若初未嘗學(xué),而使之即仕以為學(xué),其不至于慢神而虐民者幾希矣。②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29頁。

“學(xué)”以成己,“治民事神”,“仕”則是成物活動。“未學(xué)”、學(xué)之未成,則其人未至于、或未習(xí)慣于保持在所需高度,并未完全具備成就相應(yīng)高度事務(wù)的資質(zhì),事務(wù)的敗壞可以說在所難免,所以說“遽使治民,適以害之”“不至于慢神而虐民者幾?!薄!凹词艘詾閷W(xué)”雖然意在補救,但終究不是正途所在,依賴這一途徑,其實是一種投機取巧的表現(xiàn)。而且一個人既然選擇了參與成物活動,便應(yīng)當(dāng)專心于成物,一心以“成物”為目的,對事物負全責(zé),而不應(yīng)當(dāng)別有所圖。參與成物活動時分心于成己,看似是一種“好的分心”,但實際上已經(jīng)淪入“別有所圖”的境地,已經(jīng)將本當(dāng)作為目的的“物”輕視、異化、利用為成己的手段。淪為手段的“物”一定不會在最飽滿的意義上被成就。由此觀之,當(dāng)朱子在其他地方說要“就事上學(xué)”乃至“事無非學(xué)”①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5、14冊,第1432、403頁。的時候,并不是說要讓人把本來應(yīng)當(dāng)被作為目的的“事”,利用為成就自己的手段,只是說成物活動有成己的附帶效果,事中不可分心,但事后卻需認真反思,以總結(jié)經(jīng)驗,深化所得。不得不說,朱子對于“知”“行”的理解是豐富而全面的,其將“知”“行”的核心義涵理解為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的“自我提升”和“自我保持”,并指出這是一般所謂“認識并謀劃”之“知”和“付諸實施”之“行”的基礎(chǔ),對于今日的教育工作和個人的自我培養(yǎng),極具啟發(fā)意義。

二、知行關(guān)系新探:從“相須”到“淺知-小行—深知-大行”之序

朱子對于知行的輕重和次第都作過深入的討論,筆者既然重新界定了“知”“行”的義涵,勢必也需要對這方面的命題給出新的詮釋,一方面驗證新界定的適用性,另一方面揭示其更多的內(nèi)涵。

首先是知行輕重。不可否認,“論輕重,行為重”是朱子在這一問題上的經(jīng)典表達,但這絕不意味著“知為輕”,恰恰相反,朱子也常有“知為重”的表達,如其言曰:“既知則自然行得,不待勉強。卻是‘知’字上重?!雹谥旖苋说戎骶帲骸吨熳尤珪返?4冊,第596,487,304,301,301,301,298,299,301頁。論《大學(xué)》八條目說:“工夫全在致知、格物上。”③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第596,487,304,301,301,301,298,299,301頁。又論《論語》“畏天命”章說:“要緊全在‘知’上。才知得,便自不容不畏。”④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5冊,第1617頁。蓋“知”“行”各有其不同意義上的重要性,而“二者不可廢一,如車兩輪,如鳥兩翼”。如果“知”“行”僅僅指成物領(lǐng)域內(nèi)的“認識事物并謀定方案”和“將之付諸實施”的話,那么離開“知”“行”,成物活動根本無從開始,也無法得以完成。但“知”“行”的核心義涵既然是指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的“自我提升”和“自我保持”,那么如果沒有“知”“行”,一個人便會原地踏步不得長進,也無法在新的層次上形成習(xí)慣而免于跌落,更無法堅實地向新的層次邁進。朱子謂“其大本只是理會致知、格物。若是不致知、格物,便要誠意、正心、修身,氣質(zhì)純底,將來只做成一個無見識底呆人”⑤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第596,487,304,301,301,301,298,299,301頁。,“持敬觀理,如病人相似。自將息,固是好,也要討些藥來服”⑥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第596,487,304,301,301,301,298,299,301頁。,即是說“知”關(guān)系到長進與否。又“然去窮理,不持敬,又不得。不持敬,看道理便都散,不聚在這里”⑦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第596,487,304,301,301,301,298,299,301頁。,“若是都不去用力者,日間只恁悠悠,都不曾有涵養(yǎng)工夫。設(shè)或理會得些小道理,也滋潤他不得,少間私欲起來,又間斷去”⑧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第596,487,304,301,301,301,298,299,301頁。,則是說“行”關(guān)系到凝定、穩(wěn)定與否。這些言論在成物之“知”“行”的意義上是無法順利理解的,“認識、謀定之知”對“己”而言并沒有“藥”的意義,“付諸實施之行”是凝定、穩(wěn)定的結(jié)果,而不是其原因。

“知”“行”不但對于其所在領(lǐng)域而言皆有其重要性,對于對方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對于這一點,論者多引朱子(1)“知、行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⑨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第596,487,304,301,301,301,298,299,301頁。,(2)“徒明不行,則明無所用,空明而已。徒行不明,則行無所向,冥行而已”⑩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6冊,第2121頁。,(3)“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偏過一邊,則一邊受病。如程子云:‘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xué)則在致知。’分明自作兩腳說”?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第596,487,304,301,301,301,298,299,301頁。,(4)“學(xué)者工夫,唯在居敬、窮理二事。此二事互相發(fā)。能窮理,則居敬工夫日益進;能居敬,則窮理工夫日益密”?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第596,487,304,301,301,301,298,299,301頁。四言來說明。且認為(3)(4)兩句的意思和(1)(2)兩句無別,都是成物領(lǐng)域內(nèi)的論述,均指明“認識并謀劃之知”和“付諸實施之行”中,前者為后者指引方向,后者為前者提供實踐。但事實上,只有(1)(2)兩句是這個意思,“致知”“涵養(yǎng)”“窮理”“居敬”這些詞證明,(3)(4)兩句是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的論述,是要指明“自我提升之知”和“自我保持之行”中,前者使得后者能夠在更高的層次上展開,所謂“能窮理,則居敬工夫日益進”,后者為前者的再進一步提供良好的基礎(chǔ),所謂“能居敬,則窮理工夫日益密”,這和成物領(lǐng)域內(nèi)知行的“相須”顯然是很不相同的。

其次是知行次第的問題。上所引“論輕重,行為重”的前一句便是“論先后,知為先”,論者多據(jù)此斷定朱子在知行次第上主張“知先行后”。但事實上,在《文集》中,朱子曾明確對“知先行后”說表示不安:

《知言》所論,于知之淺深不甚區(qū)別,而一以知先行后概之,則有所未安耳。①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22冊,第1915,1915頁。

而在這句話之前,朱子對于知行次第作出了系統(tǒng)的長篇大論,值得仔細分析,謹撮其要如下(文中括號中兩句為朱子自注,粗體為筆者加粗):

夫泛論知行之理,而就一事之中以觀之,則知之為先、行之為后,無可疑者。然合夫知之淺深、行之大小而言,則非有以先成乎其小,亦將何以馴致乎其大者哉?蓋古人之教,自其孩幼而教之以孝悌誠敬之實,及其少長而博之以詩書禮樂之文,皆所以使之即夫一事一物之間,各有以知其義禮之所在,而致涵養(yǎng)踐履之功也(此小學(xué)之事,知之淺而行之小者也);及其十五成童,學(xué)于大學(xué),則其灑掃應(yīng)對之間、禮樂射御之際,所以涵養(yǎng)踐履之者,略已小成矣,于是不離乎此,而教之以格物以致其知焉。致知云者,因其所已知者推而致之,以及其所未知者而極其至也,是必至于舉天地萬物之理而一以貫之,然后為知之至,而所謂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至是而無所不盡其道焉(此大學(xué)之道,知之深而行之大者也)。今就其一事之中而論之,則先知后行,固各有其序矣;誠欲因夫小學(xué)之成,以進乎大學(xué)之始,則非涵養(yǎng)履踐之有素,亦豈能居然以其雜亂紛糾之心,而格物以致其知哉……故《大學(xué)》之書雖以格物致知為用力之始,然非謂初不涵養(yǎng)履踐而直從事于此也。②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22冊,第1915,1915頁。

此中朱子將“知”細分為“淺知”“深知”③結(jié)合朱子的小學(xué)、大學(xué)思想可知,這里的“淺知”“深知”顯然就是小學(xué)“知其然”和大學(xué)“知其所以然”的區(qū)別,二者雖然同屬“知”,但性質(zhì)上有較大差別。,“行”相應(yīng)地細分為“小行”“大行”,指出自己所認為的、全面而準確的知行次第,其實是“淺知-小行—深知-大行”,且強調(diào)“知之為先、行之為后”僅僅是就“淺知-小行”或者“深知-大行”這樣的同一層次而相應(yīng)的“知”“行”而言(所謂“就一事之中以觀之”“就其一事之中而論之”,即是說同一層次而相應(yīng)),并不適用于“小行”和“深知”這樣不同層次而不相應(yīng)的“知”“行”。不同層次而不相應(yīng)的“知”“行”完全可能是“行先知后”的??偠灾?,朱子對知行次第的看法與其說是“知先行后”,不如說是“淺知小行先而深知大行后,其中淺知先而小行后,深知先而大行后”。

在成物領(lǐng)域內(nèi),“淺知小行先而深知大行后,其中淺知先小行后,深知先而大行后”,是指簡單的成物為先而復(fù)雜的成物為后,無論是簡單的還是復(fù)雜的成物,都必須先“認識事物并謀定處置方案”,才可能“將之付諸實施”。這一點學(xué)者們論之已詳。而在成己這一核心領(lǐng)域內(nèi),“淺知小行先而深知大行后,其中淺知先而小行后,深知先而大行后”,則是指初階的成己為先而高階的成己為后,無論是初階的還是高階的成己,都必須先“自我提升至某一層次”,才可能“反復(fù)訓(xùn)練并習(xí)慣于保持在這一層次”。以“圣希天賢希圣士希賢”來說,即是說成為士人在先而成為賢者在后,成為賢者在先而成為圣人在后,無論是成為士人、賢人還是圣人,都必須先自我提升至士人、賢人、圣人的層次,才可能通過反復(fù)訓(xùn)練,習(xí)慣并保持在士人、賢人、圣人的層次。不難看出,上面朱子論知行次第的那一長段,其實主要是在講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的“知”“行”,所謂“小學(xué)”“大學(xué)”是也。由此觀之,當(dāng)朱子在《語類》《或問》《文集》中說“為學(xué)先要知得分曉”④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4冊,第303頁。,“此兩條者,皆言格物致知所以當(dāng)先而不可后之意也……至以他書論之,則《文言》所謂‘學(xué)聚問辯’,《中庸》所謂‘明善擇善’,《孟子》所謂‘知性知天’,又皆在乎固守力行之先”⑤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6冊,第524—526頁。,“為學(xué)之實固在踐履,茍徒知而不行,誠與不學(xué)無異。然欲行而未明于理,則所踐履者又未知其果何事也。故《大學(xué)》之道,雖以誠意正心為本,而必以格物致知為先”⑥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23冊,第2811頁。的時候,都是在成己領(lǐng)域內(nèi)同層相應(yīng)的“知”“行”意義上說的。不得不說,朱子對于知行次第的揭示是全面、細致而深刻的。有學(xué)者認為“朱熹知行說的最大矛盾,是‘知先行后說’和‘知行互發(fā)說’之間的矛盾”①蒙培元:《理學(xué)的演變——從朱熹到王夫之戴震》,北京:方志出版社,2007年,第61頁。,恐怕是沒有讀到朱子以上兩段論述所致。

值得一提的是,據(jù)《傳習(xí)錄》記載,后來王陽明曾說:“今人卻就將知行分作兩件去做,以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講習(xí)討論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雹趨枪獾染幮#骸锻蹶柮魅?,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4—5,20頁。又曾回答弟子“知至然后可以言誠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盡,如何用得克己工夫”之問說:“人若真實切己用功不已,則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欲之細微亦日見一日。若不用克己工夫,終日只是說話而已,天理終不自見,私欲亦終不自見。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認得一段;走到歧路處,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漸能到得欲到之處。今人于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且只管愁不能盡知。只管閑講,何益之有?且待克得自己無私可克,方愁不能盡知,亦未遲在?!雹蹍枪獾染幮#骸锻蹶柮魅?,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4—5,20頁。此中也蘊含著對于“知先行后”的批評以及一種“淺知-小行—深知-大行”的主張,與朱子以上兩段大意相同。但需要進一步說明的是,無論是《大學(xué)》原文還是朱子的解讀,都從未講“知至然后可以言誠意”,而是講“知至而后意誠”,也即都只是將“知至”說為“誠意”的“收工”條件,而從未將“知至”說為“誠意”的“開工”條件,“誠意”完全可以在“知至”之前便開工。如果說“致知-知至”和“誠意-意誠”是兩個隊列的話,“知至而后意誠”是說“致知-知至”的隊尾,一定在“誠意-意誠”的隊尾之前,并不是說“致知-知至”的隊尾,居然會在“誠意-意誠”的排頭兵之前。兩個隊列與其說是隊尾接隊頭,變成了一個隊列,不如說是并排站立,而“誠意-意誠”稍微錯后一些,形成“致知-誠意—知至-意誠”的形態(tài),就像“淺知-深知”和“小行-大行”形成“淺知-小行—深知-大行”這樣的組合一樣?!懊骼怼焙汀翱思骸币嗳?,“知之未盡”是“深知尚未達成”,只會妨礙對于“未知之人欲”的“克”,從而導(dǎo)致“人欲凈盡”這樣的“大行”暫時無法實現(xiàn),絲毫不會妨礙對“已知之人欲”的“克”,也絲毫不會使得“克已知之人欲”這樣的“小行”無法下手。

三、“真知”新探:從“真知本身”到“真知的意味”

“真知”是朱子知行論的重要概念,“真知則未有不能行者”是此概念的首要命題。論者多將這一概念和命題置于成物領(lǐng)域,尤其是道德實踐領(lǐng)域內(nèi),詮釋為“確實知道該怎么做”“確實知道便一定會付諸實施”。筆者所見,將“行”詮釋為成物領(lǐng)域內(nèi)的“付諸實施”是沒有問題的,但“真知”卻不是與之同領(lǐng)域的概念,而是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的概念,其義為“經(jīng)過自我保持之后,穩(wěn)固化了的自我提升”,與之相對的“普通之知”則是“反復(fù)訓(xùn)練之前,初步達成的自我提升”。以“成為賢人”為例,“普通之知”是指“初步自我提升為賢人”,“真知”則是指“保持住之后,穩(wěn)固地成為賢人”,而“真知則未有不能行者”是說“穩(wěn)固之后,應(yīng)接相應(yīng)層次的事務(wù)時,便會當(dāng)為則為,而不會退縮”。這即是說,“真知則未有不能行者”是一個跨越成己、成物兩個論域,貫通地言說知行關(guān)系的命題。仔細分析朱子以下言論,我們便能發(fā)現(xiàn)以上這幾點:

知而未能行,乃未能得之于己,豈特未能用而已乎?然此所謂知者,亦非真知也,真知則未有不能行者。④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24冊,第3483頁。

今人亦有說道知得這個道理,及事到面前,又卻只隨私欲做將去,前所知者都自忘了,只為是不曾知。⑤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6冊,第2589頁。

人有知不善之不當(dāng)為,及臨事又為之,只是知之未至。人知烏喙之殺人不可食,斷然不食,是真知之也。知不善之不當(dāng)為,而猶或為之,是特未能真知也。①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5冊,第1617,1255頁。

這幾段引文中“得之于己”即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穩(wěn)固化了的自我提升,“用”是指安頓事物,“做”“為”即“行”。此中第一段朱子將“真知”等同于“得之于己”,即說明“真知”是成己領(lǐng)域內(nèi)“穩(wěn)固化了的自我提升”;朱子曾論孟子“善人信人”之說曰:“善人能無惡矣,然未必能不失也。必真知其善之當(dāng)然,而實有于己,然后能不失。信者,實有于己而不失之謂。”②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6冊,第1987,1949,2103頁。也是同樣的意思。唯其如此,我們才能理解朱子為什么說從“普通之知”到“真知”并無內(nèi)容上的更替,而需要長時間的磨煉:“知,只是一樣知,但有真不真,爭這些子,不是后來又別有一項知……人都知得此,只后來便是真知?!雹壑旖苋说戎骶帲骸吨熳尤珪返?5冊,第1617,1255頁。亦唯如此,我們才能理解朱子為什么既以“反身而誠”為一種穩(wěn)定的人格狀態(tài)④《孟子集注》曰:“言反諸身,而所備之理,皆如惡惡臭、好好色之實然?!薄胺瓷矶\則仁矣?!保ā端臅戮浼ⅰ罚?50頁)“所備之理,皆如惡惡臭、好好色之實然”“仁”即是說一種人格狀態(tài),而不是指偶然如此。又《語類》載朱子論之曰:“今之為學(xué),須是求復(fù)其初,求全天之所以與我者,始得。若要全天之所以與我者,便須以圣賢為標準,直做到圣賢地位,方是全得本來之物而不失?!保ā吨熳尤珪返?8冊,第3722頁)“做到圣賢地位”是指成為圣賢,而不是指偶然一件事做得像圣賢一樣。,同時又說“‘反身而誠’,只是個真知”⑤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6冊,第1987,1949,2103頁。。不可否認,朱子常常將“真知”表述為“真知某某”,如“如君之仁,子之孝之類,人所共知而多不能盡者,非真知故也”⑥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6冊,第1987,1949,2103頁。,“如為人父,須真知是決然止于慈而不可易,為人子須真知是決然止于孝而不可易”⑦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8冊,第3686頁。。但這些表述與其說是在應(yīng)事接物的意義上說“君臣父子確實發(fā)生交接之時,需要確實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不如說是在人格的意義上說“君應(yīng)當(dāng)徹底成為一個仁者,父應(yīng)當(dāng)徹底成為一個慈者,子應(yīng)當(dāng)徹底成為一個孝者”。進一步,上面獨立引文中第一段朱子將“行”等同于“用”,第二、三段則在“行”前有“事到面前”“臨事”等字樣,說明“真知”后面的這個“行”是成物領(lǐng)域內(nèi)的“付諸實施之行”。又第二、三段即說明第一段所謂“真知則未有不能行者”,是“穩(wěn)固之后,應(yīng)接相應(yīng)層次的事務(wù)時,便會當(dāng)為則為,而不會退縮”的意思。由此可以說,朱子不但重視臨事時“認識事物并謀定方案之知”的準確性,而且重視臨事前“自我提升之知”的穩(wěn)固性,認為后者對于“付諸實施”的“成物之行”具有極強的決定作用。具體到道德領(lǐng)域,朱子不但重視道德實踐中“認識應(yīng)當(dāng)怎么做”的透徹性,而且重視道德人格本身的穩(wěn)定性,認為后者對于道德行動具有直接的決定作用。對于道德實踐領(lǐng)域內(nèi)“知而不行”的問題,古今中外很多哲人都嘗試用“道德勇氣”來解決,所謂“見義不為,無勇也”(《論語·為政》),朱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如此;但其“真知必能行”之說則更進一步,是用“道德人格”來進行解決?!暗赖掠職狻痹V諸臨事時的沖動,“道德人格”則訴諸一種素來的養(yǎng)成,兩相比較,后者的解決無疑更為根本、深入。

眾所周知,“真知”概念以及“真知則未有不能行”命題并非朱子首創(chuàng),而是從伊川處繼承來的。伊川以“虎傷”的例子來說明:“真知與常知異。常見一田夫,曾被虎傷,有人說虎傷人,眾莫不驚,獨田夫色動異于眾。若虎能傷人,雖三尺童子莫不知之,然未嘗真知。真知須如田夫乃是?!雹喑填?、程頤:《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16頁。作為繼承者,朱子在講解這一概念和命題的時候,也常常使用“虎傷”或者其他類似的例子,如其言曰:“見得盡,方是真實。如言吃酒解醉,吃飯解飽,毒藥解殺人。須是吃酒,方見得解醉人;吃飯,方見得解飽人。不曾吃底,見人說道是解醉解飽,他也道是解醉解飽,只是見得不親切。見得親切時,須是如伊川所謂曾經(jīng)虎傷者一般?!雹嶂旖苋说戎骶帲骸吨熳尤珪返?4冊,第597頁。又曰:“若真?zhèn)€知得,定不肯做。正如人說飲食過度傷生,此固眾所共知,然不是真知。偶一日飲食過度為害,則明日決不分外飲食,此真知其傷,遂不復(fù)再為也?!保ㄟ@里將“真知”表述為“真知某某”,但如上文所述,這些表述與其說是在應(yīng)事接物的意義上說“面對不善、虎、酒、飲食這些東西的時候確實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不如說是在人格的意義上說“人應(yīng)當(dāng)徹底地成為一個不為不善、不被虎傷、不過度飲食的人”)①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18冊,第3729頁。按照其中曾被虎傷者乃能真知虎能傷人、“須是吃酒,方見得解醉人;吃飯,方見得解飽人”、飲食過度才能知其傷生這些說法,似乎“行乃能有真知,不行則無真知”?!罢嬷啬苄小倍安恍袆t無真知”,這里似乎形成了一個悖論:“真知”究竟是“產(chǎn)生于”“行”,還是“產(chǎn)生了”“行”?且按照“不行則無真知”,不作惡的人永遠也不可能真知惡之不可為,反倒是曾作惡的人,占據(jù)了“真知惡之不可為”這一制高點,他們進可以“追求真知”為旗號吸引人們作惡,退可以“追求真知”為幌子進行自我辯護,“真知”成了作惡者的利劍,未免荒謬。不得不承認,用“虎傷”這樣的例子來說明“真知”,確實是有問題的,因為這些例子其實是在說一種經(jīng)驗上的“實知”,和作為“穩(wěn)固化了的自我提升”的“真知”很不相同。“實知”可以說是經(jīng)由“行”開顯出的“真知的意味”,但卻不是“真知本身”;“真知的意味”的開顯有賴于“行”,“真知本身”卻無待于“行”,所以能夠指導(dǎo)“行”。朱子常稱道伊川晚年“某年二十時,解釋經(jīng)義,與今無異,然思今日,覺得意味與少時自別”②程顥、程頤:《二程集》,第188頁。,所謂“與今無異”“意味與少時自別”即是說數(shù)十年的“行”不會改變“真知本身”,但卻將“真知的意味”開顯出來。在這個意義上,朱子又曾以“虎傷”之例論真知曰:“曾被虎傷者,便知得是可畏。未曾被虎傷底,須逐旋思量個被傷底道理,見得與被傷者一般,方是?!雹壑旖苋说戎骶帲骸吨熳尤珪返?4冊,第493頁。承認“行”之前“真知虎能傷人”的可能性。事實上,“真知本身”毫無疑問是值得追求的,但“真知的意味”卻未必值得追求,如“真知虎能傷人”是值得達成的,但“真知虎傷的意味”卻反而是一定要避免的。甚至可以說,一些“真知”,其存在的意義就在于避免其意味被開顯出來,如實際上越是“真知虎能傷人”,便越會保護好自己不被虎傷,越是“真知過量飲食傷生”,便越會保護好自己不過量飲食。故朱子又說:“凡人皆知水蹈之必溺,火蹈之必焚。今試教他去蹈水火,定不肯去。無他,只為真知?!雹苤旖苋说戎骶帲骸吨熳尤珪返?5冊,第1024頁。只有解除了“真知”對于“行”的依賴,這一“不肯去”的現(xiàn)象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真知”之論也才不會淪入荒謬境地。

結(jié)語

通過以上探討,我們發(fā)現(xiàn),朱子知行論以成己為核心論域,以成物為擴展論域,其中“知”“行”二概念以“自我提升”和“自我保持”為核心義涵,以“認識事物并謀定處置方案”和“將之付諸實施”為擴展義涵。在知行輕重問題上,朱子主張知行各有其重要性:就核心義涵而言,“知”的重要性在于,能夠使人格得到提升,使相應(yīng)的“行”在更高的水平上展開;“行”的重要性在于,能夠使人格獲得的提升穩(wěn)固下來,并為下一步的提升提供堅實的基礎(chǔ)。就擴展義涵而言,“知”的重要性在于,它是“成物”活動的開始,為相應(yīng)的“行”指明方向;“行”的重要性在于,它是“成物”活動的歸宿,為相應(yīng)的“知”提供實踐。在知行先后的問題上,朱子主張同層相應(yīng)的知行是“知先行后”的,而通觀所有層次的知行,會發(fā)現(xiàn)它們的順序其實是“淺知-小行—深知-大行”。“真知”在朱子其實是一種人格狀態(tài),是指“穩(wěn)固化了的自我提升”。“真知則未有不能行者”是跨越成己、成物兩個領(lǐng)域的通貫命題,意在指出,穩(wěn)定的人格對于應(yīng)事接物具有根本決定性作用;“真知”本身無待于“行”便可達成,而其“意味”則需要“行”才能開顯出來。由此可見,朱子的知行論與其總體學(xué)問一樣,是“致廣大盡精微”的,無論是對于現(xiàn)代知行理論的構(gòu)建,還是對于現(xiàn)代人的生活而言,都極具參考意義。后來王陽明提出“知行合一”之說,并對朱子知行論多所批評,其回應(yīng)顧東橋“非學(xué)問思辨以明天下之理,則善惡之機,真妄之辨,不能自覺;任情恣意,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之論說:

此段大略似是而非,蓋承沿舊說之弊,不可以不辨也。夫?qū)W、問、思、辨、行,皆所以為學(xué),未有學(xué)而不行者也。如言學(xué)孝,則必服勞奉養(yǎng),躬行孝道,然后謂之學(xué),豈徒懸空口耳講說,而遂可以謂之學(xué)孝乎?學(xué)射則必張弓挾矢,引滿中的;學(xué)書則必伸紙執(zhí)筆,操觚染翰;盡天下之學(xué)無有不行而可以言學(xué)者,則學(xué)之始固已即是行矣。篤者敦實篤厚之意,已行矣,而敦篤其行,不息其功之謂爾。蓋學(xué)之不能以無疑,則有問,問即學(xué)也,即行也;又不能無疑,則有思,思即學(xué)也,即行也;又不能無疑,則有辨,辨即學(xué)也,即行也。辨既明矣,思既慎矣,問既審矣,學(xué)既能矣,又從而不息其功焉,斯之謂篤行。非謂學(xué)、問、思、辨之后而始措之于行也。①吳光等編校:《王陽明全集》,第45—46頁。

東橋所言,與朱子一致,而陽明所謂“舊說”,顯然也是指朱子。陽明所言,或有發(fā)人深省處,但施于朱子,未免太過隔膜。從朱子知行論的視角來看,“學(xué)射”時的“張弓挾矢,引滿中的”之類以及一般學(xué)習(xí)時的“問”“思”“辨”只是“動”,而“動”不一定是“行”;“學(xué)之始固已即是動”,但“動”不一定是“行”?!皢枴薄八肌薄氨妗彪m然在形式上具有“行動”的外表,但其本質(zhì)卻是一種“求知”的活動,從性質(zhì)上講與屬于“行”的“篤行”不同;“張弓挾矢,引滿中的”完全可能是為了認識與了解弓的力量、箭的路線、靶的情況,雖然從表面看,其形式是一種“行動”,但其本質(zhì)屬于“求知”活動,這與掌握弓矢性能之后的反復(fù)訓(xùn)練以及實際作戰(zhàn)的活動都不同。這即是說,朱子是從性質(zhì)上定義“知”“行”,他認為“求知”時再怎么“動”,也不會使得“求知”活動變成“行”。相應(yīng)的,即便是一個人坐在那里不動,他也有可能是在“行”,如對靜坐的實踐,雖然一動不動,但實際上卻是不折不扣的“行”?!爸薄靶小焙汀办o”“動”之間并不能作簡單、直接的對應(yīng)。而陽明之論,便未免于“動”和“行”有所混淆,以至于從外表立論而錯失了本質(zhì)。事實上,非但朱子,我們平常的知行論述也都是從性質(zhì)上而不是從外表上講的,是“動”中分“知行”,而不會將“動”和“行”等同,也即無論謀劃處置方案還是付諸實施,都是“動”,但從性質(zhì)上講,前者是“知”的活動,而后者是“行”的活動。由此觀之,朱子的知行論不但沒有任何問題,而且可以說是更為中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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