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艷
(廣西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廣西 桂林 541000)
“王梵志是初唐時期著名的白話詩人,其詩湮沒于石室近千年,直到1900年(清光緒26年)敦煌石窟的開啟才始得公諸于世?!蓖蹊笾驹娬Z言來自民間,入當時口語成詩,極大程度地保留了初唐時期的口語面貌。胡適在《白話文學(xué)史》中認為,寒山、拾得是七世紀中期以后出現(xiàn)的“三五個白話大詩人”之一,是繼王梵志之后“佛教中的白話詩人”。胡適的這句話恰恰反映了王梵志詩與寒山詩、拾得詩的文獻特點,即王梵志與寒山、拾得都入口語作詩,這為我們從共時層面上來看這一時期的口語情況提供了便利。
本文語料的版本選定項楚的《王梵志詩校注》、[1]《寒山詩注》[2](附拾得詩),其中《王梵志詩校注》收集王梵志詩共三百九十首,《寒山詩注》收集寒山詩共三百二十五首,其中包括寒山佚詩十二首;拾得詩六十三首,包括拾得佚詩六首。每一例句的出處都標注此詩在《王梵志詩校注》《寒山詩注》(附拾得詩)中所選詩的詩題。
表示處置意義的介詞“將”就是通常意義上說的“將”字句。王梵志詩、寒山詩中表處置的“將”共12例,占“將”用作介詞數(shù)量的一半還多,可見在王梵志、寒山時代,“將”字句普遍應(yīng)用。吳福祥(2004)以處置意義的輕重為標準將處置式分為廣義處置式、狹義處置式。在此,我們據(jù)此對表處置意義的“將”進行分類。
1.廣義處置式
1)將板作皮裘,埋入深坑窟。(梵《身如破皮袋》)
2)但看睡寐時,還將夢為樂。(梵《但看蛾作蛾》)
3)欲往蓬萊山,將此充糧食。(寒《白鶴銜苦桃》)
4)不知此中事,將何為去津。(寒《我見世間人》)
5)將他儒行篇,喚作賊盜律。(寒《三五癡后生》)
上例中“將”支配的對象“板”、“夢”、“此”、“何”“儒行篇”被當作“皮裘”“樂”“糧食”“去津”“賊盜律”,這是廣義處置式中的處置(作)類型。以上幾例有所不同,“將”后的賓語與動詞后的賓語同時為具體的事物,如例1;也可以是抽象、不可具體感知的事物,如例2;動詞前后兩個賓語的情況也可以不一致,如例5。
2.狹義處置式
6)解寫除卻名,揩赤將頭放。(梵《佐史非臺補》)
7)不可將財覓,不可智力求。(梵《榮官赤赫赫》)
8)欲識生死譬,且將冰水比。(寒《欲識生死譬》)
9)將世比于花,紅顏豈長保。(寒《君看葉里花》)
10)喚女作家生,將兒作奴使。(梵《世間慵懶人》)
11)將他物己用,思量得也磨?(梵《偷盜須無命》)
例6、例7、例8、例9處置式中的動詞前后沒有其他成分,都以單個動詞結(jié)尾。例9動詞“比”后的介詞“于”與“花”構(gòu)成介賓短語充作“比”的補語。例10、例11處置式所含動詞是“使”、“用”。狀語是“作奴”、“己”,分別表示程度、范圍。“作奴”表示“使”的程度,與“把這塊木板當桌子使”中“當桌子”所表示使用的方式不同,此處強調(diào)使喚兒子的程度,到了“作奴”的程度;“己”表示“用”的范圍,拿來他人的物品使用,用在自己身上,強調(diào)的是“他物”使用的范圍。
12)本是屎尿袋,強將脂粉涂。(梵《本是屎尿袋》)
13)漫將愁自縛,浪捉寸心懸。(梵《凡夫真可念》)
14)將此驗生因,修行在今日。(寒《一瓶鑄金成》)
以上幾例,“將”后賓語是動詞得以發(fā)生所憑借的材料或工具,“將”引出的是動作所需的材料、工具,“脂粉”是“涂”的材料,“愁”是“自縛”的工具等等。
伴隨介詞“將”詳見文章第三部分。
王梵志詩與寒山詩、拾得詩三部文獻中所反映的“將”往往是多種用法并存,有還未虛化的動詞用法,有已經(jīng)虛化的介詞用法,還有進一步虛化的連詞用法等等,在此我們分別闡述表處置、表工具、表伴隨的介詞“將”的產(chǎn)生。
“將”作為動詞有兩種語義,一種表率領(lǐng)、帶領(lǐng),一種表示持、執(zhí),在表處置意義的介詞“將”來源于動詞“將”的哪種語義上,學(xué)界爭論不下:馬貝加(2000)認為“‘將’字處置式中的介詞‘將’是從‘率領(lǐng)、帶領(lǐng)’義的動詞‘將’發(fā)展而來的”;吳福祥(2003a)認為表處置的介詞“將”是由“持、執(zhí)”的動詞“將”發(fā)展而來的。在王梵志詩等三部語料中,“將”仍然存在動詞用法,以王梵志詩為例,王梵志詩中共出現(xiàn)三例作動詞用的“將”。
15)將錢入舍來,見吾滿面笑。(《吾富有錢時》)
16)正報到頭來,徒費將錢卜。(《夫婦相對坐》)
17)逢著好飲食,紙里將來與。(《父母生男女》)
以上三例中的“將”都是“持、執(zhí)”義動詞,“持、執(zhí)”義是動詞“將”語法化的語義基礎(chǔ)。當表示“持、執(zhí)”義的動詞“將”用于連動式中就初步具備了語法化的句式基礎(chǔ),以上三例中,無一例外,“將”都處于連動式中,例15中“將錢”與“入舍”構(gòu)成前后連貫的動作;例16中的動詞“卜”與例17中的動詞“與”同樣與“將”共處于連動式中。
光處于連動式中還不能完全具備虛化條件,正如以上三例中的“將”,雖處于連動式中,但仍然被認為是動詞。動詞“將”虛化還需要在連動式中后一動詞可以支配“將”的賓語,滿足了這一條件才開始真正虛化。以“身作身自當,將頭來自斫。(梵《運命隨身縛》)”為例,此例中“頭”既是“將”的賓語,又是“斫”的賓語,所以此例中的“將”理解為動詞與介詞皆可,這也顯示出動詞“將”向介詞“將”過渡時期的特征。后來隨著“將”在連動式中動詞性質(zhì)的減弱,“將”也就虛化為了介詞。
表工具的介詞“將”與表處置的介詞“將”具有共性:兩者虛化的語義基礎(chǔ)相同,都是“持、執(zhí)”義的動詞“將”,兩者虛化的句式基礎(chǔ)都是連動式。表處置意義的介詞“將”要求連動式的后一動詞所支配的賓語與“將”所支配的賓語相同,表工具的介詞“將”對此沒有限制。
以“將刀且割無名暗,復(fù)用利劍斷親姻。(梵《漸漸斷諸惡》)”為例,此處的“將”可以理解為動詞,也可以理解為介詞,因為“刀”是具體事物,看得見,摸得著。一旦“將”后的賓語范圍擴展開來,擴大到抽象事物,情況就有所不同了,如“漫將愁自縛,浪捉寸心懸。(梵《凡夫真可念》)”,這里的“愁”看不見,摸不著,此處的“將”就不能再理解為動詞,“將”也就虛化為表工具的介詞了。
表伴隨的介詞“將”來源于表“率領(lǐng)、帶領(lǐng)”義的動詞“將”,動詞“將”同樣是處于連動式中才能夠開始虛化,當連動式中的后一動詞與“將”相同,都是含有位移義時,“將”仍可理解為動詞,如“鄭伯將王自圉門入。(《左傳·莊公二十一年》)”,“入”與“將”都是表示“鄭伯”與“王”位置上的變化的動詞;而在“支道林在白馬寺中將馮太常共語。(《世說新語·文學(xué)》)”一句中,“將”已不能被看作動詞,因為動詞“語”中不含有位移義,此時表示“率領(lǐng)、帶領(lǐng)”義與后一動詞已不可兼容,這就導(dǎo)致“將”虛化。
當“將”后接的賓語與后一動詞所接賓語由指人名詞擴大為指物名詞時,“將”進一步虛化。如“法忍先將三毒共,佛性常與六情俱。(梵《大丈夫之一》)”。
王梵志詩中表示伴隨意義的介詞除“將”外,還有“與”“共”,吳福祥(1996)認為“‘將’表示與同的用法除《王梵志詩》《寒山子詩集》尚能見到個別用例外,其他文獻已不再使用。這說明唐五代時期,‘將’表示與同的用法逐漸被介詞‘與’、‘共’所淘汰。”此處涉及到“和”、“同”、“跟”、“與”、“及”、“將”、“共”七個詞,吳福祥(2003b)對這一類可以同時用作伴隨介詞和并列連詞的“和”類虛詞的語法化機制與動因進行過說明,在此我們也以上述七個“和”類虛詞為描寫對象,以王梵志詩與寒山詩、拾得詩為語料,從共時層面上看這一時期的伴隨介詞使用情況。
1.和、跟、及
根據(jù)作者對CCL語料庫的檢索,王梵志詩、寒山詩、拾得詩中并未出現(xiàn)“跟”的用例,所以下面著重強調(diào)“和”、“及”。在本文所涉及的三部語料中,“和”、“及”并未出現(xiàn)介詞用法,以動詞、連詞、副詞用法居多,以下分別說明。
(1)和
“和”在語料中共出現(xiàn)18次,以動詞用法為主。
18)巴歌唱者多,白雪無人和。(寒《大有好笑事》)
19)爐燒神佛香,打鐘高聲和。(寒《語你出家輩》)
“和”更多地作為語素出現(xiàn)在正在凝固成詞或已經(jīng)成詞的詞語中,如“乖和”、“和南”、“和市”、“柔和”、“和尚”等等。其中“乖和”出現(xiàn)在“四大乖和”中,“四大乖和”指患??;“和南”是僧徒致敬之儀;“和市”是指官府作價收購貨物。
(2)及
“及”在語料中共出現(xiàn)16次,以動詞、連詞用法為主。
20)無問男夫及女婦,不得驚忙審三思。(梵《傍看數(shù)個大憨癡》)
21)死王羨活鼠,寧及尋常人。(梵《榮官赤赫赫》)
22)驊騮將捕鼠,不及跛貓兒。(寒《夫物有所用》)
23)不及河邊樹,年年一度青。(寒《徒勞說三史》)
24)又見出家兒,有力及無力。(寒《又見出家兒》)
25)巖中深處坐,說理及談玄。(拾《有偈有千萬》)
在含有“及”的例句當中,有一例值得注意:“常聞漢武帝,爰及秦始皇。俱好神仙術(shù),延年竟不長。(寒《常聞漢武帝》)”整個句子去除語氣詞和詩句節(jié)奏的影響,主干為“常聞漢武帝及秦始皇俱好神仙術(shù)”,此處的“及”存在兩解,“及”理解為介詞時,結(jié)構(gòu)被重新分析為[漢武帝[[及秦始皇]俱好神仙術(shù)]],漢武帝位于句首,動詞為“好神仙術(shù)”,“及秦始皇”作狀語,“秦始皇”是“好神仙術(shù)”的參與者;“及”理解為連詞時,結(jié)構(gòu)被分析為[[秦始皇及漢武帝]俱好神仙術(shù)],兩者都是動作的參與者,共同作“好神仙術(shù)”的主語。
江藍生(2012)對于同時可作伴隨介詞與并列連詞的“與”、“及”有過說明,她認為“及”所遵循的語法化鏈并不是“伴隨動詞-伴隨介詞-并列連詞”,而是由伴隨動詞同時演變?yōu)榘殡S介詞與并列連詞,上面的例子正好說明了“及”的這一語法化情況。
2.同、將
“同”、“將”在三部語料中用例極多,但用作伴隨介詞卻很少,“同”一例,“將”兩例,這與“與”、“共”等伴隨介詞用法豐富的詞相比,產(chǎn)生了差異,下面分別對“同”、“將”進行分析。
(1)同
“同”在語料中共出現(xiàn)54次,以動詞、副詞用法為主。
26)君看我莫落,還同陌路人。(梵《前人敬吾重》)
27)鄉(xiāng)國何迢遞,同魚寄水流。(寒《弟兄同五郡》)
28)共喜同三樂,同欣詠五柳。(梵《梵志與王生》)
29)一時同受溺,俱落大深坑。(拾《出家求出離》)
“同”用作介詞僅出現(xiàn)一次,在寒山詩中。
30)四顧晴空里,白云同鶴飛?!堕e游華頂上》
在三部語料中,雖已見到“同”用作伴隨介詞的例子,但數(shù)量有限,且對比“與”也能夠看出“同”的伴隨介詞用法還不成熟。在“似我何由屆,與君心不同”一句中,“與”和“同”同處一句之中,“與”作伴隨介詞與“君心”構(gòu)成介詞短語修飾“同”,此句當中,“與”比“同”的虛化程度深。在“你今初有錢,與我昔相似。吾今乍無初,還同昔日你。”中,“與我昔相似”與“還同昔日你”語義相同,“與”是以伴隨介詞的用法出現(xiàn),“同”是以動詞用法出現(xiàn)。從以上兩個“與”、“同”同現(xiàn)的句子中可以看出,在三部語料中,“同”的虛化程度低于“與”。
(2)將
“將”在王梵志詩、寒山詩、拾得詩中共出現(xiàn)68次,用法豐富多樣,一是作動詞用,就是“拿”、“持”的意思,如“將錢入舍來”、“徒費將錢卜”。二是作助詞用,緊跟在動詞后或用于句尾,表示動作的趨向或進行,如“從頭捉將去”、“舂人收糧將”。三是作副詞用,有“將要”、“打算”的意思,如“將充死后媒”。四是用作介詞,它的作用是把賓語介引給動詞,“解寫除卻名,揩赤將頭放”。五是用作連詞,這是從表伴隨的介詞進一步虛化而來,意義與“與”相同,在王梵志詩中出現(xiàn)了上文用“將”,下文用“與”的情況,如例句“不問單將復(fù),誰論稠與稀”。王梵志詩中的“將”還可用作語素,出現(xiàn)在名詞、副詞當中,如“相將歸去來,閻浮不可停”中的“相將”,“將軍馬上死,兵滅他軍營”中的“將軍”等。其中,用作伴隨介詞兩例。
31)法忍先將三毒共,佛性常與六情俱。(梵《大丈夫之一》)
32)少小帶經(jīng)鋤,本將兄共居。(寒《少小帶經(jīng)鋤》)
例句31中“將”與“與”對舉,明確伴隨意義,并且“將”介引賓語“三毒”,后有動詞“共”,這使得伴隨意義更加明顯。例32表交與的“將”接賓語“兄”構(gòu)成介詞短語修飾動詞“居”,同時副詞“共”也與介詞短語一起修飾動詞。
3.與、共
(1)與
“與”在王梵志詩、寒山詩、拾得詩中共出現(xiàn)58次。其中,用作伴隨介詞12例,“與”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主要的句法功能是作狀語。從與“與”搭配的賓語成分來看,賓語可以有名詞、代詞;從“與”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修飾的動詞性成分來看,此處可以有動詞、形容詞;“與”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修飾動詞性成分的同時,還能夠允許其他狀語共同修飾此動詞性成分;“與”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修飾動詞性成分,介詞短語與動詞性成分又能共同做其他動詞的賓語。
33)你今初有錢,與我昔相似。(梵《吾家昔富有》)
34)既與萬物齊,于中守靜默。(梵《我本野外夫》)
35)法忍先將三毒共,佛性常與六情俱。(梵《大丈夫之一》)
36)似我何由屆,與君心不同。(寒《人問寒山道》)
37)不解返思量,與畜何曾異。(寒《儂家暫下山》)
38)今日懇懇修,愿與佛相遇。(寒《自從出家后》)
39)學(xué)咬兩莖菜,言與祖師齊。(拾《我見頑鈍人》)
以上例子中,“與”后的介詞賓語有普通名詞“萬物”、抽象名詞“六情”,還有代詞“我”;“與”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修飾的動詞性成分有動詞“俱”、“遇”,還有形容詞“齊”、“異”等;“與”構(gòu)成介詞短語修飾中心語的同時還允許其他副詞如“既”、“常”、“何曾”等修飾,這副詞可以在介詞短語之前,也可在介詞短語之后;例38中“與佛祖遇”共同作“愿”的賓語,例39“與祖師齊”共同作“言”的賓語。
(2)共
“共”在王梵志詩、寒山詩、拾得詩中共出現(xiàn)49次。其中,用作伴隨介詞11例,“共”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主要的句法功能也是作狀語。“共”作伴隨狀語處于句中時表現(xiàn)出如下特點:
與“共”搭配的賓語成分可以是名詞、代詞,以代詞情況居多;
“共”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修飾動詞性成分,動詞性成分可以是動詞、形容詞;
“共”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修飾動詞性成分的同時,還能夠允許其他狀語共同修飾此動詞性成分;
“共”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修飾動詞性成分的同時,動詞性成分后還可以接賓語成分。
40)脫卻面頭皮,還共人相似。(梵《天下惡官職》)
41)非為貪與賞,共你論賢智。(梵《王二與世人》)
42)山果攜兒摘,皋田共婦鋤。(寒《茅棟野人居》)
43)田家避暑月,斗酒共誰飲。(寒《田家避暑月》)
44)無衣自訪覓,莫共狐謀裘。(寒《無衣自訪覓》)
45)共我不相見,對面似千山。(拾《有偈有千萬》)
以上所舉例子,“共”后所帶介詞賓語有名詞“人”、“婦”,還有代詞“你”、“我”以及疑問代詞“誰”;“共”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所修飾的動詞性成分有動詞“論”、“鋤”、“飲”等,還有形容詞“相似”;“共”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修飾動詞后還允許副詞修飾,如副詞“還”、“莫”;例41與例44中的動詞后接賓語“賢智”、“裘”。
以上例子有兩點需要特別注意,首先,“共”所在句子的主語有時出現(xiàn),如例42、例43,有時不出現(xiàn),如例40、例41,主語與動詞中心語之間的施受關(guān)系也不同,例42、例43中,主語與動詞是受事關(guān)系:“皋田”是“鋤”的對象,“斗酒”是“飲”的對象。其他例中,主語與動詞中心語是施事關(guān)系。其次,否定副詞在與“共”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共同修飾動詞性成分時,位置已經(jīng)相對自由,以例45為例,原句為“共我不想見”,將“不”移位介詞短語前,變成“不共我想見”,意思并沒有改變,例44中的否定副詞“莫”就處于介詞短語之前。
通過描寫以上6個“和”類虛詞在三部文獻中的用法,我們發(fā)現(xiàn)無論是從數(shù)量、用法上看,“將”的伴隨介詞用法遠遠不如“與”、“共”成熟。
三者之間使用數(shù)量、用法差異詳見表一、表二:
表1 “將”“與”“共”伴隨介詞使用數(shù)量差異
表2 “將”“與”“共”用法差異
表一顯示的是“將”“與”“共”三者的使用數(shù)量差異,無論是使用的絕對數(shù)量還是占比情況,“與”、“共”都遠遠超過“將”。
表二顯示的是三者用法方面的差異,首先從“將”“與”“共”三者所搭配的賓語來看,“將”只能搭配普通名詞,而“與”除普通名詞外,還可以搭配抽象名詞,以及人稱代詞;“共”除搭配普通名詞外,還可以搭配人稱代詞與疑問代詞?!芭c”與名詞或代詞構(gòu)成介賓短語后還能作動詞的賓語。這都是“將”所不具備的用法。
第二方面看與“將”“與”“共”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共同修飾動詞性成分的副詞,“將”允許范圍副詞、時間副詞與其共同修飾,“與”允許否定副詞、頻率副詞、時間副詞與其共同修飾,“共”允許否定副詞與其共同修飾,總的來看,“將”在此方面與“與”、“共”不相上下。
伴隨介詞所介引的名詞是動作的參與者,從動詞性成分這一方面看,“將”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只能后接動詞,而“與”所構(gòu)成的介詞短語既能接動詞又能接形容詞,而且動詞性成分后面仍能接賓語,“共”與“與”的情況相同。
從數(shù)量還是用法來看,“將”在伴隨介詞這方面的用法遠遠不如“與”、“共”豐富、靈活,這也說明在三部語料中,“將”表示與同意義的用法逐漸被“與”、“同”淘汰。
由“持、執(zhí)”義演化而來的表處置的介詞“將”、表工具的介詞“將”以及由“率領(lǐng)、帶領(lǐng)”義演化而來的表伴隨的“將”在王梵志詩、寒山詩、拾得詩中都有用例出現(xiàn),其中以表處置的介詞“將”用法居多;表伴隨的介詞“將”用例少、用法單一,這正體現(xiàn)出這一時期介詞“將”表伴隨的用法正在被伴隨介詞“與”、“共”所替代。
注釋
①此處引用文章劉子瑜.唐五代時期的處置式[J].語言研究,1995,(2):133-140.
②“鄭伯將王自圉門入”與“支道林在白馬寺中將馮太常共語”這兩例轉(zhuǎn)引自江藍生.漢語連-介詞的來源及其語法化的路徑和類型[J].中國語文,2012(4):2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