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香
內容提要:自秦漢以來,漢式印章發(fā)展成熟并確立了中國古代社會的用印制度,但西式印章尤其是中西亞印章及藝術風格還是沿絲綢之路傳播到東方中國,中古時期的中國北方地區(qū)多有遺存。本文主要根據東西方文物考古資料,探討中西亞即波斯、犍陀羅等地的印章文化等對中古中國的影響,從一個側面說明中古時期陸上絲綢之路的發(fā)展對東西文明之間交流的重要影響。
印章文化在古代東西方源遠流長。中國古代印章在商朝就已出現,河南安陽殷墟曾出土過青銅印章,(1)李學勤:《璽印的起源》,收入氏著《綴古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78~81頁。春秋戰(zhàn)國以后,已被大量使用,當時一般稱“璽”或“章”,材料多為銅質,形狀也以正方居多。正如學者所言,中國印章的形態(tài)與性質始終呈現獨立發(fā)展的軌跡。(2)孫慰祖:《中國璽印篆刻通史》,中國出版集團東方出版中心,2016年,第13頁。而在西方學術界,一般認為早期的印章出自美索不達米亞、埃及、印度河、愛琴海及希臘等古代文明中,(3)Dominique Collon (ed.),7000 Years of Seals,London:British Museum Press,1997,p.19.這些出土的印章或印泥時間約在公元前三四千年前或更早,大致形成了圖章印和滾筒印兩種基本形式。雖然中國印章出現要晚于美索不達米亞、埃及及印度河流域等,但并沒有明顯的證據表明雙方存在著直接的聯(lián)系。不過美索不達米亞等地的這種印章及文化進一步對周邊特別是西亞、南亞、地中海等地產生影響,這些地區(qū)也進而形成自身獨特的藝術風格。隨著絲綢之路的發(fā)展及東西方交往的密切,波斯、羅馬等地的印章及藝術風格也開始影響到中亞地區(qū),并進而向東傳播到東方中國,這一點在中古時期表現較為明顯。
本文主要根據東西方文物考古等資料,探討中西亞波斯、粟特、犍陀羅等地印章文化對中古中國的影響,這其中既有傳來的舶來品,亦有間接的藝術風格的影響,充分說明中古時期陸上絲綢之路的發(fā)展對東西文明之間交流的重要影響。
印章及藝術在西方起源較早,據學者研究印章起源于敘利亞和安納托利亞(Anatolia)西南,時間約在公元前5000年前,甚至更早。從該地區(qū)哈拉夫(Haraf)等遺址出土的情況,可以看出其最初用于標識私人物品的所有權或者作為族徽及用來辟邪的護身符等使用。(4)〔英〕汪濤著;韓香譯:《安瑙印章及其引出的問題》,《西域文史》第六輯,科學出版社,2012年,第84頁。該地區(qū)的印章主要是平面式,材料多為石或陶,其紋飾主要為動植物、幾何刻劃紋飾等,有些印章上的動植物或許代表了物品或倉儲的貨物類型。
這類平面印章模式逐漸波及兩河流域、印度河流域一帶。公元前4000~前3500年在美索不達米亞和西南伊朗等地都使用過圖章印,之后兩河流域烏魯克(Uruk,今伊拉克南部)城邦一帶出現了滾筒印。(5)Dominique Collon,Ancient Near East Art,University California Press,1995,p.54,p.52.滾筒印的發(fā)明是伴隨著泥板文書的使用出現的,它可以在壓印圖案時覆蓋一定面積的泥板,這應該和當時復雜的行政管理需求有關,同時也可以表現出更為復雜的故事性場景。這兩種形式的印章不久就在圖案中出現了銘文,即原始蘇美爾楔形文字。不過,兩河流域傳統(tǒng)的平面印章依然作為個人標識用于一般的私有物品的倉儲和貿易,它們和滾筒印章共同使用一直到公元前3000紀早期。有學者據此分析認為,隨著這一時期社會階層的出現,行政管理機構的健全,印章也從個人標識進化到行政權力的象征。(6)韓回之編著:《他山之玉——域外高古印特集》,西泠印社出版社,2016年,第9頁;韓回之:《印章的起源流傳和中國古璽的崛起》,《中國書法》2017年第6期,第94頁。而滾筒印也隨著兩河流域文明的向外發(fā)展而進一步向西亞、中亞、南亞、北非等地傳播。
在大印度河流域,印章直到公元前3600年左右才出現,它們通常都是圓形或方形圖章印,背后有穿孔,上面刻有動物及幾何紋飾。至公元前2500年,出現了圖像和文字的結合。(7)Dominique Collon (ed.),7000 Years of Seals,pp.47-48.如在哈拉帕(Harappa)等遺址就發(fā)現有制作于公元前2500年至公元前2000年的滑石印章,上面刻有公?;颡毥谦F等圖案(圖一:1、2)(8)Dominique Collon (ed.),7000 Years of Seals,p.52,Pl.3/1,3/5a-b.。而在伊朗及阿富汗等地發(fā)現的印章顯然是受到印度河流域文明的影響,因為在這個地區(qū)發(fā)現帶有穿孔的圓形和方形的印章似乎非常普遍,它們很有可能是被主人隨身攜帶,也有可能標識貿易貨物,證明了貿易和文化的交流對印章的傳播具有很強的推動力。
圖一 印度河流域出土滑石獨角獸印章
古希臘印章的起源和發(fā)展間接地受到古埃及文明的影響,直接的來源是近東文明如地中海邁錫尼文明(Mycenaean civilization)、敘利亞的米諾安文明(Minoan civilization)等。古希臘文明于公元前一千紀已出現了平面印章和圓板龜背穿帶印章,他們熱衷于在寶石及半寶石印章上刻畫人物、諸神等本土形象題材,在細節(jié)的處理上和他們的雕塑一樣用心,人物面部、頭發(fā)等清晰可見,惟妙惟肖。這些印章用于貴重物品的封印及文書的封緘,在歐美等國的各大博物館多有收藏(圖二:1、2、3)。(9)Dominique Collon (ed.),7000 Years of Seals,p.84,Pl.5/3 a-b,5/7,5/8.公元前五至四世紀興起的羅馬文明,也繼承了古希臘的寶石印章工藝,并有了進一步發(fā)展。尤其是在羅馬帝國時期,指環(huán)狀印章大為流行,印章圖案以肖像居多,佩戴印記戒指亦成為常態(tài)。
圖二 1.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所藏希臘印章;2、3.倫敦大英博物館(The British Museum)所藏希臘印章
貿易和文化的交流對印章文化的傳播具有很強的推動作用,隨著當時的貿易網絡中心從兩河流域轉到西亞波斯(今伊朗、阿富汗一帶)等地區(qū),也相應促進了該地區(qū)印章文化的發(fā)展。因而以波斯為中心的西亞地區(qū)在印章文化上主要繼承了兩河流域和印度河流域等文明的影響,并進而形成了自身獨特的風格,如公元前2000年前后,在波斯灣地區(qū)和伊朗本土出現了一些帶紐圓形平面印章,其紋飾結構卻非常接近印度河谷平面印章,應該是對印度河谷印章的模仿。當然來自美索不達米亞的滾筒印隨著貿易的活躍在這一地區(qū)也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
至公元前5世紀,隨著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Achaemenid)的興起,古波斯文明崛起并入侵希臘,臣服于或流入波斯的希臘工匠將希臘和地中海東岸流行的圓板龜背穿帶印章以及鑲嵌或雕刻的印章類飾物等和波斯的題材紋飾結合起來。這兩類印章和傳統(tǒng)的塔(楔)形平面印章逐漸取代了滾筒印章,后者在公元前5世紀末不再生產。(10)韓回之編著:《他山之玉——域外高古印特集》,第14頁。大英博物館收藏有不少這個時期的印章,包括楔形平面印和滾筒印(圖三:1、2、3)。(11)John Curtis and Nigel Tallis (ed.),Forgotten Empire:The World of Ancient Persian,The British Museum Press,2005,p.92,PI.67,68,70.
圖三 1、2、3.大英博物館藏阿契美尼德時期的印章
公元前4世紀末,隨著馬其頓亞歷山大的東征,希臘文化向東方傳播,中西亞地區(qū)進入希臘化時代,鑲嵌或雕刻的印章飾物逐漸取代了波斯原有的滾筒印章和楔形平面印章。在此地區(qū)繼之而起的貴霜王朝(Kushan Empire,約公元55年~425年)、帕提亞王朝(Parthian Empire,公元前247~公元224年)在工藝美術上大量繼承了希臘的傳統(tǒng),這一地區(qū)的工匠喜歡用寶石和半寶石制作印章,如瑪瑙、紫水晶、紅玉髓、青金石等,在印章的形式和紋飾上也多采用希臘式風格。不過該地區(qū)的印章在吸收希臘題材的過程中,也加入不少當地的宗教信仰及文化環(huán)境因素,由此豐富了西亞波斯等地區(qū)印章紋飾題材。
薩珊波斯帝國(Sassanid Empire,公元224~651年)興起后,繼續(xù)采用阿契美尼德時期的藝術風格,在雕刻、建筑及金屬器皿制作上表現出高超的技藝。薩珊地區(qū)的珠寶幾乎像錢幣一樣流行,大部分珠寶使用的是半寶石,如石髓、紫晶、紅玉髓和青金石等,許多用來制作耳環(huán)、飾帶以及刻制圖章等。(12)B.A.李特文斯基,張廣達等主編;馬小鶴譯:《中亞文明史》第3卷,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3年,第52頁。該地區(qū)出現了半球形、半算珠形、戒圈形珠寶印章,和希臘式的印章飾物共同使用。半球形印珠是薩珊印章的典型器物,早期的半球形印珠留一個小孔可以穿繩便于佩戴,后期發(fā)展成為可以直接套在手指上的環(huán)形印珠,(13)尚磊明:《薩珊王朝印珠試論》,《中國書法》2017年第6期,第115頁。這種指環(huán)形印章最初出自古埃及十八王朝時期,此后影響到希臘(邁錫尼)、羅馬等,其中羅馬指環(huán)印尤其多,(14)〔日〕新關欽哉著;今村光甫譯:《東西印章史》,東丘印社,2003年,第81頁。當然這種風格也繼而影響到薩珊地區(qū)。與希臘、羅馬等印章不同的是,薩珊印章在希臘寫實紋飾的基礎上引入了波斯文明特有的一些宗教信仰及地方元素,從而具有了自身的獨特風格。
整體而言,薩珊印章的形制深受希臘羅馬印章的影響,其工藝與風格也大多保留了兩河流域及古波斯的印章傳統(tǒng),此后隨著貴霜藝術的影響,逐漸具有了自身的風格特點。如印章戒面,有球形或半球形,可以佩戴在身上或嵌入金質指環(huán)套在手上;材質也多種多樣,如寶石、半寶石、青金石、紫水晶、玉髓、瑪瑙、玻璃、象牙、碧玉、石榴石等等;在工藝上也趨于成熟,制作中使用鉆具較多。另外在雕刻圖案題材上也豐富多彩,如以郁金香、石榴、玫瑰等為主的植物紋;以獅子(包括翼獅)、公牛、羱羊、雄鹿、蛇、馬(包括天馬)、象、狗、猴、兔、駱駝、鳥、魚、格里芬等為主的動物紋;以男性帝王或貴族為主的各種人物紋;還有一些獻祭或宴樂場面以及相關宗教神祇、族徽、符號等,有些還附有銘文,多為人物姓名及官職等(圖四:1、2、3、4、5、6、7)。(15)Vladimir G.Lukonin,Archaeologia Mvndi Persia II,Nagel Publishers Geneva(Switzerland),1967,p.104,Pl.72,74,80,93,101,102,103;A.D.H.Bivar,Catalogue of the Western Asiatic Seals in the British Museum:II the Sassnian Dynasty.The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1969,PI.1-30.這些印章中以國王、貴族、宗教人士的肖像居多,有的還是持有人的守護神??梢哉f薩珊印章無論是從工藝題材還是裝飾風格都繼承和發(fā)展了前代的印章文化,可謂集大成者,并由此形成了自身的特色。
圖四 1、2、3、4、5、6、7.薩珊波斯時期印章
盡管公元651年薩珊波斯帝國被大食(阿拉伯)所滅,但這個帝國在幾個世紀內所創(chuàng)造的文化影響非常深遠,并沿絲綢之路進一步向東方傳播。薩珊王朝的印章不僅僅在伊朗高原、安納托利亞、中亞等地區(qū)發(fā)現,在中國新疆一帶亦有類似遺存出土,這和當時伊朗系統(tǒng)的粟特人活躍的通商活動有關。(16)〔日〕新關欽哉著;今村光甫譯:《東西印章史》,第23~27頁。
如前所述,中亞地區(qū)至印度次大陸在阿契美尼德王朝、孔雀王朝和貴霜早期以及帕提亞王朝統(tǒng)治時期主要受到古希臘、波斯文化影響,使用的印章以鑲嵌或雕刻印章飾物為主,至公元3世紀中期貴霜淪為薩珊屬國后開始出現大量薩珊風格的半球形平面印章;而印度河谷至次大陸則呈現出獨立發(fā)展的態(tài)勢,其印章形式依然以鑲嵌或雕刻印章飾物為主。不過中亞地區(qū)的印章文化除了部分沿襲了希臘、古波斯的古典題材,隨著薩珊波斯的影響,更多的則體現出中西亞地區(qū)復雜的宗教信仰和民族構成。比如,宗教題材的印章涉及了拜火教、摩尼教、婆羅門教、早期佛教、粟特和希臘多神崇拜等,而印章上的銘文也涵蓋了希臘文、粟特文、佉盧文(Kharosthi)、婆羅迷文(Brahmi)、帕提亞文(Parthian)、巴列維文(Pahlavi)等多種書寫系統(tǒng)。(17)韓回之編著:《他山之玉——域外高古印特集》,第14頁。這其中既有波斯文化的影響,亦有本地的特色。
蘇聯(lián)考古學家在中亞等地發(fā)現不少帶有古代波斯、希臘風格的印章。如屬于阿契美尼德時期的阿姆河寶藏(Oxus Treasure)就出土了一批寶石戒指和印章。該遺址在今塔吉克斯坦南部,阿姆河上游的瓦赫什河(Vakhsh river)與噴赤河(Pyandzh River)交匯處,蘇聯(lián)學者將這批寶藏看做是公元前5~前4世紀巴克特里亞(Bactria)北部某個貴族或某個顯赫家族的財寶,這些寶藏其中一部分無疑是從波斯帝國的中心地區(qū)輸入的,而其余的很可能是按照古波斯總的藝術規(guī)范在巴克特里亞當地制作的。(18)〔蘇〕Б·Я·斯塔維斯基著;路遠譯:《古代中亞藝術》,陜西旅游出版社,1992年,第6~7頁。其中有一些金質的戒指形小印章,正面有擲骰子的婦女、站立著的赫拉克里斯(Hercules),應是希臘工匠的作品;還有一些雖然有希臘波斯的特色,但應該都出自當地巴克特里亞工匠之手(圖五:1、2、3)。(19)O.M.Dalton,The Treasure of the Oxus-with other Examples of Early Oriental Mental-work,The British Museum 1964,Pl.XVI,102,105、106.
圖五 1、2、3.大英博物館藏阿姆河寶藏戒指印章
屬于帕提亞王朝時期的印章主要在王朝的都城舊尼薩(Nisa,今土庫曼斯坦阿什哈巴德西北)及木鹿(Murv,今土庫曼斯坦馬雷)等地發(fā)現。如尼薩古城出土一批印章,有幾何、動物圖案,還有武士格斗和神的形象,風格顯然受到希臘羅馬的影響。木鹿地區(qū)也出土有印章,這些印章往往是封存在拱形屋頂,其中雕刻的寶石印及其垂飾(bullae)也有發(fā)現,寶石的質料有石髓、瑪瑙、紅瑪瑙和石英及其他半寶石等種類。這些雕刻的寶石都屬于公元前1世紀到公元3世紀,多為希臘式神像、半人半馬怪、女頭獅身有翼怪和打獵場面等,頭像多系側像,銘文是帕提亞語,但印章明顯帶有希臘風格。木鹿出土的寶石除希臘式圖像外,還有摩尼教和祆教的特征,具有一些本地特色。如在木鹿以西不遠的巴拉依姆—阿里(Barayim Ali)發(fā)現的尸壇中,有一些年代較晚的寶石印,據說雕刻的動植物具有拜火教特征。(20)〔蘇〕弗魯姆金著;黃振華譯:《蘇聯(lián)中亞考古》,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1981年,第67頁;圖版39。
在中亞犍陀羅、巴克特里亞地區(qū)也發(fā)現一些該時期的印章。1978年,蘇聯(lián)和阿富汗聯(lián)合考古隊在阿富汗北部發(fā)現巴克特里亞黃金墓葬,出土共計2000多件黃金飾品,這就是著名的阿富汗國家博物館(National Museum of Afghanistan)的寶藏。這批寶藏也包括一些半寶石印章,具有希臘與波斯風格,多為公元1世紀前后的藏品(圖六:1、2);(21)Fredrik Hiebert and Pierre Cambon (ed.),Afghanistan-Crossroad of the Ancient World,The British Museum Press,2011,p.242,Pl.137;p.263,Pl.183.此外在巴克特里亞北部圖爾哈爾(Turhal)墓地中,發(fā)現公元前2~1世紀飾有希臘諸神雅典娜、赫拉克里斯等的黃銅戒指,(22)〔蘇〕Б·Я·斯塔維斯基著;路遠譯:《古代中亞藝術》,第39頁。應屬于受希臘文化傳統(tǒng)影響下的當地產品。
中亞地區(qū)也出土了一些屬于薩珊時期的寶石印章。例如有些屬稍晚薩珊朝統(tǒng)治時期的吐火羅斯坦(Tukharistan),約公元4世紀;也有屬嚈噠人(Hephthalite)統(tǒng)治時期的吐火羅斯坦,約為公元5世紀。如國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Hermitage Museum)的寶石印章,刻有中年男子的側面胸像,右邊側面刻有用貴霜文拼寫的銘文“阿斯帕羅比多”,即“騎兵長官”(圖六:3)。(23)〔蘇〕Б·Я·斯塔維斯基著;路遠譯:《古代中亞藝術》,第86頁,圖版84、85。
圖六 1、2.阿富汗國家博物館藏印章戒指;3.艾爾米塔什博物館藏薩珊及嚈噠統(tǒng)治時期的吐火羅斯坦出土的寶石印章
中亞地區(qū)出土的這些不同時期的印章,可以看出中亞地區(qū)文化的多元性與地域特色以及他們所受到的來自周邊強大文明的影響。隨著中古時期陸上絲綢之路的發(fā)展以及東西之間文化交流的密切,西亞、中亞等地印章及藝術風格也隨著絲綢之路向東方傳播。
2~7世紀,中亞尤其是西域(新疆)地區(qū)的絲綢之路上出現了不少的平面印章,其中部分外形和中國戰(zhàn)國秦漢及以后的印章類似,且以銅為主,但是紋飾題材為中亞典型的題材,如人物、龍、獅子、鹿等,雕刻通常較粗糙;也有不少是帶有西亞風格的印章,有學者認為這些大概就是絲綢之路上的貿易用印,(24)〔日〕新關欽哉著;今村光甫譯:《東西印章史》,第64頁??蓺w為絲綢之路印章,因為這一時期也是陸上絲綢之路繁榮時期。
作為絲綢之路上的主要紐帶,古代西域(今新疆地區(qū))是印章及藝術傳播與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地區(qū)。20世紀初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在和田地區(qū)幾處知名的遺址,如約特干(Yotkan)、尼雅(Niya)、喀達里克(Khadalik),以及塔里木東南部的米蘭(Miran)、樓蘭(Loulan)等古代遺址中發(fā)掘到數量不菲的印章,有青銅的、鉛的、木頭的、骨質的、石質的、黏土的、炭精的及各種寶石的,形狀也五花八門,方的、圓的、長方形的、五角形的、橢圓的、菱形的、心形的;這其中既有陽文的,也有陰文的。陽文的印章以青銅和石質為主,陰文的印章則以石質或寶石質地為主,陰文印章圖案人像和動物圖像占據絕對的優(yōu)勢,而陽文印章則主要以動植物和幾何圖案為主。(25)劉文鎖:《中亞的印章藝術》,《藝術史研究》第四輯,2002年,第389~392頁。這些印章的背后通常都有一個穿孔,有一些印章則被制成指環(huán)。這些印章上通??逃袆游锛y、人物紋、花朵、集合圖案、抽象符號及漢文、婆羅迷文等。其中人物形象和動物圖像在數量上占有很大比例,像凹雕的有長著長卷發(fā)的希臘諸神頭像、印度三神像還有持花男子半身像,持花或鏡子女子半身像、波斯人面孔圖像、羅馬戰(zhàn)士半身像、戴頭盔或頭飾的男性頭像等,斯坦因認為這類封印雖然有可能出自當地,但受波斯、羅馬的影響顯而易見,它們大部分用玉髓或玉髓一類的寶石或巖石雕刻而成(圖七:1~10)。(26)Sir Aurel Stein,The Serindia-Detailed Report of the Explorations in Central Asia and Westernmost China,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21,Vol.I,pp.230-231.Vol.IV,Pl.V,Khot.0094,Khot.0095,Khot.004.a,Khot.004.b,Yo.0096.b,Yo.012.a,Khot.02.f,Yo.00159,Pl.XXIX,L.A.00134,L.A.VIII-IX,001.
有些文書上也有印章圖案。尼雅出土的佉盧文簡牘文書上的兩枚印章戳印(封泥),左邊是漢字,隸書體,以十字交叉線分開,右邊是西方人樣貌的頭像(圖七:11)。(27)Sir Aurel Stein,Ancient Khotan.Detailed Report of Explorations in Archaeological Explorations in Chinese Turkestan,p.439;Vol II,Pl.LXXII,N XV.167.可知這些簡牘是用陰文的圓形印章加蓋的,這種圖像常見于犍陀羅印章。斯坦因認為約特干等遺址出土的印章在來源上表現出了多樣性:既有漢式的,又有非漢式的,在非漢式的印章中,又有希臘羅馬以及波斯、印度河流域等樣式和形制,如有希臘諸神雅典娜(Athena)、赫拉克里斯(Hercules)等的形象。因而他認為這兩種形式的印章或其主要部分都是舶來的,它們或來自犍陀羅,或來自波斯或印度,因共同的佛教信仰被帶到和田。(28)Sir Aurel Stein,Ancient Khotan.Detailed Report of Explorations in Archaeological Explorations in Chinese Turkestan,p.209.不過劉文鎖先生持另外看法:他認為這兩種樣式的印章雖然有來自帕米爾高原和中原兩個不同地區(qū)的技藝與工藝傳統(tǒng),但是幾乎全部或主要是在和田本地生產的,而且就塔里木盆地而言,和田河的中心綠洲地帶,即約特干遺址所在,可能還是個印章制造中心。(29)劉文鎖:《中亞的印章藝術》,第397頁。處于絲綢之路上的交通要道和田等地發(fā)現的漢式或非漢式印章,應當受到東西方印章文化傳播的影響,可以歸入絲綢之路印章一類。在斯坦因的收藏中,一些材料也確實表明了塔里木盆地與周邊地區(qū)的早期聯(lián)系。這里既表現出中原對該地區(qū)的控制與管理,如尼雅一帶出土的漢文印章及封泥,有的刻有“鄯善郡印(或為鄯善都尉)”字樣;(30)Sir Aurel Stein,The Serindia-Detailed Report of the Explorations in Central Asia and Westernmost China,Vol.I,p.230,p.266.亦表現出該地區(qū)與西邊中西亞等地區(qū)的交往與交流,從一些出土的非漢式的印章中,我們可以看到其與中西亞地區(qū)印章文化的密切關系。如和田、尼雅等地出土一些凹雕的類型(intaglio),應該是一種稱為陰文的印章,主要以橢圓形和圓形為主,包括女子半身像、戴頭盔的男性頭像、波斯人面孔頭像,有的還帶有如婆羅迷文、巴列維文(Pahlav)、粟特文等的銘文。這些東西如果不是舶來品,也應該是受到絲路沿線西方移民的影響。
圖七 1、2、3、4、7.斯坦因所獲和田出土印章;5、6、8.斯坦因所獲約特干出土印章;9、10.斯坦因所獲樓蘭出土印章;11.斯坦因所獲尼雅遺址出土木質文書上的封泥
此外,從出土的印章及風格來看,西域(新疆)地區(qū)漢文化和其他文化以不同的形式相互交融,有時候會形成一種獨特的文化風格。從尼雅出土的佉盧文簡牘上具有東西風格并存的戳印,可以看出這是一種當地特色的多元文化。因而,尼雅發(fā)現的印章或許是當地的仿制品,但漢文化的影響絕不應忽視。從絲綢之路印章這個角度來看,西域(新疆)的印章也和中亞等地一樣,是當地多元文化的體現。
當然,和田地區(qū)發(fā)現數量不菲的印章,其用途也不應是單一的。劉文鎖先生推測大概有幾種:施加裝飾圖案的用具或裝飾品,標識個人身份等的圖章,另外更多的則是用作政府官員和貴族們的圖章。(31)劉文鎖:《中亞的印章藝術》,第396頁。至于尼雅一帶出土的帶有漢字的印章及封泥,確實也應當和當地的官署及官員的行政身份有密切關系,表現出了中原對西域的管理以及西域和中原的政治交往與聯(lián)系。
除此之外,旅順博物館藏日本大谷探險隊收集的出自新疆的印章,主要是一些肖形印。這些肖形印系20世紀初日本西本愿寺派第22代門主大谷光瑞組織的“中亞探險隊”前后三次歷時12年在新疆地區(qū)進行考古探險的收集品。這批肖形印數量較大,計有120多枚,材質包括煤精石、銅質、鐵質、木質等。圖案紋飾包括花葉紋、動物紋(鹿、駱駝、羊、狗、馬、猴等),其具體年代大概在東漢后期及魏晉南北朝時期,隋唐時期也有。(32)王珍仁,孫慧珍:《新疆出土的肖形印介紹》,《文物》1999年第3期,第84~88頁。此外四川地區(qū)也發(fā)現較早時期的一些肖形印,多少也表明巴蜀文化同域外的聯(lián)系,但應該和新疆地區(qū)發(fā)現的肖形印不屬同一類,此不贅述。這些肖形印也應屬于絲綢之路印章,具有多元性的文化特征。
由于漢式印章技術在同時期的中國內地迅猛發(fā)展及廣泛運用,中西亞的印章及其文化并沒有得到如西域一帶的發(fā)展,不過此時期中國北方地區(qū)仍舊有中西亞的印章及文化的遺存,這些具有異域風格的印章應該主要是與中西亞地區(qū)來的移民及其文化傳播有關,雖然發(fā)現不多,但還是存在的。因而雖然說中國和中西亞等地的印章在內容和用法上分道揚鑣,公元五六世紀后中原居民的墓葬仍偶爾會發(fā)現源自波斯、中亞(粟特、犍陀羅)等地的印章。這些遺物雖然不足以完全揭開印章起源的謎團,卻為我們研究印章的傳播,乃至東西方文化和經濟交流提供了重要線索。(33)韓回之編著:《他山之玉——域外高古印特集》,第16頁。
中國境內發(fā)現有明顯中古時期中西亞風格的印章主要來自北方地區(qū)。
有明確出土地,且有時間可考的具有典型中西亞風格的印章,主要有以下幾例:一例是1981年寧夏固原史訶耽夫妻墓出土寶石印章。有學者對此專門做過研究。(34)林梅村:《固原粟特墓所出中古波斯文印章及其相關問題》,《考古與文物》1997年第1期,第50~54頁;郭物:《固原史訶耽夫妻墓所出寶石印章圖案考》,《考古與文物》2015年第5期,第96~101頁。史訶耽墓屬于固原地區(qū)的一處中亞粟特僑民墓地,從墓志記載可知墓主均屬于中亞史國人,該枚印章出自葬于唐咸亨元年(670)史訶耽與其妻張氏合葬墓。此墓雖早年被盜,但墓中仍出土有黃金飾物、玻璃殘器、東羅馬金幣、鎏金銅器等,包括一枚帶有胡語文字的寶石印章(圖八:1)。這枚藍色圓形寶石印章直徑1.6厘米、厚0.5厘米,一面光潔,邊凸起; 另一面刻有紋飾,中間為一臥獅,其面部清晰,鬃毛直豎。獅子背部有三杈結果實的短枝(樹狀物,頂生三朵石榴花),周圍有一圈字母文字(銘文)。有學者考證為中古波斯文,意為“自由、繁榮、幸福”;印章圖案中守護的那棵樹應是西亞宗教中的生命樹,大概是火祆教遺物。獅神守護生命樹這一主題源于薩珊波斯藝術,該枚印章應當是在波斯南部制造的。(35)林梅村:《固原粟特墓所出中古波斯文印章及其相關問題》,《考古與文物》1997年第1期,第51~53頁。有伊朗學者判定該銘文為巴列維銘文,是薩珊王朝的一種祈禱文,可譯為“世界寬容!世界寬容!世界寬容!”(36)羅豐:《北朝、隋唐時期的原州墓葬》,載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固原博物館,中日原州聯(lián)合考古隊:《原州古墓集成》,文物出版社,1999年,第24頁,圖版122。亦有學者根據伊朗學者對這枚寶石印章的釋讀,推測以石榴為特點的三杈樹、獅子圖像及印章上的銘文可能和中亞阿什女神(Ashi)崇拜有關系。(37)郭物:《固原史訶耽夫妻墓所出寶石印章圖案考》,《考古與文物》2015年第5期,第100頁??傊?,學界均認為此印章應當是舶來品。不過考慮到史訶耽的粟特人身份,這枚印章不排除是中亞粟特一帶制造的具有波斯風格的制品。
另一例為2002年在山西太原發(fā)掘的北齊徐顯秀墓,出土一枚嵌藍寶石金戒指(圖八:2)及一枚素面指環(huán)。(38)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編:《北齊徐顯秀墓》,文物出版社,2005年,圖版第50、51。嵌藍寶石金戒指工藝復雜,由黃金戒托、戒指環(huán)與寶石戒面組成,寶石戒面鑲嵌在黃金戒托正中。戒指環(huán)在靠近戒托兩端各筑有三分之一的怪獸紋飾,似龍非龍,似獅非獅。橢圓形藍寶石戒面上陰雕一個戴頭盔,雙手持杖形器人物形象。張慶捷先生認為該戒指具有粟特藝術風格,是一件豪華的首飾,象征著社會地位及財富,最多還寓含著少許護身符的作用。(39)張慶捷,常一民:《北齊徐顯秀墓出土的嵌藍寶石金戒指》,《文物》2003年第10期,第54頁。當然也不排除認為戒面上描繪的是希臘赫拉克里斯(執(zhí)金剛神)、宙斯等希臘神話人物形象,因而這枚印章多少可以歸為戒面印章類,屬于來自中西亞的舶來品。
與此相類似的還有:1973年在山西壽陽縣賈家莊北齊定州刺史庫狄迴洛墓出土一件瑪瑙獅形雕飾(圖八:3),出自棺內一具人骨的腰部,中間紫黑色帶一圈天然的白色弦紋,扁薄橢圓形,有寬邊,一面中間陰刻一獅,昂首翹尾,作緩行狀。(40)王克林:《北齊庫狄迴洛墓》,《考古學報》1979年第3期,第393頁。該雕飾和北齊徐顯秀墓出土的寶石戒指有很多相似之處,考慮到同墓亦出土瑪瑙珠飾、玻璃器等,此雕飾應該也是北齊統(tǒng)治時期中西亞制品。
1983~1992河南偃師杏園唐墓M902出土金戒指一件 ( 圖八:4 ) ,環(huán)體厚重 ,上嵌橢圓形紫色水晶 ,水晶上淺刻兩字,文字為中古時期的巴列維語。文字釋讀已經日本專家森本公誠考證:自右至左為 “ ’ p d ” ,讀作 “ a p d ” 或 “ a ad ” ,其意思是“好極啦 ! ”“奇妙無比!”(到了后來的伊斯蘭時代 ,又增加了“值得稱贊”的意思)。薩珊王朝的波斯銀幣上就錘印有這種銘文。而刻有這種銘文的印章,設在法國巴黎的國立公文書館中有一件,出土地點不明。(41)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河南二隊:《河南偃師市杏園村唐墓的發(fā)掘》,《考古》1996年第12期,第6、22、23、24頁。鑲嵌紫水晶的手工藝,更貼近薩珊波斯、犍陀羅等地在金銀器制作上的獨特風格,不排除其為一件中西亞舶來品。
圖八 1.固原唐史訶耽墓出土寶石印章(42)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固原博物館,中日原州聯(lián)合考古隊:《原州古墓集成》,第24頁,圖版122。; 2.太原北齊徐顯秀墓出土嵌藍寶石戒指(43)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編:《北齊徐顯秀墓》,圖版第50。;3.山西壽陽北齊庫狄迴洛墓出土瑪瑙獅形雕飾(44)王克林:《北齊庫狄迴洛墓》,《考古學報》1979年第3期,圖版11。 ;4.河南偃師唐墓出土金戒指(45)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河南二隊:《河南偃師市杏園村唐墓的發(fā)掘》,《考古》1996年第12期,圖版3。
除此之外,類似風格的寶石戒指在中古北方其他地區(qū)也有出土。1997年,新疆伊犁昭蘇縣波馬73團場發(fā)現一座古墓葬,出土一批罕見的金銀器,如鑲嵌紅寶石金面具、鑲嵌紅寶石金蓋罐等,包括一枚鑲嵌紅寶石金戒指。戒指為金質,嵌紅寶石,戒面為橢圓形。戒面周緣為點焊的兩圈細金珠點,構成不甚明顯的三角形。戒指與戒面相對的一面亦有鑲嵌寶石的基座,似黃豆粒般大小,原鑲嵌的寶石已經佚失(圖九:1)(46)安英新:《新疆伊犁昭蘇縣古墓葬出土金銀器等珍貴文物》,《文物》1999年第9期,第8頁,彩圖2;王炳華:《新疆波馬金銀器》,氏著:《西域考古歷史論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684、689頁。, 結合同墓出土的金面具等看,具有薩珊、粟特(包括犍陀羅)一帶的文化特征。1976年,河北贊皇東魏李希宗墓出土一些金飾品,包括三枚拜占廷金幣,還有金戒指一枚,上嵌一青金石,呈藍灰色,刻一鹿,周圍有聯(lián)珠紋(圖九:2),發(fā)掘者認為從紋飾風格與式樣上看,這枚戒指應是屬于中西亞傳入品,(47)石家莊地區(qū)革委會文化局文物發(fā)掘組:《河北贊皇東魏李希宗墓》,《考古》1977年第6期,第388頁,圖版6。作為一種裝飾品使用。從該戒指上的青金石及所刻紋飾看,與1957年隋李靜訓墓出土項鏈上的飾物相似。李靜訓墓出土項鏈由28顆嵌小珍珠的金球組成,上端有個扣紐,中央鑲嵌著一顆青金石,青金石凹雕一只大角鹿,有學者認為這種金屬制作工藝及凹雕紋飾與技法,屬于阿富汗、巴基斯坦一帶產品。(48)熊存瑞:《隋李靜訓墓出土金項鏈、金手鐲的產地問題》,《文物》1987年第10期,第78頁。此外寧夏固原北周李賢夫人吳輝棺中出土了一枚金戒指,戒面上雕一裸體人物,手執(zhí)弧形花環(huán)。該戒面寶石大概是類似一種青金石的寶石,寶石面上雕一人,右腿前邁,雙手上舉,兩側各垂一囊狀物(圖九:3),(49)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固原博物館,中日原州聯(lián)合考古隊:《原州古墓集成》,第19、198頁,圖版76。以上這幾類戒指大概也屬于戒面印一類,推測其原產地應該是薩珊波斯或中亞犍陀羅地區(qū)。
圖九 1.新疆昭蘇出土嵌紅寶石金戒指;2.東魏李希宗墓出土嵌青金石金戒指;3.北周吳輝墓出土金戒指
河北東魏李希宗墓、北周李賢夫人墓與新疆昭蘇縣波馬古墓出土的寶石金戒指戒面上均刻有人物或動物,各有特點。相同之處是,這些紋飾中人物形象均非中原人物,就刻畫人物形像而言,頗類波斯藝術的風格,而戒面上動物類如獅子、鹿等也多為中西亞印章的常見主題,雖然它們屬于戒指類,但也應屬于印章一類,可歸為波斯戒面印章類。上述這些寶石印章及戒指(戒面印)如果是舶來品,必定和中古時期陸上絲綢之路的人員遷徙、商業(yè)貿易有關,是中古時期沿絲綢之路而來的中西亞胡人帶來的或受其影響而制成的。
總之,從史訶耽墓出土的寶石印章、徐顯秀墓出土的嵌藍寶石金戒指,還是新疆、山西、河北、河南等地出土的嵌寶石戒指、雕飾等,都表明了中古時期絲綢之路上中西亞風格的印章及文化在中國內地的傳播,這種傳播也是絲綢之路上中西方文化交流密切的產物,因而他們也應屬于絲綢之路印章一類。
印章雖然產生在不同時期的不同文化環(huán)境中,但他們都屬于形制上精巧的小型藝術作品,正因為如此,他們因其審美原因以及自身所包含的藝術風格、物質文化和歷史事件等大量信息而備受重視。(50)Dominique Collon (ed.),7000 Years of Seals,p.7.雖然自秦漢以來,漢式印章發(fā)展成熟并確立了中國古代社會的用印制度,但來自西邊尤其是中西亞印章及藝術風格還是沿絲綢之路傳播到了東方中國。其中,西域地區(qū)在吸收、融合與傳播上的中介作用不可忽視。這些中西亞風格的印章及藝術和同樣來自西方的金銀器、錢幣、動植物等一樣,都豐富了中古時期的中國社會文化生活,并產生了一定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