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福林
(江蘇省地方志辦公室,江蘇南京210004)
提 要:后湖,即南京玄武湖,明代時為國家檔案黃冊庫所在地,為禁地。只有管理黃冊的南京戶部官員等得悉真貌。黃冊整理等日常工作,由一些監(jiān)生負責。監(jiān)生在后湖發(fā)生的故事,可謂聳人聽聞。黃冊管理工作量大,困難重重,后來亦現(xiàn)弊端。
存放黃冊的庫架(玄武湖景區(qū)黃冊庫展覽館)
后湖者,南京玄武湖是也。今日玄武湖,已經成為公園,并且免費對外開放。而在明代,這里卻是存放國家重要檔案黃冊(記載天下戶籍和田賦)之地,時間長達260 多年,是與世隔絕的禁地。禁地便顯神秘,那時的后湖是什么模樣,哪些人可以進出,又是怎么管理的?……其實在明朝歷史中,后湖四面環(huán)水的湖島上曾發(fā)生過許許多多的故事,有的令人悲傷,有的事涉全國,有的還關系王朝的命運。
如今玄武湖周回10 公里,明朝的后湖比現(xiàn)在要大,那時的后湖周回20 公里,是現(xiàn)在的兩倍長。其四至是:北近幕府山(東北的標志點,為當時的南京都察院前湖坡地埂),東臨紫金山,西北自神策門起,東南至太平門止,倚城墻而圍。湖中有五洲:舊洲,即今之梁洲,在湖之西北,是收藏黃冊的主要處所,藏有自洪武十四年(1381)至弘治五年(1492)全國各地黃冊。新洲,又名蓮萼洲,即今之櫻洲,在湖之西南,藏有嘉靖十一年(1532)至四十一年(1562)黃冊。今之環(huán)洲,因環(huán)抱櫻洲而得名。明時將之分為兩段,南段如龍之伸縮偃仰之狀,名“龍引洲”;北段如仙人拇指,名“仙擘洲”。該洲藏有弘治十五年(1502)至嘉靖元年(1521)黃冊。今之菱洲,時為荒洲,在湖之東南,曾名麟洲,因近太平門,又稱太平洲。今之翠洲,時亦為荒洲,在梁洲之東,因洲東有朱元璋皇陵,自梁洲東望,皇陵如出洲上,洲的隆起部分就好像皇陵的腳一樣,故又名趾洲、陵趾洲。
那時候,后湖到底什么模樣?一般人進不去,無從知曉。官員們又諱莫如深,真還難以明白。正德七年(1512)秋,南京戶部郎中計宗道任職期間,以公務之便經常入湖。一日,突遇暴風,頗為驚魂,于是留下了一篇《過后湖記》[1],描摹出明代后湖的一些具體景象。
從太平門上船,舟行七八里,感覺最爽,“一望渺漫,光映上下。微風播揚,文漪聿興。蕩漾煙波之上,莫不氣舒襟豁,情暢神爽。見之者,若游仙焉?!贝藭r,站立船頭,四周山巒現(xiàn)于眼前。東南方,紫金山“嵯峨霄漢之表”;西北方,幕府山“疊連如屏如幃”。近處,覆舟山“巒嶺偃蹇、盤伏于地而松森其上”,雞鳴山“挺拔而凸出城頭,殿閣參差,浮屠聳空”。遙望山勢,重崗疊阜,“翔然而鸞鳳峙,騰然而蛟龍走矣”。再望湖中,“遠近芳洲,相聚如五星;紅紫煙花,華絢如匹錦。鷗鷺鳧鴻,載飛載鳴;鰷鲿鰋鯉,以潛以泳”。這便是風和日麗時原生態(tài)的后湖,真美啊!
哪知暴風驟起時,后湖又是另一個模樣。湖水竟然掀起“洪濤”,“舂撞”得船只亂搖亂晃,連船夫都驚慌失色,立即將船靠著荒洲(菱洲)岸邊,慢慢前進?;闹夼赃吅?,“浮藻亂荇,牽舟綴楫”,連敗荷散發(fā)出的襲人香氣也顧不上欣賞,匆匆前趕。好不容易,船只進入新洲和環(huán)洲中間的窄湖,卻沒有登洲的道路。又摸索了一會,才登上環(huán)洲。正德時,環(huán)洲雖然已有冊庫,仍未完全開發(fā),只得靠隸匠披荊斬棘前行。途中發(fā)現(xiàn)數(shù)處頹垣廢址,料為前朝遺跡,不禁感慨一番。再往前走,只見“叢林蒙翳”“前路尚窒”。眾人疲憊不堪,“或藉草坐茵,箕踞少憩”。再往前進,望見一個高丘,即“郭仙墩”,才算認清道路。那時墩上四周樹林蔽日,他們越過高丘,復下故道,邁過石橋,才能來到最早開發(fā)的舊洲。
南京戶科給事中趙官聽了他們所述,嘖嘖稱奇??赡苁撬麄冞M入湖中,都避開了風雨之日,即使進入也不敢在湖中隨便行走。所以趙官說:“來斯幾百往返矣,而未有若諸君所遇者?!盵2]
這便是明朝的后湖。
自從洪武十四年后湖成為收藏黃冊之地之后,禁衛(wèi)森嚴。湖外,由南京東、北二城兵馬指揮司并沈陽左衛(wèi)牧馬千戶所各差官1員,帶同弓兵地方,晝夜往來,沿湖巡察。湖中,由南京戶部十三司輪流撥吏4名,在湖巡風。
冊庫日常管理工作,初由戶部侍郎帶管。宣德年間(1426—1435),欽設置戶科給事中1員,后又設戶部廣西清吏司主事1員,專管冊籍。日常工作,由主管官員帶領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50 名,吏部所撥辦事吏30 名,庫匠75 名,五日一次,過湖晾曬。進湖手續(xù)非常嚴格。過湖官船12 只,鎖于太平門外湖邊灣泊,鑰匙由南京司禮監(jiān)及戶部分掌。每逢一、六日過湖日期,差監(jiān)生1名,赍文前去關領。開鎖之后,隨即送回。至于冊庫庫房鑰匙,管理更嚴,每次以一監(jiān)生往請于內守備太監(jiān)所。其鑰匙,上面系有一根黃絨索,傳為馬皇后親手編制。據(jù)明代顧起元《客座贅語》記載,曾經有“一監(jiān)生偶捧過寓,其妻不知,謂繩舊,為易一新者。比繳,而太監(jiān)大駭懼,詰知其故,亟命索舊者系之”[3],監(jiān)生才得以逃脫死罪。
黃冊每十年大造一次,限期交戶部由后湖收架。后湖收藏后,要由戶部組織人員將新、舊黃冊進行查對,謂之“大查”。由戶科給事中1員、監(jiān)察御史2 員、戶部主事4 員,督同監(jiān)生1200 名(以后人數(shù)曾有所減),還有書手等,進湖比對清查。入湖手續(xù)如舊。大查期間,官員帶領監(jiān)生住在湖中洲上,連續(xù)工作,直至查對完畢。過湖監(jiān)生,避開寒暑,春自二月起至五月中止,秋自八月中起至十一月中至,湖居三月,遇閏不計。宿于洲上的歲月,猶如牢籠生涯。白天,翻對新、舊黃冊,嚴禁隨意走動。夜幕降臨,因為防止火患,不許點燈,只能黑聚一室。只要進入湖中,寒熱并無休息。加之,湖瘴襲人,濕氣浸體,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監(jiān)生,“致疾者十常八九,幸免者百無一二”[4]。進出后湖又有嚴例,因此,便釀慘劇。據(jù)明正德十二年(1517)南京戶科等衙門給事中易瓚等題奉,“近日,監(jiān)生鄔鳳病故湖上,雖暴染之于平日,實出感發(fā)于一時。暴露數(shù)日,直待開湖,方得裝回,罔不傷心。諸生過湖,如蹈湯火。勞苦萬狀,不能盡述?!盵5]試想一下,白晝在死尸(而且是年輕的同學)身邊工作,黑夜在死尸旁邊睡眠,那是何等滋味!
據(jù)統(tǒng)計,自嘉靖二年一月至五年四月,有馬應祥、梁楷等12 名監(jiān)生如此病故。還有監(jiān)生不堪工作勞累、精神壓力雙重折磨而病重癲狂,有名有姓者如鐘慶會是也。諸多監(jiān)生見此情狀,除了憐憫,便是恐懼。以此,人懷疑懼,不愿過湖。
這便是過湖監(jiān)生鮮為人知的另一面。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選中后湖諸島為國家黃冊庫所在地,是因為湖島有水環(huán)繞,與世隔絕,閑雜人等無法逾越闖入,禁令易施。再者,庫房庫架為木質,黃冊為紙質,最怕火患。湖島多水,又免此厄。當時防火措施是極其嚴密的,嚴禁一切可能惹禍的火種。廚房原來置于舊洲水濱,距離冊庫有1里之遙。到了成化十八年(1482),冊庫經過不斷增建,距離廚旁僅有20 余步,便有可憂。正德七年,移廚房于一水之隔的龍引洲。洲間搭橋,以便做飯人員等往來。而且立牌橋邊,上書《禁約》:“敢有將火過橋者,治以重罪?!彼杂忻饕淮蠛奈窗l(fā)生過一次火災。
凡事有利則有弊。后湖收藏黃冊,日聚月累,越來越多。起始年份,明洪武十四年(1381),只有冊庫9間,冊架35 座,藏有全國黃冊53393本。到了明末,已有庫房900 余間,黃冊200 萬余冊。這些庫房地勢低濕,經潮氣浸潤,歲久易于潮濕霉爛。距離洪武十四年僅50 余年的正統(tǒng)元年(1436),已有庫房300 余間,便發(fā)現(xiàn)洪武、永樂等年間所造的庫房“多有梁柱污爛,門扇損壞”。弘治三年(1490),庫房逾損,“其椽瓦、望牌、門窗、冊架之類,不時損壞滲漏”。至萬歷十五年(1587),“由今日而溯至洪武十四年冊庫,蓋以六百零七間矣。為數(shù)既多,歷年又久,非彼處之倒塌,則此處之傾頹,勢固使之然也。況每庫間架勢相連,萬無少間斷。一木蠹則牽及一架,一墻傾則牽及一間?!盵6]南京戶科給事中吳芝鵬自該年四月署管以來,查出冊庫之應修者,有洪武十四年北庫及二十四年南庫、永樂元年(1403)南庫、景泰三年(1452)前庫、天順六年(1462)南庫、成化八年(1472)前庫及十八年(1482)之前、后庫、弘治十五年(1502)西庫、正德七年(1512)東庫、嘉靖四十一年(1562)東庫。這些冊庫“或梁析而柱朽,或脊崩而架倒,或因土虛而□(此處原缺,疑為‘墻’字)之倒塌,或因久雨而蓋瓦之滲漏,甚有倒至二間,莫知其所終者”。[7]時間最近的嘉靖四十一年所蓋庫房,才25 年就損壞如斯。如此情況,本該隨壞隨修,但是,后湖乃是禁地,工匠出入要報批,動用錢糧要申請,百兩以外還必待題請……諸多麻煩往往造成延擱。這是后湖冊庫管理的尷尬。
黃冊處于潮濕環(huán)境,保管愈加困難。紙質冊簿要經常晾曬,防止爛壞。五日一晾曬,搬運會使黃冊招損,紙張開裂,乃至造成殘缺。如弘治三年79.29萬余本黃冊中,就發(fā)現(xiàn)約有64.72 萬余本殼面不存。黃冊每十年相增,晾曬工作量越來越大。至正德十五年,各庫收貯黃冊103萬余本,每五日一次晾曬,每次約曬黃冊7500本,約需兩年時間才能輪曬一遍。如一、六過湖日期遇有陰雨,或者晾曬庫匠生有疾病,則還要增加時日。后來,庫匠雖有不斷增加,也難以解決這個矛盾。
紙質冊簿,還會有更為嚴重的蟲蛀問題。正德十五年,就發(fā)現(xiàn)正德七年庫內江西布政司黃冊被蟲蛀甚多。該年江西共有黃冊10140 本,未及十年,蛀壞者已過半數(shù)。其間,有一縣全蛀者,有一縣十蛀八九者。紙張如粉,灰末成堆。都圖丁產,字字不全,難以辨認。但經一揭,紛紛而碎。到了嘉靖七年,自成化八年、十八年、弘治五年、十五年、正德七年及嘉靖元年,江西、廣東、廣西各布政司解到的這些年份的黃冊,俱各蟲蛀腐爛,十無二三。江西一省黃冊,是其中蟲蛀腐爛最嚴重的。歲月愈久,蛀蝕愈甚。后來,隆慶六年(1572)及萬歷十年分南、北直隸并湖廣等所屬府、州、縣等衙門中間亦有蟲蛀壞冊,有十蛀七八者,有十蛀四五者,或久蛀而紙如蜒行者,或新蛀而蟲絲相連者,觸手即碎,開卷輒黏。
為什么洪武、永樂年間老冊經過200 余年,紙張殼面尚多如舊,未有蟲蛀如此其甚者呢?主要原因在于嚴格選紙,紙張無粉;殼面用椒礬,粗牢綿索裝訂。后來采用劣質粉飾紙張,面糊殼面裝訂,自然易生蟲蛀。
黃冊一經蟲蛀,便陷入兩難境地。重謄蟲蛀老冊,量太大,難以實施。再說,蛀壞部分也難補全。蟲蛀壞冊,不能搬動,既不能晾曬,也不能查閱,變成了“垃圾”。這是后湖黃冊的尷尬。
有意思的是,黃冊也畏鼠患。如何防范呢?民間傳說,朱元璋在此建庫時,有一毛姓老人曾言:黃冊存此,不怕鼠嚙。毛者,諧音貓也。于是,朱元璋下詔,葬毛姓老人于此,并在庫旁建毛老人廟,以此鎮(zhèn)鼠。后又因湖中養(yǎng)魚,貓又是魚的對頭,專門吃魚,便改名為湖神廟。
而又據(jù)《后湖志·神祠記》記載,有一老人姓茅,在建黃冊庫房時獻策,湖島濕重,庫房可東西向,日出日落皆有光照除濕,朱元璋采納其言,并用茅老人為湖工,以“茅(貓)”鎮(zhèn)鼠。茅老人死后葬于湖島,后又建廟。清光緒三年(1877),在廟側掘井,得銅鉤,即銅鉤井,現(xiàn)存。
鼠當然畏貓,畏的乃是真貓。而茅老人(或毛老人),只是“貓”姓,亦能避鼠?不過整部《后湖志》未有提及鼠患,也是太神奇了。
后湖黃冊,記載天下戶籍和田賦,不但是全國各地賦役的依據(jù),而且是解決全國各地關于田產等經濟糾紛的依據(jù)。各地遇有此類經濟官司,原告、被告各執(zhí)一詞,主官無從判別,便來南京后湖查檔,翻開黃冊,對錯立判,無有辯白。
正由于此,明代,特別是黃冊制度建立初期,對作弊漁利者的處罰,是極其嚴厲的。正德五年(1510),江西南昌府豐城縣民陳季三,蒙蔽原籍官員,吞謀平民熊思明產業(yè)。為了防止事發(fā)查對,先行設計買囑解押黃冊人員,延滯公文,再用銀絹買通后湖曬冊庫匠高景清,偷出洪武二十四年(1391)、永樂元年(1403)黃冊應查頁數(shù)燒毀。事發(fā)后,又查得陳季三故父陳質也曾作弊,改換過布政司文冊。父子奸譎,習染成風。最終依律,將陳季三吞并產業(yè)照數(shù)斷還,有關官員參奏提問。陳季三、高景清依律處決。陳季三首級發(fā)去江西布政司黃冊庫門首,高景清首級就發(fā)后湖冊庫門首,各梟令示眾。律法不可謂不嚴。
然而即使嚴厲如斯,還是擋不住利欲之門,不能阻止作弊行為。弘治三年(1490)十一月,便發(fā)現(xiàn)“近年以來,奸詐之徒一遇大造黃冊,買囑里書,有將殷實大戶報作畸零帶管者,律所謂變亂版籍者是也。本有戶口、將老弱或一名二名造報、其余不收者,律所謂脫漏戶口者是也。本有田土,止報一畝半畝作產,其余盡行詭寄,律所謂欺隱田糧者是也。戶籍舊在一都一圖,今則遷改別都別圖,律所謂躲避差役是也。父在某鄉(xiāng)某保,子則那移別鄉(xiāng)別保,律所謂影射差役是也?!薄叭鐟艏虚g,有將軍戶改作民、灶等籍者,有將民戶捏作軍、匠等籍者,以致戶籍錯亂,無憑查理。如田糧中間,有開多收少者,有有收無除者,有灑派各戶者,有產去稅存者,以致朦朧飛走,無憑查算?!盵8]似此弊端,難以枚舉,而且愈演愈烈。到正德十四年(1519),奸弊至多者如南直隸、浙江、江西、湖廣、福建、四川、廣東、廣西等處,其差訛作弊人戶,數(shù)目動盈萬千。再到萬歷八年(1580),承平日久,弊偽日滋,中間埋沒、詭計、影射、違例等項,一次多于一次,十年甚于十年。
黃冊禁地碑
作弊,為頑癥痼疾,令黃冊變?yōu)榧賰?,不足為憑。發(fā)現(xiàn)后駁回重造,未必認真完成,還給奸刁有司乘機橫征,以潤私囊。造冊紙張、解役盤費、衙門使用等,俱要攤派。多者滿千,少者數(shù)百,皆侵分入己。百姓何堪忍受!本來很好的黃冊制度,蛻變成這般模樣,令人難以想象。黃冊賦役制的興衰,同國運是相連的。弊端叢生,難以遏制,是隱藏在后湖黃冊發(fā)展史中的黑暗潛流。
明朝所創(chuàng)建的黃冊制度,是封建社會后期系統(tǒng)的戶籍賦稅徭役管理制度,在歷史上發(fā)揮過一定的作用。黃冊和魚鱗圖冊互為補充,明末清初學者顧炎武在《天下郡國利病書》中給予高度評價:“人民之丁產事業(yè),官府必有冊;土田之鱗次櫛比,鄉(xiāng)里必有圖。按圖以稽荒熟,為某人見業(yè)則不可隱;按冊以稽某戶占田若干,坐落某處,則稅不可逋?!盵9]但是,發(fā)展到后來,竟成如斯爛攤,以至于無法收拾,真令人感慨萬分!
到了明末,黃冊竟被人拿來壘筑工事、制作鎧甲,乃至用作點火原料,以御清軍,遂大毀。至清朝初期,或用于制造軍械、火藥,或秤斤變賣,使之片紙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