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冰、選址、鑿洞、下網(wǎng)……在機械化高度發(fā)達的今天，還有人堅守著千年流傳的人力與畜力配合的冰下捕魚，他們就是『最后一個漁獵部落』。

查干湖，蒙古語為“查干淖爾”，意為白色圣潔的湖，位于吉林省西北部的前郭爾羅斯蒙古族自治縣境內(nèi)。早在北宋時期，契丹貴族就開始在此冬捕、漁獵，此后，這一活動被同為游牧民族的金、元貴族所沿襲，逐漸成為一種民俗。

“勤勞的漁夫自晨曦間穿梭，在遼闊的冰面上唱起高亢激越的勞動號子，鱗光閃爍的漁網(wǎng)上，沉甸甸地纏繞著新年的希望，豐收的喜悅在湖面上聚集回轉(zhuǎn)，零下30攝氏度的嚴寒也能驅(qū)散……”自從聽說了查干湖冬捕后，這樣的畫面就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三九嚴寒，大地冰封，帶著對古老捕魚方式的向往與好奇，我踏上了這片土地，赴一場冬捕的盛宴。

下網(wǎng)

早上5點，晨光在薄霧中氤氳，熹微可見。龐大的捕魚隊伍載著巨大的漁網(wǎng)和冰镩、爬犁等工具，駕著馬車向茫茫冰湖的深處駛?cè)?。我租車緊跟馬隊，艱難地行進在覆蓋著厚厚雪層的冰面上，車胎在冰雪上摩擦出“吱嘎吱嘎”的聲響。我開始了膽戰(zhàn)心驚的“冰上漂移”，盡可能追上馬隊的步伐。

馬隊在前一天偵測好的下網(wǎng)地點附近停下，我跟隨漁工們的腳步，端著相機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行進，一起探聽這冰層下的秘密。經(jīng)驗豐富的漁把頭是這支隊伍的掌舵者，他再次觀察冰層下的水流方向和魚群動向后，用旗子標(biāo)示出下網(wǎng)口。這面小小的旗子就是捕魚的“號角”，分工明確的捕魚隊伍迅速行動起來。

下網(wǎng)口兩側(cè)，漁工們用冰镩每隔10米左右就鑿開一個冰眼，300多個冰眼鑿成后，漁把頭帶領(lǐng)漁工們將2000多米長的漁網(wǎng)通過鑿開的冰洞穿桿、扭矛和走鉤，在冰下拉伸成一個龐大的“包圍圈”。巨大的漁網(wǎng)要在近千平方米的冰湖下完全撒開，人力是遠遠不夠的，需要借助馬拉動絞盤的力量拖動漁網(wǎng)在冰下穿行。

天亮前至太陽初升是最冷的時段，我感覺至少有零下30多攝氏度度，拉絞盤的馬身上的白霜越來越厚，連睫毛上都泛起了細碎的冰碴。聽漁把頭介紹，下網(wǎng)要持續(xù)4個小時左右，我實在扛不住嚴寒，縮回車內(nèi)取暖。

收網(wǎng)

在溫暖的車中一覺睡來，已是天光大亮，車窗外，天空一碧如洗，綿綿白雪裝飾的查干湖粉裝玉砌、皓然一色，在陽光下像一張巨大輕軟的羊毛毯子。星星點點從“毯子”中偷偷“冒頭”的冰面，像一塊塊通透的碧玉嵌在飛雪茫茫的大地上。

趁著冬捕隊還未收網(wǎng)，我裹緊棉服，準備沖進雪地里“撒歡”。一探腳，雪居然直接沒過了腳踝，松軟得像踩在棉花糖上，整個心都甜了起來！上一次看到這么大的雪還是孩提時代。被大雪激發(fā)了全部熱情的我開始在雪地里打滾，就在我玩得不亦樂乎時，一個雪球直奔我而來，我躲閃不及被打了個滿臉開“花”，是對面素不相識但友善滿滿的游人，我立刻蹲下身準備“武器”，擲向?qū)γ娴摹皵橙恕?，你來我往，空中雪花飛揚，地上笑語嫣嫣。

晌午時分，隨著漁把頭的一聲“收網(wǎng)”，雪仗即刻停止。此時，絞盤被安置在出網(wǎng)口的正前方，四匹掛滿冰霜的駿馬開始繞著絞盤發(fā)力，漁網(wǎng)在鋼絲的牽動下逐漸從出網(wǎng)口里露出。

剛剛露頭的漁網(wǎng)上只有一些手指大小的冰蝦，被移動的漁網(wǎng)“甩”在冰面上，瞬間冰凍。漁工們手持高壓水槍沖擊漁網(wǎng)，防止出網(wǎng)口被冰凍。突然，一位漁工大喊一聲“來了！”只見漁網(wǎng)中出現(xiàn)了一條條泛著銀光的大魚，它們一躍而起，翻出冰眼，在空中騰躍出團團水霧，然后掉落在冰面上。

此時漁工們兵分兩隊，一隊將鮮魚從漁網(wǎng)上“解救”下來，堆在漁網(wǎng)兩側(cè)，一隊繼續(xù)收網(wǎng)并整理好出水的漁網(wǎng)。圍觀的游客紛紛走進漁網(wǎng)兩側(cè)的“魚墻”，挑選和購買自己心儀的大魚并拍照留念。

自然的饋贈

查干湖的漁網(wǎng)是特制的，捕獲的鮮魚大都在10斤以上?？粗@些肥美碩大的鮮魚，想到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中盛贊它為“自然的饋贈”，我忍不住精心挑選了一條胖頭魚，出了冰場直奔飯店。

這條魚用傳統(tǒng)的東北大醬燉煮后，裝在鐵鍋中上桌。揭開鍋蓋，鮮香撲鼻而來，我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感覺味蕾都要炸裂了，味道鮮美，肉質(zhì)細嫩，這胖頭魚雖然個大體肥，卻肥而不膩。聽說查干湖的魚不用飼料喂養(yǎng)，靠著湖中的草籽、小蟲、蟲卵、水草長大，帶著自然賦予的鮮活氣息，果然名不虛傳。鮮美的魚湯順喉而下，澆醒了味蕾，也驅(qū)散了寒冷。

飯后，我坐在暖烘烘的東北大炕上發(fā)呆，陽光透過結(jié)滿了冰花的窗戶玻璃照進室內(nèi)，光線被過濾得和煦怡人。沐浴著陽光，我微微瞇起眼睛懶洋洋地看著窗外的冰雪世界，享受著難得的愜意與悠閑。

我不禁回想起那些馬匹身上汗水凝成的冰珠，那些在寒風(fēng)中整日作業(yè)的漁工們通紅的臉膛。這份耗時耗力的冬捕背后，不僅是一份原始的生活方式，更是當(dāng)?shù)厝耸来鄠鞯膶μ?、地、湖、魚的敬重，對大自然恩賜的感激。在旅游業(yè)發(fā)達的今天，這種原始的漁獵文化成為許多人不遠萬里趕來觀看的動力。查干湖的冬捕，也開始由當(dāng)?shù)厝说膭趧由a(chǎn)，變成了商業(yè)化的旅游項目。今天，這種原始的漁獵文化是否為了原始而“原始”，為了古老而“古老”？

劉明然，自由撰稿人。

（本文圖片均由吉林省攝影家協(xié)會理事孫曉峰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