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凌 李忠誠

1979年，上海崇明中學舉行新中國教育史上首次“體育加試”，距今已經(jīng)40余年;1994年，北京市把初中畢業(yè)生升學體育考試（以下簡稱：中考體育）作為一項制度堅持實施，距今也有26年的歷史。據(jù)調查，目前，全國有22個省會城市（含直轄市）的中考體育分數(shù)在50分以上。2019年12月27日，云南省教育廳印發(fā)《關于進一步深化高中階段學?？荚囌猩贫雀母锏膶嵤┮庖姟罚ㄔ平贪l(fā)〔2019〕113號），其中，“體育與健康科目考試總分100分”的消息被各類媒體爭相報道。縱覽各類報道，大家關注的主要原因是“體育的分數(shù)上調至100分”，更重要的是“分數(shù)與語文、數(shù)學和英語平起平坐”，人們驚訝于體育學科的地位在云南的崛起和“身份突變”。作為一名基礎教育界的體育工作者，筆者談一些自己的觀點。

一、云南中考體育100分是對中央有關精神的貫徹落實，具有重要政策導向與示范價值

（一）中考體育100分是依法治國的必然趨勢和依法治教應有之義

黨和政府歷來高度重視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在新中國成立后的70年里，國家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法規(guī)（表1），出臺了一系列紅頭文件強調青少年身心健康的重要性，部分文件明確了組織實施體育考試的要求?！吨腥A人民共和國憲法》明確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受教育的權利和義務。國家培養(yǎng)青年、少年、兒童在品德、智力、體質等方面全面發(fā)展。”《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規(guī)定：“學校必須開設體育課，并將體育課列為考核學生學業(yè)成績的科目?！薄秾W校體育工作條例》明確指出：“體育課是學生畢業(yè)、升學考試科目?！?/p>

由于青少年體質健康水平持續(xù)下降，2007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下發(fā)《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青少年體育增強青少年體質的意見》（中發(fā)〔2007〕7號）（以下簡稱中央7號文件）。中央7號文件開篇指出，“增強青少年體質、促進青少年健康成長，是關系國家和民族未來的大事”，并提出了一系列加強青少年體育工作的政策要求和具體舉措。明確“全面組織實施初中畢業(yè)升學體育考試，并逐步加大體育成績在學生綜合素質評價和中考成績中的分量”的政策要求。也正是由于中央7號文件的明確要求，中考體育才陸續(xù)在全國逐步恢復。2008年，劉海元撰文指出，“部分省市在前幾年已經(jīng)中斷了過去一直堅持實施的體育中考制度”，這也印證了中考體育的坎坷歷程。此后，在加強學校體育工作的文件和領導講話中，中考體育的重要性被不斷強調。

由表2可以看出，2007年至2016年期間，國家文件4次提及中考體育，國家領導人明確要求加大中考體育的分值。因此，無論是落實法律，還是貫徹文件，中考體育的重要性都是不容置疑的。

依法治國是我們黨的治國方略，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推進法治中國建設”，十八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深入推進依法行政，加快建設法治政府”，要求“行政機關要堅持法定職責必須為、法無授權不可為”。黨中央、國務院下發(fā)的紅頭文件，是依據(jù)有關法律法規(guī)，結合現(xiàn)實工作實際而制定的，其主要目的在于督促各級政府、有關部門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國家的有關法律法規(guī)。因此，云南把中考體育增至100分可以說是依法治國的必然趨勢和依法治教應有之義，體現(xiàn)了云南對破解學校體育工作難題的決心。

（二）中考體育100分是深入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的重要舉措

2005年，教育部下發(fā)《關于進一步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的若干意見》（教基〔2005〕9號），提出了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的目標、路徑和重點工作。2012年，《國務院關于深入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的意見》（國發(fā)〔2012〕48號）印發(fā)，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工作由部門推進上升至國家戰(zhàn)略。文件明確指出：“區(qū)域之間、城鄉(xiāng)之間、學校之間辦學水平和教育質量還存在明顯差距，人民群眾不斷增長的高質量教育需求與供給不足的矛盾依然突出?！辈选敖逃Y源滿足學校教育教學需要，開齊國家規(guī)定課程”和“教師配置更加合理，提高教師整體素質”作為此項工作的兩個重要目標。但是，無論是從全國范圍來看，還是云南省，均沒有實現(xiàn)這兩個目標，作為國家課程的體育課不能開齊開足，中小學體育教師缺編嚴重。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公報指出，“要強化體育課和課外鍛煉，促進青少年身心健康、體魄強健”;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的講話中要求：“要樹立健康第一的教育理念，開齊開足體育課?！边@均從側面印證了我國中小學體育課的開設整體情況不容樂觀，亟待加強。

媒體中關于中小學體育課不能開齊開足、體育教師缺編的報道也屢見不鮮。2020年1月5日，《北京青年報》的報道指出：“2018年，國家義務教育質量監(jiān)測云南省16個縣的監(jiān)測結果顯示：小學四年級數(shù)學課周課時超過正常課時的68%，初中階段八年級數(shù)學課周課時超過正常課時的90.8%;小學四年級學校體育開課達標率為61.2%，到八年級，體育開課達標率只有38.7%?！睌?shù)學課時超標嚴重，體育課擠占嚴重，兩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中考體育增至100分將在一定程度上扭轉課程不能開足、教師普遍缺編的問題，將有效促進義務教育的均衡發(fā)展。云南省教育廳把“引導義務教育優(yōu)質均衡發(fā)展”寫入了中考改革文件的指導思想，體現(xiàn)了希望通過考試改革，撬動教育教學改革，是把考試改革作為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的有力抓手。云南中考政策的出臺，對全國中考政策，尤其是中考體育政策具有重要的導向與示范價值。

二、中考體育100分是對體育育人價值的重新認同，是在基礎教育界進行的一次思想認識革命

教育的根本任務是立德樹人，體育作為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培養(yǎng)青少年健康成長方面具有獨特的價值和作用。1917年，毛澤東同志撰寫的《體育之研究》中指出“體育一道，配德育與智育，而德智皆寄于體，無體是無德智也”，“體育之效，至于強筋骨，因而增知識，因而調感情，因而強意志”;蔡元培先生提出“完善人格，首在體育”;中央7號文件指出“體育鍛煉和體育運動，是加強愛國主義和集體主義教育、磨煉堅強意志、培養(yǎng)良好品德的重要途徑，是促進青少年全面發(fā)展的重要方式，對青少年思想品德、智力發(fā)育、審美素養(yǎng)的形成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明確要求：“要樹立健康第一的教育理念，開齊開足體育課，幫助學生在體育鍛煉中享受樂趣、增強體質、健全人格、錘煉意志?！?/p>

這些論述表明體育的育人價值不言而喻，不可替代?！暗牵仨毲逍训乜吹?，一方面由于片面追求升學率的影響，社會和學校存在重智育、輕體育的傾向，學生課業(yè)負擔過重，休息和鍛煉時間嚴重不足;另一方面由于體育設施和條件不足，學生體育課和體育活動難以保證?！边@是中央7號文件2007年的結論，放在今天依然成立。應試教育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學校和家長看重的是升學率，在升學面前，身體健康顯得很蒼白，學校體育工作常常處于“說起來重要，干起來次要，忙起來不要”的尷尬境地。

云南中考體育增至100分之所以引起全社會的關注，是因為這一做法突破了多數(shù)人的常規(guī)認知，這既是對體育育人價值的重新認同，也是在基礎教育界進行的一次思想認識革命，讓人們認識到體育不再是可有可無的“副科”，而是和語文、數(shù)學、英語“平起平坐”的“主科”。通過加分的方式，提高學校、家長和社會對體育的重視程度，從而讓更多的人認同、接受體育的育人價值，這也是增加分數(shù)發(fā)揮的重要價值導向。

三、中考體育100分是一把“雙刃劍”，對云南基礎教育管理與現(xiàn)實提出了嚴峻考驗

（一）對考試命題提出了挑戰(zhàn)

命題是組織考試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云南中考體育的命題細節(jié)目前還不得而知，但考試改革文件顯示“體育與健康科目考試總分100分，其中學生體質健康監(jiān)測合格占60分，體能與技能測試占40分?！卑凑者@一表述，學生實際上比拼的是體能與技能測試的40分，因為體質健康監(jiān)測是指《國家學生體質健康標準》測試，測試合格就可以得到60分。這使分數(shù)的含金量大打折扣。首先，學生測試達到合格水平并不是一件難事;其次，學生體質健康監(jiān)測的責任主體不明確，如果是學校自行監(jiān)測，那么，這60分就形同虛設了。因此，40分的命題就顯得至關重要了?？荚噧?nèi)容包括哪些？能否對課堂教學起到引導與推動作用？能否發(fā)揮體育學科的育人作用？各種內(nèi)容的難度如何確定？這些如果不能做出科學的安排，100分帶來的政策利好將很快消失，甚至帶來更大的負面影響。

（二）對考試實施提出了挑戰(zhàn)

現(xiàn)場組織實施是考試的關鍵環(huán)節(jié)。體育屬于實踐類技能性學科，有其特殊性，組織管理與認知性學科不同，考試組織周期長。中考涉及學生的升學，關系到學校、學生和家庭的切身利益，關系到社會的穩(wěn)定。因此，必須公開公正公平。但是，由于學生在考試中的表現(xiàn)結果具有不可復制和不易留存等特點，一直以來，中考體育的“答題”過程和評分同時進行，考試中的所有環(huán)節(jié)在考生結束考試時均已完成，考生即刻就知道自己的考試成績，所有的問題都在考場內(nèi)解決。為打消學生、家長和社會的質疑，中考體育必須實現(xiàn)全過程的“陽光化”，這離不開政府強有力的推動和制度保障。云南中考體育新政把原來的“三年一考”改為“三年三考”，本身就增加了考試的組織成本。從組織實施的角度講，100分帶來的壓力和挑戰(zhàn)是巨大的。

（三）對日常體育課堂教學提出了挑戰(zhàn)

《北京青年報》的采訪結果顯示：2018年，初二年級的體育開課達標率只有38.7%。改革后，體育課課時不會變化，體育教師不會增加。即便是按照國家規(guī)定的課時開設，初中的體育課時量也將成倍增加。在體育教師不增加的情況下，增加的課時誰來教？課堂教學質量如何保障？質量保障不了，增加數(shù)量就顯得沒有意義。通過考試改革，引導日常教學質量提高，才能保障更多學生受益，才能達到改革的初衷。

四、對研制中考體育考試方案的建議

考試在教育改革中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是教育改革的“牛鼻子”。筆者結合多年的實踐經(jīng)驗和研究結果，對考試方案研制提出如下建議：一是方案的整體設計要有利于“享受樂趣、增強體質、健全人格、錘煉意志”四位一體學校體育改革總目標的實現(xiàn);二是必須建立健全組織和管理機制，確?？荚嚈C會公平、程序公開、結果公正，依法依規(guī)回應社會關切;三是考試的內(nèi)容應該包括體能和運動技能兩個方面，以提高課堂教學和學生日常鍛煉的效果;四是建立體育考試項目庫，為學生提供可選擇的考試項目，特別要提供多樣化的運動技能項目，滿足學生不同的興趣愛好;五是科學制訂考試評分標準，合理確定考試難度，體現(xiàn)體育考試的選拔功能，充分發(fā)揮100分的輻射帶動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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