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文
摘要:小說《局外人》的主人公莫爾索對生活始終抱有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他拋棄了普世的道德價值,做一名遵從自我內(nèi)心的人。在小說中給出的結局是遵從自我想法的莫爾索最后被眾人的普世道德判處絞刑,對于莫爾索本人而言他試圖跨越他與社會之間的鴻溝,而失敗后的他也終于理解社會的不可理解性。在這種荒誕世界中他以一種積極的反抗死亡來重新定義自我的價值。
關鍵詞:《局外人》;荒誕;反抗;價值
十九世紀末,隨著一位精神的巨人向世人宣告振聾發(fā)聵的事實“上帝死了”,西方思想從對上帝的崇拜開始宣言式地轉(zhuǎn)向到對人自我內(nèi)心的挖掘與探求上。因哲學在后現(xiàn)代場域下的失范,足以信奉的、切實可行的文化觀變成了破碎一地的觀念性的碎片,而人類在失去了舊的觀看世界的系統(tǒng)方式后只能在自己的心靈中隨時拾起這些有可能行不通的想法,用以指引前方黑暗的路。為此獲得一種除宗教犧牲外的“人精神內(nèi)部的真實的存在”成為了近代哲學與文學上對于非耶穌型或超人式人格的追求的重大命題。在人由超我意志到本我意志的轉(zhuǎn)型意識中,終于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法國形成了一個以宣傳存在主義哲學為目的的文學流派存在主義在讓·保羅·薩特和阿貝爾·加繆這兩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手中誕生了。無論是“他人即地獄”的觀點還是“純粹的反抗”的堅持都指向人所面臨未知世界所必須進行的行為——無論怎樣人都要做出選擇。
一、面對荒誕世界人存在的意義——選擇
作為存在主義文學的經(jīng)典作品之一的《局外人》,小說的情節(jié)可以與簡述的現(xiàn)實人生等量齊觀。小說的第一部分講述在三天內(nèi)莫爾索是如何從參加母親的葬禮、與女友約會、結交新朋友和殺死阿拉伯人的故事。第二部分則講述了主人公被審判的故事。存在主義講究的是這樣一個事實,“由于人和世界的分離,世界對于人來說是荒誕的、毫無意義的,而人對荒誕的世界無能為力,因此不抱任何希望,對一切事物都無動于衷。”莫爾索所生存的世界是一個上帝死了的世界,面對這樣曾經(jīng)擁有過唯一道德標準的被毀滅的世界,作者在用冷漠的第一人稱敘述方式的開始就已經(jīng)向讀者們介紹了莫爾索面對人生的選擇,他為自己而活,而不是將自己投身于一個已定的集體的道德規(guī)則。
小說的開頭這樣寫道,“媽媽今天死了。也許是昨天,我還真不知道。”這樣冷酷的話語若按照一般的價值標準評判主人公則可以認為主人公是一個十足的無情的人。作為一個與個體的人連接最為緊密的另一個人——母親,莫爾索卻以比面對陌生人還要冷酷的態(tài)度陳述他對他母親死亡這件事的心理狀況,但若是詳細閱讀整篇小說,卻不難發(fā)現(xiàn)莫爾索對母親獨特的情感貫穿著整部小說的始終。莫爾索對母親的愛是內(nèi)顯的,并非要作為一種表演刻意展示給眾人看。小說通過莫爾索這一極端化的荒誕形象開拓出生活雜蕪的景象。莫爾索選擇以自我為基準的生活態(tài)度并非是無意義的,判處他死刑的前后矛盾性正是為了顯示出世界的荒誕不經(jīng)的這一本質(zhì)。在這樣的世界里,莫爾索所選擇的是一個近似極端理性,近似極端誠實,近似極端自我的人生。他所遵循的是自我構建出的價值體系,并非社會化的所謂正確的道德體系(即使這份道德標準只是在人前表現(xiàn)出的,并非來自心靈自發(fā)的)。莫爾索對待母親死亡的態(tài)度、朋友友誼的態(tài)度、女友瑪麗愛情的態(tài)度從根本上講是與這個世界“冷漠的溫柔”是同一色調(diào)的。認為自己是具有人性的、溫暖的多數(shù)人在表現(xiàn)給外人的不過是“溫柔的冷漠”,就像文中的神父竭盡心力地替并不相信上帝的主人公祈禱一樣,大多數(shù)時候人的行為標準都只不過是貪圖一份自我的心安理得,而這份心安理得則是建立在一種荒誕世界的荒誕社會準則上。至此,文本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互文與批判意味上升至人對理性思維的評判。而這種對于理性思維的判斷在文中則表現(xiàn)為:對于做出選擇的人,無論是順從于集體還是順從于自我,每個人都是按照一定的規(guī)則生活,那么真正的局外人究竟在何處?
二、荒誕世界中的局外人
局外人這個詞的判斷從來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后現(xiàn)代主義的特征之一是多元化,沒有固定唯一的概念可以作為最高的準則懸置于眾人之上?!毒滞馊恕冯m然是一部虛構的小說,但小說卻將人心靈與身體的矛盾、個體與集體的矛盾、真實與虛假的矛盾以極端性化人物構建的方式拂去了矛盾本質(zhì)上的灰塵。在這樣的世界中,人人皆是局外人。
對于遵循自我價值的個人而言,任何將集體道德準則視為唯一真理的人則是局外人。站在莫爾索的立場上,莫爾索的人物設計不乏可以視作現(xiàn)代社會中像處以火刑的布魯諾一樣的角色。莫爾索是個人的英雄,代表著唯一精神的上帝死去后維護自我的英雄。小說中莫爾索的情人瑪麗將墨索爾比喻成走鋼絲的人,這恰好與尼采對未來世界中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走鋼索的人,即認同超人的人相似。在虛偽的社會主流話語面前,他不再是麻木不仁、渾渾噩噩的人,而是一個以內(nèi)在的全部生命與激情去追求真理的斗士。面對審判,他拒絕了辯護律師提出的在法庭上用“克制住了情感”為母親葬禮上沒有流淚進行辯護,因為他不愿說謊。面對死亡,莫爾索遵循自己的行事準則,他拒絕了神父的規(guī)勸與引導,因為他并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他尊重自己的內(nèi)心感受,尊重自己對待親情、友情和愛情的真實態(tài)度,同時他也尊重自己對于誠實的認同,然而這樣的人所面對的是肉體的死亡。
三、荒誕中英雄的逆轉(zhuǎn)
《局外人》中主人公因為槍殺阿拉伯人被審判,但是決定他死刑判決的重要因素卻是很多與他殺人動機完全無關的日常行為。阿拉伯人在這里成為了一切被剝奪了個體價值的符號,成為小說中白人社會所構建的價值體系金字塔最底端的人。文中不止一次強調(diào)在法屬阿爾及利亞這一社會背景下膚色本身所包含的權力,無論是在養(yǎng)老院任職的阿拉伯女護士、雷蒙的情人還是被殺死的阿拉伯男人,在白人統(tǒng)治下的北非原住居民在自己的土地上受到不公平待遇時只有無能為力。薩義德在《文化與帝國主義》中指出了這個問題:“確實,莫爾索殺死了一名阿拉伯人。但是這個阿拉伯人沒有名字,似乎也沒有歷史,更不用說父母了?!奔涌娚钤谝粋€帝國對外殖民化已經(jīng)成型的時代,《局外人》中所描繪的阿爾及利亞世界也是一個早已經(jīng)被法國殖民的世界,殖民者白種人成為一等公民,而被殖民者阿拉伯人則成為了二等公民。
至此在權力意識下本應成為反抗權力話語的英雄莫爾索不再是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英雄,他或許是反抗白人文明中集體性規(guī)定的先驅(qū),但是在殖民權力下他與他的那些白人同胞們一起成為了惡的代表??v觀阿爾及利亞的歷史,征服者與被征服者的更迭變換向人闡述了這樣一種事實,當新的征服者征服了舊的征服者,價值體系的建立便完全取決于征服者的意愿。在小說的最后篇章中盡是莫爾索個人獨白與辯解的文字,試圖將讀者引向莫爾索的精神世界中可以看出,善與惡的判斷不再清晰,反而成為了模糊不清的名詞概念。即便莫爾索作為個人的英雄在心靈與實際行動上代表著現(xiàn)代人的心聲,但對善惡不再有清晰劃分的人是否還能算得上是英雄卻是始終值得商榷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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