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橋
簡介:兩年前,金羽衛(wèi)指揮使方越蓁在江南抓了四處犯案的蠱雕,為了誘捕,“假公濟私”讓一個喜歡的女子和他拜堂成親。當蠱雕落網(wǎng),女子明明喜歡他,卻拒絕了他。兩年后,響徹京城的一聲爆炸讓他們再次相逢。
【楔子】
沈主司高坐上首,愁眉不展地問道:“金羽衛(wèi)的事情,你們誰自動請愿去調(diào)查?愿意的,明兒來給我回話。”
第二日,來上衙的人少了大半。
沈主司嘆著氣點了五個人去,還沒到下衙時分,有三個吃壞了肚子和茅廁抵死纏綿。剩下的兩個人,一個當著沈主司的面從房頂上摔下來斷了腿,還有一個更狠,收拾武器時“不小心”拿劍捅中了肚子。
“就一個金羽衛(wèi),值得你們這么怕?誰能接下這次任務,回來后,副主司的位子就是誰的!”
我思索半晌,主動請命:“不如,就讓我去吧?!?/p>
沈主司喜笑顏開:“喬霜,想不到你一個小小文書,竟有如此膽色。不過那金羽衛(wèi)十分排外,你可有計?”
我腦子一抽,答道:“美人計如何?”
1.拜過天地的交情
金羽衛(wèi)大門威嚴佇立,門上的九十一顆鉚釘深入朱漆門墻。我抬頭望去,腿有點兒顫抖。
此時雖然是正午時分,金羽衛(wèi)街區(qū)也處于皇城周圍,然而此地行人絕跡,似乎是被里頭的氣勢所震懾,連鳥雀都不來安家。
大門外立著一塊顯眼的牌子,上書幾個大字:宗務司與狗不得入內(nèi)!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壯著膽子朝里面喊了一句:“開門!宗務司視察!”
里面久久沒人應答,我上手去往里推門,推不開。
突然,門往外開了,我躲閃不及,被掀翻在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十分不雅。
從我這個角度,隱約可見門內(nèi)為首那人著一身玄色長袍,目光清冷地向下注視著我。
此人正是金羽衛(wèi)的首領(lǐng),定國公世子,方越蓁。
“喀喀——”我被地上的灰塵嗆著了,翻身起來,笑笑,“世子爺,你們這金羽衛(wèi)的大門居然是朝外開的,稀奇稀奇,哈哈?!?/p>
方越蓁俊美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譏諷,走到我身前,居高臨下。
“喲,原來是宗務司的喬霜大人,大人登臨我金羽衛(wèi),有何要事?”
金羽衛(wèi)雖然隸屬皇家軍隊,但從來都是自成一體,無人敢管。如果不是上元節(jié)夜出的這檔子事,宗務司也不敢管。
我小心翼翼道:“世子爺,您看啊,前日夜里,百姓們都在看燈呢,您這金羽衛(wèi)一聲響徹全京城的爆炸聲響,讓百姓們造成了恐慌。朝臣們討論后,覺得還是應該……應該派人來跟進一下情況?!?/p>
其實朝臣們的原話,是說金羽衛(wèi)“膽大妄為”“無所顧忌”“成何體統(tǒng)”。但是這種話,我是萬萬不敢傳過來的。
方越蓁聽了我的話,濃密纖長的睫毛一掃,眼里泛出冷冽的光來,我的心隨之一抖。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了兩圈,看得我渾身冰冷,如同被天山上裹著寒冰之氣的風刮過一樣。我實在承受不住這樣的目光,十分卑微地問:“世子爺,我方便……方便進去嗎?”
方越蓁側(cè)開了一個身位:“可以?!?/p>
直到此時,我才看清大門內(nèi)的情況。
前日里,金羽衛(wèi)經(jīng)歷了一場莫名其妙的爆炸。當時巡城的軍隊不敢進去查看,此后金羽衛(wèi)就一直大門緊閉,我還是第一個看到內(nèi)里情況的人。
只見門內(nèi)的地下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深坑,砂石四散,周邊還有金羽衛(wèi)在清理。我邁步進門,一個不妨就被腳下的砂石絆倒了。
就在我的身體失去平衡,要撲入前面的大坑中的時候,方越蓁攔腰一抱,從后面摟住了我。
金羽衛(wèi)們抬頭,個個眼中露出驚異。一瞬間后,以發(fā)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被滅口的速度低下頭繼續(xù)干活。
方越蓁溫熱的大手還貼在我的腰間,炙熱而緊密。我的心臟失去了控制,瘋狂地跳動。
“怎么?還不動?想去坑里看看?”
我連忙站穩(wěn),方越蓁放開了手,背著手看向底下的深坑,主動解釋:“前日夜里,爆炸聲就是從這里發(fā)出來的,你不是要來查嗎?不如自己下去看看。”
我看著漆黑的坑底,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我轉(zhuǎn)頭,小心翼翼地抓住方越蓁的袖子,低聲道:“你不陪我下去看看嗎?”
方越蓁開眼皮,一臉嫌棄地看著我:“別拉拉扯扯的,我們很熟嗎?”
“熟……可能是不大熟的……雖然全京城沒幾個人知道,但我……好歹是和你拜過天地的交情,你不會忘了吧?”
2. 作數(shù)不作數(shù),我說了算
方越蓁還是一臉酷酷的樣子,秉承了他一貫刻薄冷漠的態(tài)度,盯著我,一副“看你想說什么”的表情。
我能理解他的不快,因為朝廷中的部分高官都知道,金羽衛(wèi)之所以不受管轄,是因為他們是專門處理棘手事情的一支衛(wèi)隊。因為其職責特殊,所以要便宜行事,行動自由。
如今派遣宗務司的官員來管,方越蓁肯定是不高興的。
我賠著笑臉,一路跟在方越蓁的后面。他今日一直在處理填平大坑的事情,雖然沒避諱我,但我還是一直都打聽不出來金羽衛(wèi)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不太敢直接和方越蓁對上,所以揣了一個從南洋商隊里淘過來的煙斗,悄悄去找金羽衛(wèi)的副指揮使——傳聞他就好這口,打算從他嘴里套出一點兒有用的信息來。
可我剛邁進金羽衛(wèi)的后院,就被方越蓁給逮到了。
方越蓁雙手抱臂,悠悠地看我:“你干什么呢?”
我被嚇了一跳,磕磕巴巴地道:“世子爺,你不是……去吃飯了嗎?”
方越蓁沒有回答,而是伸手把我懷里的煙斗給抽了出去,毫不客氣。
“打算給誰?”
被他一眼看穿,我再不敢隱瞞。
“許副指揮使?!?/p>
方越蓁的眉毛挑了挑,目光充滿鄙夷地盯著手里的煙斗,開口道:“喲,你對他了解夠深的啊,看來我要請他這個副指揮使換個位子待一待了?!?/p>
我還沒理清楚方越蓁這前后兩句話之間的因果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將煙斗收起來,一副不打算還給我的樣子,對著我抬了抬下巴。
“說吧,想打聽什么事,直接問我。”
我搓搓手:“這個……這個……關(guān)于金羽衛(wèi)發(fā)生爆炸的事情,朝廷還是希望世子爺能給個確切的、合理的、對外的解釋,否則……”
“否則什么?”
“否則皇上不排除要裁撤金羽衛(wèi)的想法?!?/p>
方越蓁聽完我的話,揪出了一個讓我詫異的重點。
“所以這就是你賄賂老許的理由?”
“???”我如鯁在喉。
“賄賂也不知道找對人,難怪兩年過去,你還是個小小的七品官?!狈皆捷枨迩宓亻_口,又是一刀,插在我的心上。
“我……”
“宗務司派你來,給了你什么好處?”
“副主司?!?/p>
“一個副主司就值得你屁顛屁顛兒的,果然是只能有這點兒出息了?!狈皆捷枵f著,還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我可是你拜過天地入過洞房的夫君,你舍近求遠,是不是沒腦子?”
“世子爺,當初這件事是權(quán)宜之計,不作數(shù)的?!?/p>
“作數(shù)不作數(shù),我說了算。”
3. 我仰望他如仰望星辰
我和方越蓁,的確是拜過天地的。
兩年前,方越蓁帶著金羽衛(wèi),在江南抓捕蠱雕。蠱雕此人出身南疆,擅長用蠱毒,手段陰詭奇異。然而這樣厲害的一個人物,愛好卻與眾不同,他專愛在新婚之夜搶新娘。
當?shù)毓俑盟麤]辦法,只能求助于京城。那時方越蓁帶著金羽衛(wèi)幾經(jīng)抓捕,但蠱雕狡兔三窟,總有藏身之處。于是方越蓁就想引蛇出洞,親自上陣,舉辦一場婚禮讓蠱雕現(xiàn)身。
金羽衛(wèi)從上到下都是大老爺們兒,找不到新娘,我當時正好在江南辦差,就被方越蓁抓了壯丁。
當時我正抱著一堆菱角,正為提前完成了差使而高興,猛然間看到方越蓁攔住去路,手里的菱角都掉到了地上。
“你被征用了?!?/p>
方大佬俊美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一錘定音。
我一個微末小官,被披上喜服,和光芒萬丈的方越蓁站在一起。我猶記那晚,我一邊咽口水一邊聽自己的心跳聲,明顯地聽到我的心跳聲已經(jīng)大到將周圍的一切喧囂給壓下去。
我們拜過堂,方越蓁沒有牽著紅綢,而是親自牽起了我的手。
他在我的手心寫字:別緊張。
雖然我知道,他是怕我露出破綻,但我的手心還是隨著他劃過的地方涌起一股熱流。
年少成名,地位高貴,驚才絕艷,方越蓁身上結(jié)合了一切讓人仰望的夢想。我站在他身邊,卑微得如塵土。
可是在那一晚,我是離他最近的人。
任務進行得很順利,在我們?nèi)攵捶康臅r候,蠱雕果然出現(xiàn)了。金羽衛(wèi)的天羅地網(wǎng)沒有讓蠱雕逃走,而在抓捕的過程中,方越蓁一直護在我身前,沒有讓我受到半點傷害。他注意到了我的害怕,最后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沒有讓我看見血色。
任務結(jié)束后,金羽衛(wèi)匆匆將蠱雕押解回京。
回京半個月后,我因功升了半級,只是京中誰也不知道我們曾經(jīng)拜過堂的事情。事情到這里,似乎已經(jīng)塵埃落定,我和方越蓁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聯(lián)系。
兩年間,我把喜歡他的心思藏在心底,仰望他如仰望星辰。
如果沒有金羽衛(wèi)爆炸一事,如果沒有宗務司畏懼金羽衛(wèi)如虎,我們可能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看著我為難的模樣,方越蓁還是告訴了我實情。
“你不是要調(diào)查爆炸嗎?”方越蓁指著那個深坑,“這就是原本關(guān)押蠱雕的地方,上元夜的爆炸就是他弄出來的,他引爆了炸藥庫,然后逃走了?!?/p>
我的心狠狠地一沉。
果然是他。
4. 為什么要拒絕我
方越蓁對于我跟手跟腳很不耐煩,對我說:“爆炸原因你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可以走了吧?”
我小碎步緊緊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世子爺你想啊,這蠱雕出逃,肯定要再次作案,世子爺你有方案嗎?不如我們再來一次如何?”
“再來一次?”方越蓁猝然停下腳步,我撞到了他的背。他側(cè)身一抱,就把我抱在懷中,聲音低沉地問我,“你想再和我拜一次堂?”
我盯著他的眼睛:“客觀上來說,是這樣的;主觀上來說,不是的。我只是想抓住蠱雕?!?/p>
“那你不想和我拜堂?”
“我可能說得不太清楚,是……”
“想還是不想?”
“想。”
方越蓁得到了這個答案,滿意地邁著步子繼續(xù)走,我摸不準他的心思,試探道:“那世子爺,我去準備……”
“不必了?!狈皆捷杪冻隽宋覀冊俅我娒嬉詠淼牡谝粋€笑容,陽光下的白牙特別顯眼,“我已經(jīng)查探到蠱雕的行蹤,可以直接抓捕?!?/p>
“你大爺……”我咬牙切齒,在方越蓁的目光警告下轉(zhuǎn)了個彎,“可好?”
“蠱雕擅于用毒,聽說他是南疆毒王的弟子,從小身上就被種毒,所以他的體液也是劇毒。為了不波及周圍百姓,我們會周密部署。你放心,我肯定會給朝廷一個交代,不讓皇上為難,也不讓你為難?!?/p>
他的最后一句,帶著撩人的尾音,像指尖在琴弦上溫柔地按住,余聲回蕩。
我問:“抓到蠱雕后,你們打算怎么辦?”
方越蓁道:“按越獄罪論,處以極刑?!?/p>
方越蓁拒絕我繼續(xù)留在金羽衛(wèi)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但我還是不放心,我之所以來接受金羽衛(wèi)的事情,就是擔心爆炸是蠱雕鬧出的動靜。如今既然知道了,我須得盯著。我偷偷賄賂了副指揮使,得知了行動的時間和地點,早早地等在一戶人家的房頂上。
這里已經(jīng)被金羽衛(wèi)悄然清場,聽聞蠱雕就在不遠處的一間院子里。
夜幕降臨,我動了動已經(jīng)麻木的小腿,不小心踹到了一片瓦,就有金羽衛(wèi)飛撲而至,把冰冷的刀刃架在我的脖子上,低聲呵斥:“什么人!”
這幫人以兇悍聞名,脖子上傳來的涼意讓我渾身凍住。我汗毛乍起,忽有一道聲音如救世主般響起。
“她是我?guī)淼?,你們退下?!?/p>
金羽衛(wèi)迅速撤下,我抬頭,看到方越蓁站在房頂上,晚風吹起他的衣袍,遮住了我看蠱雕方向的視線。
我尷尬地和他打招呼:“世子爺,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的確是為了公務前來。”
方越蓁給了我一個“看你怎么編”的眼神。
“世子爺你想啊,蠱雕作為名震江南的厲害人物,他要作惡,不搶劫、不殺人,為什么偏偏搶新娘?說他劫色吧,可每次搶走了又送回新房,這不太對啊!”
方越蓁蹲下來打量我:“你想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蠱雕可能是有難言之隱呢?他有可能受過情傷呢?他畢竟沒有傷人,處以極刑是不是太過了?”
方越蓁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看得我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就在我快承受不住的時候,終于開口了。
“喬霜,你有空關(guān)心別人,怎么就不能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
他的話音剛落,身后火光大起,蠱雕的慘叫聲與金羽衛(wèi)的呵斥聲交織在一起。他牢牢地擋住我的視線,攔腰把我抱起,腳尖輕點,躍下屋頂,一如兩年前的洞房花燭,他捂了我的眼睛,不讓我看見血色。
晚風把他的低語送進我的耳朵里——
“兩年前,你為什么要拒絕我?”
5. 你死了我還怎么活
方越蓁一句話,讓我整夜都睡不安穩(wěn),我又夢到了兩年前的情景。
當時蠱雕落網(wǎng),方越蓁讓其他金羽衛(wèi)先行,自己留在了新房里,對我說:“我們已經(jīng)拜過天地,成了夫妻,如果你愿意,我就帶你去見我的父母,好不好?”
我被嚇了一跳,方越蓁抓住我的手腕,指腹按壓在我的脈搏上:“心跳不會騙人,你已經(jīng)喜歡上我了,再不許拒絕。”
可我還是拒絕了。
盡管他說,他很早就注意到我了,被我謹慎中透著可愛的別致氣質(zhì)打動。
盡管他說,他從前就有一點喜歡我,新婚之夜看著我成了他的新娘,縱然是做戲,他也當了真。
盡管他說,我不用擔心身份和地位的差別,他會安排。
盡管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讓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我不僅拒絕了他,還躲起來很久找不到人。這讓他十分憤怒,也許是覺得顏面盡失,回了京城也假裝不認識的樣子,我自然也不敢上前去招惹麻煩。
次日醒來,我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才去宗務司上衙。
衙門里提供早飯,我去了飯?zhí)?。吃到一半我抬頭,見面前坐著有些嚴肅的沈主司。她一身官服,身姿玲瓏,問我:“金羽衛(wèi)的事怎么樣了?”
沈主司巾幗不讓須眉,短時間內(nèi)就把一個小小的宗務司經(jīng)營至與六部平齊的地位。就這份一大早就來詢問我的敬業(yè)態(tài)度便能說明一二,讓我這個成天混日子的小嘍啰自嘆不如,一邊吃一邊道:“已經(jīng)解決了,估計今兒散朝就有說法。”
“行,我還沒吃飯,雞腿分我一個。”
我連忙把飯盆往面前一摟,笑瞇瞇地道:“別了,沈大人,后廚還有?!?/p>
“瞧你這股小氣勁兒!”沈主司打趣了我?guī)拙?,和我一起出了飯?zhí)?。可我們直到下衙時分也沒等來消息,說是方越蓁今天壓根兒就沒上朝,金羽衛(wèi)那邊也是大門緊閉。
沈主司目光殷切地注視我:“可能還是需要你去看看,辛苦了?!?/p>
我揣著一顆兔子般的心上路,這回我學會了把大門朝外打開,只是里面沒有了那個居高臨下的身影,反而飄著一股藥味。
我抓住一個金羽衛(wèi),提心吊膽地問:“怎么回事?”
那個人認識我,也未有隱瞞,道:“出事了!昨天把蠱雕抓回來后又被他給逃了,還傷了親自押解他的世子爺,現(xiàn)在世子爺傷重……”
我的腦中“嗡”的一聲炸開,已經(jīng)聽不見他后面說的話了。我憑著本能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走去,在金羽衛(wèi)的內(nèi)堂看見了滿身是血地躺著的方越蓁。
他面色慘白,眼睛緊閉,卷翹的睫毛在空中微微顫抖,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我肺里的空氣一下就抽空了,如潮水般的情緒一齊涌上來,匯成一句慘叫——
“方越蓁!你死了我還怎么活啊,嗚嗚嗚!”
6. 作假
我哭得涕淚橫流、人畜四散、驚天動地、慘絕人寰。方越蓁可能是被我吵的,他先是動了動手指,然后動了動眉毛,最后坐……坐起來了?
“你沒事?”我的嗓音都變了調(diào)。
方越蓁用沒帶血的手指揉了揉耳朵,皺眉,然而這眉眼總透露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笑:“被你吵得什么病魔都不敢近我的身了?!?/p>
他把“傷處”給我看,我這才看清,原來那些都是作假的。
方越蓁解釋:“我如果不傷得重一點,蠱雕又怎么能放心地逃呢?”
我整個人像被人從冰水里拎出來,重新活過來一般,想撲過去抱住他,卻謹慎地頓住腳步。
他的眉眼狠狠地一壓,十分不高興的模樣。我趕緊岔開,道:“怎么回事?蠱雕真的逃了?”
“真的逃了,是我故意放走的。兩年前抓蠱雕回來的時候,你不肯理我,我正煩著,所以沒細想他的犯案動機。后來他一直安靜地服刑,金羽衛(wèi)案子又多,我就把他丟在了腦后。如今我仔細考慮了你的話,他的犯案動機很可疑,的確可能如你所說,是受過情傷。我已經(jīng)派人去江南細查……”
方越蓁著重在“情傷”上強調(diào),仿佛是為了折磨我,抑揚頓挫的咬字格外明顯。我心虛之下不敢看他的眼睛,低頭道:“世子爺明斷?!?/p>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我陡然想起一件事,京城近日在修繕地下水通道,很多井窖都被打開。蠱雕渾身是毒,如果為了躲避追蹤而進入了地下水通道,那豈不是全京城的百姓都要遭殃?我把擔憂跟方越蓁說了,方越蓁道:“我已經(jīng)和工部打過招呼了,封閉所有井窖,你不用擔心。”
“呼……”我長舒一口氣。
方越蓁冷眼瞧著我:“你倒是真熱心,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蠱雕是你拜過堂的夫君呢?!?/p>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真是個記仇的人。
“那蠱雕現(xiàn)在會去哪兒呢?”我問。
“我細查過,蠱雕在牢里一直很安分,本來再關(guān)兩年就能出來了。這次越獄,我們所有人都沒料到。他在越獄之前唯一異常的行為,就是一個金羽衛(wèi)押送犯人入地牢的時候,把一份京城官員的名冊掉在了蠱雕的牢門前?!?/p>
我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蠱雕要找的人,是京城的官員?”
“是的。蠱雕之前從沒來過京城,人生地不熟,之前在慌亂之下闖進別人的院子還被我們逮到了,這次定不會魯莽。他會事先查到要找的那個人的住址,吏部他不熟,唯一能找的地方就是金羽衛(wèi)。我在資料室設(shè)了埋伏,只要他找到那個人,我就將他拿下,到時候再以那個人的名字審問他,齊活兒?!?/p>
我反應了一瞬,倏地站起來,拉著方越蓁就往外跑。
“不!他不會來金羽衛(wèi)!他沒那么聰明,想不到燈下黑!他會去闖吏部!”
7.蠱雕的新娘
我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方越蓁還在后方吩咐集結(jié)金羽衛(wèi)人手,快速吩咐了幾句后立馬追上來。我們奔襲至吏部門口,果然見著官員們都躲了出來,里面一片狼藉。
蠱雕已經(jīng)走了,留下翻亂的一地資料。我心中大急,蹲下身就要找。還是方越蓁穩(wěn)得住,出去喊了吏部的人進來,不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
“丟失了宗務司宿舍的地址頁!”
我心中一冷!
宗務司……多是高官子弟任職,家中非富即貴。整個衙門里能接受宿舍條件的,住在宿舍的除了沒錢的我,就只有……勤勉樸素的沈主司!
她是個弱女子,不會武功,對上蠱雕,九死一生!
方越蓁掉頭就要走,我顧不得禮儀,大庭廣眾下拉了他的手。
“世子爺,帶我一起去!”
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頓一瞬,然后無條件地相信了我,把我抱上馬,策馬朝著宗務司的宿舍飛奔而去。
我們在暮色降臨的時候到達,正好看見蠱雕挾持著沈主司出來。
蠱雕見著我,目光中有震驚。我連忙道:“你快放開她!不能一錯再錯了!”
他一身狼狽,神色堅毅,鉗制住沈主司的手卻沒有松動分毫。他道:“喬霜,想不到我們還能再見面?!?/p>
我明顯地感覺在馬上抱著我的方越蓁的身子一僵。
我顧不了這么多,翻身下馬,沖進院子,大聲道:“你快住手!別傷害無辜的人!”
蠱雕道:“你走開,我不想……呃——”
他的身子在我的面前倒下,背后露出了沈主司手里的一把刀,刀刃上還帶著血跡。
沈主司嚇壞了:“我沒想到……他突然就沖進來……我只能隨手抓了防身的匕首,趁他和你說話分神的時候……”
我急忙打斷她:“你快把匕首丟掉!看看你手上有沒有沾血!他的血有劇毒!”
沈主司丟了匕首,視線卻越過我,看向了我身后。
我回過頭,看見方越蓁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從前就在懷疑,為什么蠱雕總搶人新娘,他是不是在新婚之夜受了什么刺激。我派人在江南尋摸良久,今天終于得到消息,蠱雕,曾經(jīng)成婚,但他的新娘在新婚之夜跑了?!?/p>
方越蓁一步步靠近我,把我抵到墻上:“你為什么那么擔心蠱雕?那么了解蠱雕?喬霜,你告訴我,是不是蠱雕來宗務司宿舍,要找的不是沈主司而是你?是不是兩年多以前,逃走的蠱雕新娘就是你?”
我咬緊嘴唇一言不發(fā),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子,在我的心頭慢慢割磨,我的眼淚噴涌而出,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求求你別問了……”
這句話點燃了他的怒氣,我在他的眼里看見了升騰的熊熊怒火,他從齒縫里擠出一句話:“好啊,我就說你為什么和我拜了堂卻不肯承認呢,原來是和你拜堂的夫君另有其人?。 ?/p>
我承受不住,“撲通”一聲跪在了方越蓁面前。
“求求你放了他,他的罪過,由我來承受?!?/p>
方越蓁的怒火突然爆開,他抽劍朝著我刺來。我嚇得趕緊閉上眼,只感覺臉上有冰冷的劍氣呼嘯而過,冷意刺入耳尖,從腦海入侵全身,久久地回蕩。
睜開眼時,他的劍已經(jīng)刺入了我身后的厚石磚里,而他的眼神也已經(jīng)由憤怒轉(zhuǎn)為哀傷。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算了,你們走吧?!?/p>
“世子爺……”
“滾!”
8.和我拜過堂的只有你
蠱雕身上的刀傷不重,簡單地包扎過后,我就帶著他上路了。
他一路上分外沉默,只問了我為何要替他擔罪。我想了很多說辭,最終還是無法宣之于口。
除了與他的情誼,我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做給方越蓁看。我擔罪,不是入獄就是讓他死心,哪一條都能劃清我和他之間的界限。
離開京城的一路上,我總感覺后面有人跟著。我知道,須得做一個了結(jié)的。這日在客棧里,我給蠱雕下了安息藥,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間。
果然,黑暗里無聲地出現(xiàn)一個身影。他腰上佩戴的玉訣反射著月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種別樣的清冷。
我點了燈,照亮他俊朗的容顏,低聲叫道:“方越蓁?!?/p>
“和心愛的人雙宿雙飛,便學會不客氣了?”他的臉在燭光中陰影分明,格外幽深。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問他會不會難過,問放了我們他會不會被降罪,問他怎么承擔放走一個越獄犯的后果……可話到嘴邊又覺得毫無用處,我想給他賠罪,矮身就跪了下來。
可還沒等我的膝蓋觸碰到地板,方越蓁就把我給提了起來,他的手抓住我的肩,炙熱的氣息靠近,兩個人的心跳混合在一起。這一刻,曖昧的氣氛燃燒至頂端,方越蓁欺身就把我頂?shù)綁ι希还懿活櫟貙⒆齑礁蚕聛怼?/p>
我急忙一躲,他的唇就貼到了我的臉頰上。
方越蓁捏住我肩膀的手狠狠地一縮,我疼得叫出聲來,他才憤然地放開。
“我就這么不得你的喜歡?吻你一下也急著躲開?”
我的眼淚滾滾而下,抱著身子縮在墻角。
“你別說了,是我對不住你……”
方越蓁極慘淡地笑了一聲:“連話都不肯說清楚,你果然是不喜歡我的,可憐我還自以為是了那么久。在京城的兩年,我天天都盼著你會來找我,每天都在失望中入眠,又帶著希望醒來,日復一日……”
說到這里,方越蓁的情緒激動起來,喘著粗氣:“我到底有什么不好?那個蠱雕又有什么好?”
我哭得不能自抑,他的痛苦又何嘗不是我所經(jīng)受的?那種滋味我很清楚。我心軟了,抽泣著透露:“蠱雕……沒和我拜過堂,和我拜過堂的只有你,我和蠱雕……只是故人而已……”
方越蓁語氣冷硬地道:“你不必安慰我?!?/p>
我知道,能讓方越蓁不難過的,只有一句“我喜歡你”??墒欠旁谖覀冎g,不說才是為他好。他總會忘記我的,時間總會抹平他的不安。他總會有嬌妻美眷,會幸福一生。
他最好是忘了我。
我擦干眼淚道:“你一路跟過來累了吧?今夜你可以在這里休息,有什么話就一次說完吧。”
方越蓁沉默了一會兒,我以為他要發(fā)脾氣,沒想到他又揪出一個令我詫異的重點。
“你知道我一路跟來?”
“對,我學了些追蹤之術(shù)。”
“那也不可能,以我的功力,不可能讓你察覺到。你察覺到的人不是我?!?/p>
我愣住,帶著淚花看向他,燭光下的兩個人面面相覷。
屋頂上有輕微的動靜,我和方越蓁同時反應過來。我先一步把他推入床簾后面,看向從窗外翻進來的人影。
一身黑衣勁裝,身材玲瓏有致,沈主司的眼中泛著幽冷的光。
“喬霜,你不該管蠱雕的?!?/p>
我腦中閃過有關(guān)沈主司的片段:兩年前從江南調(diào)至京城……政績卓越……從來單身……
我一直以為蠱雕要找的京城官員是我,他得知了我在宗務司任職,想借由我免去責罰,或者牟取其他利益之類……
直到此時,我才遲緩地反應過來。
“蠱雕兩年前逃走的新娘,是你?”
9. 是不是我也犯了和蠱雕一樣的錯誤
她承認了。
“和他相戀,本就是一個錯誤,好在我及時終結(jié)了這個錯誤。只是如果讓人知道我曾經(jīng)和他拜堂,我的仕途也將到此為止。你在宗務司應該知道,宗務司在我的帶領(lǐng)下越發(fā)進益,再過十年,不……五年,宗務司肯定能凌駕于六部之上!可是蠱雕不僅逃了出來,還來找我,天真地希望帶我走!喬霜,你覺得我會留蠱雕和你這個隱患嗎?”
我沉聲道:“他可沒跟我說過和她成親的人是你?!?/p>
她的眼神變得陰鷙,道:“他現(xiàn)在不說,那以后呢?他總會說的。對不起了,我今天必須解決了你們倆。放心,我會為你們收尸的!”
沈主司的劍刺過來,我驚覺她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深。躲在簾帳里的方越蓁伸手一拽,我才脫離危險。
“世子!”沈主司驚異,然而手下動作未停。只是她并非方越蓁的對手,十招之內(nèi)就被方越蓁制服了。
看著沈主司被制服后依然倔強的神色,我的怒氣終于涌上頭,斥責她:“你難道問心無愧嗎?蠱雕為了你搶新娘,為了你蹲牢房,為了你逃獄,為了你,他此后一生都無法生活在陽光下,你居然還要殺他!”
“可是他從來沒問過那是不是我想要的!”沈主司的臉上終于有淚落下,“新婚那晚,我得知真相,憤怒之下說我會嫁給別人,不會嫁給他,讓他別盼了!可是他竟然因此搶別人的新娘,搶走確認那不是我后再送回去!可是他有沒有想過,我供職于朝廷,他卻成了罪犯,以后怎么可能走到一起?他的行為太幼稚、太可笑了!”
在她的抽泣聲中,方越蓁轉(zhuǎn)頭朝我看來。
他的目光漸漸清明,問我:“是不是我也犯了和蠱雕一樣的錯誤?”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一緊。
“我從來沒問過你的想法,只認為拜了堂就該在一起,互相喜歡就該在一起……不……我現(xiàn)在都不確定你喜不喜歡我了……”
我淚盈于睫,還未來得及說話,模糊的淚眼中,沈主司突然覷見了方越蓁晃神的工夫,越過他,把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刃帶來刺骨的寒意,方越蓁的喊叫聲同時響起。
“喬霜!別亂動!”
我睜開了瞇著的眼睛,沈主司此刻已經(jīng)掌握了主動權(quán)。她道:“世子爺,請你現(xiàn)在把蠱雕殺了,并立誓隱瞞此事,并在皇上面前推薦我,我便可以把喬霜放了。大丈夫一言九鼎,想來世子爺立下的誓言也不會違背!”
我對沈主司道:“你休想利用我威脅他做任何事!他可不像蠱雕……”
我的話音未落,方越蓁就已經(jīng)拖著昏睡的蠱雕過來了。
我的臉好疼。
方越蓁把劍架在了蠱雕的脖子上,看得我心驚肉跳的:“方越蓁,不要為了我殺人?!?/p>
我微微側(cè)頭,問沈主司:“你真的舍得殺他嗎?”
“當然舍得!這樣渾身都是毒的人,留在身邊就是禍害!成親之前他還一直瞞著我,新婚之夜他才告訴我,他的體液里全是毒素!就連親吻也會讓我中毒!如果是你們,你們能忍受嗎?”
我沉默下來,方越蓁卻愣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的目光掠過我和沈主司,淡然又篤定地說:“我能忍受?!?/p>
我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淚眼蒙眬中,我看見方越蓁的眼神中飽含鼓勵地看著我,用唇語說了一句:小心些。
我側(cè)頭,讓沈主司手中的利劍在我的脖子上劃了一刀,血飚出來,濺到她的臉上,她立馬捂著臉痛苦地倒下了。
方越蓁連忙接住我,下意識地想捂住我脖子上的傷口。我連忙后退,包扎好后才敢近身。
我朝他一笑,酸意控制不住,感動又欣喜,眼睛里有淚花涌動:“你別過來,我避開了要害,沒事。”
方越蓁似乎想像從前一樣罵我?guī)拙?,可是終究沒忍心,眼神里的心疼讓我動容。他說:“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直到剛才我才反應過來你不肯接受我的真正原因?!?/p>
只不過是憑著沈主司的一席話,以及我們從前相處的點滴,他就猜到了我的來歷,我不由得再一次感慨方越蓁的聰明。
“我和蠱雕是同門,從小我們身上就被種了毒,不能與人親密接觸,唾液交織會讓對方中毒,血液的毒性更大,普通人甚至不能接觸……所以我們不能與人同桌吃飯,不能和心愛的人接吻,不能廝守終生。方越蓁,知道了這些,你還要和我在一起嗎?”
方越蓁輕輕嘆氣。
10.男人最痛的事
蠱雕和沈主司都被押送回了京城,沈主司是剛離開病床就要去牢房。而蠱雕,方越蓁看在他和我是同門,而且沒有危害到百姓性命的份上,求皇上饒了他的性命,只是加了十年監(jiān)禁。
我在牢門外叮囑蠱雕:“師兄,世子爺以后會為你爭取戴罪立功的機會,你要把握,盡量減刑,早些出來?!?/p>
他慘淡地笑了笑,道:“師妹,謝謝你。她……怎么樣了?”
我如實告知。
蠱雕長嘆一口氣,說:“她捅我一刀的時候,其實我知道。我沒有防范,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這么絕情……”
這個從前叱咤南疆的人物,此刻眼角居然出現(xiàn)了淚花。他閉了閉眼,又睜眼,朝著我笑道:“師妹,我真羨慕你,世子為了你,居然愿意去找?guī)煾阜N毒,他知道那個過程有多痛苦嗎?”
我的身后傳來一道聲音:“有多痛苦,也比不上和喬霜分離的痛苦。”方越蓁手上多了一件披風,細心地為我披上:“走吧,我們該上路了?!?/p>
南疆路途遙遠,在路上,我說起了從前在南疆的經(jīng)歷:“師父自小收留我們倆,我與師兄的關(guān)系就和親兄妹差不多,只是后來我喜歡上讀書,十幾歲就離開了南疆,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事。兩年多以前,我收到他一封信,說他找到了心愛的人。我去江南辦差,本是想?yún)⒓铀幕槭?,可在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錯過了他的婚期。及至江南,已經(jīng)聽說他四處搶新娘的消息了,還沒等我找到他,就被你征用了。”
“蠱雕對你很好?”方越蓁掩飾不住話里的醋味。
我笑了笑,輕聲道:“嗯,很好。小時候師父管我們管得嚴,可是我又老想跑出去,師兄每次都受不住我的請求,帶我出去,回來又一聲不吭地挨師父的責罰……”
方越蓁幼稚了一回,信誓旦旦地說:“我以后肯定對你更好?!?/p>
可就是這樣好的方越蓁,我舍不得讓他受苦。一路上我給了方越蓁無數(shù)次反悔的機會,勸他道:“雖然你種毒之后會成為與我一樣的體質(zhì),但成人的經(jīng)脈和血液已定性,種毒的痛苦不僅比我們小時候要難受十倍,而且還可能于你的功力有損……”
“一個女婿半個兒,一個徒婿也算半個徒弟,南疆毒王應該會答應給我種毒的吧?”
他很堅決,擔憂的只是種毒是否順利。我心里柔情百轉(zhuǎn),最終只能隨他去了。
方越蓁躺在船上,頭頂是無盡的星空。他笑道:“你知道男人最痛是什么嗎?”
我的目光緩緩移向他的身下……被他一瞪,又移了回來。
方越蓁摸摸我的臉,輕嘆:“是看得見,吃不著?!?/p>