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亮 王天林

“東風鏢局”——四級軍士長馬海峰喜歡這樣稱呼自己的連隊。一列列看似平淡無奇的列車，車廂內卻裝載著國之重器，作為導彈押運兵，在萬里鐵路線上護衛(wèi)大國長劍，“神秘！神圣！神氣！”

導彈押運兵的名頭聽上去讓人羨慕，“名山大川，盡收眼底”?？珊芏嗳瞬恢?，他們“一趟押運感受四季，一次任務歷經春秋，一身傷病常伴左右”，“導彈列車”里的生活神秘而艱苦。

出任務

1978年8月，火箭軍某團鐵路運輸連在那里成立，擔起押運“國寶”重任。因為位置偏僻，快遞至今還沒有通到那里，連隊定期派車到鎮(zhèn)上去取。實際上，官兵們的信和快遞都很少，因為“人常年都在外執(zhí)行任務”。

鐵路運輸連三分之二的戰(zhàn)士常年穿行在中國萬里鐵路線上，“連里最多同時執(zhí)行18項任務”。戰(zhàn)士們把押運導彈叫“出任務”，但任務不是誰都能出，連隊有個清華大學高才生叫李春龍。連長韓冬對他的評價是“非常優(yōu)秀”。即便如此，當兵近兩年，他也只在前不久才執(zhí)行第一次押運任務。

沒特殊情況，連隊不會安排列兵“出任務”，韓冬認為“新兵們需要學習訓練打好基礎”。老兵“出任務”較多，“每次捎帶鍛煉一下新人”。

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想“出任務”也要經過激烈比拼。理論筆試、技能競賽、班排推薦、群眾選舉、任務前考評、黨支部研究。這套流程戰(zhàn)士們很重視，“大家比起來了，進步就快?！?/p>

但競爭也有例外。有一年國慶節(jié)前，連隊突然接到命令，押運某新型裝備。懂此專業(yè)的指揮員都在外執(zhí)行任務，唯有四級軍士長王全耀有空，妻子臨產，他剛登上休假的火車。

黨支部一班人左右為難，支委會反復研究，迫于無奈他們還是打通了王全耀的手機。

“保證完成任務！”連隊指導員李佩強模仿著當時的場景，“王全耀嗓門大，估計整個車廂人都能聽到?！?/p>

打通妻子的電話，王全耀卻支支吾吾。

“有任務就放心去吧，懷孕這幾個月沒你照顧不也過來了嗎……”妻子明理，王全耀忍不住淚流滿面，未到家就中途折返。

孩子出生那天，軍列正迎著風沙前進，手機信號斷斷續(xù)續(xù)，心急如焚的王全耀終于打通了家里的電話。全車戰(zhàn)友都圍上來，巨大的火車車輪轟鳴聲和風聲里只聽清四個字：“母子平安！”車廂沸騰了，大家反復祝賀，開心得不得了。等到王全耀結束任務歸來，兒子已9個月大，“都會滿地爬了”。

鏗鏘行

“零擔車”，這個詞語很多人不太熟悉。鐵路公司把軍列分兩種——零擔和專列。專列上全部車廂為軍用;零擔是單獨一節(jié)或幾節(jié)軍用自備車，大多隨民用貨物列車編組。

專列和零擔都編有自備生活車，生活有保障，“但有時零擔也會‘耍單（不掛自備生活車）”。四級軍士長馬海峰說，無論是專列還是零擔，押運導彈裝備的車廂必須全時有人值守。戰(zhàn)士們一路吃住都在導彈旁，一方面監(jiān)測導彈狀態(tài)，一方面定時檢查加固情況。

車廂生活設施非常簡陋，只有兩張床焊在列車內兩側壁上，沒有風扇或空調，沒水沒電，甚至沒有廁所?！爱斈晟a自備車時，廠家也沒想到戰(zhàn)士們會在貨車上生活，更沒想到時間會那么長?！?/p>

在這樣的車廂里生活，夏天算“輕松”，“即便40多攝氏度，火車跑起來就有風，挺挺就過去了?！倍臼亲铍y熬的，最低零下30攝氏度，“晚上用睡袋再加倆被子還會被凍醒?！?/p>

喝不上熱水、吃不上熱飯是常有的事。冬天的晚上，戰(zhàn)士們會把凍上的礦泉水瓶放進被窩，用身體把冰融化。“有時忘了‘捂被窩，有時嫌冷，第二天干脆啃‘冰棍兒?！?/p>

上士武博文當兵11年，“是連隊單次執(zhí)行任務時間最長的戰(zhàn)士”，紀錄是15個月零3天。武博文19歲來到鐵運連服役，26歲那年就查出嚴重胃病。醫(yī)生說，“年輕人得這病的不多”。

武博文追根溯源說，“有次斷水，口渴了60多個小時;有次斷糧，下車連吃5碗米飯;也還可能是冬天‘冰棍兒吃多了……”

軍列上生活條件艱苦官兵們都能克服，怕的是在火車上生病。因此，“連隊戰(zhàn)士個個要當衛(wèi)生員”，“大多時候都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

時至今日，火車已成了國人出行的重要交通工具。數據顯示，僅2019年國家鐵路就完成旅客發(fā)送量35.7億人次。如今，無論動車還是高鐵，乘坐體驗都越來越好，但唯有鐵路運輸連的自備車還未換代。馬海峰解釋，自備車設計壽命25年，大多沒到退役年限。不過近些年，隨著導彈換型，連隊陸續(xù)接收了一些新型自備車，“生活條件改善很多”。

獲得感

除了戰(zhàn)時或特殊任務，軍用列車運行等級低?！惰F路技術管理規(guī)程》中規(guī)定，軍用列車運行等級位于七等，貨物列車八等。但馬海峰說，“掛在貨物列車上的零擔車常改變編組，等的時間長，相當于等級更低了。”

“等十天半月是常有的事，不能急，得耐住寂寞?！?992年出生的武博文顯示出超越年齡的老成，“每次任務都要有充分心理準備，適應與艱苦相守、與寂寞為伴?！?/p>

經過漫長枯燥的長途押運，戰(zhàn)士們最驕傲的是導彈騰飛的那一刻?！翱粗覀冄哼\的導彈上天，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考試得了100分。”每當這時，大家都會以會餐的形式慶祝，“文采好的還會寫寫心得體會?！痹鴱娚拥卣f，“那場景一輩子也忘不了?！?/p>

（宋俊武薦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