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英 杰
(北京大學 中文系,北京 100871)
同人異名,是先秦古籍中常見的問題。司馬遷在編寫《史記》時,不同史料中同人異名的情況,可能比今日出土簡帛、璽印中所反映的更加復雜。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司馬遷對人名進行了修定。修即刪修,定為寫定,修定人名使其在《史記》中前后一致,是編撰《史記》時的必需工作。然而經(jīng)過司馬遷修定之后的人名,常常和其他材料有所區(qū)別,這就會給讀者帶來誤解。
魯隱公是春秋第一公,但他并未在《春秋》三傳中留下私名。隱公之名,多作“息姑”。此說最早見于杜預《春秋世族譜》[1]322,更常見的是陸德明《春秋左傳音義》“隱公名‘息姑’,惠公之子,母聲子”[2]3717,還有孔穎達《正義》所謂“隱公名‘息姑’,伯禽七世孫”[2]3717。
楊伯峻對隱公之名有細致考證:“隱公名‘息姑’,《魯世家》作‘息’,然《詩·魯頌疏》、文十六年《左傳疏》及《釋文》《谷梁》首篇《疏證》并引《魯世家》俱作‘息姑’,則唐時《史記·魯世家》作‘息姑’明甚,且《史記·十二諸侯年表》亦作‘息姑’,《年表》及《魯世家·索隱》均引《世本》謂隱公名‘息姑’,則今本《魯世家》無‘姑’字,蓋唐以后《史記》或本脫‘姑’字?!盵3]2是說今本《史記·魯周公世家》“息”有脫字,隱公之名當如諸書所云作“息姑”。
隱公之名有兩種記載是可以肯定的:一是今本《魯世家》的“息”,另一說是以杜預《釋例》與《經(jīng)典釋文》《五經(jīng)正義》為代表的“息姑”說。那么是否今本《魯世家》如楊說脫一“姑”字?
《魯世家》隱公名“息”,宋《集解》本及二、三家注本無異文。唐代的情況可以從《史記索隱》中看到一些。今本《魯世家》“長庶子息”下《索隱》稱“隱公也,《系本》隱公名‘息姑’”[4]1529,黃善夫本、中統(tǒng)本、彭寅翁本《索隱》作“隱公名息,《系本》名息姑”。《索隱》注“《系本》名息姑”,本已說明了司馬貞所見《魯世家》正文與“息姑”不同,“隱公名息”四字又確認了司馬貞所見《魯世家》正文作“息”。所以《索隱》本《魯世家》隱公名“息”是確定的。
與《魯世家》相輔,《十二諸侯年表》也載有魯隱公之名。今本《年表》“魯隱公息姑”下,《索隱》稱:“魯隱公息?!断导摇访ⅰ?,《系本》名‘息姑’也?!盵4]548汲古閣刻《史記索隱》卷五《十二諸侯年表》亦單舉“魯隱公息”,故《索隱》所見《年表》亦作“息”。還有一則唐本《年表》隱公名“息”的旁證:再造善本影宋刻本《春秋經(jīng)傳集解》前有一表,題曰《春秋二十國年表》,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云:“不知何人作?!础娥^閣書目》有《年表》二卷,元豐中楊彥齡撰,自周之外凡十三國,仍總記蠻夷戎狄之事。又按董氏《藏書志》,年表無撰人,自周至吳、越凡十國,又有附庸諸國別為表,凡征伐、朝覲、會同皆書。今此表止記即位及卒,皆非二家書也?!盵5]58《四庫全書總目》著錄《春秋年表》一卷,提要引陳氏之說,又引岳珂(當為岳浚)說:“今諸本或闕號名,或紊年月,參之經(jīng)傳,多有舛錯。”[6]214岳氏言此表“多有舛錯”,其實是材料來源不專主《左傳》,而非訛誤,表中魯隱公名“息”,來源很可能是《史記·十二諸侯年表》,而非脫一“姑”字,岳氏更為“息姑”,反而不合原貌。
上文從《魯世家》和《年表》兩方面,說明了司馬貞所見的《史記》中魯隱公單名“息”。不過,這只能說明在唐代通行的《史記》寫本中隱公名“息”,尚不足以論證“息”是出于司馬遷之手??梢宰龅竭@一點的,是《漢書·律歷志》。
班固在《漢書·律歷志》開篇說:“至元始中王莽秉政,欲耀名譽,征天下通知鐘律者百余人,使羲和劉歆等典領條奏,言之最詳。故刪其偽辭,取正義,著于篇?!盵7]955劉歆所言即《三統(tǒng)歷》。班固雖然刪掉了他贊頌王莽的“偽辭”,但保留了《三統(tǒng)歷》中的《世經(jīng)》。《世經(jīng)》在周昭王以降直至魯國末代國君頃公用魯國紀年,其間多引《魯世家》之人名、年代為說。雖然唐蘭等學者早已指出,《世經(jīng)》所引《魯世家》的年代與今本《史記》不合,可能出于劉歆的改動[8]907,然而這一點并不影響其引用《魯世家》中魯公私名的準確性。劉歆對于年代固然有更動的可能,但對于編纂《三統(tǒng)歷》來說,私名的改動是毫無必要的。
既然《魯世家》中隱公之名沒有脫字,那么“息”與“息姑”兩說不同的緣由就需要解釋。合理的看法是司馬遷為了避免一書中同人異名造成混亂,對不同史料來源的人名進行了統(tǒng)一調整。就魯隱公之名來說,“息”是人名的主要成分,而“姑”是一個常見的無意義語詞,所以司馬遷刪去了“姑”字,僅以“息”為隱公之名。
先秦名無定字。面對紛繁復雜的原始材料,提取人名中的主要成分,刪修去除形式各異的語詞或發(fā)聲詞,將人名確定下來,是司馬遷編纂工作的內容之一。對人名的修定有兩方面:一是刪去語詞,如“姑”“不”“弗”等等;二是合音,即以一字兼兩字之音,這種方法在以形代音方面和刪去語詞有一定相似性。以下分別談談這兩種情況在《史記》中的表現(xiàn)。
首先是“姑”類語詞的省略。此類語詞與“姑”發(fā)音相近,常見有“諸”“句”等。
(1)吳王壽夢
《吳太伯世家》有吳王壽夢[4]1447,張文虎引《史記正義》佚文云:“《左傳》及《世本》又云吳孰姑,壽夢也,世謂‘孰夢諸’也?!洞呵飩鳌贰畨邸鳌搿粝嘟??!谩浴T’也?!睹妭鳌吩婆f讀‘月諸’為‘姑’,是以‘姑’為‘諸’也,則知‘孰姑’‘壽夢’一人耳。又名乘?!盵9]370“孰夢諸”中“孰夢”即“壽夢”,“孰姑”省略了“夢”而多了語詞“姑”。
“姑”是見母魚部字,“諸”是章母魚部字,疊韻,都是“壽夢”或“孰夢”的人名后綴。司馬遷留下了“壽夢”,去掉了《左傳》的語詞“姑”。
(2)吳王卑
《左傳》有“吳句卑”[2]4640,《吳太伯世家》“頗高卒,子句卑立”[4]1447,宋以來《史記》版本皆同。汲古閣《史記索隱》卷十出“子卑”二字,可知唐本此句作“子卑立”,而且中統(tǒng)本下句“句卑卒”作“卑卒”,是后人據(jù)其他材料修改《史記》未盡的原始文本。故《史記》“句卑”的兩次出現(xiàn)皆有作“卑”的版本依據(jù),今本“句卑”乃后人據(jù)《左傳》所改。
“句”,見母侯部字,與“姑”雙聲,侯魚旁轉,是常用的名詞前綴,如“句吳”即“吳”,不需詳論?!熬洹焙汀肮谩币粯?,都是司馬遷省略的發(fā)聲詞。
另外,《索隱》云“《古史考》名畢軫”[4]1447,“畢”為幫母,與“卑”雙聲,“軫”,真部,與“卑”真支通轉。“畢軫”是“卑”的緩讀。
(3)吳王轉
《吳太伯世家》“禽處卒,子轉立?!薄端麟[》:“譙周《古史考》云‘柯轉’?!盵4]1447“柯”,溪母歌部字,與“姑”字歌魚旁轉,也是一個無意義前綴,故《史記》刪去。
(4)晉靈公蜴
晉靈公蜴,今本《十二諸侯年表》[4]603《晉世家》[4]1627并名“夷皋”,宋本以來無異文?!妒酚浰麟[》在卷五《年表》中出“晉靈公蜴”四字,云:“晉靈公蜴。音亦?!断导摇芳啊蹲髠鳌访母蕖?,此蓋誤也?!睆埼幕ⅰ妒嫠囀译S筆》卷四云:“《十二諸侯年表》晉靈公夷皋元年,單本《索隱》出正文作‘晉靈公蜴’,注云‘音亦,《系家》及《左傳》名“夷皋”,此蓋誤也?!?,‘夷皋’二字不得誤為‘蜴’。疑‘蜴’本作‘睪’,‘睪’,羊益反,古‘睪’字每與‘皋’相亂,‘皋’訛為‘睪’,音近誤為‘蜴’,‘夷’‘睪’亦聲之轉。”
按,司馬貞、張文虎二說并誤。張氏雖然極具啟發(fā)性地找出了“睪”字作為“皋”和“蜴”之間的橋梁,但此說無法解釋“夷皋”為何脫一字而成“皋”。如果這一前提解釋不清,那么“皋”認為“睪”的說服力就要大打折扣。實際上《左傳》的“夷皋”中的“夷”就是“蜴”,“蜴”是喻母錫部字,“夷”是喻母脂部字,二字雙聲,錫脂通轉。古書中“夷”“易”可通,如《尚書·堯典》:“厥民夷。”[2]251《史記·五帝本紀》:“其民夷易。”[4]17臧琳云:“當是以‘易’代‘夷’,轉寫誤兩存之。易,平也?!盵10]37而“皋”是見母幽部字,與“姑”雙聲,幽魚旁轉。所以“蜴”之于“夷皋”,正同于“息”之于“息姑”?!妒酚洝纷鳌膀妗倍煌凇蹲髠鳌返摹耙母蕖?,是司馬遷對人名整理的結果。北宋以來的《世家》《年表》,皆是被唐以前人改動后的版本。
其次是“不”類語詞,有“弗”“毋”等。這類語詞較“姑”類復雜,因為“不”可以作否定詞用,需要加以區(qū)別。
(5)周惠王閬
《周本紀》:“釐王崩,子惠王閬立。”“閬”,《索隱》引《世本》名“毋涼”[4]151?!伴仭焙汀皼觥倍际顷柌孔?,“毋”是為人名前加的發(fā)聲詞。
(6)秦莊公其
《秦本紀》未載秦莊公之名,杏雨書屋本、“景祐本”、蔡夢弼本、蒙古中統(tǒng)本、黃善夫本、彭寅翁本《十二諸侯年表》正文僅云“秦莊公元年”,亦不稱名。唯汲古閣《史記索隱》卷五出“秦莊公其”四字,注云:“其,名也。按秦之先公并不記名,恐‘其’非名?!鼻厍f公之名史籍不載,司馬貞常引《世本》而此亦不云《世本》作某,可知“其”字并非后人據(jù)《世本》類文獻補入,而是《史記》原有。司馬貞說“秦之先公并不記名,恐‘其’非名”有些絕對,秦莊公名“其”也可以是司馬遷編寫《史記》時散入表中的零散史料。
出土器物見秦莊公之名者,是西周晚期的秦器不其簋。不其簋蓋早在清代已經(jīng)著錄(銘文見《集成》4329)。蓋銘大體上記錄了獫狁侵擾周朝西部時,周王命伯氏和不其進行抵抗,最終伯氏回朝獻俘,不其乘勝追擊的經(jīng)過。李學勤認為伯氏和不其就是秦莊公昆弟,“不”是無意義的助詞。[11]25-31對照《史記》,可知司馬遷刪去了“不”字。
(7)魯惠公皇
《史記·魯世家》:“二十七年,孝公卒,子弗湟立,是為惠公?!薄都狻罚骸靶鞆V曰:‘表云“弗生”也。’”《索隱》:“《系本》作‘弗皇’。《年表》作‘弗生’?!盵4]1528徐廣、裴骃所見《魯世家》原文不明,然宋本《魯世家》皆作“弗湟”無異文?!妒T侯年表》在南朝宋時作“弗生”,黃善夫本、彭寅翁本《年表》作“弗湟”。
惠公之名,北宋以來版本《世家》《年表》皆誤,《魯世家》惠公當單名一“皇”字,《世經(jīng)》:“《(魯)世家》,即位二十七年,子惠公皇立。”[7]1018推測今本“弗湟”的來源,乃是東漢魏晉時人據(jù)《世本》類文獻改動的結果。
(8)晉穆侯生
北宋以來各版本《晉世家》穆侯名皆作“費王”,《十二諸侯年表》皆云“穆侯弗生元年”,除了南宋紹興十四行本《年表》“侯”作“公”。
司馬遷編定《史記》之后,“整齊百家殊語”的工作雖然沒有完全成功,但人名應當是統(tǒng)一的,否則《年表》和《世家》無法對應,閱讀效果大打折扣?!赌瓯怼泛汀妒兰摇返牟町悾瑧撌恰妒酚洝烦蓵髥纹獎e行的結果。由于《年表》的傳播范圍和閱讀需求比《世家》小,所以可能在流傳時先據(jù)《世本》改動了《世家》,而《年表》直至唐時仍有作“晉穆侯生”者。
(9)越王不壽
以上四例中,“不”“弗”作為語詞而被省略。但“不”并非在所有人名中都無意義。司馬遷對這種情況有自己的考慮,一些明顯作為否定詞的“不”被保留了下來。
《越王勾踐世家》中勾踐之孫曰“王不壽”[4]1747,《史記》版本無異文(2001年臺灣曾發(fā)現(xiàn)一柄越王不壽劍[13]66-69,吳振烽指出該劍銘文出于偽造,可以不論),《史記》并未省略“不壽”的“不”字,是因為這里的“不”字是對“壽”字的否定副詞,而非無意義的語詞。《索隱》在“王不壽卒”下引《紀年》云:“不壽立十年見殺,是為盲姑。次朱句立?!盵4]1747“盲姑”中的“姑”是人名后綴,“盲”讀“亡”,即不壽義,可知“不”為否定詞。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劉釗已經(jīng)指出古璽文中一些人名的“不”相當于“胡”“毋”“亡”之類的否定詞,如“趙不害”可對應“般毋害”,“任不齊”可對應“赦胡齊”,“夏父不忌”可對應“韓無忌”等等。[14]60-69
《史記》人名中帶“不”的,還有“不窋”[4]112“不降”[4]86和“不辰”[4]1481三例?!胺敗焙汀敖怠笨梢宰鲃釉~用,前面的“不”可能被司馬遷理解為了否定詞。“不辰”,《索隱》引《世本》作“不臣”,“不”也可以是否定詞。人名中有“弗”的,除以上所舉只有《秦本紀》的“弗忌”[4]181,“弗忌”即“無忌”??梢娝抉R遷對于人名的寫定,是將音和義進行過綜合考慮的。
合音或稱兼詞,即以一字兼兩字,其字音相當于兩字的急讀。古代漢語中合音字甚多,“焉”“諸”“盍”之類皆是。使用一字代替兩字,是司馬遷在處理人名時常用的方法。
(10)勇士專諸
《十二諸侯年表》“公子光使專諸殺僚”[4]660,《吳太伯世家》亦作“專諸”,《索隱》引《左傳》作“鱄設諸”[4]1462。
“設”是月部字。有不少作為語詞的前后綴都在月部,如《左傳》襄公十四年的“諸樊”[2]4246,六安出土的吳王諸樊戈題“姑發(fā)者阪”[15]320-321,“諸”對應“姑發(fā)”,“發(fā)”也是月部字。再如《左傳》襄公二十九年的“馀祭”[2]4352,與襄公二十八年的“句馀”為一人[2]4344,“馀”是名的主要成分,“句”是前綴,月部字“祭”是后綴。此例中司馬遷用“?!奔鏀z了“鱄設”。
(11)齊宣公積
《齊太公世家》宣公名“積”[4]1512?!读鶉瓯怼纷鳌熬驮选?,《集解》云“本作積”,《索隱》云“積,平公子”[4]696,可見《史記》原統(tǒng)一作“積”。今本《六國年表》的“就匝”為“積”之緩讀?!胺e”是精母字,“就”是從母,精從旁紐。“匝”,即《說文》“帀”,可讀“師”,上博楚簡《周易》師卦卦名作“帀”[16]145,包山楚簡226“大司馬悼愲將楚邦之帀(師)徒以救郙之歲”[17]96?!皫煛笔侵孔?,“積”是錫部字,脂錫通轉。故以“積”兼攝“就匝”,今本《六國年表》作“就匝”為后人所改。
(12)蔡僖侯所
《管蔡世家》僖侯名“所事”[4]1566。《十二諸侯年表》同作“所事”,然而《索隱》有異說,云:“蔡釐侯所。案:《系家》釐侯名所事?!盵4]522汲古閣《史記索隱》卷十一同出“蔡僖侯所”四字?!洞呵锒畤瓯怼丰嵑钜嗝八薄9侍票尽妒T侯年表》僖侯名作“所”甚明。今天見到宋以來的《年表》乃是據(jù)《管蔡世家》校改的結果。
“所”,山母魚部字;“事”,床母之部字;魚、之旁轉?!八本徰詾椤八隆?。“所事”來源不可考。蔡僖侯單名為“所”的只有《史記索隱》,或是出于司馬遷的改定,而非脫一“事”字。
(13)曹惠伯兕
《管蔡世家》“惠伯兕”,《集解》:“孫檢曰:‘兕音徐子反。曹惠伯或名雉,或名弟,或復名弟兕也?!盵4]1571敦煌本《集解》作:“徐姉反?;莶?按二字當乙)伯或名‘雉’或名‘弟’,或復名‘兕雉’或‘弟兕’也?!盵18]《三代世表》云“曹惠公伯雉”[4]527。
曹惠伯之名歧說甚多,當以“兕”或“雉”為是?!度辣怼贰安芑莨簟敝小肮弊盅?,當作“曹惠伯雉”,《史記志疑》說:“惟此作‘惠公伯雉’實誤耳。曹本伯爵,惠公已下不知何以忽改稱公,《世家》及《人表》則自惠之子穆公始稱公,惠猶稱伯,雖均未測其旨而彼此互參,是知《表》中公字是衍文?!呋莶簟咂涿?。非名‘伯雉’也?!度吮怼芬嘁云涿y定,故但云‘曹惠伯’。”[19]307所以唐本《三代世表》中曹惠伯之名為“雉”,同孫檢之說?!端麟[》云“一作‘兕’”,又與今本《世家》合?!妒酚洝穫鞅静芑莶小百睢薄帮簟眱烧f,未知孰是。不論《史記》原本如何,都是單音節(jié)人名,是裴骃所引“兕雉”和“弟兕”的急讀。
(14)杞平公鬱
《陳杞世家》有杞平公鬱?!端麟[》:“一作‘郁釐’,譙周云名‘郁來’,蓋‘鬱’‘郁’‘釐’‘來’并聲相近,遂不同耳?!盵4]1585
“郁釐”出自杜預《春秋釋例》[1]433,《索隱》所引之本為后人據(jù)杜書所改?!搬崱焙汀皝怼笔侵孔郑孔衷谌嗣杏斜缓弦舻那闆r,如《越世家》的越王不壽,《索隱》引《紀年》又名“盲姑”[4]1747,越王不壽劍題“王亓北古”,馬承源認為即“盲姑”[20]53,其第一字“亓”是見母之部。“鬱”“郁”“釐”和“來”音近,故以合音“鬱”代之。
(15)晉孝公頎
《晉世家》晉孝公名“頎”,《索隱》云“《系本》云‘孝公傾’”[4]1687,蔡夢弼、黃善夫本《索隱》引《世本》“傾欣”。今本《六國年表》作“傾”[4]712。
按,今本《索隱》脫字,當以蔡夢弼、黃善夫本“傾欣”為是?!绊牎彼坪跏恰皟A”的形訛,其實不然?!绊牎笔侨耗肝⒉孔?,與“傾”聲母都是牙音,又與文部字“欣”陰陽對轉,“頎”緩讀即為“傾欣”。而“傾”是溪母耕部字,與“欣”古音相去較遠,二者是并列關系。今本《六國年表》作“傾”者可能是后人據(jù)《世本》所改。在這個例子中,司馬遷用“頎”代替了《世本》的“傾欣”。
(16)鄭厲公伯父原
《鄭世家》中鄭厲公的伯父名原,《索隱》注稱:“《左傳》謂之原繁?!盵4]1764“原”,疑母元部字,“繁”,并母元部字,二字疊韻,緩言“原繁”,急言之則謂“原”。
(17)子惲
《鄭世家》有“子惲”,《索隱》注“惲”云:“紆粉反,《左傳》作‘髡頑’。”[4]1771“惲”是文部字,與物部“髡”陽入對轉,古音極近,又與元部“頑”旁轉,是“髡頑”的合音字。
(18)昭魚
《魏世家》“昭魚”[4]1852,《韓非子·內儲說》及《戰(zhàn)國策·楚策》等作“昭奚恤”?!稗尚簟笔恰棒~”的緩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