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鑫 李 尤
紅山文化于1935年被發(fā)現(xiàn),作為中國北方新石器時代的重要組成部分,其范圍從北部的內蒙古赤峰烏爾吉姆倫河流域到朝陽、凌源并向東延伸到通遼和錦州[1]。考古研究表明,紅山文化是在興隆洼文化和趙寶溝考古學文化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這三種文化在宗教傳統(tǒng)上的繼承和發(fā)展是顯而易見的。在內蒙古敖漢旗的一處紅山文化房屋居址中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金屬鑄造方形陶器模具表明,紅山文化早期人們已經掌握了青銅鑄造技術。玉器作為紅山文化最重要的特征之一,一直是國內外學者爭相研究的重要領域,其中紅山文化特有的勾云型玉器又是這些出土玉器之中的精品[2]。
中國古代對玉情有獨鐘,燦爛的玉文化和豐富的玉器在世界上獨樹一幟,是中國古代文物與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從遠古的舊石器時代開始居住在中華大地的遠古先民就表現(xiàn)出了對玉料原石的濃厚興趣,新石器時代伊始更是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在玉器的雕琢加工上[3]。如何科學地認識古代先民對于玉器的濃重感情則成為新時期中國考古在新石器時代的一個新的問題。為了從根本上了解認識中華先民的玉文化,就必須先從出土玉器的統(tǒng)計學數(shù)據(jù)挖掘開始。然而,如何很好地解讀紅山考古學文化的出土器物特別是玉器,是理解紅山先民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本文將通過基本的統(tǒng)計學方法對紅山文化已出土的玉器進行統(tǒng)計學分析,從而挖掘出部分信息。
文中所使用的統(tǒng)計學樣本是本文的作者從遼寧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文物出版社出版的《牛河梁:紅山文化遺址發(fā)掘報告(1983-2003年度)》中摘錄的,使用的統(tǒng)計學軟件是SPSS(Statistical Product and Service Solutions)。樣本將已挖掘的每個地點中有隨葬玉器的墓葬進行了逐一數(shù)據(jù)整理,共得到有效的數(shù)據(jù)樣本93個。作者在統(tǒng)計中所設定的樣本選取類別有斜口筒型玉器(以下簡稱“斜口器”)、勾云型玉佩、玉璧、動物類型玉器(以下簡稱“動物”)、綠松石、玉鉞、玉串玉環(huán)等玉質雜物總計八個類別。我們首先通過簡單的眾數(shù)、中位數(shù)等數(shù)據(jù)對牛河梁遺址出土的玉器進行一個總體的了解(見表1)。
從表1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十分有意思的現(xiàn)象,就是這幾組數(shù)據(jù)的眾數(shù)和中位數(shù)都是0。出現(xiàn)這個結果的原因不是統(tǒng)計軟件或者統(tǒng)計方法的錯誤,而是反映出了一個紅山牛河梁遺址的基本事實:當華夏文明發(fā)展至紅山時期的時候,雖然相比趙寶溝、興隆洼等考古學文化紅山先民的物質生產力已經有了極大的提高,但是考慮到原始社會的總生產力,這一時期的物質還是較為匱乏,因而考古發(fā)掘的墓葬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數(shù)字是0。也就是說,大部分的葬者沒有什么玉器這類高級的陪葬品。與此同時,我們通過表1中玉器共計這一列也能發(fā)現(xiàn)紅山文化這一給讀者印象為龐大的部落聯(lián)盟的高級墓葬群現(xiàn)今考古發(fā)掘的結果也僅僅是出土了百余件玉器,而這140余件玉器之中的珠串等玉質雜物和小碎件就占了74個之多,超過了半數(shù);剩下的整件器物中玉璧的總體出土數(shù)量是最多的,達到25件;其次是斜口器;最少的是玉鉞,僅僅有兩件。不同器物間的方差也很好地反映了上述趨勢,玉璧、雜物和總計的方差較大,其他則較小。然而,單個墓葬的出土最大值記錄卻和總體的這一趨勢不相吻合,單個出土最大值除玉質雜物之外,雖然有墓葬中一次出土了13件玉璧,但是其余的器物單個墓葬出土的最大值卻差不多,數(shù)值在1到3之間。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對于當時的紅山先民來說,這些器物有著不同的使用權重。簡言之,就是各個器物各司其職,可能代表不同的神權、軍權和政權等。那么,他們相互之間有什么樣的關系呢?在接下來的部分,我們將對各個器物之間的相互關系進行詳細的逐一梳理(見表2)。
表1 紅山牛河梁玉器基本統(tǒng)計信息表
表2是將采集到的斜口器、勾云佩、玉璧、動物、玉鉞、玉質雜物及綠松石等數(shù)據(jù)進行雙變量皮爾遜相關性(數(shù)學中又叫作皮爾遜積矩相關系數(shù),可以用來衡量兩個變量X和Y之間的線性相關性,它的值介于-1和1之間)分析之后的結果。首先來看斜口器和其余的6個不同屬性的器物有什么樣的相互關系。從表2中可以看出與斜口器不相關的是玉鉞,也就是說,有斜口器被發(fā)掘的墓葬大概率不會有玉鉞出現(xiàn)。那么,斜口器和紅山文化赫赫有名的勾云佩又有怎樣的關系呢?從表2可以看出,斜口器和勾云佩雖然有相關性,但是線性相關性較小,這說明在紅山牛河梁遺址發(fā)掘出的墓葬中發(fā)掘出斜口器的墓葬有小概率會伴隨發(fā)掘出勾云玉佩。這一現(xiàn)象也反映了一個可能的情況,即勾云玉佩這一葬式在紅山時期有著特殊的含義,且大概率不和斜口器同時使用或者佩戴。那么,我們有理由懷疑佩戴斜口器和佩戴勾云佩的人在當時的紅山文化活動區(qū)有著不同范疇的權利,如果可以把出土的一系列玉器當成個人身份和權利象征物的話。然而,從表中可以發(fā)現(xiàn),斜口器卻和其他四個器物有很顯著的相關性(即表中顯示的雙星號數(shù)值)。這其中最容易理解的則是與玉質雜物等的相關性關系,玉質雜物越多說明墓葬主人的身份越尊貴,且有高概率出土斜口器。綠松石雖然也與斜口器有顯著的相關性,但是由于整個紅山文化的綠松石出土數(shù)量極少,作為一種特殊的樣本,可以認為在有斜口器出現(xiàn)的時候有相對較大的概率出土綠松石。斜口器和剩余兩種器物的相關關系極大地引發(fā)了筆者的興趣,斜口器和玉璧以及動物竟然也有著顯著的相關性,且遠高于和綠松石勾云佩的相關性。出土斜口器的墓葬有大概率也出土玉璧和動物。通過斜口器和玉璧及動物三者的聯(lián)動性,筆者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即斜口器可能代表當時的部落皇權,玉璧代表當時部落的政務和地方事務大權,而動物則代表整個部落的巫蠱神權。從數(shù)據(jù)給出的信息可以看到,當有一個單位的斜口器出現(xiàn)的時候,分別由0.34個單位的玉璧及0.32個單位的動物可能出現(xiàn)。那么,在紅山文化中出土的若干墓葬的墓主人如果既有斜口器陪葬,又有玉璧及動物陪葬,那么這個人很可能是集軍政及神權于一身的部落大酋長和領袖。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果能對這些領袖人物的信息進行更深入的挖掘,那么解開紅山文化謎團應該會更加容易。
表2 牛河梁玉器相關關系表
注:**表示在0.01級別(雙尾),相關性顯著;*表示在0.05級別(雙尾),相關性顯著。
接下來看勾云佩和其他器型玉器的相關關系。從表2可以看出,勾云佩是很特殊的一類器型,在這些類型中,它僅僅和玉璧有相對較大的顯著相關性,和其他的類別都不怎么相關,甚至和綠松石有著些微的逆相關。勾云佩特殊的相關關系也顯示了勾云佩這個器物在整個紅山文化中的重要性[4]。根據(jù)數(shù)據(jù)僅僅可以猜測勾云佩和玉璧是可以聯(lián)動使用的,或者說每出現(xiàn)一個單位的勾云佩則可能有0.21個玉璧同時出現(xiàn)使用。那么,將玉璧單獨拿出來和其他器物比較又會得到什么結果?從表2可以發(fā)現(xiàn)玉璧和斜口器、勾云佩、動物及玉質雜物都有顯著的相關關系,其中和斜口器及動物的相關關系量級要高于勾云佩和玉質雜物。每當一個單位的玉璧出現(xiàn)的時候,大概率會有斜口器、勾云佩、動物和玉質雜物伴隨出現(xiàn)。玉璧和綠松石及玉鉞有些微的逆相關關系,即有玉璧出土的時候有可能沒有綠松石和玉鉞出現(xiàn)。動物和玉璧在綠松石和玉鉞上的相關關系也驚人的相似,即有動物出土的時候可能沒有綠松石和玉鉞出現(xiàn),從表2可以看到三者間有逆相關關系,而動物和斜口器及玉璧卻有著顯著的相關關系,即每出土一個單位的動物就會有0.32個斜口器和0.38個玉璧大概率出現(xiàn)。珠串等玉質雜物和所有的類別都具有一定的相關關系,其中和斜口器、玉璧及綠松石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這反映出在紅山墓葬中,除了高等級玉器和象征神權、王權的玉器隨葬以外,部落首領和一般頭領及還葬有數(shù)量相對較多的其他普通玉器或者含玉的混合物[5-6]。表2給出的數(shù)據(jù)也反映了這一常規(guī)邏輯,而且,從表2觀察得知,珠串等玉質雜物多的墓主人大概率會有斜口器、玉璧及綠松石陪葬。這里凸顯出了綠松石的特性,只有隨葬品豐富的人才能擁有的綠松石到底有何特別之處呢?我們來看綠松石和其他物品的相關關系。從表2可以看出,綠松石僅僅和斜口器、玉質雜物及玉鉞有顯著的相關關系,即每出土一個單位的綠松石大概率有0.2個斜口器出土,有0.21個玉鉞出土,還有0.38個玉質雜物出土。和綠松石一樣,玉鉞也是這些類別中極其特殊的一個。玉鉞僅僅和勾云佩及玉質雜物還有綠松石有相關關系,且僅僅和綠松石有顯著的相關關系。與此同時,玉鉞和斜口器、玉璧及動物甚至出現(xiàn)了逆相關的關系。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得出如下一些結論:紅山文化中的綠松石和玉鉞是配套使用的,且使用時和其他器物的含義不一樣,大概率不與其他器物(特別是其他類別的玉器)重疊出現(xiàn);斜口器、玉璧和動物是配套使用的,使用含義也和其他器物不一樣,有可能會與勾云佩及綠松石結合到一起使用,但僅存在于小概率事件當中;勾云佩作為一種有特殊含義的器物,一般是單獨使用的,有時也會與玉璧夾雜著一起使用。筆者認為,斜口器、玉璧及勾云佩代表紅山文化中的君權,勾云佩代表神權,而綠松石和玉鉞很有可能代表軍權,而紅山文化在發(fā)展伊始就是一個軍政及神權分化重疊極其復雜的社會系統(tǒng),且已經具備了早期國家的雛形,遠遠脫離了人們所認知的早期蒙昧蠻荒的部落及氏族發(fā)展階段,開始孕育及演化出了由不同階級及不同分工受王權控制和依附的早期國家制人類文明,但鑒于紅山文化的活動范圍僅限于現(xiàn)在的東北及華北部分區(qū)域,所以應當理性地認識這個早期紅山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